流火心中一酸,伸出双臂,拥抱住了他。他将脸揾在七月的面颊上,轻轻吻着他的脸庞,他的颈间,耳鬓厮磨,温柔缱绻。
“我们也一定可以的,七月,你是我这一生所遇到的,最美好的奇迹,我不能没有你。所以,你一定要坚持下去,不要走,不要离开我……”
☆、同归于尽
夜色,悄悄地降临了。
流火在铺床,七月的蛊毒越来越难控制之后,为防意外,他便搬离了司马严续的院子,住到了这个偏僻的小院。如今良王立了太子,三王都贬为庶人,基本上已经尘埃落定,司马严续如今的安全系数比以前是大大提升了,倒是七月,就像是一个不定时的炸弹,需要时刻关注。
听到轻轻的脚步声传来,知道是七月进来了,流火道:“床铺好了,你早点睡吧。”
他一抬头,未说完的话尽数消音,消弥在一片迷离恍惚之中。
七月刚刚沐浴出来,黑长的头发散在两肩,还有一些朦胧的水汽。他的身上裹了一件白色的袍子,从敞开的领口看去,依稀仿佛这袍子里面什么都没有穿,就这么赤着双足,散着头发,站在他的面前。
流火怔怔地看着七月一步一步向自己走了过来,伸出手,端起他的下巴,在他唇上吻了一下。
“你……你……”
“我什么?”七月轻轻地一笑。
“今夜良辰美景,岂可虚度。流火,所谓春宵一刻值千金,你,没有听说过吗?
流火疑心自己在做梦,要不然怎么能梦到这么美妙到近乎离奇的场景,七月主动亲吻他,还要与他共度春宵?于是他用力咬了一下自己的手指,痛得“哎哟”一声叫了出来,这才意识到不是做梦,这是真的!
七月看着他笑了,流火怔了半晌,突然一把抱住了他。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心跳快得都要从胸腔蹦出来了,一切言语都比不上实际行动,流火突然一弯腰,一下将七月打横抱起,直接放倒在了床上,随即便压下身去,吻上了他的唇。
七月十分的配合,不但仰起脸,张开嘴任他亲吻,甚而还伸出舌尖,主动去勾缠他的舌。两人就这么痴缠着亲吻了好一阵子,彼此都气喘吁吁,不得不暂时停下来歇口气。
“七月……这是真的吗?你真的,愿意?”
流火撑着双臂伏在七月身上,望着身下的人那双泛起了雾气的眼眸,痴痴地问。七月红了脸,在枕上默默地转开了脸,不去看他,流火低头瞧了他好一会,忽然嘿嘿地笑了。
“你笑什么?”
七月有点尴尬,虽然这事是他主动提出来的,但到底是从没经历过这种事的,被流火这样过于火热的眼神盯着,总觉得有点怪异,不期然地产生了想要逃避的心。但是到了这个时候,流火哪里还能让他逃开,伸手从他背后抄起,将人抱了起来。七月不太喜欢这种纯然被动的感觉,于是反手也搂住了他的腰,两个人就这么互相搂抱着又亲了起来。
在亲吻之中,七月身上的袍子松了开来,从肩头滑落下去。他身上除了这件袍子,别的本就什么也没穿,这一落下去,便成了□□,他觉得更加尴尬,下意识地想要缩起身体,流火查觉了,一手钳住他的腰不让他动,一手飞快地解开自己的衣带,很快把自己也脱了个精光,两人裸裎相对,紧紧地贴在了一起。
感受到对方的心跳,七月的心忽然安宁了下来。
“流火……”他搂住对方的脖子,喃喃地叫着对方的名字。
“我在。”
“流火。”
“我在这里。”
晨间第一缕曙光照进窗内,七月睁开眼睛,缓缓坐起身来。
被子滑落下来,露出□□的身体,上面星星点点,都是浅浅的吻痕。七月试探着伸展了一下身体,腰间略微有点酸软,表明昨夜发生了什么,但也仅仅如此了,除此之外并没有更多的不适,完全不会影响他的行动。
母亲所赐的本命蛊的确神奇,连在这种事上都有如此的神效,只过了一夜身体就恢复得差不多了,什么纵欲过度下不了床完全是不可能的,简直是增进情侣感情的最佳神器。只可惜,那副作用也委实太大,大到他快要没命消受。
流火睡在他的身旁,睡得正香,七月看了他一会,露出了一个笑容,慢慢俯下身,在他唇上吻了一下。感受到他的亲吻,流火眼睛跳动了一下,似乎就要醒来,就在此时,七月忽然伸出手,在他颈后的穴位上一按,流火便又昏睡了过去。
“对不起。”七月低声说。“做个好梦吧。我走了。”
他下了床,穿上了衣服。他没有穿王府侍卫的制服,而是穿上了一身黑色的箭衣。他很少穿黑色的衣物,此刻这一身黑衣衬着他颀长的身形,肃杀而冰冷,冷漠的表情,再找不出一丝一毫和流火在一起时的温柔缱绻,手中星魂寒光闪烁,映着他深不见底的幽黑双眸,就像是从地狱深处走出来的死神。
阳春三月桃花盛开,此刻的京城郊外繁华似锦,正是外出游玩踏青的好时候。
恭亲王嘉和骑在马背上,任由马迈开四蹄,甩开随行的侍卫,在青翠的草地上奔跑起来。今天是他休沐的日子,最近不顺心的事情太多,正好出来骑骑马,兜兜风,也好散心。
走着走着,前方突然蹿过一道灰色的影子,竟然是一只肥大的灰兔。嘉和兴致上来,从马鞍旁摘下弓弦,搭上利箭,瞄准兔子一箭射出。只听嗖的一声,灰兔中箭,应声倒地。
嘉和正打算等落在后面的侍卫过来,把兔子捡起来,忽然,树林中走出了一个黑色颀长的人影,弯腰拾起了灰兔。
“王爷。”
嘉和勒住了缰绳,看着这个熟悉的身影。
“七月?”他说:“你不在太子身边侍奉,跑到这边来闲逛,倒是清闲得很。”
七月笑了一笑。
“卑职并非闲逛。”他说:“卑职今天在这里,是特意等王爷的。”
“你等我,做什么?”嘉和冷淡地问。
七月向前迈了一步,忽然单腿屈膝,向他行了一礼。
“主上。”
嘉和面色一变,勒紧缰绳后退了数步。
“你在胡说什么?你的主子是太子殿下,你认我做哪门子的主上!”
“主上不认七月了吗?”
七月起身抬头,露出了一个奇怪的笑容。
“但是七月,却认得主上呢。当日七月刺了主上一剑,就算是有蛊母疗伤,想必主上的右腹处伤痕依然存在,若是主上不认,七月可以当场验证一下。”
嘉和瞳孔急缩,七月手按在剑鞘上,毫不退让地盯着他,似乎只要嘉和否认,他就要冲上去挥剑割开他的衣服验看。两人四目相对,嘉和突然之间笑了。
“那又如何?”他说:“谁都知道,本王好武,身上有些伤是难免的。仅凭一个小小的伤疤,你能证明什么?真是太天真了。”
“的确不能证明什么。”七月说:“只是让我自己,有个确认,如此而已。”
此刻只有他和七月,并没有第三人在场,七月又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态度,嘉和也就不再试图否认了。他说道:“我倒是很奇怪,你凭什么认定是我。你并没有见过我,本王自忖,也没有什么把柄落到你的手里。”
“那日三王作乱,我与刀摩对战,子蛊突然反噬。”七月说:“我一直在服用司马先生的药物,子蛊轻易不会造反,但那时却像是疯了一下,完全压制不住。司马先生的药向来有效,发生那种情况便只有一个可能性,那就是蛊母正近在咫尺,对子蛊的影响力巨大,让它突破药性的压制,疯狂噬主。”
他抬眼看着嘉和的眼睛,慢慢地说道:“当时在场的王爷,除了良王殿下,还有六皇子承钰,九皇子承玖之外,就只有你了,恭亲王殿下。”
“主上为自己命名为白王,所以,只有这几位王爷,有可能是他。排除了那几位王爷之后,剩下的人除了是你,还能有谁呢?”
“你倒是不笨。但是,你又能怎么样呢?即使这都是真的,你所说的,也都只是你的猜测,猜测是不能作为证据的。所谓蛊之一事,虚无缥缈,子不语怪力乱神,谁能证明,谁能信你。”
抛开了温善的伪装,白王终于现出了他冷酷的真面目。
“你若不是反背弑主,也不会落到这个下场。”他似是怜悯又似是嘲讽地说:“子蛊反噬,很痛苦吧,若是一直这样下去,你就是不死,早晚也要变成个疯子。不过,上天有好生之德,你若是回头是岸,本王也不是不可以考虑大发慈悲,赐你解药。”
“然后呢?”七月问道:“继续做你的走狗,再去伤害太子殿下吗?”
“王爷,太子殿下一直视你如兄如友,你却当面含笑,背后算计他的身家性命,挑拨皇子们自相残杀,以期坐收渔翁之利,世间虚伪者莫过于此。你说蛊之一事虚无缥缈,但又焉知圣上不信,只要圣上信了,怪力乱神又何妨。你说,若是圣上知道一切的幕后黑手都是你,包括当初中蛊都是你下手,还害了三位王爷被废,你会是什么下场?”
“够了!”
听出七月话里话外□□裸的威胁之意,白王大怒。
“你这是在威胁我吗?七月,我看你是蛊毒攻脑,已经疯了!一个疯子活在世上只会成为祸害,我就大发慈悲,让你解脱吧!”
两人相对,近在咫尺,白王身怀的蛊母,足以压制七月体内的子蛊,只要一动念,七月便会受他压制,生死都在他的一念之间。
就算是不世出的顶峰高手,在子母蛊的神秘力量之下,也毫无反抗之力。正是因为这样,白王才是这样的有恃无恐,完全不惧七月的武功实力,原本在他之上。
七月大叫一声,跌跪在地。剧烈的疼痛从身体内部向外炸开,令他几乎有种被炸得粉身碎骨的错觉。他知道,白王发动了禁制,这一次绝非为了惩罚,而是要杀了他。
白王冷冷地看着他扑倒在地,痛苦挣扎的样子,这时的七月毫无反抗之力,哪怕只是个小孩子,也能取了他的性命。他翻身下马,抽出佩剑,缓步向七月走去,只消轻轻一剑,就能将人送入黄泉。
“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忌日。发了疯的太子府侍卫统领,意欲行刺本王,被当场格杀。便是太子殿下再心爱你,也不能够为你做什么。”
他举起了利剑,向着七月的心口缓缓落下,他故意延缓剑锋下落的时间,要让七月感受被人慢慢刺穿心口的滋味。七月睁大了眼睛,望着那锋利的剑刃即将落下,却无力动弹。
“既然你自己找死,本王便成全了你。一想到承璧再心疼,也只能堵着这口气,本王便觉得,亲手杀了你,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
眼看冰冷的利刃即将插入七月的心口,就在这时,躺在地上似乎一直不能动弹的七月,突然动了!
一道寒光如电,射出七月的袖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扑白王的面门。白王原也是武道高手,要偷袭他并不容易,但此刻两人相距近到只在咫尺之间,那道寒光来得太快,令他避无可避,大叫一声,被当场击中了面门!
白王仰面跌倒在地,额前插入了一枝短箭,箭身几乎连根没入,只余留在外面的箭尾,还在微微颤动。
袖箭。
身后马蹄声隐约传来,是恭亲王的侍卫即将到来,七月艰难地爬了起来,看了倒地圆睁双目的白王一眼,这一箭穿颅的致命伤,不要说是蛊母,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他的命了。他笑了一声,不再逗留,挣扎着起身,将插在耳后的一根银针再向里刺入得更深一些,径往密林深处遁去。
若不是这根针封住了蛊毒上行的路线,抵挡住了蛊母的部分威压,此刻的他已经被白王杀死。若是被蛊母全面压制,他就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更遑论暗算白王。而无论是偷袭还是暗算,他都只有一次机会,不能一击必杀,也是自己送命。于是他以自己的性命为注,引诱白王放松警戒,最后时刻以袖箭发动了致命一击,终将白王成功狙杀。
母亲,感谢你留下了这银针封蛊之术,纵然要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但至少,也让那个残害了自己多年的恶魔陪葬,一起落入黄泉。
身体越来越冷,他倒在溪水旁,感到全身的热量在渐渐流失。他想,自己已经离死亡不远了。蛊母已死,子蛊也将亡,他与白王不过是前后脚上路,但到底,还是让他死在了自己的前面,不至于至死依然怀恨。
这条溪水,似乎……是当初……与流火初遇的那条溪流……
一念起,一世缘。
他救了那个少年,也得到了自己此生最宝贵的情缘。
流火……对不起……
忘了我吧。
他渐渐昏沉过去,陷入黑暗之前最后的幻觉中,他仿佛看到了流火,在对着自己焦急的呼唤。热泪从少年的脸上落下,他冰冷的身体,被拥入那个温暖的怀抱,再也不曾放开。
真好啊……
这个幻觉。
☆、新生
六个月以后。
流火拎着鱼走进院中,就见那个熟悉的人影站在桂树下,仰头看着头顶的桂花。他的脚下有些落叶碎花,似乎刚刚练过剑术。
“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他赶紧将鱼放下,走了过去。“先生不是说了,你经过那件事元气大伤,需要多多的休息吗?”
“我休息得够久的。”七月转过身来,微微一笑。“今天是太子登基的日子,大赦天下,这么个好日子,应该好好的庆贺,怎么还能够睡懒觉呢。”
皇帝因为蛊毒的关系,身体的健康遭到了近乎毁灭性的打击。虽然经司马严续设法解了毒,从死亡线上挣扎回来,但身体一直都不好,处理朝政越来越力不从心。在这种情况下,皇帝选择了禅位于太子,尊太上皇,从此退出朝堂,颐养天年。
七月当日狙杀白王,留下一封信给了流火,托他交给司马严续和太子。在信中他阐述了自己对白王身份的怀疑,认为恭亲王便是白王,只是他也知道,仅凭他的一面之辞无法证明恭亲王有罪,他只能铤而走险。
太子看信后大惊,司马严续急命流火带领暗卫前往找到七月设法阻止他,并带他回来。无论恭亲王是不是白王,七月胆敢刺杀亲王,也是死罪,但他们赶到的时候已经迟了,恭亲王已经遇刺身亡,七月不知去向。
恭亲王的侍卫并没有看见凶手是谁,流火虽然心中有数,打死也不会说出来。他一路搜寻七月,终于在当年他与七月相遇的溪水旁,找到了奄奄一息的七月。
白王身死,按理说蛊母已亡,七月体内的子蛊也将一同死去,七月亦死。但奇怪的是,七月的子蛊依然活着,并没有因为蛊母死亡而要随之一起消亡的迹象。流火原以为七月死定了,将他带回东宫后一直昏迷,不知道何时就会咽气,只能守着他,希望送他最后一程。在度过了一生中最为悲伤痛苦的几天过后,谁知昏迷了许久的七月,竟然慢慢苏醒过来。只是初醒的他神智不清,根本认不出人来,幸好虽然人不清醒,似乎也不再有狂躁暴力的倾向。
司马严续百般研究推敲,终于得出了一个结论,那就是所谓蛊母死亡,子蛊也一同死去的说法,原是骗人的。若不是有这样的说法震慑身怀子蛊者,恐怕他们受不了禁制发作的折磨,会铤而走险发狂弑主。只是白王太过阴狠,逼迫得即使不知真相,以为杀死蛊母自己也必死的七月,依旧选择了同归于尽的道路。
蛊母死去,一度疯狂噬主的七月体内的本命蛊,终于渐渐地回归了它本来的面目。它本是为了保护宿主而生,并不是为了要折磨宿主,只是受蛊母摧残而频频发狂。而今蛊母已亡,本命蛊开始恢复正常,七月的神智也慢慢清醒。但他到底被折磨太久,元气大伤,司马严续命他每日都不能断药,尽量多休息,流火将一切都记在了心中。
恭亲王的死成了悬案,但是缉拿凶手的事并没有提上日程,因为没过多久,太子便将恭亲王即是白王一事写成密折,呈交了圣上,圣上大怒,命人彻查亲王府,果然搜查出了为数不少的证据,证明太子所言无误,看似恭谨与世无争的恭亲王,正是那野心勃勃的白王。既知他是白王,圣上哪里还会有心思追究谁是杀他的凶手,一道圣旨查抄了恭亲王府,王府中人全数贬为庶人,与三王作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