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丕无法,落地时看准了位置,一把抓住张绣戟身,抓是抓住了,却阻不住去势,眼看便要刺进辇车里,他也是被吕布打出反应来了,剑刃贴着长戟头身贴合位置斩下去,戟头断开飞出,去势不绝,“咄”一声钉在车辕上。
张绣一看不好,拽紧没了头的长戟,侧身猛撞向前,想把曹丕推到那个断头上去。
第139章
忽然“咻咻”的声音里,一个圆滚滚的东西照着脸飞过来,张绣以为曹丕身上藏了暗器,急忙避开。
“啪啦”一声,那东西落地砸散开,什么暗器?
装着木炭的陶制手炉,炭灰飞了一地,还带着余烬的火星子。
张绣看了“暗器”回头,小皇帝跪坐在车里,一手扯着锦帐,一手翻车里的东西,还要砸。
曹丕吼:“快下车!”
辇车再舒适,也就那么大点地方,张绣盯着那打,防不胜防!
刘协气咻咻道:“朕砸死你个狗贼!!!”抓起个软枕也朝外扔……
曹丕:“……”
张绣在曹丕身后,不知被刘协囧到还是怎么的?居然动作停顿了半拍,曹丕乘机抬腿,再次一脚蹬上辇车,身体借力撞到了张绣,张绣后退,一臂勒住曹丕脖子。
曹丕跟吕布打了这么久,到底管用,捏剑贴着他自己的腰侧往后捅,剑尖穿透张绣衣服,张绣放手放得快,曹丕这一剑没伤着人,只把张绣逼进了道边的花木丛里。
看起来好像是曹丕占了上风,张绣手里只得一杆秃头长戟,可曹丕在交手这短短几息已然明了,他不是张绣的对手。
张绣力气大过他,没到吕布那种程度,但也在他之上。
第一次踢开张绣长戟时,踢得整只脚生疼,才踢开那么一点,后来抓戟身也没抓住,没有其他卫士,只靠他绝对不行!
曹丕当机立断扑进辇车里,把刘协拦腰一抄,向前面滚出去。
两人刚刚冲开锦帐,张绣撞得雪沫纷飞地跃出花木丛,一杆打到刘协刚刚在的位置!
六个抬着辇车的黄门早吓得腿软,张绣这一下下去,打到六个黄门全部倒地,辇车“轰”一声落在地上。
刘协只知道被曹丕抱着滚出来,落地时曹丕在下,跟着抱住他翻过身,换了位置,张绣踏上车辕跳起来,高高举起铁制的长戟戟身打下——
曹丕甩出剑,张绣避无可避,被长剑透体穿身而过,但他双手握住的铁杆仍夹着余势打落。
刘协瞪大眼——
不,不要再看见一次!!!
“不!!!”
两头的宫卫们终于及时赶到,有一个最快的,长戟横着一挡,“当”一声裂耳的巨声里,终于把张绣最后那一击给挡了下来。
这个卫士惨叫出声,手臂脱臼。
曹丕跪立起来,忙把刘协拉起,仍旧用手臂好好抱紧,回头看着倒在地上的张绣。
张绣还没断气,手脚一动,卫士们赶上去,乱戟捅死。
好险!一身冷汗!
曹丕呼出口气,这才有功夫查看刘协是否受伤。
哪知刘协抓着他肩膀急急忙忙地问:“子桓!子桓你有事没?有事没有!?”
曹丕愣住,那一瞬间,他看着刘协没了反应——他怕刘协受伤,刘协更怕他受伤!
刘协得不到回应,越发着急:“传太医!!!快给朕传太医来!!!子桓!子桓说话!!不要吓朕!子桓!!!曹子桓!!!”
一地踏乱的雪,刘协身上更是沾了不少,从落在雪地上的衣袍下摆到刚刚一番剧烈动作拉扯开的高缘深领,还有凌乱搅起的发结里,到处都有几星或者一片的白,更加衬出刘协的惊慌脆弱如斯。
曹丕愣愣道:“无事……臣无事……”
“真的!?”
“嗯。”
刘协抱紧他,急促喘着,不知在哭还是在笑,呼哧呼哧不停,浑身发抖无法控制,就连呼吸的声气儿都在抖。
附近一带的宫卫听到声音,这时才赶拢此处,从张绣跳出来到现在,前后不过十几息,曹丕和张绣交手仅仅三次,只要反应稍微慢点,等宫卫们赶到,刘协早都没命在了,曹丕一时后怕,本就对自己不满,这下子更加深了技不如人的感觉。
要是他有本事,就不必让刘协露出这么副让人痛彻心腑的样子来。
四方八方的人都在往这里赶,他们周围也已聚起了上百人,还有黄门扯着刘协和曹丕纠结到一起的玉佩和剑鞘,劝着“地上冷,请卫尉大人扶皇上起身”,曹丕只得强忍下安慰刘协的心思,把刘协扶起来。
刘协死活不松手,曹丕看看坏了车辕的步辇道:“坐不成了,臣送皇上回章阁吧。”抱起刘协,堂而皇之地一路抱回去,其实是他也放不开手。
进了屋,刘协俯首入怀。
曹丕挥退黄门,贴到刘协耳边:“伯和,我无事,一点事都没有,你不放心就好好看看我,好吗?”
刘协抖得要犯抽,曹丕稍微一拉开他,他立即又贴回来,埋着头,不说话,也不出声。
刘协一向不是胆小之辈,怎么会突然怕到这个地步?
曹丕怔忪过去——稍时才明白隆中一别后,刘协压抑起来的害怕。
他们极少会谈及过去,要么说些闲话,要么谈现状,不提过去,也不说将来,曹丕有自己的考虑,就没有过多的想刘协为什么会这样。
原来——还在怕着。
怕分离,所以只说现在,所有事情一点一点的解决,拒绝去想长远的打算,只因为想要长远的话,就必须还要面对分离。
看着刘协每天没有什么异样,该做事就做事,没事做就吃喝睡觉,缺筋短魂没心没肺的,谁料到居然……怕成这样!
曹丕昏睡过去的那几个月,刘协却是在以为曹丕死了的情况下清醒地度过每个晨昏,那时候,刘协心里想的什么?
曹丕不敢去想,抱紧了刘协一遍一遍反复地说:“我没事,我没事,我没事,伯和,我没事……”
擦着脸颊,擦着耳际,擦着鬓角,不停地安慰。
没有事,我们都好好的。
至少没有死别,生离……也就成了可以接受的了?
以为不能承受的,却总是一再地跨过底限,原来,我们的坚强是这样一点一点累积而成。
……
那件事,还是早点说出来的好。
其实互相都知道,他们这样长久不了,只能过一天算一天。
等刘协稍稍缓过气来,能够笑着推开曹丕说:“张绣真凶残啊……”的时候,站起来的曹丕又跪了下去:“皇上,臣想辞去卫尉,出去带兵。”
总要有一个人先提出来,那么,就由他来说。
一直做卫尉,曹军兵马融入朝廷,曹丕就没有了他自己的势力。
现在还有功绩在身,没有人会挑他的刺,等以后,眼下的辉煌过去,就会有言官给曹丕扣上佞幸的帽子,纵使有刘协回护,又如何?
史上还少了帝王竭尽心力想要保护,却无能为力的例子吗?
要长相厮守,唯有曹丕手里有足够的实力,仅仅眼前这点功绩,自然远远不够。
出去带兵,不仅能手握兵权,而且还是建功立业最快最直接的办法!
几个侍中回来得早,防着刘协要提前回来,这时候得了消息赶到屋外,都站住脚屏了气。
刘协知道他们在外面,不止有他们,还有宫卫,还有退到外头等着传的一大堆黄门,那么多的人,却那么静,空洞洞的。
好一阵,刘协才道:“外面乱哄哄的,你先去善后,传刘表、荀彧、陈宫、黄忠、刘晔他们来……”他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也怀疑曹丕是不是听得到。
“……还有你父亲,叫他也来。”
曹丕应了“诺”,起身快步走出,走得那么快,好像连头都不敢回——
曹丕身后,刘协缓缓地呼出口气,望向头顶宫灯,满面无措。
要是没有跟曹操杯酒释嫌,刘协不会信张绣不是曹操派来的。
可是既然在殿上已经尽释前嫌,刘协决意相信曹操。
荀彧是知道此事后最理智的人,看神情就看得出他已经理清了头绪,不料一个最不应该也最不可能替曹操开口的人比荀彧先开了口。
陈宫道:“丞相不会想杀皇上,尤其是在现在!”
曹操如果还有几十万大军,自己也没有落到阶下囚的地步,倒有杀刘协的可能。
但曹军现在掌握在曹休和夏侯尚手里,这是明着的,背后根本就是曹丕在控制着。
这对父子已经反目,曹操压根不可能通过曹丕得到兵马,这样一来,刘协如果被刺,曹操没有援助,也活不下去了,因为江陵城里所有人都会想到是他杀了天子。
陈宫一通分析,条理分明,说完后,大家都点头,是这个道理。
刘协把屋里的人看一圈,叹道:“卿等都明白,朕也明白,可外面不好说。”
尤其孔融那些大臣,本就抱着敌视曹操的态度,出了这等事,刘协虽然安然无恙,也足够这个拼凑起来的朝廷掀起一场狂风大浪了!
荀彧听到刘协这么说,放心下来,但涉及曹操,不太方便开口,只好看着郭嘉。
郭嘉立有大功,已升任守宫令,仍旧在内府住着,方便皇帝差遣。
几个侍中里,孔学一直住府外,不在。
还有个甘宁因立下战功出任水军典军校尉,搬出内府到营中去了,只剩下陆逊和陆绩。
接到荀彧目光,郭嘉道:“皇上。”
刘协点头:“奉孝有话便说。”
第140章
郭嘉这才道:“皇上遇刺,外面臣工和百姓都会想到丞相身上去,要是知道这个行刺者是丞相军中一将官,更加难以洗清丞相嫌疑,依臣看,不如瞒下刺客身份,扑朔迷离也好过矛头直指,这样,就有时间可以查出余党及缘由。”
要是可以,刘协干脆想瞒下整件事情,可惜这么大的事情,怎么瞒得住,只得道:“丞相,你可有办法?”
曹操看看郭嘉,似有赞赏之意,然后对刘协道:“皇上,这件事,臣不好插手,让廷尉查办吧!”
刘协喊:“刘晔。”
刘晔站出来:“臣在。”
“这件事交你办,黄忠和曹丕会协助你,要问什么只管问,就算要问朕,也只管到府里来问,务必在最短时间内查出结果!”
刘晔跪道:“臣遵旨。”
黄忠和曹丕也跪下接了旨。
“刘表。”
刘表躬身:“臣在。”
出了这等事,刘协也管不了刘表的面子了,直接道:“明日早朝,你拟奏本出来,选出合适人等充任少府,以后内府诸事由少府处置。”
曹丕不说,刘协就看不出来了?
以前的宫室道路宽广,殿宇有台阁,视野开阔,只要在宫门和要道设置宫卫,一切自然妥当,江陵州府虽小,道路狭窄曲折,死角多,盲点也多,还按旧制的人手根本不够用。
刘表老了,有些想法难免固执己见,不直接说,刘表怕是还要按他的想法做事。
差点让刘协送了命!
还有那些自作主张送进内府的侍女——
刘协略顿了顿,索性坦言:“在这里的,都是朕的心腹之臣,朕也不想顾什么面子了,直言告诉你们,朕对女人没兴趣!”
做皇帝这么凶险,还顾首顾尾的,天知道什么时候就没命了!简直是高危职业!
他愿意从事这种高危职业,已经是很大的牺牲了!私生活方面,谁敢再委屈他,他跟谁死嗑到底!!!!
曹操笑起来,荀彧、郭嘉、陆逊他们吃惊,而黄忠则是发呆,还有曹丕那样厚脸皮没半点正常人反应的……
“我朝无嗣的先皇多了,朕早已想好,与其在朕身后再让臣子们到处去找宗室子弟来即位,不如早点开始甄选。”
陈宫早想到刘协迟早会说出来,这会只是比他想的还早了点,刺客事件的刺激啊!果然不轻。
陈宫和荀彧一向得刘协认可,大事小事刘协几乎都要问问这两人,刘协说了这话后,陈宫和荀彧表现得有点吃惊,但不算太意外,甚至也不想反对的意思,刘表看这两人反应,知道这件事情差不多就是这样了,为补救刚刚被打的差评,叹道:“臣支持皇上,皇上的意思,尽早将宗室子弟接到皇上身边,善加培养,从中考校出适宜继承大统的来?”
外臣不好表态,所以陈宫和荀彧都不便说话,曹操也只是笑,不置一词。
刘表看向刘晔,在座的宗室就只有他和刘晔。
刘晔察颜观色本就是特长,哪里会辨不出势头?拱手道:“皇上已经想好了,下旨就是,臣无不遵从。”
“如此甚好,”刘协一咬牙,学曹操耍赖:“朕意已决,卿等能够体谅最好……就是给朕服了药,朕也对她们提不起劲!”
这话可是够厚颜无耻的了,倒是把其余各人想要规劝的话全部给堵住了。
好比喜欢美女的,憋着他去跟男人上床,完全不可能!吃了春药也生不出娃,刘协就这意思。
他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大家知道劝解无用,早点死心的好。
其实这群人基本都知道怎么回事,好几个朝曹丕看过去,曹丕到底装不下去,脸皮抽了。
好久,没人打破沉默。
刘协放下心,先把这群心腹搞定了,以后再慢慢“光明正大”化,幸亏秦汉时风气还没严腐到明清那样,否则,少不得还要弄一后宫的女人来打掩护,但那样一来,衍生的问题也未见得少,那些国舅、国丈的,向来是王朝分裂的活跃分子!更不要说还有种类繁多、层出不穷的各种宫斗,他连河山都没收拾稳妥,还分什么精力来对付后宫?想夭寿啊?
曹丕虽然不是省心的家伙,好歹不会弄什么“红丸”来毒刘协。
“后”车之鉴犹可寻,刘协怎么敢一头扎进宫斗里去找死。
轻咳一声,刘协道:“黄忠,拨五百禁军给曹丕,今晚所谈之事众位爱卿务必严守不得外泄,剩下的事改日再说,已过三更,都回去歇息吧!”
大家拜辞出来——刘协说是说去歇息,不知道有几个有那么好命去睡觉的?
曹操叫了程昱、曹仁,从本部人马中悄悄查张绣来了后与其有过来往的人等。
刘表绞尽脑汁想少府人选,再也不敢私下里做什么小动作——此时的刘协,跟曹操和解,势力又大了!
黄忠和曹丕跟着刘晔查案,更是不得睡。
荀攸把荀彧送到相府外,撞见陈宫,三个人都干巴巴地笑一通……
这次“刺杀”风波刚刚在江陵掀起波浪,事隔不过两天,下游的周瑜已经得报了?7 ?br /> “伯符,你看,我们还没去找事,他们已经自己乱起来了。”
“哦?”孙策接过竹简,打开看完,满脸疑惑:“谁做的?”
周瑜笑着坐下,提壶冲茶:“谁做的不重要,天子让廷尉正查着,在他们查出来之前,我们只消派人过去荆州散布一些流言,让他们自己咬起来。”
孙策脸上殊无笑意,周瑜递茶给他,看到问:“还在担心权儿?”
孙策叹气:“我三个弟弟,就只有权儿打小跟着父亲和我,老实说,他聪明是聪明,可到底没有遭遇过太大挫折,这次……我想好歹接他回来,他一个人在外面,我放心不下。”
周瑜不客气地问:“让权儿回来?张昭他们还会听你的吗?”
孙策竖眉道:“兵权都在我手里,他们能奈何?”
周瑜笑笑:“别忘了,还有你母亲。”
孙坚家教严格,几个儿子都很守孝道,孙坚死后,孙策打下江东六郡,吴氏俨然成了江东的“太后”,而且是老想干政的太后。
孙策和周瑜一直没有放过兵权,孙权有心也拿不走,他这两个哥哥战功赫赫,名声真的太大了!在军中完全一呼百应,就算兵符在手,大概也是没用的!
这次孙权败在刘琦手里,人回不来,兵符也回不来,孙策和周瑜借此机会重回军中,虽然掌握了江东兵力,可……还没敢回去见吴氏。
而且那群老臣对他们两人的关系心存芥蒂的不少,更有孙权上位后重用的江东本地士族,孙策过去倚重的,却是外来的臣工,导致江东本地士族对孙策多有意见,这些,都是阻力。
孙策不怕杀人,杀几个人能控制的局面,那都不算什么,可老娘一掺和在里头,这事就犯难了。
实在不行,只有先躲着,反正吴氏不可能跑来军中收拾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