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想让我做你们的东风?”
“别人都做不了这东风,只有你能做。”
宋哲文想了想,突然笑了:“我不想卷进你们的政治斗争,我只是个买卖人。”
徐立江脸上的表情非常狡猾:“放心,这买卖你只赚不赔。而且只要你肯做,我不仅帮你把鹿苧给救出来,还买一送一……”
宋哲文突然对他的买一送一感兴趣了。
“附赠赵竞的心头肉老情人,怎么样?”
宋哲文嘴角微勾。
☆、是我有负于你
鹿逸之从未想过今生还能再见到鹿苧。他站在花园中紧张的牙齿咯咯作响,身体抖的无法直立,只能被医护人员扶着坐到轮椅里。
赵竞早上喂他喝完粥,一边为他揉腿一边说:“逸之,有件事我要告诉你,但是你不要太激动,免得伤了身子。”
鹿逸之看他表情严肃,还以为出了什么不好的事。他坐起身,紧张的看着赵竞。他出事至今仍不能说话,有事只能靠手势和眼神。
赵竞看他紧张的样子,不禁笑出声来:“不是不好的事儿,是天大的好事。”
鹿逸之眼神一晃,对这个天大的好事起了兴趣,他用手在赵竞手心里画了个问号。
赵竞握紧他细白的手,深深的望进鹿逸之黑色的瞳孔:“我们的鹿苧回来了。”
鹿逸之果然不期然浑身一僵,他抽回被握在赵竞掌中的手,如遭雷击一般斜倒在一边。赵竞一看他那样子便心疼,他扶起他:“你放心,不是我找的他,是老天爷把他送回来的。”
鹿逸之看向他的眼神又是惊又是怕,完全不懂赵竞话里的意思。
“他回来有段时间了,但你的身体这些日子才好,怕你太激动,所以才今天告诉你。”赵竞抱着他说,“那个和你在洗手间同时遇袭的年轻人,就是鹿苧。”
鹿逸之面色惨白,他张开双手捂住了嘴,喉咙里发出嘶嘶的声音。他对这赵竞情绪激动的笔画,用手化作匕首做了个狠狠捅肚子的动作。
“你放心,他没事,他身体恢复的不错。”赵竞看着鹿逸之眼眶里满满的泪,心中竟然有些打了退堂鼓——应该再晚一些告诉他的。
受了巨大冲击的鹿逸之下意识的摸上自己的脖子,他实在无法相信,竟然是在这种情况下与分别了27年的孩子再相见。他听着赵竞说着事情的来龙去脉,哭的□□,三十年前的回忆又从心底深处浮出水面……
鹿逸之被退学后哪儿也不敢去,他躲在与赵竞租住过的房子里没日没夜的哭泣,他痛恨自己的懦弱,也痛恨自己的冲动,还痛恨赵竞对他无情的抛弃。他有无尽的懊悔,他把人生所有的赌注都放在了赵竞身上,而他这样的赌徒注定会落得一无所有。他没有脸见父母,也没有脸见妹妹,他曾经对他们发过的誓言,现在看来就像个笑话。
但是鹿逸之不得不回一趟老家,他强装起笑颜,穿着用谎言编构成新衣见了他的亲人。他说,我在北京一所大学当了老师,单位还给分配了房子,以后可以接你们过去住了,但是现在不行,工作太忙,以后等我站住脚,就把你们都接北京去。
他的老父亲激动的老泪纵横,母亲也高兴的抱住他看了又看。
多少年后,鹿逸之再回想起那一天,还是会难过的想把自己的心掏出来。他在这世上对不起太多人,首当其冲的便是父母。
他晚上强打着精神跟家人吃了饭喝了酒,还跟前来道贺的亲戚邻居说了些豪情万丈的话,便有些醉醺醺的想回屋睡觉了。他路过妹妹的房间时,心中万般苦涩,好像今生都不能再相见了似的。他敲了敲妹妹的门走了进去,想对她说一些心理话。
小时候父母总是吵架,他与妹妹总是在一起相互慰藉。现如今他混到如此地步,却无法敞开心扉跟妹妹说上哪怕一句实情。他没有办法,只好借着酒劲儿说些云里雾里的话:“你不要那么早就谈恋爱,等年纪大一些,看人看的准一点,再去谈婚论嫁。”
“看人要看本质,不要选那些花言巧语长得好看的,这样的男人没几个好的。”
“你长得这么漂亮,肯定会有些纨绔子弟盯着你,你不要跟他们交往,他们这些人只会玩弄别人。”
“记得要找个稳重可靠的,对你好的人……”
“以后爸爸妈妈要靠你照顾,你不要惹他们生气……”
说到最后鹿逸之哭得几乎不能连贯成句,他紧紧的抱住吓傻的妹妹,那苦涩的眼泪濡湿了她整个肩膀的衬衫。
鹿逸之不敢在家中多呆,他借口学校工作繁忙,便早早的收拾行李回了北京,回了他租的房子。他仍旧不敢出门,不敢见人,他害怕一出门就见到熟人,会耻笑他是个被学校退学的“同性恋”——刷大字报的事儿,在学校闹的沸沸扬扬,人尽皆知。以前只是有人说他是二椅子,现在全世界的人却都说他是个同性恋的二椅子。他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举止动作不像个男人并不是他故意为之,他从小便是这样;同性恋也不是他故意为之,他只是喜欢赵竞。如果天生的缺陷是原罪,那喜欢一个人也是原罪吗?
在最痛苦绝望的时候,鹿逸之想过投湖自尽。但是当他走进公园冰冷的湖水里,却丧失了寻死的勇气。
他苟活了下来。后来他无比庆幸自己当时的懦弱,因为这份懦弱拯救了鹿苧。
他怀孕了。
在鹿苧鹿逸之五六个月的时候他感觉到了胎动,他在他肚子里一脚一脚的踢着他。一开始只是轻轻的颤动,到后期甚至能将他薄薄的肚皮撑出一个脚印或掌印。
在鹿逸之的整个孕期他都没有稳定可靠的经济来源。前期他还能去饭店刷完换点吃的,到后来肚子大了他就不敢出门。那时买东西还需要粮票米票,而鹿逸之什么都没有。期间他被逼无奈卖掉了赵竞送他的一块儿外国名表,但是换来的粮票还是不够吃。他整个孕期都在挨饿,饿的头昏眼花,但是他真的不敢放开了吃,只能喝水。营养缺乏导致鹿苧鹿逸之全身水肿,以至于尿血。
鹿逸之没有回家过年。除夕夜他凄凉的躲在四面透风的房子里吃了一个窝窝头——那还是这段时间他吃的最好的东西。终于熬过了北京最为寒冷的二月,鹿逸之快临盆了。但是前来收房租的房东发现了鹿逸之。
房东非常害怕,他以为鹿逸之得了什么快死的怪病,甚至是什么传染病。如果房子里死了人,不单单是晦气,那他这房子以后租不租了?
他那个房东迫不及待的将鹿逸之赶了出去。鹿逸之苦苦哀求,也没办法改变房东的主意。没有办法,他只好继续躲。
但是他能躲到哪里去?他哪儿都不敢去。他只能往人少的地方去,往山上去。
鹿逸之想过,他可能没法活下去了。他带的食物有限,他穿的衣物单薄,他最近又时时肚子下坠,随时会生,这样走进山里面,只能是个死路。
但是鹿逸之还是选择走进山里面。他宁愿就这么抱着他的孩子死了,也不会再让自己和孩子忍受世人的嘲笑。
鹿逸之在山洞中痛苦辗转了一天一夜,他从来不知道世间还有这样的疼痛,能把活人活活疼死,再把死人活活疼活。当宫口开到第九指时鹿逸之已经叫不出声,他的腿也动弹不得。他望着洞顶灰褐色的岩石,蠕动了一下嘴唇:
救救我们吧……
他使了最后一丝力气,终于把鹿苧带到了这个世界上。
是鹿逸之后来的妻子红庆救了鹿苧。她那时在山上放羊,住在茅草屋里。北京的冬天真是冷的要命,34岁的红庆双颊被风吹的又红又糙,她甚至比同龄人还要显得苍老一些。她百无聊赖的甩着鞭子,赶着那些吃着枯草根的瘦骨伶仃的羊。红庆这个女人与其他农村妇女不同,不只是因为她是石女,无法养育后代。红庆念过书,也喜欢念书,她与她去世的当老师的前夫感情甚笃。但是因为不能生育,丈夫死后她遭受婆家的虐待,便偷跑到北京来独自讨生活。所以当红庆看到鹿逸之第一眼的时候,就知道他不像世间其他的男人。他柔弱,他温柔,他满腹经纶,他富有学识。他说话又斯文又妥帖,他可不像红庆周围所见的那些男人,既粗鲁又低速。
红庆穿过灰白色的羊群,看到矗立在远方的,怀抱婴儿的鹿逸之。他美丽动人的脸上挂着泪珠,乞求红庆喂一口羊奶给他濒死的孩子。
红庆不仅救了鹿苧,也救了鹿逸之。他产后身体极度虚弱,因为伤口感染而高热不退,全靠红庆没日没夜的伺候才得以保命。
红庆一面伺候他,一面还要照顾新生的鹿苧,累的人整个都脱了相。她甚至卖了几头羊,为鹿逸之请了医生买了药。但是因为鹿逸之不让大夫检查身体,他的秘密得以保住。
红庆是鹿逸之的救命恩人,是鹿逸之最为亏欠的人。鹿逸之的心不是铁打的,他被红庆对他全心全意的好所感动。在知道了红庆苦命的身世后,他对红庆许下了一个诺言。
那时的鹿逸之想,即便我今生什么诺言都打了水漂,但今天这个,我就是豁出命去,也要让它兑现。
鹿逸之那天对着在煤油灯下为鹿苧逢肚兜的红庆说:“你是不是想要个孩子?”
红庆扭过头,那阴影打在她朴实的五官上:“我生不了。”
鹿逸之笑着说:“那以后让鹿苧叫你妈妈好不好?”
红庆怔忪住:“那,那他的妈妈找来怎么办?”
鹿逸之咬着嘴唇说:“你不要管。以后这个孩子就是你的孩子了,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事,他都是你的孩子。他会陪着你,伴着你,他学说话的时候会叫你妈妈,他念书的时候会让你辅导,他长大了娶媳妇儿会给你磕头,他的孩子还会叫你奶奶。他会守着你,护着你,给你养老送终。好不好?”
红庆震惊不已,她放下手里的针线,走到熟睡的鹿苧身边,抱着他低低的,无声的,痛哭起来。
红庆与鹿逸之结了婚,她度过了她人生中非常美好的一段时间。直到赵竞突然闯入她的家中——那时她与鹿逸之回来T城老家种地。鹿逸之身体不好,他只能在家做饭看孩子,没法像红庆那样能干。
鹿逸之被赵竞压倒在院子里的草垛里强`奸的时候,他穿过模糊的视线望向屋子里还在熟睡的两岁的鹿苧。
他乞求孩子千万不要醒过来,千万不要看到这样不堪的一幕。但是赵竞发泄一次后又把他拖进了鹿苧睡觉的屋子,在鹿苧睡觉的床上从后面侵犯他。鹿逸之惨叫着求他住手,他下面的血?4 竞炝舜玻?br /> 而鹿苧也从梦中惊醒,嚎啕大哭。赵竞受够了父子二人的聒噪,他拿起鹿苧的肚兜塞进了鹿逸之的嘴巴。
这惨状被回家歇脚的红庆隔着窗看到了,她心神俱裂,但无法阻止。赵竞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还带了一堆帮手。赵竞污言秽语的侮辱鹿逸之,强`奸鹿逸之,威胁鹿逸之,然后绑架了鹿逸之。
鹿逸之恨他,怕他,但是鹿逸之知道自己爱他。但是鹿逸之会保护红庆不被夺走她最重要的东西。
赵竞在他意外流产前囚禁着他,还屡屡在他拒绝他的碰触后威胁要弄死他的野老婆和小杂种。鹿逸之打断牙齿和血吞。
直到他的流产暴露了他可以怀孕的秘密。赵竞说要带回鹿苧,鹿逸之走投无路,只好拿着他心爱的小刻刀刺穿了自己的心脏。他想过,如果连这唯一的誓言都无法兑现,那他的人生就毫无意义,活着毫无意义。他已经足够卑微,不想再那么软弱。
赵竞发下了毒誓:“今生今世,永不寻找鹿苧。哪怕一眼也不会去看他。他不是我赵竞的孩子,他是红庆的孩子。如果赵竞违背诺言,鹿逸之就死无葬身之地,永世不得超生。”
他逼着赵竞切断和鹿苧的所有关系。
他不能给赵竞留一丝妄想。
鹿苧是红庆孩子。
这是他的报恩,也是他的惩罚。他惩罚赵竞,他也惩罚他自己。他惩罚自己爱他。
鹿逸之明白,今生他再也无法见鹿苧了……
鹿逸之的眼泪淹没他眼角岁月的横纹,没入赵竞的指缝。
鹿苧,对不起,对不起,我的孩子…………
我把你当成了报恩的工具,把你当成了填补我内心愧疚的东西。是我抛弃了你。是我有负于你。
这二十七年我无时无刻不想你,可是我无时无刻不愧对你。是我自私,是我懦弱,是我不敢见你……
对不起……
☆、诡异的家庭聚餐
鹿苧摸着自己胃部的刀口,疼的说不出一句话。
他望着那穿着黑色呢子大衣的男人,他手里捏着一片叶子,目光温柔的看着自己。
他说,当年带走父亲的是他,关了父亲20年的人也是他。
他说,这些年里曾经动过想去找你的念头,但恰逢你母亲改嫁,又不愿与你姑姑家有任何联系,于是我不好打扰,便只是给你母亲包了个红包让人送去——是我不好,没有让人打听明白你继父的为人,不知道你们后来过的那么艰难。
他说:“有很多细节,我说不合适,只能等你与你父亲见了面,让他来告诉你。只是希望你不要记恨他,因为过去的一切都是我的错。你父亲做出那样的选择,确实是万般无奈……”
他仰视着被树枝割裂的天空:“而这万般无奈的源头都是我。”
说完这些话,他推着神思恍惚的鹿苧走到那花园的尽头。他指着那秋风中一个摇曳的身影说:
“他苦等了你二十七年。”
那身影有着微微下垂的眼角,和除此之外与他一模一样的五官。
鹿苧见过这身影,他从那云梯上走下,他躺在那血泊中。他似乎有一个小木箱,里面有一个孙悟空的小木偶,他曾经给自己写过28封信,他曾经有一件灰色的套装。他还有一本最爱的书,他每年都会给自己写一个故事。
那些被解锁的一部分回忆像被从邮箱里倒出的信封一般,飞扬着散落着淹没他。
鹿苧捂住脸嚎啕大哭。
……我曾经以为我会永远孤独。
那身影像他奔过来,将他紧紧的抱住。
……我从未想过还会相逢。
那身影发出嘶哑却无声的哭泣,他颤抖的像快要落下的枯叶。
……我想重新开始。
那身影一直在说着,对不起,对不起……
……就让我们彼此救赎……
赵陆鸣觉得自己要疯。他望着面前的鹿苧,那声哥怎么也叫不出口。面前这人长了一张跟鹿叔几乎是一模一样的脸,但是看那性格就跟温柔的鹿叔不是一路的。这人一脸冷漠,看起来不好亲近。
而赵陆鸣对他也是心绪复杂,且不说半路杀出个同父同母的亲哥哥,单是这人的身份在这几日里的转变,也让他脑子转不过来:先是跟鹿叔同时遇袭的受害人,然后是向海东的小情人,然后是向海东和宋哲文共同的小情人,再然后变成了鹿叔的私生子,最后又成了他自己的亲哥?
赵陆鸣想,我这脑洞再大,也万万想不到这剧情的神奇走向。额滴神啊,来道雷劈死我吧!
他咳嗽了一声,面部肌肉抖动着叫了一声:“……………………哥哥。”
鹿苧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弟弟。”
你他妈答应的真快。
赵陆鸣叫完了,面上的表情一言难尽。他听说向海东出来了,想给他打电话,但是向海东一直没接。想告诉他你的小情人不是被我爹霸占了,而是认我爹当亲爹了这个天大的“好”消息都没办法。
他低头望着桌上丰盛的饭菜,有点儿食不下咽。
赵陆鸣在经历一次诡异的家族聚餐。他这一桌上没有女性,只有基佬。
老赵坐在饭桌的最上位,他父亲坐在鹿苧旁边,两个人手拉着手,甜甜蜜蜜的彼此说着话——虽然他父亲现在只能打手势。而赵陆鸣坐在那两只鹿的对面,看他俩像对姐妹花儿一样热情交流。
赵陆鸣真的觉得自己现在的心情一言难尽。他偷偷看了一眼老赵,那人面目慈祥的看着他对面那两个人。
赵陆鸣感觉自己的一言难尽乘以2.
他咳嗽了一声,打算挽救一下这无药可救的诡异氛围:“我跟我女朋友分手了。”
说点直男的事情吧,不然这里的空气都是拐弯儿的。
鹿苧突然说起一件非常可笑的事儿,逗的大家都笑了。连笑点超级高的老赵都笑的露出了智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