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才知错……”喜公公也是惴惴的,那天早上光顾着满御花园找人了,哪想得到这出?
“嗯,你退下吧,朕再睡会儿。”
“奴才告退。”
听脚步声走远,蔺出尘才转过去幽幽对着肖承祚说,“陛下这是要气死冯相吗?”
肖承祚“嘿嘿”一笑,“谁让他说你坏话的?”
蔺出尘摇头,这个人闹起脾气来跟孩子似的。
“不过,朕也想尝尝所谓的……”肖承祚玩着眼前人的头发,心情大好,“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
话没说完就被蔺出尘掩住了嘴,“瞎拿自己比什么唐明皇,多不吉利?”
肖承祚被他掩着嘴,倒也没办法反驳,只是拿舌头轻轻舔着蔺出尘的手指,惊得蔺出尘连忙撤了手。
“少闹腾……还睡不睡啦?”
肖承祚听着那带着点儿鼻音却软软糯糯的说话声,忽然翻身压在了蔺出尘身上。他无赖道:“不睡了,陪朕再战如何?”
蔺出尘脸腾地就红了,支支吾吾,“你倒也不嫌累……”
他昨晚迷迷糊糊地扯了件里衣裹着就睡下了,也没在意是不是没系带子。这时候肖承祚和他一闹,领口就散开来,露出一截白白的胸膛,还有上面星星点点的红痕。肖承祚看在眼里,觉得浑身上下血都热了起来。他扯掉那锦被,顺着锁骨连亲带咬,把蔺出尘折腾得仰着头直喘。
“蔺大人还有什么花样没尝试过的,在下愿意效劳。”肖承祚俯视着他,勾起嘴角一笑。
“下流……”蔺出尘看着肖承祚脖子上那抹淡淡的肌肉的痕迹,觉得也是嗓子一干,连君臣之仪都顾不上了。
肖承祚当然知道他的心思,一双大手在那劲瘦的腰身上又揉又摸。忽然往他下腹探去,捏住了,笑:“啧啧啧,还是蔺大人下流一些。”
蔺出尘懒得跟他辩解,于床笫之间也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于是只好把头埋在枕头里任由他胡作非为,吃干抹净。
放下这些不提,冉玉真听闻冯策去玄明宫见肖承祚也是一阵不安。
“朱云,冯相都说了些什么?”
“回娘娘的话,相爷说的不中听,陛下听了一生气,桌上的笔洗都洒了。”
“本宫问你说了什么,你照实答就行了。”
“相爷说蔺主子以色事主,祸国殃民。”朱云惴惴地,这八个字随便安谁头上都是能要了命的。
冉玉真闻言冷笑一声,“哼,说的好像那冯云珠是什么好货色一样!”
“依娘娘之见,应当如何?”
“最好便是让他避一避风头,毕竟冯策在朝廷,冯云珠在后宫,腹背受敌不是好形势。”冉玉真一顿,“不过这也都得看他自己,蔺出尘的脾气本宫有所耳闻,听说也是个九头牛都拉不回的主。他要是想和冯策拼个鱼死网破,本宫也会助他。”
“可是避能去哪里避?宫里虽然这么大,能有个合适差事的地方却不多……这高了只会让冯相更加警惕,低了又折损蔺主子体面。”
冉玉真一笑,“衍礼那孩子喜欢他,东宫也是个清静的地方。冯策再怎么权势逼人,也架不住太子一句话。”
朱云闻言也释然一笑,“娘娘高见。”
且说回到玄明宫里,蔺出尘和肖承祚一番云雨,俱是大汗淋漓。肖承祚命人抬来木桶热水。他知道蔺出尘不喜欢旁人在侧,屏退了众人,亲自把蔺出尘抱了进去。
蔺出尘累极了,也由得他忙前忙后,见肖承祚终于也泡进那热水里了,忽然就靠在那胸膛上。
肖承祚心中一动,虽然蔺出尘近来是乖顺了不少,可难得能见他投怀送抱。
怀里的人轻声道:“陛下……”
“怎么了?”
蔺出尘闻言从他怀里坐起来,面对着肖承祚,和他对视,肃然道:“请将臣调离玄明宫。”
肖承祚其实在那声“陛下”里就已经猜到了端倪,但心中还是懊丧不已,“你又何必去听那个老东西胡言乱语……”
“陛下,臣并非是害怕冯相对臣不利。”蔺出尘的神色柔和起来,“只是如今冯相重权在握,为社稷肱骨之臣,实在不宜让他心寒。”
“朕也不想让你心寒……”
“臣依旧住那摘星阁里,陛下若是想见臣……”蔺出尘脸色一红,“不是还有那珍珠辇么?”
肖承祚闻言也笑了,这个人平常看起来老实木讷,关键时候还有这么多鬼主意。他凑上去亲蔺出尘的耳垂,“你怎么那么招人喜欢?”
蔺出尘以为他还要再来一次,慌忙道:“陛下,臣实在……”
肖承祚看他那样子,觉得好笑,伸手将人紧紧地搂在怀里,声音柔得不行,“又想到哪里去了?你既然说了要调出玄明宫,可是想好去处了?”
怀里的人摇摇头,“只顾得上担心这担心那的,还没想过……”
“衍礼成天在朕耳边说你剑术超群,想要拜你为师。”肖承祚大剌剌靠在浴桶边上。
“臣惶恐。”
“既然衍礼喜欢你,就封你为太子丞,每日去教他一个时辰的剑。你暂且在东宫避一避,等到风头过了,朕亲自接你回玄明宫里。冯策手再长,也不敢伸到东宫去的。”
“臣谢陛下隆恩。”
肖承祚一笑,“谢什么?朕要谢你才是……”
蔺出尘仰头看见肖承祚那落寞的笑容,忽然也伸手抱紧了他。因为他比谁都清楚的,这个帝王远没有表面上那样轻松快乐。
只是蔺出尘做梦也不会想到,肖承祚所许诺的那一天竟然来得这样晚。
☆、再会肖衍礼
太子的生活其实和玄明宫里那位差不多。早上寅正梳洗,卯初用早膳,卯正上朝议政,辰正朝毕,之后回永春殿,有太师少师来讲学。
自那日后,又过了两三天,蔺出尘的调令就下来了。他的差事被安排在了申正,此刻正睡完了午觉让秀心伺候着更衣。
太子丞绛蓝色的官服衬得那人眉清目秀。
“主子,腰带是用那官服的镶金革带,还是陛下赏的玳瑁?”秀心看着霜笛手上托着的两条带子,一时也拿不定主意。
蔺出尘闻言,淡淡然:“就用官服的吧,去东宫本就是为陛下分忧,一切低调从简。”
“是。”秀心答道,心底里暗自叹一句这蔺主子好宽的心胸。要知道,这圣上赏的东西旁人拿出来炫耀还来不及,如今这主子本就受了委屈不得不出玄明宫去,还能这样识大体,这一声“东掌事”真不是白叫来的。
“秀心,你和那三个姑娘交代一声。说:东宫不比别的地方,往后自家那些脾气要收起来,免得惹了麻烦。”蔺出尘边说边整了整衣襟,他有时也要自嘲一番,心说:“这都出了玄明宫了,还万事惦记着那个人。”
秀心听这话,也知道自家主子心里不好受。“主子怎么就这样想不开,冯相虽然厉害,架不住陛下的心思啊?”
“这件事,理亏的是我。要是再让玄明宫里那位替我撑腰,岂不是坐实了冯相的话,让陛下为难?”
“主子你心心念念的就只有陛下,恐怕要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了……”秀心说完就掩着嘴闷闷的笑。
“瞎说些什么!”蔺出尘也不恼她,不过是红了耳根,喃喃道:“我是臣,就得尽忠,就得让陛下成为千古明君。”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神色有那么一丝的黯然。在蔺出尘的心底里,一直存在着两个人——一个是臣,一个为奴。一个不管生死悲喜,也要尽忠尽节,希望肖承祚千载流芳。一个不管嘲讽谩骂,也要舍命相爱,希望肖承祚从此眼里只有他一个。这二者,何其悬殊,何其矛盾!他时常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无非是梦见了有朝一日千夫所指。他何尝不想和肖承祚在一起,何尝想要出那玄明宫去?
只是,他是臣,他识大体,不得不为。
正想着,雪琴捧着个托盘进了门来。一看见蔺出尘就惊呼一声,“呀,主子穿官服好神气!”
“是么?”蔺出尘一笑,脸上那点悲戚就荡然无存,温暖的像嫩柳间的春风,“原先在玄明宫当差的时候常穿,后来陛下不让穿红的,就再没穿过了。”
“听玄明宫的姐妹们说主子穿红的可好看了,怎么就不让穿了?”雪琴性格伶俐,留意到这东掌事刚刚脸上一闪而过的落寞。眼珠一转,将话题引了开去。她其实早就听说过蔺出尘的大名,当年这一身红衣,眉眼如画的俊秀青年可也在宫女里引起过一阵不小的轰动。
蔺出尘支支吾吾答不上来,脸却红了个十成十。他依稀记得那天在拜月亭里,肖承祚一边动作着一边在他耳畔念叨,说什么:“红色的穿了像嫁衣,不准给别人看……”
秀心看自家主子和只煮熟了的虾似的,连忙出来打圆场,“雪琴你越发没边儿了,主子的事儿也打听。这手里端着的是什么?”
雪琴低头一看,笑得露出一口白牙,“这是陛下差人偷偷送来的,至于是,什,么——”她卖了个关子,刻意拉长了声调。
“少贫了,不就是点……”秀心凑过去,捏了捏那红色的绸缎,忽然也绷不住脸,笑了。
这会儿就轮到蔺出尘局促不安了,他心说什么东西神神秘秘。
一看,自己也傻了。
那盘子上赫然是一件里衣,大红绸子,团龙暗纹。
翻开衣襟,上面绣着八个字:相思相爱,勿失勿忘。
蔺出尘闹得一张白脸通红,他张了张嘴,终究没发出一个声音来。
肖承祚倒不是没给他做过里衣,非但有,数量还挺多。不过那些都是因为这不靠谱的皇帝想看他穿红的,又不想让别人瞧见,于是将他那些缟素的中衣全扔了换成了红色的。那些中衣的暗纹也是应有尽有,蔺出尘穿了一个月没见重样的。不过,真没赏过带团龙纹的。据蔺出尘那点稀薄的记忆,肖承祚的中衣似乎是团龙纹的。
别的,就真没有了。
他抽一口冷气,
嘶,这事儿可大可小啊……
再细细看,那八个字好像也是肖承祚的亲笔。罢了罢了,他也不是认识肖承祚一天两天了,由得他去。不过虽说表面上不怎么在意,蔺出尘的心情却好了不是一点两点。
秀心和雪琴面面相觑,这蔺出尘一盏茶的工夫神色数变,最终竟露出个微笑来。
“都别闹了,既然都送来了,就收着吧。”蔺出尘说完,一扣长剑,“福禄全,晚上吃蟹酿橙。”
秀心、雪琴还有霜笛从门里探出头来,看着自家主子下了楼,似乎还有些雀跃。
雀跃?
放下这些不提,蔺出尘拿着明珠牙牌,宫里出入无禁,抄着小道就往东宫去。
东宫里中着好些松柏,放眼望去苍翠一片。蔺出尘住的摘星阁就在御花园里,秋季也多是枯枝败叶,冷不丁看见这一水儿绿,还以为误撞进了春天里。
肖衍礼早就在院子里等着他了,见着蔺出尘也很开心。
蔺出尘给他行礼,“东宫太子丞蔺出尘参见太子殿下,殿下千岁。”
“客气什么!”肖衍礼连忙扶他,“能得蔺家真传是衍礼的福气。”
蔺出尘再好好打量了肖衍礼一番,那少年十五六的样子,眉眼有些像肖承祚,却没有肖承祚看起来那么霸道,有种和冉玉真相似的温柔。这少年常笑,一笑嘴角就有两个梨涡,配上那双清明的眼睛,说不出的讨人喜欢。他穿着杏黄色的窄袖袍子,上面绣着飞龙海水,头发拿一根同是杏黄色的发带束了,飘荡在背后。蔺出尘看着看着,忽然想起自家四弟来,年纪差不多一般大,眼里的神采也相似。
肖衍礼也没怎么好好打量过蔺出尘。旁人自然不会告诉他蔺出尘的身份,他也单知道这是他父皇身边的宠臣,那一日在广霞宫里见过一面,却也是大半年前的事情了。这大半年过去了,蔺出尘还是面如冠玉,目若朗星,只是举手投足间时不时会带出一种近似傲慢的尊贵。肖衍礼从没见过有人能有这种气质的,却又隐隐觉得熟悉,忽然心中一动:
他那父皇不就是这样吗?
不过至于这二者之间的联系,十五岁的少年还是不会思虑太深。
“蔺侍卫,当日在广霞宫里指点我的那几招,我回去揣摩了,受益匪浅!”肖衍礼眼睛亮亮的,他敬重蔺出尘,也就不对他称“本宫”了。
蔺出尘觉得他像自己那叫蔺非池的小弟,不由得亲近些,“殿下若是想学,蔺出尘必定倾囊相授。”
“好!”肖衍礼一笑,明媚无比。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之前一直在审,我自己都觉得要不行了,竟然过了……
☆、蔺如轩挂帅
蔺出尘抱着胳膊看肖衍礼将一套剑法舞得行云流水,忽然回忆起童年的时光来。那时候蔺老将军还在世,当年蔺贤也是这样抱着胳膊看年幼的自己练剑。
正出神,就见太子收了招,扭头一笑,“可好?”
蔺出尘回过神来,点头,“自然是好的,意已经到了,差点熟稔。”
“嗯!”肖衍礼闻言笑得灿烂。这小孩子虽然是太子,其实也就十五岁大。尽管他再怎么装得成熟稳重,不经意里还是透出些天真烂漫。蔺家的故事,他从小听到大,在他眼里蔺家人都是大英雄、大忠臣。这猛听见蔺出尘一声夸赞,就好像吃了蜜糖一样,从嘴里甜到了心里。
蔺出尘看他笑得见牙不见眼,也放松了嘴角。他多多少少也感觉到了,肖承祚对这独子的感情甚为淡薄。原因他没敢多问,据说与那已逝的皇后和早夭的大皇子有关。蔺出尘只觉得这孩子也可怜,小小年纪就要面对宫里的尔虞我诈,还要拼命做出些成就来好让肖承祚多关心他们母子一点。
这样一想,伸手拍了拍肖衍礼的头,“有空就来摘星阁玩,成天闷在东宫里也没意思。”
肖衍礼愣了愣,摸着自己的头顶,脸上现出一种既欢喜又忐忑的神情来,“当真?!”
蔺出尘看他那个孩童气十足的动作,一笑,“自然是真的。”
“蔺侍卫,父皇都叫你什么?”除了冉玉真以外从来没人和他这样亲近过,肖衍礼抓着蔺出尘的袖子就问,“叫蔺侍卫太生分了。”
蔺出尘低头一想,脑子蹦出来全是什么心肝儿啊宝贝的,刷的一下脸就红了。他干咳了几声,“陛下都是随口乱叫的,也没个准……”
“那叫你蔺大哥好不好?”肖衍礼继续晃荡着他的袖子,那点儿淘气劲全给蔺出尘惯出来了。
“这……”蔺出尘面色一僵,心说:“这差辈儿了。”
肖衍礼以为是他不敢,又仰着头想了想,忽然一拍手,“对了,听说你在家里排行第三?”
“嗯……”
“那我就叫你蔺三,摘星阁的蔺三!”
蔺出尘舒一口气,要是被肖承祚知道衍礼这孩子叫自己大哥,指不定要闹出多荒唐的事情来。叫蔺三也好,他还真不习惯成天被人叫着全名。
这样想着就点头答应了。
只是蔺出尘没想到的,这个初秋的午后在肖衍礼的记忆里是那样珍贵,以至于多年之后都熠熠生辉。肖衍礼自幼满眼的冷暖炎凉,却在蔺出尘的温柔和可亲里,尽数消散。他自从那一日起,在心底里一直将蔺出尘奉为兄长,无比依赖。
放下这些不提,肖承祚那天早朝却发了场不大不小的火。
起因是边关八百里加急文书到了,上面写着:北狄勾结戍边大将陈伯裕,反了。
据说肖承祚气得当时就把奏折甩在了兵部尚书脚边上,眯着眼冷笑道:“刚上任,就给朕出这么大事,你是扫把星降世?”
那新上任的兵部尚书叫张齐,漆成德因为钟秀宫的事被贬出京城,论资排辈就轮到了他。这个人没多大能耐,传说中的捣糨糊和稀泥,这么多年来没啥业绩但也没闯过什么祸。总而言之:是个草包。他一听肖承祚的话,就吓得魂飞魄散,赶紧跪下磕头。
这怨不得他胆小。
肖承祚是出了5 名的三无皇帝——无脾气,无心眼,无正形。文物百官心里跟明镜儿似的,都知道这朝中那位爷只负责当看板,真正干事的还是冯策那只老狐狸。冷不丁今天这一怒,让那群人心里又惊又骇。
这皇帝今儿个早膳不对胃口?
肖承祚别看平日里懒懒散散,三纸无驴,他其实比谁都聪明。他不单知道那举荐陈伯裕的是冯策的门生,还知道陈伯裕本人就是冯策同窗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