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伦佐真的伸出手去把他环在了臂弯里,但没容他那么干,青年就扭头闪开了。洛伦佐的手指只是挨着了他光滑的脸颊,就感到了一丝电流般的酥痒,让他有种难言而难耐的奇异感受。
明明以前轻而易举就能控制在手心的孩子,连碰一下也……
“嘿,我说……美第奇先生该不会是对我一见钟情了吧?”
约书亚屈起膝盖,顶在台球桌边沿——正好是对方双腿中间。他仰起头,洛伦佐看见那碧绿的眸子骤然挨到近处,有一瞬的闪神,约书亚趁机把酒一口喝完了,对着他的嘴吹了口气:“可惜,我有情人了。”
说完,他夺过酒杯,退后了几步,笑着一把搂住了卢西诺的肩。
“军火库,我兴趣大着呢。”
卢西诺脸都要青了。他暗骂了一声见鬼。只要不傻,都能看出这两人关系不一般,他可不想洛伦佐这号人物的眼中钉,但约书亚却堂而皇之地揽着他往门口走,埋伏在一旁的阿尔瑟见状也跟了过去。
“咔哒”一声,汤姆逊回过头,发现一把黑洞洞的枪口指着门口两人的背影,不由被骇了一下,再看洛伦佐的脸上,已是阴云密布。但大西洋城的老大也不是等闲人士,他徒手捏住了枪管,和气地笑了。
“美第奇先生,既然在我地盘,总要尊重一下我吧?”
洛伦佐收回手心精巧的枪,扣动扳机,啪地一下,枪口冒出一簇火苗。他掏出一根雪茄点燃了,蹙着眉毛吸了一口:“不瞒您说,我这次过来,就是为了查清楚谁抢了我的货。在我看来,您这位新朋友嫌疑最大,所以,我不得不前千里迢迢地跑来请您帮个忙。”
汤姆逊考虑了几秒,觉得这件事是个烫手山芋,但他不能不自认倒霉的谨慎托着,把它尽可能的抛出去,以免它掉下去把他的脚也烫伤。
“你希望我怎么做?”他问。
约书亚停住脚步,在门口听着。
洛伦佐盯着黑色幕帘后的人影,附到汤姆逊的耳边,吐出几个音节。
约书亚拍了拍卢西诺的肩:“看来,我真的需要找你进点家伙。”
第64章
“你不能就这么拿我当盾牌,德雷克。“
卢西诺扯着他走到教堂的石走廊上,一座天使圣像安详地看着他们,可卢西诺觉得自己大祸临头。面对这位刚刚结交的新朋友兼生意伙伴,他又不好发作,只是按捺着郁躁,低声问,“洛伦佐·兰·美第奇到底和你是什么关系?你没看见他的眼神,都快把我扎成箭靶子了!”
“你觉得他是在……嫉妒吗?”约书亚靠在圣像下的石墩上,羽翼的阴霾遮住了他的脸,令卢西诺看不清他的神情,只看见他嘴边亮起的一星火光,那优美的手执着另一根雪茄从一缕烟雾抻了出来。
“呃,说不准,但他显然是不高兴看见我跟你搅合在一起的。你还没回答我第一个问题。”卢西诺很不爽地接过雪茄,约书亚把他的领带拽住了,凑上来给他点了个火。他没有防备地愣了一愣,余光就瞥见一个修长高大的人影出现站了走廊另一端,整个人不由僵硬了一下。
“你是故意的是不是?”卢西诺拉长了脸,“德雷克先生,我以前没得罪过你吧?”
“当然没有。”约书亚耸耸肩,呼出一口烟雾,“我只是挺喜欢你的。至于那个人嘛……他是我父亲,不过不是亲的,是继父。”
“不胜荣幸。”卢西诺往后退了一小步,但假如他现在化身为一只动物,大概是会一下跃出几十米远的距离。他知道自己招惹上了一个不该招惹的角色,要是不趁早离开,恐怕圣母玛利亚也救不了他。
“如果你们要解决什么家务事的话,我就先走一步了?”
“你那么怕他?”
约书亚扔掉雪茄,用脚碾灭了,锃亮的红头皮鞋泛着一丝杀气,他敛去笑容,“恐怕你现在也无路可退,因为我继父总会设法除掉所有跟我有交情的人,好把我孤立起来。他以前就那么干过,从小到大都是如此……在我死前你一定先死。但只要你站在我这边,我就能保证我们这艘船不会翻。”
“你这是条贼船。”卢西诺咬牙骂道,又无可奈何。这简直就是逼良为娼嘛。他转念一想,或者,他可以……把约书亚的船当作一个跳板。
“我们最好先离开这里。”他听见一旁那一直沉默着的德雷克的随从提醒道。他是个气质冷峻的男人,一口英腔丝毫不显娘气,声音里透着一种军人式的刚硬。同样服过兵役的卢西诺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
“他带了不少人来大西洋城,都守在附近。”阿尔瑟放下随身携带的单筒望远镜,“武器都在迪卡那里,我去把它们拿回来。”
约书亚点了点头:“拿到武器后,你和迪卡一去把车开过来,但得到我的指令前,别跟任何人冲突。这里毕竟是大西洋城,他不会在这儿对我动手。我们还可以试着……好好的协商一番。”
“我可不认为他是来和谈的。”阿尔瑟瞟了不远处洛伦佐堵在楼梯口的身影一眼,直接从二层的楼梯上一跃而下。
朝停车的林区走了一段距离后,他迎面撞上了一个人。手电筒的光在黑暗中闪烁了几下,照亮了眼前的视阈,阿尔瑟眨了眨眼,赫然看见了一张不陌生的面孔。弗兰愕然地瞪着他,足足看了好几秒才眨眼。
他的瞳仁在夜色里像一头受惊的兽类,惨白的光线里面目僵硬。
“阿尔瑟,你怎么会出现在这儿?”在问出这句话时,弗兰其实已经猜到了答案,他有种预感,自己的好日子快要结束了。
“我跟随我效忠的人。”阿尔瑟简短地答完,就朝林间的那辆奥本轿车走去,弗兰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举起枪瞄准了他的后脑勺。
……
“他走过来了,你打算怎么办?”卢西诺斜眼看向慢慢逼近的人影。
“不怎么办,等着,随机应变。”约书亚靠着石墩没动,双腿交叠,姿态既慵懒又落拓。卢西诺目不斜视地往楼梯口的方向走去,与洛伦佐擦肩而过。比卢西诺高了小半个头的黑手党教皇拍了拍他的肩,那幽蓝的狭长眼睛掠过他,一股森然的寒意就沿着卢西诺的后脖子蜿蜒而上,爬满了他的头皮——真是……像冷血动物一样的男人。
一瞬间他忽然觉得这对父子有些地方很像,神态,还有气质,如果不是约书亚说过洛伦佐是他的继父,他也许会以为他们是亲父子。
等人走到面前时,约书亚才慢悠悠地站起身来,但洛伦佐的胳膊却已经撑在了圣像上,将青年整个人困在了羽翼下的阴影里。
“想和我聊聊吗?”约书亚又从金属烟盒里拿出一根雪茄,漫不经心地掏出打火机,目光却刚好触及男人嗜血一般艳丽的红唇上。
洛伦佐没有回应,顺手把雪茄从他的嘴上摘了下来,低下了头,叼着烟凑到了打火机边。约书亚拨了两下打火机,火光闪了两下,却没有打燃。比他宽大的手就顺势拢了上来,遮住了冬日的寒风。
火苗“嘶”地窜了起来。
在忽明忽灭的光影中,雪茄被点燃了,两个戴着面具的人近距离地看着彼此,在一片朦胧的烟雾里暧昧得要命,又好像互不认识。
埋葬了三年,已经变质得面目全非的,对洛伦佐的复杂感情渐渐自约书亚心底漫了上来。他已经分辨不出自己是否还爱着他,但至少以往那种病态的迷恋却是已随着心态成熟而渐渐淡去,从三年前离开洛伦佐的掌控以后,他就不再需要意淫洛伦佐才能入眠了。约翰的疗法的确很有效,他的病奇迹般的治好了———他把他戒掉了。
于是他不再深陷其中,而能抽离出来审视他与这个男人间的羁绊。
他的成长,便是洛伦佐一手毁了他,一手成就了他的过程。他曾是只扑火的飞蛾,心甘情愿的投入魔鬼的怀抱,哪怕被他焚毁了翅膀,直到被碾到地上才幡然醒悟,没有翅膀,他只是一只弱小的蝼蚁罢了。
呼之即来,挥之即去,有什么资本谈“爱”?
可有了与他的继父抗衡的资本,当年的误会解释不解释还重要吗?
他何必要去自讨苦吃,自找麻烦呢?被一脚踹走一次还不够吗?
“这句话不是应该我问吗?”洛伦佐的声音低得几不可闻,像一个不真切的梦魇,“销声匿迹了三年,又突然以这种方式告诉我,你回来了的消息……你是想让爸爸对你另眼相看呢,还是向爸爸宣战?”
约书亚啼笑皆非地“呵”了一声:“你未免太自信了吧,老家伙?”
洛伦佐冷不丁被这个难听的称呼噎了一下。
“我是冲着路易斯去的……只是没想到,你们俩还做得了生意。”约书亚回想起教堂里的那一天,呼吸有一丝微微的起伏。他站起来,想要离开,却被一只手扼住了下巴。洛伦佐伏下身,一缕金发温柔地扫到他的眼皮上,约书亚眨了一下眼,就感觉耳垂被灼热的呼吸染湿了。
烟雾呵到眼前,约书亚的视线与呼吸同时迷失了一刹那。
“小骗子……你以为爸爸是为了谁?”洛伦佐从牙缝里挤出几个音节,嘴唇触碰到青年的耳根,恨不得咬断他的动脉,他的心里怒火翻腾,却鬼使神差地吻了下去,吻在了青年比以前硬实了多的喉结处。
——以往小家伙总抗拒不了他这样。
洛伦佐沿着脖子吻上,去捉他的唇。
可约书亚咬住牙关,捏住了拳头。
一记带风的重拳狠狠砸在了洛伦佐的脸上,打得他趔趄了一下。
几步开外,汤姆逊再次瞠目结舌。
约书亚从石墩上站了起来,狠狠剜了面前的男人一眼。他擦了擦下巴,又抹了抹脖子上的吻痕,一副不容侵犯的模样。如同所有处在这个自尊心极强的年纪的青年被冒犯时一样,他简直怒不可遏。
“我警告你……再像以前那样随便碰我试试。”
一字一句地说完,他向汤姆逊点了个头,就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洛伦佐震惊地看着他的背影,半晌才回过神,摸了一下淌血的嘴角,疼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约书亚下手很重,那不是什么赌气的耳光,而根本是纯粹的拒绝。洛伦佐有点不敢置信他亲手养大的小子敢这么对他。他的耳朵嗡嗡作响,口干舌燥,整个人从未有过的狼狈,脸色也难看到了极点。
汤姆逊假装没看见,绷着一张脸,快步走下了楼梯,心里却惊涛骇浪——这对父子的关系,实在太匪夷所思了。
第65章
约书亚走到林间,忽然听见迪卡在车子那边低吼了一声。他疑惑地加快了脚步,立即嗅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便看见阿尔瑟满头鲜血,迪卡与几个人正抱着他往车上搬。约书亚脸色一白,急忙凑过去察看,迪卡探了探他的呼吸,而约书亚则弯下腰去细细听他的心跳。
——还好,还活着。
捏紧的拳头放松了些,约书亚扒了扒他染血的头发,顿时明白了什么。迪卡从椅子底下掏出医药包给阿尔瑟止血:“有人枪击了他。还好只是擦伤,几分钟前干的,那家伙肯定还在附近。”
阿尔瑟的眼皮眨了眨,似乎想要睁开来,嘴唇嗫嚅着,发出了一些模糊的声音。约书亚替他擦尽淌到口鼻处的鲜血,以免他窒息,却被对方一把抓住了手。迪卡注意到他们年轻又素来冷血的老大似乎有些动容,这更证实了他们可能是情人的传言。
他看着青年俯下身去,凑近男人的耳朵:“放心……是你把我从地狱里拖出来,我绝不会让魔鬼把你带走,我的骑士。”
谁会对阿尔瑟动手呢?约书亚直起身来。看了一眼不远处楼梯上的那个人影,眼神像被冬日凛冽的寒风冻成了冰锥。他不想在这儿跟洛伦佐起冲突,但既然是对方挑起事端,就不能怪他不讲理了。
他不能退避,息事宁人,那么洛伦佐只会得寸进尺。
“你,送阿尔瑟去船上找医生。”约书亚朝一个手下命令道,然后从后车厢里取出了几把M1加兰德型步枪,自己拿来一把,剩下的扔给了迪卡和其余人,“迪卡,你们跟我来。”
……
洛伦佐步伐僵硬地走下楼梯,下颚袭来的疼痛愈发尖锐。
他摘下面具甩到地上,雕花的牛皮鞋底碾下去时,发出噼啪地一声裂响,有什么极力维持的东西也跟着一起碎掉了。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输家——他自负地相信着在这段是由他掌控的、一开始甚至视作一场狩猎游戏的感情当中。
如果说在没有找到约书亚前,他还拥有他留下的幻象,那么现在可说这幻象是完全破灭了的。他的确,失去他了。
他的男孩再也不会投回他的怀抱,把他当成赖以生存的空气,连叫他一声爸爸,或者多看他一眼也不肯。
到了这个年纪,他可以说什么都有。他坐拥着一个庞大的地下帝国,过得像个国王,任何东西,任何人,都唾手可得,却偏偏连获得他渴求的那个人的一个吻也是奢想。而明明,他曾经是他的整个世界。
该怎么样抓住他呢?要他怎么样做才好呢?
洛伦佐心口的疮阵阵作痛,像烂成了一道不见底的深渊。
一个恶劣的念头爬出来,占据了他的大脑。
他不想做到这一步的……
“爸爸?刚才发生了什么?”
弗兰迎上从台阶上走下来的男人,惊愕地发现对方的嘴角竟然沾着血迹,并且有一块淤青,就像被人揍了一顿。
他不敢多问或者多看,于是掏出西装口袋里的手帕递给了洛伦佐。
洛伦佐接住手帕擦了擦脸,什么也没回答。
但任谁都看的出来,他的情绪非常不稳定。就像暴风雨积压的云层般,有一种扭曲的磁场笼罩在他的周围,令人喘不过气来。
弗兰也不例外。
他不安地退到洛伦佐的背后,后背沁满了汗。
他已经猜到了那个胆敢这么干的人是谁,这是显而易见的。
约书亚没有死,并且会碰巧出现在大西洋城,这是弗兰始料未及的事。本以为通过了三次洛伦佐的测谎试验,他就可以高枕无忧了,结果上帝却给他开了个天大的玩笑。看来,他不得?1 辉俣嗷ǚ研┬乃肌?br /> 避开了令人尴尬的一刻,汤姆逊又适时地出现了。
,
洛伦佐与他握了握手,坐进车里,面色又恢复了平静,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承蒙您的热情款待,希望您答应我的事能够尽快办妥。”
“我尽量。就算是在大西洋城,这种事还是得走个程序。”汤姆逊有点为难地笑了一下,但没有拒绝。
“这是我的法律顾问伊恩。”洛伦佐拍了拍旁边一个男人的肩膀,“伊恩……关于三年前的那份通缉令,现在是否还有效?”
“您是说……”伊恩打开公文包,在一打文件里翻了一翻,拿出一张纸,点了点头,“这份通缉令直到确认约书亚少爷死亡前都有效。”
“听见了,汤姆逊先生?我想,包庇通缉犯并不是什么对您的生意有益的事。”洛伦佐摸了摸淤青的嘴角,眯起眼盯着汤姆逊,将那份文件递到了他眼皮底下。汤姆逊审视着上面的信息,表情凝重起来。
这是全球性的通缉令,由政府出具的,没有一点假。
他毫不怀疑洛伦佐是在威胁他,也毫不怀疑他是真的打算把德雷克整进监狱。汤姆逊晓得其中利害,他可不愿意因为德雷克引来什么大麻烦,同调查私酒的联邦探员周旋就已经够他费脑筋的了。
犹豫了仅仅几秒,他就接过了那张通缉令,这时,却听见一串脚步声由远及近,转头一看,就见德雷克带着黑压压的一行十几人走过来,他们都抄着家伙,几辆车也横在了路口,一副要火拼的阵势。
汤姆逊见状,悄悄地拿着那张通缉令,走进了教堂。
洛伦佐看了一眼前方围堵的人影,从公文包里抽出一张通缉令的副本。可就在这时,他的目光不经意地被纸上零星的红渍勾住了。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套,黑色的皮革上沾了些粘稠的液体。他闻了一下,是血迹。可他刚才只触碰过约书亚。洛伦佐回想起三年前的情形,年少的男孩蹒跚离去的背影在眼前闪现。
可朝他走来的,却是已经长大了的,杀气凛冽的青年。
“爸爸!”弗兰拔出枪,挡住车门。
“让开。”洛伦佐淡淡地扬高音量,“我就看他敢不敢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