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知错。”
“知错?朕还听说,这事是倚青你和一名红衣男子共同所为,事后还在血泊中抱成一团醉得不省人事啊!”
“是。”顾隰是什么说什么,毫不隐晦。
“那名男子是何人?”左丘颉阴狠下眼神来,阴仄仄地问道。
“此人名叫微生逆,是无客客栈掌柜的侄子。”
御书房的空气霎时凝固了起来,顾隰听到左丘颉毫无反应,不免心中有些焦急,虽然已经入宫两年,在对方身边已久,该做的都做了,不该做的也做了,但这左丘颉的性格自己至今还没摸清楚。
“倚青。”左丘颉忽然冷不防一个开口,“你太让朕失望了。”
顾隰听闻心中一动,忽然眼前一阵模糊,泪珠便顺理成章地从眼眶中滑落,“陛下,臣知错了……”
左丘颉听闻顾隰的声音中有恙,“倚青?”
顾隰仍是低着脑袋不起,乖乖地跪在地上。
“抬头。”左丘颉皱眉道。
顾隰抬起头来,只见碧色的瞳眸水光盈盈,眼眶发红,有几滴泪已然落在地上,眼中竟是悔意与悲哀。
“臣望戴罪立功,将功补过!”顾隰一字一顿,铁骨铮铮地道。
左丘颉见顾隰如此,心中忽然一颤,便扭过头去不再看他,口中道:“倚青想如何?”
“武林大会将会讨论西域宝藏事宜,臣必会查个水落石出!将那传说中的宝藏带回!”
左丘颉忽然长叹一声,蹙起眉头,道:“若是不呢。”
“任由陛下处置!”
左丘颉闻言,也不语,只是兀然在书房中走了许久,过后便来到顾隰跟前,见顾隰仍是满脸泪痕,便又是一口叹气,道:
“起来吧。”
“陛下可否同意?”顾隰抬头,露出渴望的神情来。
“朕今日叫你来也有此意,自是答应了。”左丘颉淡淡道。
“谢陛下!”顾隰忙行了个大礼,但仍未起身,见到左丘颉疑惑的神情便道:“灭吞云寨的事是臣的错,臣今日就在这一直跪着吧。”
左丘颉闻言,情不自禁嗤笑道:“那么自武林大会结束后,朕便给你三个月时间将那西域宝藏查出,如何?”
“臣必赴汤蹈火,在所不辞!”顾隰恭敬道。
“再者,”左丘颉道,“朕命令你伪装而去。”
“是。”
左丘颉不慌不忙地从桌上拿来一个方形盒子和一把长剑,递给顾隰道:“就用它。”
“是。”顾隰颇有好奇地接了过来,但不急于拆开。
“另外还有一事,望倚青你谨记在心。”
“陛下何事?臣必会牢记。”
“远离微生逆。”
顾隰闻言心中一动,但并未开口。
“不明不白的人。”左丘颉继续道,“这次灭寨之举,很可能是他故意带你而为之。”
顾隰被如此点拨,心中也是猜测万分,便道:“臣谨遵教诲。”
左丘颉闻言满意地颔首,道:“去吧,另外,别忘了。”说着,眼睑微动,长睫忽闪,就没有说下去。
顾隰自然心中明了,道:“陛下尽管放心。”
君心臣自知。
☆、奔赴武林
依旧的滂沱大雨,长陵城的秋日,绵长而悲哀。
微生逆在那日从吞云寨回来后脸色更显苍白,他一边轻咳一边说道:“蓝游,咳咳咳......西域宝藏是怎么回事。”
“楼主.....是否要请大夫.......” 蓝游看着微生逆一连五日皆是咳嗽不止,甚为担心。
“不必,你只需告诉我西域宝藏的事。”微生逆浑身寒气,听到蓝游提及“大夫”二字后表情更是冷然。
蓝游深知楼主如此必是因为宋大夫,虽然这几日他看着楼主起居没什么不妥,但是一靠近便觉得有凛冽的寒气,简直更甚这十月寒风。
他抖擞了一下,一五一十地把消息说清楚:“约莫一个月前,靖国不同地方皆是出现了零碎的西域地图,有传言称集齐完整的地图便可以找到西域宝藏。武林中许多人都蜂拥前往,在西域那边造成了不小的混乱。”
“什么宝藏.....咳咳.....知道吗?”微生逆断断续续地问道。
“传言是前朝陵墓,里面有富可敌国的陪葬品,还有能抵抗百万雄狮的神兵利器和号令天下的神秘法器。”
“陵墓?法器?”微生逆嘴边抽起一丝冷笑。
“另外,楼主,释月楼今日收到武林盟主的英雄帖。”蓝游将一份请柬奉上,而后正经地立在一边。
蓝游可是非常清楚,没有宋大夫在楼主身边,楼主随时都会做出一些让他惊悚的事,若是说以前的楼主惹不得,那现在的楼主是近不得。
“嗯。”微生逆提手接下那请柬,随意瞟了一眼便扔到桌上。
“楼主,去是不去?”蓝游看到微生逆如此反应,毫无表态,心里有点胆颤。
“去。”微生逆看似有点难受地说道。
“楼主是想单独行动?”蓝游担忧地看了一眼微生逆。
“嗯,我自己去。”微生逆言简意赅。
“请容属下与楼主一同前往。”蓝游表情坚韧单膝跪下来抱拳请求道,他心知这武林大会不同凡响,而且楼主现下身体不适,一人前往可能会有危险。
“好。”微生逆看着蓝游一脸坚持,加上他也是知道武林大会不可儿戏,便也点头答应,而后又道,“将请柬送回。”
“属下遵命,属下会安排楼主在不岷山山脚的前来客栈住下。”
“我们此番前去武林大会咳咳.......对那些个皇子们绝对保密咳咳咳.......”微生逆一边咳一边皱起了眉心,眼中的冷然中掺上了些许哀伤。
“属下遵命。”蓝游看着他一直桀骜不羁的楼主如今一脸病容,于心不忍。
“向无天以后便无须跟着我了。”微生逆突然道。
“是。”蓝游虽奇怪但也二话不说地应允道。
一阵长咳后,微生逆的面容微红,他接过蓝游给的关于武林大会的卷宗资料仔细查看,:终究认真对待起来。
几日后。
蒲州城离不岷山只有半日的行程,也是离不岷山最近的一座大城市,所以要去参加武林大会的门派一般会在蒲州稍作整顿,而后才继续前往不岷山。
子春十月,训风系天。动辄为霜,静辄卫蒲。
这里便是蒲州,蒲州是有名的红叶城,每到这秋意来临,满城红火,为人们驱赶寒意。蒲州内还有一条蒲河流经,蒲河流水小而缓,大有南方悠悠小镇乡水之意。蒲河两岸皆是红叶树,因此乘舟蒲河是赏红叶的绝佳首选。
常言道:子秋泛目常坐单屏叶,晴日可好无意对思旅。
如今红叶树红得火热,蒲河上游人仨俩做群,泛舟游于蒲河之上,引风作诗,立河淑足,酌口热酒,画舫丝竹,吟风观景,好不悠哉。
宋言初一身白衣立于船艄之上,向红叶更红处漫溯,他手执红伞,触目远眺,就是那一立的风姿就已然春暖花开,如此佳人美景,飘飘欲仙。
说起这红伞也是巧,蒲州城眼下季节常降细雨,上舟前宋言初来到伞贩处想着买一把素伞,可这素伞居然售罄,只剩这红伞像是专为他而留。
为卿执伞。
呼呼北风吞噬着宋言初略显单薄的身体,他收拢了一下衣服,回想起那夜溯回为自己披上红衣,如今还是同从前的一人一舟,可是现在真切地觉得有点寂寥。
目之所及一片红火,他不由自主地展开手中的信纸:
染火深秋,琼壶歌月,长剑倚楼,念此零落。
匆匆数月,无客初见,窥云相知,感悟行休。
卿落何处,如不思归,唯闻玉磬,但此情依旧。
目触此诗内容时,宋言初便知道这寄信之人是谁......但是他不愿忆起此人,恰有契机赶赴武林大会,他可以离开长陵城,离开溯回,也是给时间自己静下来。
小舟上岸细雨止,宋言初收起红伞,将这触目惊心的红伞留在舟上,而后没有一丝留恋这满城红火,更像是害怕这满目的红艳,匆匆踏出这蒲州城门。
宋言初面色不稳地匆匆出了蒲州城门,这蒲州城外可是一点红色也没有,有的只是那零碎的残叶枯枝,那高高的城墙像是把满城的红火牢牢捆住,漏不出半分的暖意。
远远便看到似有一队人马往这边走来,宋言初深知武林习惯,心里便猜到定是某个门派来此蒲州城稍作歇息。
“宋大夫!”
身着嫩粉襦裙外披嫩黄纱衣的俏媚女子突然朝欲走的宋言初叫道,言罢便来到宋言初身边挽上他的手臂。
“冉儿不可无礼!”
一名年逾五十,身形稍瘦但样貌英伟的中年男子朝那粉衣女子吼道,虽是说吼但是完全没有怒意,倒是参杂了慈爱。
宋言初看清来人便整理好心绪便迎上,翩翩有礼地躬身作揖:“柳帮主、柳姑娘有礼。”一举手一投足,无处没有的和煦温暖,缱绻素雅。
“宋大夫,小女有得罪之处还请见谅。”柳绍淙,也就是雷启帮帮主,口中道歉而身体倒是挺得直直的,眼中没有一丝歉意。
“柳姑娘生性活泼,在下自然不会怪罪。”宋言初微微摇头,温和地笑道。
柳绍淙溺爱柳冉儿,当年柳冉儿要学武,可是一部分帮中人极力反对,而柳绍淙为了柳冉儿将自己帮内的反对之人采用各种方法或是处死或是赶出帮派。
“爹.....”柳冉儿轻声撒娇,眼神含情地看着一旁白衣玉立、沉着安静的宋言初。
这柳冉儿是柳绍淙的小女儿,样貌娇俏可人,性格灵动活泼,但是刁蛮任性,在武林上也是有众多爱慕者。她自两年前见到宋言初后便心生情愫,在心疾被宋言初治好后更加紧追不舍。
“宋大夫,两年未见,不知可否有幸与宋大夫小聚一番?”柳绍淙看着女儿的样子,便想给二人制造机会。
“在下却之不恭。”
如此说着,三人加上雷齐帮的众弟子便来到蒲州城外的一个小酒肆坐下。
柳绍淙是江湖中人,不拘小格但也十分自负,行事作风随心而行,为所欲为,一坐下便叫上几坛好酒和几碟小菜。
他给自己和宋言初满上一碗酒:“来,老夫敬你。”
“在下也敬柳帮主。”宋言初说罢便将那大碗酒灌下,颇有几分买醉的意味。
“不知宋大夫可有了解,多日前吞云寨被夷平了,全寨弟子被杀害一个不留。”柳绍淙闲闲地打开话题。
“吞云寨被灭寨?”宋言初神色一凌,而后又急切地问道,“帮主可知是何人所为?”
“听说是两名相貌俊美不凡的男子所为,一人红衣胜火,一人青衣似烟,二人皆是长陵人士。”
宋言初听完便陷入深思,口中喃喃道:“红衣和青衣,俊美不凡,长陵人士......”他一下便大概确定是溯回和玉君侯,试问世上除了溯回和顾隰还有谁敢夷平一个山寨?
“听说那二人醉得似坨烂泥,杀完人后倒在血泊抱在一起继续喝酒,好不暧昧。”柳绍淙继续说着。
“那青衣男子是玉君侯。”柳冉儿突然肯定道,“听说是奉朝廷的旨意要灭吞云寨的。”
“听冉儿的提醒我也想起来了,此事后长陵城都在传言那红衣男子与玉君侯在一起了,连皇上都有所在意呢。”
“在下......在下想起还要购置一些东西,不能多陪帮主了。”宋言初不想再听下去,嘴角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道别后便快步离开酒肆。
“宋大夫......”柳冉儿看到宋言初走便出言想要挽留,可是话没说完宋言初已经走远,杏眼中滑过不甘,又有一瞬的狠毒。
宋言初刚离开不久,付炯那极具有穿透力的声音便远远传来。
“柳绍淙!你个狗娘养的!”
“付炯,你他娘说什么!”柳绍淙也不是和蔼的人,一听便知道是他的死对头付炯。
天义堂与雷启帮相距不远,因此这一堂一帮经常因为一些小事大事争吵不休,此次更是因此西域宝藏之事,两队人马大打出手。
付炯很快便带着天义堂一行人很快便来到柳绍淙面前,两队人马皆是怒气冲天,战斗一触即发。
“柳绍淙你个娘的,竟然敢派人夺我宝图!幸好老子武功高强,才没让你得逞!”付炯继续谩骂着。
“夺又如何,我柳绍淙做事从来不会三思。”柳绍淙一拍木桌,木桌便破碎成片,杂乱的木屑飘飞,呛得众人咳嗽不止。
“好个狗娘养的,夺我宝图还如此不狂!今日我付炯不教训你我便是个阉人。”
付炯说完便扛起虬龙刀向柳绍淙砍去,虬龙刀沉重无比但是在付炯手中挥舞确实轻巧万分,柳绍淙也运气掌中,随时接招。
付炯先是集力给柳绍淙劈头一刀,柳绍淙掌中聚气一阵内力破解,而后变幻掌势,掌风如剑,瞬间向付炯刺去。
付炯提刀快速后退,一个转身飞起躲过掌风,同时往下劈下,那掌风直直粉碎了对面的郁葱大树。
一招相抗,柳绍淙马上飞身躲开来到付炯面前,右臂变成红色,那就是天煞掌的厉害之处,右臂一变红色,那就是可以抵挡各种利器,可以说右臂刀枪不入。这便是名震江湖的天煞掌,威力震天,被伤者轻则四肢瘫痪,重者内脏尽破,七窍流血。
二人开始发招拆招,不下几十个回合。
正当二人打得难分难解时,过苍派一行人也来到蒲州城门前。
付炯和柳绍淙看见过苍派也来了,二人深知目前武林各派名流暗涌不断,这过苍派也是个狠角色,不能两蚌相争,让他过苍派渔翁得利,二人眼神相交,不约而同地收起招式,飞身回到地上。
“付堂主,柳帮主,别来无恙。”过苍派掌门文浮仙风道骨,手上拂过花白的长胡。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文掌门。”柳绍淙看了一眼这个老头,口中闲闲地说道。
“文掌门。”付炯虽说是个大粗汉子,但是也有些礼数,也是抱拳行礼。
“缘疏拜见付堂主,柳帮主。”
缘疏是云修意在过苍派的排辈名,过苍派大弟子就是缘字辈,与云修意同辈的还有一人叫缘试但是五年前不知为何坠下山崖,已然逝去,当时云修意觉得缘试死得蹊跷,想要探查,始终还是只有失足落崖这一结论。
“不知何事让二位大大出手?”文浮像位睿智的老者一般说道
“我俩切磋一下罢了,是不是付堂主。”柳绍淙虽然行事乖张,但也不是蠢人。
付炯直率,虽然不会柳绍淙那套,但是也不想被过苍派捉住把柄,于是只能是默认。文浮扶着长胡,笑着扫视二人,一脸高深莫测。
而后三队人马互相寒暄一段便一齐启程继续前往不岷山庄。
魂过林是通往不岷山的唯一通道,林中树木不似蒲州城的火红,倒是枯黄显出浓浓的萧索。秋风不识爱怜,总是不停地奔走于密密的树干之间,撩拨落叶飞舞。脚下满是腐枝烂叶,人踩上去“呀吱”作响,平添一份寂寥和隐秘。
三队人马此时就穿梭在魂过林中。
“蓝掌柜?”云修意注意到不远处缓缓悠哉行走的蓝游,不觉语调惊异地打招呼。
云修意这一叫唤,三队人马便停下来,顺着云修意的目光看过去,发现长陵城最有名望的掌柜——蓝游。
蓝游的名声也是不小,身为大客栈的掌柜需要广布人脉,加上他还是释月楼的人,更是密切关注各个武林人士之间的关系。
“文掌门,付堂主,柳帮主有礼。”蓝游掩去内力,步伐稳健地走到众人面前。
“蓝掌柜也对武林大会感兴趣?”柳绍淙阴笑着问道。
“老夫此番并非为了武林大会,只是去拜访故人罢。”蓝游不介意柳绍淙的语气,游刃有余地说道。
“蓝掌柜正当商人,怎会和咱武林有关系。”付炯大笑着,提手拍上蓝游的肩膀。
“付堂主,蓝掌柜布衣一名,请手下留情。”云修意看着付炯大手拍着蓝游,他深知付炯力大无穷,唯恐付炯下手不知轻重伤到蓝游。
“我粗人一个,蓝掌柜不要介意啊。”付炯爽朗地大笑,一派江湖汉子的气场,听到云修意的话也不再拍打蓝游。
“付堂主神力,老夫能亲身体验倒也有幸。”蓝游说话圆滑,一来赞赏了付炯,二来也化解了尴尬。
付炯听此更是笑意不止。
“缘疏如此担心蓝掌柜啊。”柳绍淙诡异地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