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第一次吧,至少昨天下午我们在那条路上见过你了,你正在痛骂一个黄包车夫。”苏唯提醒他。
“喔喔,我那是去指路给梅看的,那条路上的房子都差不多,我怕她晚上会搞错,所以带她砸附近走了一圈,跟她分手后,我在路上遇到了车夫,那个人很奇怪,一直跟着我,还弄脏我的衣服,他道歉的表情也让人很不舒服,就像是……狐狸或……嗯……”
“虽然你是雇主,但我还是不得不提醒你一句,请尊重别人。”
“真的是那个人的问题。”
“你谩骂别人不说第一次了,这一点我深有体会。”
被苏唯指责,雅克耸耸肩,不说话了,但看得出他很不服气。
沈玉书问:“最近几天有人跟踪你吗?”
“没有……吧,为什么这么问?”
“随便问问,那你跟胡小姐约会之后呢?”
“下午我跟朋友喝酒,睡过头了,等醒来时,已经快到约定的时间,我就急忙驾车赶过去,别墅里亮着灯,但是等我停下车后,等突然灭了,我还以为是梅在给我惊喜,可是我走进客厅,突然听到她的尖叫声,接着是枪声,我就赶紧把枪拔了出来。”
“你进去时门有没有上锁?”
“上锁了,是我掏钥匙打开的。”
“为什么你去约会还要带枪?”
“我平时都带枪的,叔叔说这里的治安不大好,送了我一把枪,让我带着防身,不过我一次也没用到,昨晚还是第一次用。”
等雅克好不容易把子弹推上膛,就看到前面一亮,有人打着了打火机,光亮一闪而过,他看到有个蒙脸的人抓住胡君梅,还用手枪顶住她的头。
他的举动很粗暴,胡君梅被他揪住头发,紧紧向下压住。
她好像吓呆了,一动不动地由那个人摆布,没等雅克开口询问,对方的打火机便灭掉了,他听到胡君梅的惊叫声,紧接着扑了过来,他急忙抱住。
沈玉书问:“在黑暗中,你没有怀疑扑过来的是凶手吗?”
“不可能,梅喷了她喜欢的香水,我不会闻错,而且她还有发出叫声,所以我肯定那不是凶手。”
雅克扶着她坐到地上,对面响起枪声,古董瓷器被打碎了,他分不清那个人在哪里,只能朝着响声发出的地方开枪。
直到响声全部消失,雅克才回过神,慌忙打着打火机,查看胡君梅的情况,却吃惊地发现胡君梅身中两枪,已经死了。
“所以说胡小姐是你开枪误杀的。”
“不可能,我站在她前面,朝强盗开枪,她怎么可能是我杀的?”
“但如果是强盗开的枪,照你的说法,子弹应该先射到你身上才对。”
听了苏唯的话,雅克揪住头发,苦恼地说:“这就是我无法想通的地方啊。”
“或许是你当时太紧张,听到声音就开了枪,在一片漆黑的状况下,连你自己都无法辨清方向。”
雅克不说话了,看表情,他不大有自信为自己辩解。
沈玉书问:“你一共开了几枪?”
“我不记得了,我把手枪里的子弹都打光才停下的,大概不是三枪就是四枪,我的手枪里没有放满子弹。”
“你平时不怎么玩枪?”
“完全没有,我从来没想过要用到它,带着她纯粹是为了以防万一。”
“可是我们在现场找到了六个弹壳,现已证实跟你的手枪子弹型号一样。”
“不可能,我的手枪里没那么多子弹,那一定是凶手的,他以为别墅里没人,想进去盗窃,却没想到梅会突然过去,他就抓了她来威胁我!”
沈玉书反问:“你的意思是凶手行窃时刚好遇上胡君梅,又刚好拿了跟你同样型号的手枪,还刚好在开枪时打中胡小姐两枪,而你却连一点擦伤都没有,天底下有这么巧合的事吗?”
“可是事实就是如此!”
沈玉书拿出纸笔,交给雅克。
“可以画一下当时的状况吗?你跟凶手所在的位置,还有死者的位置。”
雅克接过笔,飞快地画出客厅的平面图。
他从客厅大门进去,站在椅子旁边,死者靠在椅子腿上,在他的身后,而凶手站在浮雕前方,偏向右边的位置。
从位置来看,凶手的子弹很难射到胡君梅身上。
雅克画完图,把纸笔还给沈玉书,问:“你们去问过梅的丈夫了吗?说不定就是他扮演强盗去杀妻子,又嫁祸给我的,他嫌疑很大,你们一定要仔细查他。”
“我们接下来会去找他,他们夫妻关系很紧张吗?”
“不好,经常吵架,因为她丈夫很花心。”
苏唯跟沈玉书的目光同时看向雅克,他分辩道:“我是多情,跟他不一样的,就算我婚后有了其他情人,也会对自己妻子很温柔的,不像他那种人。”
苏唯有点搞不懂雅克的感情论了,不过这不是重点,他直接忽略过去,问:“那你跟死者的关系呢?”
“我们很恩爱的。”
“有想过让她离婚,跟你结婚吗?”
“没有,大家现在玩得开心就好了,我没想过那么长远的事。”雅克耸耸肩,一脸的无所谓。
看来秦律师没说错,这家伙真是个花花公子。
“有消息会再跟你联络的。”沈玉书说完,起身离开。
雅克急忙叫道:“你们要越快越好啊,早点查出凶手,这地方我一天都待不下去。”
“尽力。”沈玉书硬邦邦地丢下一句话就走掉了。
苏唯看看雅克,考虑到对方支付的佣金,他握住拳头,做出成功的手势,帮他打气。
“你再忍一忍,如果你真没杀人,很快就会被释放的,别放弃,希望在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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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出了巡捕房,去白赛仲路的别墅,路上苏唯翻来覆去看着雅克画的图。
“你觉得雅克的话可信吗?”
“如果他撒谎的话,至少该杜撰一个更合理的借口。”
“这正是他聪明的地方,故意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混淆大家的判断,只要大家找不到他杀人的理由,他就可以脱罪了。”
“他为什么要杀胡君梅?”
“杀人的手法虽然有很多,但目的大多只有三种——情杀、仇杀、金钱纠纷。这次的案子可以排除后两者,地下情这种事很容易因爱生恨,比如一方想分手一方不想分,争吵起来,越说越僵,最后说不定就掏枪了,别忘了,那把勃朗宁的弹容就是六发子弹,而且弹壳都在客厅找到了,他说枪里只有三、四发子弹,又没人能证明。”
苏唯拿起笔,在平面图上加了子弹射中的地方,子弹发射位置跟雅克的证词相吻合,不过这也可能是雅克自己特意选好地点开的枪,因为弹壳掉落的地方都离他很近,从这一点来看,当时不像还有其他人。
沈玉书开着车,听了苏唯的解释,他说:“杀一个女人有很多办法,开枪是最蠢的一招。”
“也许是他们争吵得太激烈了,雅克大脑充血,一时情急就动枪了,你知道,一个人在发怒的时候智商为零的。”
“但有一个矛盾的地方,昨晚有七声枪响,可是现场却只发现了六个弹壳。”
“不可能,雅克的手枪弹容是六发,你确定你没听错?”
“没有,所以现在我们要去找第七个弹壳,如果找到,就可以证明当时现场还有第三个甚至第四个人存在。”
“第四个?”
“就是云飞扬看到的那只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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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来到别墅。
或许是气候寒冷的原因,街道周围跟昨天一样冷清,他们在附近停下车,正要走过去,忽然看到斜对面的洋楼门口有人在向他们摇手,居然是云飞扬跟陈雅云。
他们跑过去,苏唯问:“你们怎么在一起?”
“我听说这里出事了,担心是不是跟慧兰有关,就过来看看,没想到看到了这个人,他正鬼鬼祟祟地偷窥慧兰的家,我还想抓他去巡捕房呢。”
“明明就是你在鬼鬼祟祟地偷窥好吧,小姐,看见没,那边的巡捕都是我朋友,要不是看你是女孩子,我早就叫人抓你了。”
“有朋友了不起啊,我男朋友还是神探呢。”
陈雅云说完,上前挽住沈玉书的胳膊,冲云飞扬骄傲地扬起下巴,证明她男朋友就在眼前。
云飞扬震惊了,指指陈雅云,又指向沈玉书,完全不敢相信他们是一对。
苏唯也不想相信。
沈玉书结婚生子,将来会有个叫沈傲的曾孙追捕他,导致他穿越到这里,这也罢了,但对象绝对不能是陈雅云,要找也要找一个像他这样才貌兼备的啊……
“嗯哼!”他大声咳嗽了一声。
沈玉书听到了,觉察到苏唯的不悦,他一秒将陈雅云甩开了,严肃地说:“不要开玩笑,我没有女朋友。”
陈雅云嘟起了嘴巴。
见她吃鳖,云飞扬捂着嘴想笑,也被沈玉书制止了,给他们做了简单的介绍,问云飞扬:“你怎么会来这里?是不是打听到什么了?”
说到正事,云飞扬来了精神,看看斜对面出事的房子,把他们拉去一边,说:“问到很多。李慧兰的确是纺织厂大老板的女儿,但她生母很早就去世了,她下面还有个继母生的弟弟,所以她在家里的身分比较微妙,平时也很少回家。”
“知道的比我还多,还说自己没有偷窥。”
“我是正大光明地去打听的,不过这些都是小事,最重要的是这栋房子根本不是李家的。”云飞扬指着苏唯跟沈玉书曾进去捉鬼的房子,说道。
“不可能,门牌号就是这个,一五六,是慧兰家的别墅!”
“我的消息绝对没错,这栋别墅是一个法国商人的,跟李家一点关系都没有,我还问到了那个商人的名字,要我报一下吗?”
云飞扬去翻他的皮包,陈雅云等不及,把他推开,问苏唯跟沈玉书:“慧兰昨天明明说的就是一五六,你们有记得对吧?”
沈玉书点点头,“她是说一五六没错,但那是她撒谎。”
“她不会撒谎的,难道她没事干,拿出一大笔钱来玩你们吗?我说是这个家伙在信口开河才是!”
陈雅云越说越激动,被苏唯拦住了,“冷静点,你先说说你跟李慧兰有多熟?有关她的家世还有她的交友情况,你了解多少?”
被这样问,陈雅云愣了一下,开始犹豫不决。
“我知道她是纺织厂大老板的女儿,很有钱,成绩好,有不少人追她,就……就这些吧。”
“就这些你还敢 信誓旦旦地说她不会撒谎?”
被云飞扬反驳,陈雅云语塞了,支吾说:“大家都知根知底的,她为什么要骗我啊?她还是我学妹,她来求我帮忙,我当然能帮就帮了。”
听着他们的对话,苏唯摇摇头。看来圆月观音事件并没有让这位大小姐增长多少见识,而且这次还变本加厉,给他们招惹来这么个大麻烦。
陈雅云自己想了半天,也开始觉得诡异了,问沈玉书:“难道她跟法国男朋友交往还有房子闹鬼的事都是假的?”
“暂时还不知道她的话里有多少是真的,但至少她请我们帮忙是谎言。”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要去问她本人才知道了,假如还能找到她的话。”
“什么意思?”
“你去学校打听一下跟李慧兰要好的同学,问出她平时经常出入的场所,还有她的交友关系,看看能不能找到她,如果找不到她,就联络她的家人报警,但如果找到了她,先不要惊动,联络我跟苏唯,或是云飞扬。”
被点名了,云飞扬很激动,努力挺了挺胸。
陈雅云看看他,不情愿地问:“为什么要告诉他啊?”
“非常时期,消息当然要传得越快越好,别问这么多了,快去把。”
被交代了任务,陈雅云很开心,她没再多问,说了句“等我的好消息”后就跑走了。
看着她的背影,云飞扬双手合十。
“谢天谢地,总算把这位姑奶奶送走了。”
沈玉书给苏唯使了个眼色,两人折返,去雅克的别墅。
云飞扬急忙跟上,问:“你特意让我去查那栋房子的主人,是不是已经猜到房子不是李家的了?”
“是。”
“你怎么知道的?”
“门牌号码。”
走到雅克的别墅门前,沈玉书指了指门牌,看到上面刻的一六五,云飞扬啊的叫起来。
叫声把门口附近的巡捕都引了过来,但是听了沈玉书自报家门后,他们立刻让开路,恭恭敬敬地请他们进去。
苏唯跟在沈玉书身后走进去,叹道:“我第一次看到当侦探当得这么神奇的,果然是朝中有人好做官啊。”
“你的中文要好好练练了,每次都词不达意。”
进了院子,沈玉书没有马上进洋房,而是顺青石甬道绕去后院。
他在院子的草丛里不时地踮脚弯腰,看上去真像是侦探在寻求线索,最后又去检查后院的小门,打开门走了出去。
天气不错,昨天的积雪化掉了大半,苏唯跟在他后面,没发现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云飞扬小声问:“他在找什么?”
“Who knows.”
苏唯耸耸肩,正要跟上,忽然有种被偷窥的感觉,他立刻转头看去。
二楼某个房间的窗帘晃了晃,像是有人站着那里,但是由于帘子的阻挡,无法看清楚是谁。
“啊哈,说不定真见鬼了。”
苏唯吹了声口哨,走出院子。
后院外是一条比较狭窄的街道,很单调,没什么光景可看,沈玉书先问了云飞扬昨晚是在哪里看到无脸鬼的,又让他重复见鬼的时间跟状况。
听完云飞扬的讲述,沈玉书又站住街道当中往前观望,害得苏唯在旁边心惊胆颤地想——还好这里不是二十一世纪,否则一辆车飙过来,他就该去地府查案了。
沈玉书默默注视了一会儿,突然抬起脚步往前走,剩下的两个人莫名其妙地跟在他身后,就见他穿过街道,拐进洋房之间的小巷里,拐了一圈又转出来,再接着拐去其他的小巷。
“他应该不是被鬼附身了吧?”云飞扬担心地问。
“如果是鬼附身,我希望是胡君梅的鬼魂,那我们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能知道凶手是谁了。”
苏唯的希望没能实现,沈玉书很快就恢复了正常,抬起头,大踏步往回走。
苏唯上前扯住他,“老兄,我一定会付你五十大洋的,所以你不要再吊我的胃口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拜托你说出来好不好?”
沈玉书转头看他,云飞扬也在旁边用力点头,期待被解谜的迫切心情溢于言表。
“其实真相很简单,李慧兰费这么大的工夫,又高价请我们帮她捉鬼,只是想把我们调离侦探社而已。”
苏唯的脚步一顿。
“我们的食住都在侦探社,就算出门办案,也不一定是两个人同进同出,所以想让我们彻夜不归,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件事让我们做。”
苏唯眼前一亮。
“你的意思是她本来是想引我们去雅克的别墅?可是她不擅长说谎,一紧张,把门牌号码一六五说成了一五六,所以她才会去而复返,问我们会不会撬锁。”
“不错,她大概是觉得已经说错了,如果再临时改口,会引起我们的怀疑,索性不如将错就错,反正只要把我们从侦探社调开就行,这附近的别墅大多都是闲置的空屋,不会影响到整个计划,但她还是担心,所以昨天下午又特意过来跟邻居搭讪询问,了解隔壁别墅的情况。”
云飞扬在旁边听得雾煞煞,抓着头发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人是她杀的,想把你们抓来当替死鬼?”
“不,昨晚的事是突发事件,我想李慧兰也不知情,她以为只要把我们调开就行了,但其实设计这个计划的人却希望让我们短时间内都无法回侦探社——如果我们在闯空门时被抓住,并且房子的主人还是洋人的话,那我们一定会被抓去巡捕房。”
说话间,三人回到后院,往洋房里走。
苏唯说:“虽然闯空门是我的职业,但我不爽被莫须有的罪名诬陷,如果她不是女人,下次见到她,我一定先揍她一拳。”
“我还是不明白,她费这么大的事把你们调开,是想干什么?”
“大概是事务所里有别人感兴趣的东西。”
沈玉书看了苏唯一眼,两人同时想到了一个可能性——那张神秘的藏宝机关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