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这句话应该我来说才对。”
为了不让争吵再度升级,苏唯抢先问:“为什么你们都去金神父路?”
“因为慧兰跟她男朋友住的别墅就在金神父路啊。”
这次是陈雅云跟云飞扬同时说的,两人相互看看,然后各翻了个白眼,不说话了。
苏唯仔细询问了才知道,原来李慧兰的确有跟情人同居,只是不是在白赛仲路,而是位于金神父路的别墅,云飞扬打听到这个消息后,想过去看看有什么线索,刚好就遇到了洛逍遥和陈雅云。
他们没有问到情报,便准备去霞飞路巡捕房,谁知半路跟一辆别克车相遇,陈雅云无意中看到里面的人拿了手枪,于是洛逍遥就提出跟踪他们,而陈雅云负责报案。
当时谁也没想到那帮人是来狙杀沈玉书他们的,还好最后有惊无险,这也多亏了关键时刻云飞扬开车冲进来,阻止了那些人的暗杀行动。
陈雅云总结说:“虽然听起来他这样做很蠢,不过总算有帮到忙,大家没事就好。”
这算是表扬了,云飞扬挺挺胸膛,一副受之无愧的表情,陈雅云忍不住又说:“但这样做还是很蠢啊,你不要命是你的事,连累到逍遥怎么办?还有那辆车,你不是说是跟同事借的吗?你怎么赔人家?”
“刚才我看神探他们很危险,就没想那么多,车不是问题,我会想办法解决的。”
趁着他们聊天,苏唯退出来,去沈玉书那边查看情况。
“有什么发现?”
沈玉书在协助法医检查尸体,听到苏唯的询问,他站起来,摇摇头。
“他前胸中了三枪,另外有两枪从他的后背跟肩头射入,而我们的车当时被打中两枪,一枪在车尾,一枪击中车后座的窗户。“
“看来阎东山没说错,那些人明显是要干掉俘虏,为了杀人灭口,真够狠的。”
“问题是他的同伙怎么会知道我们的路线。”
“很简单啊,我们肯定要把俘虏送去巡捕房,而这条路是去巡捕房最近的路。”
“可是……”看着不远处地上的弹壳,沈玉书不说话了。
直觉告诉他,如果俘虏真是满清遗老的手下,神不知鬼不觉地灭口才是他们喜欢的暗杀方式,光天化日下的狙杀太张扬了,也太急切了,似乎生怕俘虏马上吐露机密似的。
但事实上,这些都是经过长期训练的手下,酷刑也很难让他们说实话,作为训练他们的人,不该这么迫切。
沉思了一会儿,沈玉书快步走回车里。
他们车上有好几个弹孔,后车座的门开着,座上留了一圈麻绳,正是绑过俘虏的绳子。沈玉书拿起麻绳,绳子断开的地方很平滑,是被某个锋利的东西切断的,他在附近找了找,很快就找到了罪魁祸首——一枚很薄的小刀片。
“不可能!”看到刀片,苏唯立即叫起来。
“我搜过他的身,我确定他身上没有藏家伙。”
“这不奇怪,这些人都有一套自我保护方式。”
“绝、对、不、会!你要相信我的专业,假如有人可以在我眼皮底下藏东西,除非是我眼瞎了。”
“如果选择信你,那就只能怀疑其他人了。”
沈玉书收了刀片,转过身,看向现场的其他人,低声说:“有人不想我们知道他的身份,偷偷给他塞了刀片,让他找机会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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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场勘查结束后,死者的尸体被送走了,洛逍遥想跟着阎东山回巡捕房,却被端木衡叫住,说这边有案子要查,让他留下。
端木衡的面子很广,巡捕房的人个个都认识他,阎东山当然不会说什么,拍了拍洛逍遥的肩膀,示意他加油。
洛逍遥一肚子火没处发,冲端木衡叫道:“我很忙的,你不要老妨碍我做事好不好?现在还有什么案子比洋人杀人案更紧迫?”
“我留你下来就是为了这个,玉书跟苏唯被暗杀,可能跟这案子有关,你留下来保护他们。”
“说不定人家想暗杀的人是你,我哥跟苏唯只是倒霉的跟你同乘一辆车。”
面对洛逍遥的讥讽,端木衡也不生气,凑过去低声说了几句。
洛逍遥的脸顿时红了,攥起拳头,苏唯在旁边看着,很为端木衡的处境担心。
但洛逍遥最终还是没有动用暴力,拳头挥了挥,不说话了。
小表弟一定是有什么把柄握在端木衡这只狐狸手里,所以才会敢怒不敢言啊!
商议的结果是大家暂时先回事务所。陈雅云也想跟去,被沈玉书拒绝了,说太危险,让她回家,她央求了半天也没得到许可,气呼呼地离开了。
“你一点都不了解女孩子的心思。”回去的路上,苏唯小声对沈玉书说。
“至少我保证了她的安全,难道你希望她跟李慧兰一样失踪吗?”
“但你可以用个委婉的借口,你这样子,很可能一辈子撸管的,虽然就我个人来说,很希望你一辈子撸管。”
“你想多了,迄今为止,我撸得最多的是试管。”
不知道沈玉书是不是没听懂他的话,所以给了他这个浮想联翩的回答。
苏唯的脑海中浮现出了某个少儿不宜的画面,他急忙晃晃头,把那个糟糕的图像晃出了脑子。
沈玉书说得对,他想多了,呵呵,他真的是想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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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回到事务所。
会客室被砸碎的那面玻璃窗重新装好了,谢文芳已经回去,留了字条给沈玉书,说长生最近放假,她就先把小松鼠带回去了,让他们专心处理案子。
大家坐下来,苏唯先去点着火炉,又倒了茶,分别摆到每个人的面前,轮到云飞扬的时候,苏唯嘴唇勾起,冲他微微一笑。
云飞扬打了个哆嗦,问:“为什么你笑得这么……阴险?”
“那一定是你做贼心虚了。”
云飞扬的眼睛里冒出两个大大的问号,捧起茶杯喝了一口,猛地大声咳起来。
很好,放苦茶的那个茶罐位置他没忘记,现在刚好用上了。
苏唯心满意足地去对面坐下,沈玉书斜眼瞥他,他耸耸肩。
“我想大家现在都很上火,所以沏了苦茶。”
“可是这也太苦了,比黄连还苦。”
无视云飞扬的抱怨,沈玉书问:“你特意跑来找我们,是有什么新发现吗?”
“有,两件事,一个是斯尔纳,也35 就是李慧兰的情人,他跟我说了他们同居的地方,我本来想叫你们一起过去查探,不过你们不在,我只好一个人过去了,半路上就遇到了逍遥跟那个脾气很糟糕的大小姐。“
大家的目光一起落到了洛逍遥身上,他急忙澄清:“我是被‘那个脾气很糟糕的大小姐’强迫过去调查的,她从李慧兰的父亲那里打听到别墅地址,跑来吵着让我帮忙,我只好帮了。”
苏唯觉得陈雅云现在一定在打喷嚏,希望这个“脾气糟糕”的标签不要传去她的耳朵里。
沈玉书问云飞扬:“那第二件事是什么?”
“第二件更重要!”说到关键地方,云飞扬的表情变得很郑重。
“我在调查李慧兰的时候,有个包打听告诉我,李慧兰昨天中午在金神父路附近出现过,后来她搭某辆车离开了,她跟车里的人好像认识,是主动上去的。”
“他有记车牌号吗?”
“没有,但记得是辆高级车,当时李慧兰在路口徘徊了很久,所以他们才会留意到。”
“会不会是指使李慧兰骗我们的那帮人?”
苏唯看向沈玉书,沈玉书沉吟不语,突然又问云飞扬:“你昨天在雅克的别墅里拍的照片洗出来了吗?”
“洗出来了。”
云飞扬翻了下他的包,从里面拿出一个大牛皮纸袋。
沈玉书道谢接过去,把纸袋拿去办公桌前,往外一抖,一大堆照片滑了出来,堆满桌面。沈玉书趴在桌子上胡乱翻动,一副神经质的样子。
云飞扬很好奇,站起来想过去查看,被苏唯拦住,按住他的肩膀,将他重新按回沙发上,笑眯眯地说:“不要打扰他,我们先聊聊我们的事吧。”
“我们的事?”云飞扬一脸的莫名其妙。
“是,刚才有件事忘了说,今早我打电话去报馆,他们说报馆里没有云飞扬这个人。”
观察着云飞扬逐渐变白的脸色,苏唯微笑说:“你应该不是忘了把真名告诉他们吧?或是你忘了把真名告诉我们?”
“不是这样的!啊不,其实是这样的!其实我是好人,很穷的好人……”
“穷得只剩钱了对吧?”
苏唯揪揪他的衣服前襟。
“穿毛呢外套,戴进口手表,还有你这帽子跟鞋,都价值不菲啊,还把福特车当玩具车来开,看来比起怎么赔偿福特车的钱,你更在意案情,另外,你跟那些包打听问线索,也都要付钱的对吧,这些怎么证明你是穷人?”
“不是……这些都不是我自己买的……”
“撒谎之前,别忘了这里有两个侦探、一个探员,还有一位智商看起来很高的先生。”
苏唯的目光掠过端木衡,端木衡向他微笑点头。
云飞扬的额头冒汗了,结结巴巴地说:“好吧,我是说谎了,我不是实习记者,我其实是挂名的商行职员,不过我的梦想是做记者,尤其是做事件专栏的记者。”
“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那次的观音事件,我从一名包打听那里听说了你们,我觉得你们很厉害,只要跟着你们就能发掘到事件,可是如果你们知道我不是记者的话,肯定不会搭理我的,所以我就……”
“你错了,只要你能提供到线索给我们就好了,你是什么身份,根本不重要……”
沈玉书突然插进话来,惹得大家的目光都移向他,他仍然保持检查照片的姿势,头都没抬一下。
苏唯拍拍云飞扬。
“听到了?”
云飞扬呆滞地点头。
洛逍遥在旁边叫起来。
“难怪我们都没看到你写的新闻上报了,原来你根本就是个冒牌货啊!”
“不,虽然我的身份是冒牌的,但我写的东西绝对没问题,不登报是因为没有报馆敢收我的稿子。”
“你得罪黑社会了?”
“当然没有,是报馆都接到我父亲的联络,不给我过稿,他希望我安心工作,积累经验,将来好帮他做事,当小记者写稿子赚不了多少钱的。”
听到这里,端木衡颇感兴趣地说:“听起来你父亲是个有身份的人。”
洛逍遥也附和道:“是啊、是啊,你的名字也是假的吧,没听说上海有哪位名流姓云的。”
“名字是真的,因为我父亲是入赘,我随母亲姓,他也不是什么名流,就是在中南银行当个小经理,他希望我将来接他的班,所以就把我弄去他朋友的商社做事,其实我每天都找借口旷职也挺不容易的。”
云飞扬无限感叹地说。
中南银行的小经理?
苏唯想云飞扬在说这话的时候,他的价值观一定跟普通人不一样。
沈玉书又插进话来。
“之前陈雅云的父亲说要跟中南银行的经理联姻,联姻对象就是你吧?”
“啊!”再次被戳穿了,云飞扬缩缩脖子,一副很不好意思的表情。
洛逍遥一巴掌巴到了他头上,“原来你早知道陈小姐是你的未婚妻啊,敢瞒我们这么久,是不是不想在这片混了?”
“你们不要误会啊,她不是我的未婚妻,是我父亲一厢情愿想帮我办婚事,我压根没答应,我这么年轻,壮志未酬,焉能成家?”
“行了,别在这文绉绉了。”
苏唯把他扯去一边,让他哪儿凉快哪儿待着。
云飞扬不敢反抗,看着众人,小心翼翼地说:“我真的是除了身份外,什么都没骗你们的,你们不会不跟我做朋友吧?”
“不会,毕竟你还是挺有用的。”
苏唯的话像是给云飞扬吃了颗定心丸,他拍拍胸口,松了口气。
洛逍遥好奇地问:“那你整天旷职,给包打听的钱又是从哪儿来的?”
“我没钱啊,我的衣服都是我母亲置办的,钱跟车也是我母亲硬塞给我的,所以我是穷人。”
不知为什么,苏唯很想揍他。
沈玉书说:“故事说完,你可以走了。”
“神探你不要抛弃我,为了完成理想,我现在是釜底抽薪了,你们一定不能见死不救的。”
云飞扬想冲过去表白,被苏唯拦住。
“没人要抛弃你,我们要做事,不想被打扰。”
“我不会打扰的,你们想要什么情报,我可以尽最大的力量去寻找!”
“有需要会找你的,现在你可以回去了。”
云飞扬的表情有些不情愿,不过不敢说什么,拿起他的包,蔫蔫地往外走。
他走到门口,沈玉书叫住他,说:“想让大家看到你的文字,不一定非要通过报纸,你可以把经历的故事写成书,只要文笔不是太糟糕,相信会有很多人喜欢。”
“我懂了,谢谢神探!”
也不知道云飞扬是不是真懂了,他向沈玉书道了谢,开开心心地离开了。
剩下的几个人眼对眼,半晌洛逍遥揉揉鼻子,说:“真没想到,我居然被骗了。”
“我觉得假如你没有被骗,那才是很难想象的事。”
听了端木衡的讥讽,洛逍遥立刻把拳头攥起来了。
为了避免事务所里上演全武行,苏唯对端木衡说:“戏看完,你是不是也该走了?”
端木衡不说话,转头看洛逍遥,洛逍遥跳起来,跑去沈玉书身后。
他这求保护的行为太直接了,端木衡被逗得哈哈大笑。
沈玉书说:“不是你把他叫来保护我们的吗?”
“是。”
“所以他留下,你可以走了。”
端木衡看向洛逍遥,洛逍遥吹着口哨,把目光瞥开当作看不到。
端木衡没再坚持,站起来,说:“那我先回公董局了,看看裴探员那边有什么新情况,你们有事,随时联络我。”
“慢走不送。”
苏唯等端木衡走后,他关上门,把洛逍遥揪到一边。
“你这么怕他,是不是有什么把柄在他手里?”
“我不是怕,我是拿那只大尾巴狼没办法,你们知道他的权力有多大,他一句话,我的饭碗就没了。”
“他不会那么做的,他若敢让你丢饭碗,我就把他是勾魂玉的身份抖出去。”
苏唯跟洛逍遥的目光一起落到沈玉书身上,洛逍遥说:“我们好像发过誓不说出他的身份的。”
“誓言这种东西,原本就是为了打破才存在的。”
沈玉书看着桌上一堆照片,漫不经心地说。
洛逍遥听得整个人都呆滞了,好半天才回过神,转头质问苏唯:“我哥以前没这么坏的,是不是你把他带坏了?”
——那是你以前没机会了解你哥有多黑。
苏唯懒得解释,直接问:“你昨晚是不是跟端木衡在一起?”
“啊?”洛逍遥眼神闪烁,明显不想回答。
苏唯说:“他可能跟凶杀案有关,你一定要说实话,他手上的伤是怎么回事?你们是不是整晚都在一起?”
牵扯到案子,洛逍遥不敢打马虎眼,认真想了想,说:“是的,昨晚我喝醉了,被几个小流氓围殴,刚好他经过,救了我,他就是在那时候负伤的,后来他带我去他的公馆,我们喝酒聊天,他整晚都没出门。”
“你喝醉了,也许他半路离开你不知道。”
“不会的,我还没醉到那个程度……难道昨晚又出凶杀案了?”
那倒没有,只是他们怀疑那些潜入事务所的人与端木衡有关,因为他出现在雪绒花服装店的时间太巧合了。
沈玉书问:“那有没有人去找过他?”
“没有,他陪我喝酒,我陪他下棋,我还因为不舒服,在客厅吐了一地,他一直在忙着收拾,还骂我,后来我把他当枕头靠着睡着了,他如果有出去或是离开,我一定会觉察到的。”
苏唯嗅到了暧昧的味道。
端木衡是个很讲究又很爱干净的人,想象着洛逍遥把他的公馆地板吐得一塌糊涂,苏唯有点同情他了。
大概是苏唯的表情实在太古怪,连一向感觉迟钝的洛逍遥也觉察出来了,连连摇手。
“你别乱想,我不好男色的,虽然那家伙长得挺标致,但我真的没有,我不喜欢小白脸……我们就是普通的男人之间的聊天喝酒,我就是喝醉了,要不然也不会去他家,平时我躲他还来不及呢,你们不知道,那家伙喜怒无常,我见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