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亦崐的铁笼子被上方的人摇的哐哐响,显然男人对他的漠视很愤怒。
男人起身,朝高台另一头得意喊道:“村长,我要这个!”
陆亦崐顺着他目光望去,就见查文彬站在一个秃顶老头子身后,魁梧的身躯像黑夜中一座深沉的灯塔。
“不好意思啦,表弟!”中年男人对查文彬满不在乎地嬉笑,指了赵子贤,“要不这个给你?”
查文彬瞥了吓得屁滚尿流的赵子贤一眼,沉默地低下头。
陆亦崐被男人抱回屋子。
这间屋子墙壁漆了凝灰,床铺还有泡沫软垫,格局比查文彬的大许多,也“高档”许多。但堆放杂乱肮脏,空气腐朽腥臭,到处可以看到嗡嗡乱飞的苍蝇。
把陆亦崐放到床上,男人朝陆亦崐笑出一脸的尖嘴猴腮。
“我叫查文明。”他手指自己的脸,“你呢?”
“小陆。”他对查文彬等人也是这样介绍的。
望着陆亦崐又黑又亮的眼睛,查文明甜腻腻地笑了,笑出一脸皮褶子:“小鹿,的确是只小鹿!小鹿,你怎么不害怕?我喜欢人哭喊反抗,越反抗,我越高兴,干起来越来劲!”说着,他再次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留恋地抚着陆亦崐的脸颊,他露出个饥渴难耐的贪婪表情。
“今天晚上,我要干你。”
陆亦崐很温驯地笑了一下。
温驯的,重伤的“小鹿”吃了一顿饱饭,无所事事地坐在窗口晒太阳。一直晒到太阳都不想晒他了,才慢吞吞地拄着拐杖挪回床上。
天色擦黑。
查文明风风火火地进了屋子。
他眼盯着陆亦崐,咕噜噜地灌了一口水。
“查文彬那王八蛋,故意找我茬!我就知道他肯定不能善罢甘休!”
他重重扣下碗,一屁股坐在木椅上,压得椅子咯吱响。隔着几步距离,他静静地欣赏了陆亦崐,忍不住嘶声赞叹:“你小子,究竟是怎么长的!我在城里打工那么多年,就没见过谁长得有你好看的!”
陆亦崐笑得很腼腆。
查文明吭哧吭哧地喘了几口粗气,猛地站起身,一步步朝床铺上的陆亦崐走去。
“小宝贝儿,今晚我要干死你!”
“要我挣扎一下吗?”陆亦崐颤巍巍地站起身。那种紫色药膏的效果很显著。休息两天,他已经恢复了些许力气。
见查文明目露狐疑,他甩了甩手上铁链,“有这个,我又受了这么重的伤,你还害怕?”
查文明强笑道:“我查文明怕过什么!你尽管反抗,只是你这小胳膊腿儿,我粗手粗脚,担心给弄坏了!”
“哦?”陆亦崐眯起眼睛。笑容又狡黠,又邪气,说不出的撩人。
查文明看得越发心痒痒难耐了。
在查文明扑上来的时候,陆亦崐还维持着这样的笑容。却是猛地“咻”声甩高铁链,缠住对方脖子!
他欺身上前,狠狠一拳砸向查文明的太阳穴!
“啊!”查文明惨叫一声。
乘查文明晕头转向之际,陆亦崐缛住他的头就狠狠朝床沿磕碰!“嘭嘭嘭”,直碰了十几下才把他掀开。
查文明粗声嚎叫,挥舞双手要抓挠他。陆亦崐抬腿朝他肚子凶狠一顶又一踹,把他踹得在地上翻了个跟头。
陆亦崐自己也不好受。他的伤口在强行撕扯中崩裂流血,剧痛像针扎又像炮烙,哪怕他意志坚韧,这时也疼得脸色惨白,一阵阵地哆嗦冒冷汗。
查文明像煮熟的虾子一样,僵硬地蜷缩在地上。猛地触电般抽搐了一下,他慢慢瘫软下来。
一般人遭受了这么一连串重击,不残也得晕乎半天了。可是几息过后,查文明却很神清气爽地出了口气。
吃力地爬起身,手揉着裤裆,他脸红脖子粗地仰望陆亦崐,眼神在痛楚中混杂了诡异的陶醉和疯狂。
“宝贝儿,像刚才那样,咱们再来一次吧!”
陆亦崐精疲力竭地跌坐回床上。
……他妈的。
陆亦崐强忍疲惫疼痛,总算平安渡过一夜。
不是查文明起了怜香惜玉的心,被他祸害的香玉并不少。是他决定要好好儿养着陆亦崐。因为陆亦崐漂亮好玩。他喜欢这样漂亮又危险的少年人。
来日方长!
查文明想着来日方长,可惜第二天他出了门后,却再也没能回来。
傍晚时分,陆亦崐正懒洋洋地坐在窗口吹风,一个熟悉的大个子出现在门口。
查文彬轻手轻脚地走到他面前,单膝跪下来,很怜惜地凝望他。
查文彬这样的表情,如果下一秒就扑到他脚下,匍匐亲吻他踩过的每一寸土地,陆亦崐也半点不会惊讶。因为查文彬望他的眼神,太像一个狂热的信徒了。
“对不起,小鹿,现在才来接你。”
陆亦崐知道自己是从一个变态手中,落入另一个变态怀里。
查文彬是查文明的表弟。查文明在野外劳作时“不慎”落入山崖,所以按照兄弟同业共妻的习俗,查文彬继承了查文明的房子田地,并合法享有了陆亦崐的使用权。
他把陆亦崐小心翼翼地抱回床上,端水给陆亦崐擦拭身体,重新换药。然后进了厨房,乒乒乓乓地整治出一桌有菜有肉的晚饭。
为了方便陆亦崐,他把饭桌搬到床边,又殷勤地给陆亦崐备了筷子汤勺,分别盛了饭和汤。饭是地瓜饭,汤是冬瓜汤。看陆亦崐吃了一小口,咀嚼了,又扒拉了一大口,他才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
他端起碗,却是往陆亦崐碗里夹菜。
“多吃点,伤口会恢复得好些。”
陆亦崐瞥了眼食物堆积如山的碗。
“太咸了!”
“那就多吃点饭,喝点汤吧。”
“太油了!”
陆亦崐很明显在故意找茬,查文彬似乎也看出来了,他笑眯眯的,哄孩子似的对陆亦崐轻声说话:“你把这碗饭吃了,我明天就给你买好吃的。”
陆亦崐很不屑地冷笑:“……那就绿豆糕吧。先拿来,再吃饭!”
一个小时后,查文彬把一盒绿豆糕放在陆亦崐面前。
拿衣袖抹了脸上热汗,他喘着气对陆亦崐说道:“我让他们现场做的,还热乎着,你吃吃看,喜欢我明天再买。”
陆亦崐接过盒子,暗暗讶异。
黑灯瞎火地翻山越岭,就为了买一盒绿豆糕来哄他吃饭?
难道这家伙看不出来他在试探?
饭已经冷了,查文彬对付着吃完,又开始陀螺似的忙碌起来。洗碗拖地,收拾杂物。查文明的屋子太脏了,收拾得他满头脸的热汗。直忙活了好会儿,他解决了陆亦崐的卫生问题,才着手清理干净自己。
回到里屋,他抱了枕头床褥,挨着床铺给自己打地铺。
陆亦崐悬着两腿坐在床边,觉得事情跟自己预料的有些出入。
“你睡地上?”
“嗯,床有点窄,我怕碰到你伤口。”查文彬憨厚地笑道。“你晚上要是想起来就叫我。”
陆亦崐莞尔:“你不是来做查文明的吗?”
查文彬低下头,被子下的拳头攥得青筋暴起。
“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会让别人欺负你了。”
“换你自己来?”
“我也不能欺负你。”
“哦,为什么?”
查文彬很郑重地凝视陆亦崐,轻声说道:“小鹿,你跟他们不一样,你是值得的。”
陆亦崐很不以为然。
第19章 黑山白水4
贺彦东身体力行地让他相信,这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无任何企图的爱。现在哪怕查文彬说得天花乱坠,陆亦崐也一个字都不会相信。
一直到钻进被窝里,他还是感觉哪里奇怪。
查文彬这家伙,拐骗了他那几个同学,还害死其中一个,他那表哥查文明的死内幕也跟他有关,怎么的也不该是这种老好人性格。要真这么善良友好,干嘛不干脆放他们走?
他这样殷勤伺候他,目的又是什么?
窗外群山鬼影幢幢。不断的山风刮过,树叶沙沙作响,窗户门扉也一阵吱吱摇晃。远处响起虫子此起彼伏的鸣叫声。
伸手不见五指的屋子里,陆亦崐胡思乱想一阵,正要入睡,忽然,黑暗中传来查文彬低哑的声音。
“小鹿,我可不可以亲亲你的脚?”
似乎也知道自己的要求很无礼,查文彬手脚并用地爬到床边,很温柔地哀求道:“我就亲一下,什么也不做。”
他望着陆亦崐,只觉得陆亦崐的眼睛是一片神秘深邃的星空,让他忍不住心神荡漾。
陆亦崐很平静地答道:“不行。”
查文彬失望地“哦”了声,小狗似的,垂头丧气地躺了回去。
陆亦崐望着他的背影,直望了很久,确定他呼吸平稳,已经入睡,才面无表情地转过身。
为什么他会从父母身边被抢走?
为什么他会被贺彦东撵得这样狼狈?
为什么他睡个觉还要担惊受怕?
——不都是因为自身太虚弱无力了吗?
过去他从士兵一步步走到旅长位置,以为放眼同龄人中,算是出类拔萃了,难免有了自满自负的少年心性。但现在他明白了,成长永远是件迫在眉睫的任务。
他痛恨这种任人摆布的无力感。可是想要主宰自己的命运,就必须有足够强大的力量。强大到如贺彦东之流也不能轻视的力量。
陆亦崐从没有一刻这样渴望力量。
查文彬松开了锁链,让陆亦崐可以在村子里自由走动。
白天查文彬要跟着村大队进山劳作,走前会先给还在赖床的陆亦崐准备好早饭,中午则麻烦邻居煮了捎过来,晚上就提前回来,到供销社买了零食糕点,亲自投喂陆亦崐,再伺候陆亦崐洗漱睡觉。
陆亦崐好吃好睡,一心一意恢复健康,颇见成效。
这天中午,陆亦崐坐在院子里掏蚂蚁洞,赵大妈提着篮子远远走来,一进门就大呼小叫地喊他:“小鹿,快来吃饭!”
扭着肥胖臃肿的身体,她过去把陆亦崐拉了塞进椅子里,一盘一盘地,从篮子里往石桌上摆菜。见陆亦崐还在留恋树底下那蚂蚁窝,她便在旁边树上折了根树枝,直接把那窝一通到底。陆亦崐便死心了。
赵大妈是个四五十岁的寡妇。圆盘脸,柳叶眉,生的慈眉善目,煮的饭菜远近有名,监督陆亦崐进食也是尽心尽力。小道消息尤其灵通。
看陆亦崐老老实实地吃饭,她忍不住就替查文彬高兴。
小鹿长得就跟一副画似的,还这么温驯乖巧,除了不会生孩子以外,真是没什么好挑剔的。
“还是文彬有眼光啊!”赵大妈感慨无限,“只有你不会瞧不起咱村子穷,另外那几个啊,天天闹,烦都烦死人了!”
陆亦崐不是第一次听她说起宋秋生几人的情况。
一样的不必陆亦崐问,她自己就竹筒倒豆子一样和盘托出,拿别人的痛苦侃起大山。
“丽花天天在屋子里打人,骂得十里八村都听到了,骂他空长了大块头,什么劲都没有,还总想着跑,这里是他能跑得了的吗!现在听说人都快被打残了!”
“王老二更惨,他买到的那小子天天哭,哭丧一样,睡个觉而已,三更半夜还在嚎。王老二脾气好,就抽了他几下,他居然就要寻死!好歹是抢下来了,不过这小子身子骨弱,我瞧着估计也是……”
“那小姑娘就识趣多了,上次揍了一顿,现在老实多了,听说都有了,三个多月,把老徐乐的……”
赵大妈收拾好碗筷,扭着腰回去了。陆亦崐拖着一条伤腿,一瘸一拐地慢慢往前走。
一个月前,他就已经恢复了大半健康,谋划着要远离这里。但是后来,他越想越不对劲。发现这村子处处透着古怪。
查文彬力气大得出奇,查文明被他那样打了一顿,居然没事人一样地爬起身。
刚才赵大妈徒手折的那根树枝,足有成人手臂那么粗,可她就这样轻描淡写地折下来了。陆亦崐注意到,树枝穿透蚂蚁洞的同时,也瞬间扎进树根里。
陆亦崐想到先前在笼子里看的那场神秘的仪式。
自从手背上出现那抹竖痕以后,他发现自己的五感变得更加灵敏了,而且对威胁,有了一种类似第六感的预警。
查文彬放任他行动,与其说是信任,不如说是一种有恃无恐。他跟村子的其他人似乎都坚信,他绝对逃不出去。
是什么给了他们这种自信呢?
陆亦崐沿着树荫,街道,田埂,慢慢地走着。迎面碰上扛着锄头农具的村人,还能好心态地点头打招呼。
他越来越懂得如何控制情绪,包括眼泪。懂得眼泪应该留给值得的人看。
懂得隐藏真实想法,学会不露声色。
知道拳头代表力量,但一味的逞凶斗狠,除了发泄,没有实际用处。
智慧是力量,得天独厚的相貌也是。
陆亦崐停下脚步,仰头上望。
在他面前,郎朗青天之下,耸立着一座高台。
在初夏烈日照射下,木头搭建的高大平台,就像一座巨大的石碑,拔地而起,魏巍深沉。
其中,有一股恢弘博大的神秘力量,正在源源不断的,向他发出召唤。陆亦崐安静地站在高台下。
烈日刺眼,黄沙漫天。他眯起眼睛,感到目眩神迷。
“……你是,小陆?”
身后传来一个蹒跚沉重的脚步。
陆亦崐很平静地注视了路口走来的女孩。
何苗苗穿着灰褐色的短袖跟碎花裤,完全是个农妇的打扮。望着陆亦崐的眼神有一瞬间的迷惘,似乎对陆亦崐活得如此滋润感到难以理解。但她很快恢复了清明,用一种老朋友异地重逢的语气问候陆亦崐:“你还好吧?”
陆亦崐跟她没什么旧好叙的,便礼貌而疏离地颔首道:“嗯。”
何苗苗笑了笑。她面色苍白,但体态丰腴不少。陆亦崐想起方才赵大妈说的,她有了身孕。
“再见。”
何苗苗不再说什么,她像来时那样,拖着沉重的脚步,越过陆亦崐,漫无目的地继续往前走。
在她走后,陆亦崐也继续往高台走。边走,边展开手心的小纸条。
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他把纸条揉成团,随手丢在草涧泥泞中。
往高台的阶梯长而陡峭,看查文彬等人攀爬如履平地的轻松,自己爬起来却是手脚发软。
他并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怎么体力会跟查文彬等人如此悬殊呢?果然是有问题的吧。
直爬了一个钟,才总算抵达台面。陆亦崐感觉每呼吸一次,胸腔都梗得钝痛。脚更像坠了千斤石块,抬都抬不起来。
他精疲力尽地瘫在围栏边,一时连手指都无力动弹。
陆亦崐喘均匀了气,才再次从地上爬起身。高台依傍山壁搭建,台上风声呼啸,空气冷冽。手扶着栏杆,脚踩着木质地板,他一步步摸索着靠近山壁。
走近了,可以看见山壁上画着的图案,跟那天村人画在脸上胸口的图案相似,但是更为详细复杂。
越靠近这图案,那种感召力越是强烈。
犹如天神的无上权威,一个恢弘磅礴的声音在他脑中回响。
凡人,跪下!
“是你,把我带到这里的?”
陆亦崐望着山壁,眼中慢慢失去神采,显得呆滞。
——“小鹿?”
一条粗壮的手臂从背后捞住他。
陆亦崐睁大眼睛,发现自己正手按山壁,身体则维持着将要下跪的弯腰屈身姿势。是查文彬从后边扶住他的腰,若非如此,他这时恐怕已经跪下了。
陆亦崐心中骇然,同时更要警铃大作。
他方才一点意识都没有!为什么身体会自主做出臣服举动,查文彬什么时候上来,他也没有发现!
这山壁果然有问题!
见陆亦崐傻呆了一张俊脸,查文彬心都要软化了,很是怜爱地笑道:“怎么,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对陆亦崐接近这里,他倒是一点不在意的模样。
陆亦崐一点应付他的心情都没有,有气无力地闭上眼睛,他直接把身体重量全靠查文彬胸口。
“走到这里,肯定累坏了吧?没关系,咱们现在就回去,我买了你喜欢吃的绿豆糕。”
查文彬托着陆亦崐腿弯,把他打横抱起来,就这样抱着下了高台,一路抱回了屋子。
陆亦崐郁闷地翻个白眼。
他本人四舍五入下来也有185公分了,这样公主抱真的没问题吗?
第20章 黑山白水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