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苏雀那张脸,周六摇头晃脑拽了两句古文,然后亲了亲投怀送抱的阮包瑞,这样子还真有那么点纨绔公子的意思。
周六:其实我也不是难为你,你看我们缘分那么深,不如你把老五的货源告诉我吧,周某是真的急的抓耳挠腮,做梦都在想。
苏雀冷着张脸,屁股放在椅子上后说道:“我说金盆洗手是真的不想干涉哪怕是口头,而且我只负责找买家,你说的货源,我想说也不知道。”
周六意味深长的笑了出声,摇了摇头道:“咦~你就不要谦虚了,狗老五就跟条老狗一样,对自己的人恨不得连自己老婆叫了几次都说出来。她这么信你,哪能找谁进的货也不告诉你呀。”
“我说的句句属实,疑心太重的人除了能让我多说几遍这句话外——得不起你想要的。”
“那你倒是说说,我想要什么?”
苏雀沉默。
“你说,要是怕时间不够,去我家里说,保管你说一年都说不完。”周六嚼着阮包瑞夹给她的虾扯蛋,似个豺狼般盯着苏雀。
苏雀还是沉默。
“我也不怎么喜欢在这餐厅里谈事,这里的味道就没那个气氛。”
“我不想谈论那些,真的,六哥你别把我逼急了。”苏雀与他对视,眼皮控制不住的跳着。
之后发生了什么?
之后她被阮包瑞硬抱到车上了,没想到这小姑娘还是个练家子的。
她在不晓得是周六的房产还是抢来的三层洋房里“住”了三个月。
这三个月的日子完全和舒坦搭不上边,锁在二楼的房间里,跟狗一样拷着链子,双手,双脚,脖子,连腰上都栓了跳大铁链。
周六不给她上厕所,她就干脆拉地上;不给她睡觉,那就不睡;两天一顿饭,种种恶迹,就是下了心思要知道势力大他一轮的许五从哪进的货!
在这里我们就要说说为什么这些人不是五就是六的呢?怎么他们爸妈就不能好好取个名儿呢?
这其实就是跟□□头、山鸡一样的绰号罢了,但是这个绰号有那么点显示身份的意思。
比如某某势大业大,那么别人就会下意识的拿他和别的大哥大姐们比一比。
然后这么的一比,高低就分出来了,道上的人也就开始用数字来帮他们排好了地位,暗地里就靠着这地位来巴结讨好。
比如说许五去一家夜总会玩儿,要是周六这个时候也在,那顶好的东西大多就要送到许五那!
那些来谈生意的,也是靠着这种方式来选择交易对象。
不过各有各的本事,并不是什么东西都是那数字能代表的。
再说苏雀这边,那时她是真的打心眼里不晓得许五哪儿进的货?人家是谁啊?自己是谁啊?知道的越多越难脱离他麾下,不自觉点还打算干一辈子这龌龊勾当吗?
只有贪婪找不到底线的人,才会溺死在那片污水当中。
她没这么死心眼,要不然以后生儿子没piyan。
反正只要自己不死,她能忍,逃跑的机会只要慢慢等,一定有的,一定!
果不其然,周六耐不住要换窝点了,这地方不能住了,他让阮包瑞给苏雀洗了个澡,那浑身的骚臭可不是他这种人能受得了的。
换了套干净的衣服,姚朵还没看看除了屋子外面的风景就被阮包瑞按到车里去了。
苏雀盯了墙那么久,地狱般的环境让外面的一切都变得美妙了起来,令人惊讶的美丽。
车开了很久,久到苏雀看风景看的都昏昏欲睡,哈气连天。
目的地是一块地下停车场,停了满满的车,大的小的,高的矮的都有。
阮包瑞照例抓着她打开车门,周六从驾驶位上下来,问道:“这个小区人还挺多。”
阮包瑞嬉笑道:“人多才热闹嘛~”
“那你可不能把人领到家里去,毕竟我们还有个客人。”周六瞥了眼脸色蜡黄的苏雀。
“你看她都这么瘦,说话都没力气,别人来了她也叫不出声。”阮包瑞努了努嘴,力道稍微放轻了点。
万万没想到苏雀拿后脑勺往后一撞——
“啊——”阮包瑞捂着鼻子,酸涩的疼痛叫她直飙泪。
机会是没有第二次的!
“艹,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快追啊!”说时迟那时快,周六一脚踢在她的屁股上,弄得刚要去追的阮包瑞摔倒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绝境之中人的力量是已倍数增长的,苏雀那没吃几顿饭的皮包骨身体,三步并两步用了不到两分钟就跑出了地下停车场。
这时候我们就能说一说了,为什么她逃出来了,没有去找可以依附的亲近之人呢?
她也想过啊,一般人有了脱离了危险,当然是找个贴心之人安抚一下受伤的心,但是能给她依附的人除了姚朵没别的,可是她要是去找姚朵,人家一个普普通通的劳动者,基本的后台势力都没有。
真去了只会是拖累她,搞不好还来个同年同月同日死,周六犯了这样的错误,苏雀知道,他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周六在得到六找个称号前,一直是叫野猫的。
猫有个特质,那就是记仇,不论是大仇还是小仇,他都给记着,就等着时候到了,给你来个猝不及防——她不是自私的人,不然也不会被她妈吸了那么多血汗钱,她不想姚英雄因为自己,接触那些极恶之徒。
苏雀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这辈子自己怕是就这样了!只求姚英雄能偶尔想起自己这个前朋友、前女朋友,要是哪天自己死了,有个人记着人间有个叫苏雀的人活过,这就满足了!
她吸了吸冻出来的清水鼻涕,嘴里的干涩感催促着她去找水。
不想去……好冷啊……
活了三十一年,连想喝口水都喝不到,我这辈子到底干了什么?
她回忆起以往的事迹,一件一件,从小到大殴打她的生父,脑回路诡异的生母,喜欢给她零钱的奶奶到小学里自己干过的事,拿过的分数。
这些在普通人看来,伯庸质疑,称不上快乐,这是把姚英雄拼在里面,那她的童年可以说是三十一年里最快乐无忧的时间段了。
她就像个旁观者一样看完了自己的童年,接着便是最痛苦的岁月——
拿着钱的小白脸,国哥的殴打,琴姐的谆谆教诲,周六的算计,许五的包庇和示好,中间穿插着各种交易,前半段是看着琴姐指挥,后半段是嬉皮笑脸的自己挑拣着“货物”。
这回忆在自己站在姚英雄楼下时戛然而止。
两行清泪流了下来,苏雀没有出声,泪珠滑到嘴唇,她用舌尖品尝。
咸咸的味道,那涩涩的感觉让她喘不过气。
她想要来点水冲淡那股味道,想要到不行——她需要水。
苏雀扶着墙壁站了起来,寒气入体,现在酸疼的不只是她的关节,而是坠疼的小腹和内脏。
她麻木的心这时却跳的很快,说不定已经发烧了。
苏雀慢慢的走,慢慢的去往遇到姚英雄的桥上。
这么晚了,她应该早就回去了吧?她这样想着,低落的情绪却丝毫没有缓解。
要是那时她认出我了,现在会是什么样子呢?
不过我现在这么脏,这么臭,她怎么可能认得出我呢?
是啊,她怎么可能认得出我呢……
她一点都没有认出我——那她为什么会把大衣给我呢?
苏雀闻了闻干净的袖口,那里像是还有这对方身上的温度。
她为什么会把大衣给我?难道是认出我了?
苏雀这么想着,被脏污刘海遮着的浅棕色瞳孔露出温柔的神色。
那样子,姚朵看到了铁定会亲亲她。
第五十章
姚朵放掉了压在化思菱身上的重量,偏过头的时候恨不得抽自己一百三十个大耳雷子——她脑残吗?!
化思菱想不到人家会半路掉链子,但没办法呀,链子掉都掉了。只能尴尬地来了一句:怎么了。
两人的接触面已经除了话茬没了别的什么,所以啊,姚朵一听化思菱问她怎么了,心头的话涌上来又咽进去,呐呐地说不出个所以然。
“——我错了。”
化思菱手指扣着栏杆上,力气用的太大弄得都发白了,她瞧了瞧姚朵的半个后脑勺,憋屈不打一处来。
姚朵她怎么就认错了呢?这哪能算错?我倒是觉得这事儿不错,化思菱暗自嘀咕,那憋屈劲越发明显。
可她再憋屈也不能干吊着对方,半天打不出个屁来,那人家面子上就过不去咯。
“发生了什么事了?我都被你亲了,你告诉我吧。”她话音刚落,姚朵的面皮就有点受不住,两边都红了。
化思菱该抛出去的饵抛了出去,只要对方不抛回来,她就能好好纠结那猝不及防间发生的迷茫事儿。
姚朵她不好意思说啊,她怎么能好意思说?要是说那说法多呢——我想我失踪的女朋友想到疯癫然后做梦发现她是那叫花子?这哪行呢,得被人看成脑子有坑!
——我想看看人自杀的人还在不在,万一她现在自杀呢?
——我有东西落着了,找了一路都找到所以很生气。这样?
——没什么事,就是突然想女朋友了,然后你正好来了我就顺便亲了一下。
万种念头百转千回,却始终拿不定个主意。
“……”
姚朵状似随意地摸了把脸,之后偷瞄了化思菱一眼,想看看问出这问题的人是个什么情况。
被偷看的人丝毫没有发觉,她两眼发直,盯着个点一副内心戏很足的样子,看来那问题对她来说也不过如此。
姚朵放下了踌躇,“不知道怎么了,我脑子里全是一个人,本来想散散心看看能不能缓解一下,然后——就这样了。”。
她这番话说的模模糊糊,发音又快又粘稠,为了配合语境,还是半捂着嘴说的,更加的难叫人辨出到底说了些什么。
“嗯,那你现在有缓解了一点吗?”她定了定神,笑了笑把面向转了九十度,然后顿在姚朵那张令人尴尬的脸——捕风捉影,连蒙带猜,大致讲了什么事儿,她化思菱还是能有个数。
姚朵还是捂着嘴,食指搭在鼻尖上,舌尖抵在门牙内侧,气流带出了发音。
她说道:“大半夜的你还要陪我一块在这吹冷风,对不起了——能不能、能不能把刚儿那事忘了。”心头一颤,虚的。
自己犯的错,主动道歉吧;声音还不能太小,先不说对方能不能听见——显得没诚意。
所以这次除了后面一段,她皆是吐字清晰,用的标标准准的普通话。
“我是睡不着,哪能怪你呢?别多想了。”化思菱知道不能深究,不管是姚朵的话还是她伸出的舌头,都容不得想的太细。
姚朵张了张嘴,“——嗯”
到了这个点,清清冷冷的只有她们两个人,从头到尾,被风给刮了个透心凉。
化思菱移开视线,转而看着远处的湖水,两人都没再开口。
“化思菱。”
“什么事?”
姚朵顿了顿,说道:“你有没有过心如死灰的时候?”
“没有。”
“我觉得我是抗不住压的那种人,遇到点事就心如死灰,然后干出一些蠢事。”她目光深远,难得有种智慧的感觉。
“多想想,出去玩玩,你就会发现再绝望也就那样。没什么大不了。”化思菱瞧着不断闪烁的湖水,姚朵的惆怅叫人感觉一阵平淡。
“可我做不到,真的做不到。太难了,真的太难了——”
“要是人类能少长点脑子,能烦的事就没那么多了。”她眨了眨眼睛,妄图减轻浮上来的酸涩感。
化思菱突然揽上她的肩膀,安慰道:“那就要被比我们高级的生物支配了,当肉鸡不如当厂长。少想点,明天不是回京都了吗?我带你出去玩,保证你把烦恼都搁一边。”
“那不行,桃子可是给我安排了工作,我还要去搬砖呢!”她笑了笑,掩饰掉流露出来的不良情绪。
“我等你空下来,说好了带你玩就带你玩。”
“你这口气怎么和老大姐似的,别忘了我也在京都住了几年了。”姚朵略显无奈。
“那不一样,你老宅在家里,除了拍戏都只在楼下活动——你助理都告诉你我了,你吃饭都是她给你带上去的。”化思菱收回手臂抱着,斜着眼盯着她。
“这个桃子,太会瞎比比了,明明我也会自己下去吃饭啊!”
“我是信你的。”
“这表情哪有信我的意思!这地方没人后感觉阴森森的,呆久了心慌,不然我们回酒店睡觉吧。”姚朵白了她一眼,对化思菱的距离感倒是因为这些事少了不少。
“确实阴森,说不定那个自杀的女的回来继续跳过了。”化思菱跟上姚朵的步子,慢悠悠地朝车那渡了过去。
“你别立flag!有些事说了就成真了!”姚朵往她身边靠了靠,被这话弄得发虚。
“你怕鬼吗?空的就是空的,真的就是真的,空的哪会变真的?”化思菱故意走快一点。
后面的人连忙一步窜过来,“你再说我就自己跑了。”
“好了,不说了,我脚还痛呢。”她服了软。
漆皮高跟“哆哆哆”的响着,敲在空旷的桥面回荡在湖上,这声音要是在白天,可以说是悦耳,清脆的女人味谁不喜欢呢?
可大晚上的,就她们两个人,现在两个人还一声不吭,屁都不放一个,这声音就显得刺耳渗人了。
就像是一转身就能看到没脚的女人在招手,或者是湖里的溺死鬼爬了上来,脏兮兮的破烂衣服,湿哒哒的眼神。
姚朵被自己吓得头皮发麻,忍不住去拽化思菱的手。
化思菱瞧着她,笑了笑。
“化思菱。”
“我在。”
“你车停哪儿的?”
“就画了停车线的那个地方。”
“……”
“化思菱。”
“你怎么了?”
“你这高跟鞋哪买的?怎么声音这么响亮。”
“这不好嘛,就比放鞭炮差一点,小鬼不敢出来。”
姚朵老实地闭上嘴,这个化思菱太会使坏了。
桥头蹲着一个身影,看不到脸,上半身就穿了件狭小的t恤衫,此时这道身影卡在栏杆中间,就像是一截栏杆突然成了精一样。
桥上的最近的灯离这道身影也是有不少距离,更是弄得这副场景朦胧鬼魅。
姚朵身子一僵,心都抵到了嗓子眼,音都发不出来。
那身影似没骨头,一晃一晃的不晓得是个什么情况。
化思菱丝毫没有异色,带着姚朵一步一步的靠近,搞得她忍不住晃了晃对方。
人家瞧了她一眼,没说什么。
姚朵又晃了晃。
“你在撒娇吗?”
“看到了吗?”
距离那身影不到一百米,姚朵那是心惊胆战,恨不得叫那身影给个痛快,是人是鬼表示一下啊!
“看到什么?”化思菱一脸不解。
“就那边那个,前面的。”姚朵轻声指道。
“你说那个流浪汉?”
“流浪汉?!”姚朵提高音量,随后往那定睛一看——豁,还真是个叫花子。
她暗地里辱骂了自己两句,人吓人诚不欺我,不过这叫花子半夜三更跑湖边来干什么?
她越想越好奇,越好奇越想知道人家在干什么,遂放开化思菱,三步并两步靠近后故作平淡地伸长脖子,朝那叫花子看去。
苏雀鞠着冰凉的湖水喝了几口,被冻的打了个激灵,干巴巴的嘴巴总算是好受了点。
她重复着刚才的举动又喝了些,然后跟着直觉往后看了眼。
万万没想到就是这一眼出了事,姚朵竟然就离她最多四十步的距离——虽然换了身衣服,可她随意的一瞧就晓得认出来了。
苏雀连忙站起来,穿上被夹在肚皮和腿间的大衣套在身上。
“等等——等等!”姚朵认出了那间衣服,什么观察叫花子干什么被抛在脑后,满心眼的想看看那叫花子的脸。
好吧,这其实也算是观察叫花子。
结果这叫花子不知道发的什么疯,看到人就想跑!衣服倒是晓得穿好!
苏雀足下生风,寒冷和长时间不健康的生活作息没减少一点逃跑的速度。
她顾不上看人追上来没,就想着跑,跑远点,别让姚朵发现她。
就这一个念头,没其他想法。
饶了三条小巷,她躲到墙角里朝来路瞄了瞄,空荡荡的,没人。
苏雀搓了搓手,有了另一只球鞋的前科,仅剩的那只鞋也没了,脚底板上嵌着几颗小石子。
不算疼,顶多是冷。
她席地而坐,抱起一条腿打算把石子弄出来,只是可惜了自己刚洗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