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中旬,张竞川手头的工作进入尾声。
这天中午,张竞川找来了负责管事的秘书,把事情吩咐好,又和大伙儿打过招呼,年前的工作到此结束,今年提前给大家放假。
工作室里的人多是90后,来京城打拼不容易,遇上张竞川这么好的老板,大家心里都十分感激,因此听到这个消息,大伙儿无一不表示兴奋雀跃。
一个负责摄影后勤的助手不怕死地开口问他,“张老师,今年的年终奖咱还有份吗?”
张竞川心情好,笑哈哈地回答他,“人人都有,今年的红包肯定个个都是最大的。”
大伙儿直呼万岁,几个年轻人聚在一块儿商议啥时候买票回家。
张竞川交代完工作的事情,忽然又想起了在“老地方”打工的顾远航,不知道那小子现在怎么样了。
那天之后,他特地没有主动联系顾远航,而顾远航也没有主动联系他。
张竞川心里思量着,也不知道是工作太忙了,还是这小子有意在吊他胃口。
正想着事情,办公室的座机响了。
张竞川接了电话,话筒那头传来声响,那人口气颇大:“张公子,你可真是个大忙人啊!想约你都约不着,是不是忘了今天什么日子啊?”
他一听声音便认出来,来电的人名叫老钟,也是半个圈内人。
张竞川当下答:“你这说的什么话,想约我出来一个电话的事情。”言毕,他瞧了一眼桌上的台历,心下明了:“今儿个我没记错的话,是你生日吧!这么重要的事情我哪能忘啊,来来来……哥几个好久都没聚聚了,正好有空,组个饭局吧。”
老钟这才笑道,“行,你说的……可别爽约。”
张竞川应承道:“约哪儿呢?报个地址吧。”
老钟答:“就在许老板的酒吧吧,我还叫了梁子和三瓜那两人一块儿,就哥几个,没别人”
张竞川心里一咯噔,只恨自己话说太快。
到了下班点,工作室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张竞川从办公室里出来,正好遇见秘书小姑娘。
小姑娘脸上的喜悦还未散去,见他出门往外走,问他:“张老师,今天提前下班准备去哪儿啊?”
张竞川摸了摸脸颊,“嗯,几个朋友约着一起喝酒。”他看了眼办公室,“大伙儿都走了,你也早点下班吧。”
小秘书笑嘻嘻地,“谢谢张老师。”说完,拿起包也准备撤了,临走之前又对他道:“天黑夜冷,你回家也要小心点。”
张竞川笑话小姑娘太多虑了,两人又寒暄了几句,这才离开。
七点一刻,张竞川的车子停在了“老地方”正门口。
这个点还没到“老地方”最热闹的时候,张竞川坐在驾驶座上,对着镜子照了照,心想着万一在里头碰见了顾远航,好歹不能输了阵势。
不多时,张竞川下了车,径直往老钟定好的包厢走过去。
三瓜和梁子都提前到了,见到张竞川出现,大骂他太不仗义,几个兄弟许久没见,刚坐下来便是轮番轰炸。
三瓜开口调/戏他,“老张,听说你好些天没出来嘚瑟了,怎么……是找着真爱决定退隐江湖了?”
张竞川抬手作缉,“不敢不敢,吃了几天素斋,还是准备沾荤腥食烟火的。”
梁子忙把茶杯递给他,“我说什么来着,老张哪能提前退休……你瞧他这模样,印堂发黑双目无神,一看就是最近性/生/活不太和谐。”
张竞川知道这俩人是有意笑话自己,也不解释,在一旁喝茶,乐得其所。
不多时,老钟也来了,几个人站起身和他打招呼。
老钟是个直性子的人,为人仗义又好偏袒自家人。张竞川和他认识了十几年,如果不是后来老钟娶妻生子过上了半隐退的生活,说不定张竞川和他的关系还能更进一步。
几个人寒暄一番过后,老钟喊来服务生,点了两箱生啤。
不约片刻,房门被人推开,一个穿着工作服的男孩抱着一箱啤酒进门。
张竞川起初并没有注意,直到服务生将开好的啤酒一瓶瓶摆上桌,他略略地抬眼一瞧,站在桌对面的顾远航正低头将托盘上的酒瓶移至桌前。
张竞川静静地观察着顾远航,一段时间不见,他似乎更英俊了,身上穿着的黑色的西装制服勾勒出颀长挺拔的身姿。
顾远航工作的时候没有抬头,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张竞川,可他这副谁都不搭理的样子偏偏就能把张竞川吃得死死的。
张竞川沉默片刻,好友纷纷投来注视的目光。
梁子推了他一把,“老张,和你说话呢,怎么不吭声呢。”
张竞川回过神,“你们说什么?刚才我没认真听。”
他一开口,转过身低头拿酒瓶子的顾远航便注意到了,在看到张竞川之后,也有片刻的愣怔。
一个恍惚间,顾远航手里的托盘没拿稳,哐当一声掉落在地,几个开了口的酒瓶子砸在桌上,酒水溅了老钟一身。
几个人连忙站了起来,先开口的是三瓜,骂骂咧咧地似乎很气愤:“我/操!你小子他/妈的怎么回事,开个酒瓶子也开不好,把你们老板喊过来!”
顾远航低头认错,“对不起,我、我赔钱。”
张竞川看到老钟越发深沉的面孔,又瞧了一眼顾远航,自始至终他都没有抬起头看自己一眼。
他本想开口为他说几句好话,他心想,只要他出面承认顾远航是自己的旧识,依老钟这帮人的尿性,不用说大家也明白是怎么回事,这点面子多少还是会给的。
梁子见老钟面色不善,也呵斥道:“赔钱?你有多少钱?爷几个出来喝酒助兴,被你这王/八/蛋给搅了兴致,你赔得起吗?”
顾远航依旧保持着低头认错的姿势,一旁有其他服务员上前道歉,“对、对不起……他是新来的,笨手笨脚,几位别介意,我马上叫老板过来。”
张竞川想到一想到许良烨,便连对老钟开口道:“算了……咱们是来喝酒的,不是来闹事的……况且今天你还过生日呢,别跟一个小孩子一般计较。”
老钟没出声,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两厢僵持之际,已经有人把老板请了过来。
许良烨进门第一句话便是讨好:“哎呀老钟,好久不见了……别来无恙啊。”
老钟和三瓜几个看到许良烨出现,脸色稍稍缓了缓,嘴上仍是道:“许老板,你好大的架子……我喊你过来你不来,非得叫你们店里的小伙子来这么一出,叫我难堪是不是?”
许良烨观察了一番形势,腆着脸和老钟说道:“我这不是有事在忙给忘了吗,你的面子我还是会给的。”说话间,挥了挥手让顾远航先下去,“我店里这些人笨手笨脚的,还不如让他们先下去,站着也碍眼。”话毕,他顿了顿,转过头问张竞川,“你说对吧,老张?”
张竞川没有接话,老钟见他这么说了,神色终于不再那么严肃。
本来他也没准备闹事,当下挥了挥手,“行了,让他们都下去吧,赶紧收拾收拾,兄弟几个都饿了。”
许良烨转过身对顾远航道:“还杵在这里干什么,回去吧。”
顾远航抬头瞧了一眼,一声不吭地往门口走。
经过张竞川身旁时,他感觉到有人伸出手轻轻地拍了一下他的屁/股。
顾远航当即便转过头,惊诧地看向对方。
张竞川背对着别人,朝他挤眉弄眼地作了个鬼脸。
☆、(十二)
张竞川看着顾远航退出门,包厢里的气氛这才缓和了些。
许良烨和梁子三瓜一一打过招呼,面对张竞川时,也不避讳,抿着唇角笑了笑:“老张,你可好久没来了。”
张竞川见他这副假模假样的架势便觉得反胃,只冷冷地回了一句:“嗯,最近忙。”
老钟带头让大家坐下,有新的服务生进门负责端茶倒水。
期间老钟和他们谈起这段时间的烦心事,无非就是老婆换工作了孩子上幼儿园了等等,张竞川心不在焉地听着,没有搭腔。
梁子和三瓜都还年轻没找对象,老钟的这番话他们自然是接不上嘴。
反观许良烨,见老钟抱怨不断,总能够适时地插两句话,说几句好听的让他心里痛快些。
三瓜和梁子两人因为从前种种,对许良烨一直抱有成见,此时三瓜正开口问他:“许老板,你也没成家呢,怎么说起这些事反倒比钟哥还有经验?难不成是好事将近了?”
许良烨低头笑道,“你看我怎么把正事忘了……”说话间,从西装内衬抽出一叠请帖,分发给在座的几位,“正月初八,我的婚礼,哥几个可得赏个薄面。”
张竞川接过请帖翻开看了看新娘的名字,只觉得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梁子见了,惊讶道:“姓林的……难不成……”
老钟也抬了抬眉毛,看了许良烨一眼。
许良烨假意谦虚道:“兄弟没本事,傍了个富婆,也想走个捷径少奋斗十几二十年。”
张竞川把请帖合上放在桌沿,既没有说收也没有说不收。
许良烨见此,故意没话找话地和他搭讪,“老张啊……你也老大不小了,准备什么时候成家?”
张竞川听罢,只觉得一阵莫名地烦躁,摸出打火机和在座的几个人打了声招呼,“我出去抽支烟。”言毕,便立马抬腿离开。
出了包厢大门,张竞川哪儿也没去,拐了个弯下到一楼,环顾一圈,却没有见到顾远航的身影。
张竞川到吧台找服务生,询问顾远航的去处。
吧台的侍者认出他是常客,带他来到员工更衣室门口,对他说:“小顾在里头休息呢,你有什么事进去找他,我先去忙了。”
张竞川推开门一瞧,员工更衣室里亮着一盏白炽灯,顾远航坐在里间的座椅上,背对着他不知在做什么。
他上前拍了拍顾远航,问他:“发什么愣,怎么躲到这里了?”
顾远航听到推门声,以为进来的是其他同事,他并没有在意。
直到张竞川的脸忽然出现,他吓了一跳,手里的东西掉在地上,结结巴巴地应了一声:“竞川哥……”
张竞川这才看清楚,顾远航的左手拿着酒精棉,右手的手掌心似乎被玻璃扎到了,零零星星的血块已经结了痂。
他正色道:“怎么回事,手怎么成这个样子了?”
顾远航有些不好意思,准备把手藏起来,“没事,就是不小心扎破了,我上点酒精消毒一下马上能好。”
张竞川执意翻开他的手掌瞧了瞧,只看了一眼便心疼了,伤口虽小,却密密麻麻地布在手掌最深处,也不知道这小子是怎么忍得住。
他问顾远航,“这是刚才酒瓶子砸碎伤的?你怎么不说呢?”
顾远航解释:“我、我看老板都进门了,我怕他发火,万一那些酒瓶子从我工钱里扣怎么办?”
张竞川拿他没办法,“行了,那你先收拾收拾,我带你去医院看看……你这样子还怎么端盘子。”
顾远航坚持说:“可是我还没下班呢,我的伤不碍事,等一下包扎好了就没事了。”
“放屁!”张竞川气得骂了句脏话,“别他么磨磨唧唧地,收拾东西,我带你回去。”
说完话,他也不多留,起身走出门,回到包厢里,和老钟一行人打招呼准备先行离开。
三瓜和梁子早就坐不住,见他要撤,便也站起身意欲随行。
老钟看出端倪,自然也不好久留,起身和许良烨道别,“许老板,那今天就先到这里吧,下次有机会再来光顾。”
许良烨笑眯眯地把人送到门口,“行……钟哥,那我恭候着。”
四人一同下楼,老钟喝了酒不能开车,便让三瓜叫了个代驾,把他们几个一一送回家。
张竞川找了? 鼋杩诤退堑辣穑氐骄瓢擅趴冢门龅礁沾永锿烦隼吹墓嗽逗健?br /> 张竞川上前接过对方的背包,又问他:“出来碰见你老板了?他怎么说?”
顾远航答:“我已经和领班请过假了,领班同意了。”
两人上了车,张竞川问他,“去哪儿?医院还是回家?”
顾远航是没钱去医院的,这个时候只道:“还是回家吧,这点小伤去医院太浪费钱了。”
张竞川意味不明地瞧着她,顾远航心知他看出了自己的窘迫,当即便闹了个大红脸。
回去途中,两人谁也没说话。
张竞川心里奇怪,车子停在红绿灯前时,他歪过头看了看身旁的人,顾远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
路灯投射在挡风玻璃前,半明半暗地映在顾远航的脸上。他只露了一个侧颜,在灯光的照射下,顾远航的五官线条十分硬朗。
他今天穿了一件开叉的低领黑色线衫,线衫外头披了件灰黑色的大衣,上车时大衣被扔在后座,这个时候只看到黑色线衫包裹住他年轻的躯体,开叉的低领露出笔直的脖颈以及形状美好的锁骨。
张竞川的视线不敢再往下了,他怕自己看着看着就擦枪走火。虽然并不是少不更事的愣头青,可是眼前睡着这样一等美/色,他难保自己能够控制得住。
顾远航睡得很深,张竞川的车子七弯八拐的在路上行驶都没有吵醒他。
不多时,车子开到了顾远航家门口的巷子前,张竞川不忍心喊他,索性熄了火,在车内点了一支烟。
淡淡的烟草味很快便弥漫了整个车厢,顾远航并不适应烟味,轻声咳了两下,立时便醒了。
顾远航问他:“竞川哥,已经到了?”
张竞川将烟捻灭,轻轻地“嗯”了一声,又解释道:“我见你睡得香,也不好叫醒你。”
顾远航摆了摆手:“谢谢你送我回来……怪我,怎么睡着了呢。”
张竞川问他,“你工作很忙吗?看你似乎很累的样子。”
顾远航说:“也没有,白天老板都没给我排班,现在年底了,店里生意好,偶尔加加班也是有的。”
张竞川当即便明白过来这句“加加班”是几个意思。
他开口安慰顾远航:“虽然生意好,你也别太拼命了。”讲到这里,他停顿片刻,又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愿意换个工作,不过酒吧那地方……鱼龙混杂,能不干还是别干了吧。”
顾远航瞧着他,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哦,我知道了。”
两人都没有说话,最后顾远航见时间不早,准备开门下车。
张竞川把车锁解了,车门打开,黑暗中顾远航悉悉索索地收拾东西,不约片刻便走了下来。
他俯身在玻璃窗前和张竞川打招呼,“竞川哥,今天谢谢你。”
张竞川张了张嘴巴,一个念头忽然从脑海中闪过。
他问顾远航,“小远……都送到家门口了,就不赏口茶喝吗?”
顾远航领着张竞川回了家。
天色尚早,老房子里的农民工都才刚回来,遇到顾远航,彼此点个头,便算是打过招呼了。
张竞川这一身西装革履的样子和这片平房显得十分格格不入,来往的人经过他身边时都不忘瞧他。
到了门口,顾远航翻出钥匙打开门,把人领进来。
张竞川站在房内打量了一眼,原先空出来的地用支架搭了张简易的床铺,铺子上放着一套简单的枕头被褥。
顾远航给他倒了杯热茶,张竞川看到房间里多了个行李箱,便借此机会询问他,“你家里有客人?”
顾远航摇了摇头:“没有的,这是一个老家的朋友,前几天借住在我这边。”
张竞川没吱声,视线转移到顾远航床前的柜子上,那上面放着一面镜子,一把梳子,还有一罐面霜——都是女人用的东西。
张竞川琢磨着,故作轻松地嬉笑着问他:“是个姑娘吧?女朋友?”
顾远航摆摆手连忙解释,“不、不是的……其、其实是我嫂子。”说完,又怕张竞川不相信,红着脸郑重其事地说:“真的,我嫂子和我哥感情可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距离小顾心中的白月光粗线还有XX章……
☆、(十三)
张竞川看他也不像是撒谎的样子,心下了然,和善地笑道:“开个玩笑而已,别那么紧张。”
两人说着话,房门被人推开,门外站了一个女人。
张竞川与她打过照面他还记得,那个女人进门时见到房内多了个客人,反倒有些措手不及,“小远,家里有客人?”
顾远航忙上前接过她手里的袋子,和她介绍:“这是我的朋友,张竞川,这是我嫂子……顾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