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年的朋友了,说了不用这么客气。”周然拍了拍何墨千的肩膀,给她加油打气,“哎哎哎,这可不是我认识的何墨千啊,阿千,振作起来,那么艰难的十年都过来了,还怕眼前这点事么?”
何墨千皮笑肉不笑,“出来了才知道,外面比里面复杂多了。”
周然沉吟,“阿千,你真的想彻底摆脱袁英么?”
“什么意思?”
“据我所知,袁英正在调查十年前的案子,动用了挺多关系,看上去是来真的。”周然思考再三,把自己知道的情况告诉何墨千,“我和袁英从小斗到大,她的脾气我最了解,宁肯自己暗地里累死也绝不求人的性子,这一次为了翻十年前的老账把能用的关系抛了个遍,也算是豁了她袁家几十年的面子了,甚至连王逸诗身后的王家都得罪了一遍。”
“周然,有话直说。”
“阿千,你有没有想过袁英可能真的还爱你?”
何墨千笑了,这回是真笑,笑容里带着一定要斩断过去的决绝,“我不需要想,因为我不爱她了,这也是真的。”
“你比过去果断。”周然了然地点头,“阿千,如果你想离开这里,我能帮你。”
离开?何墨千想了想自己还没来得及看望的父母哥哥,还有正在念书的沈思薇。她的牵绊太多,想要离开谈何容易。
“再说吧。”何墨千道,“时候不早了,你回去吧。”她想起如今周然已经不是当年的一个小小的项目经理了,又轻松地调侃她,“周总裁一分钟几个亿进账,在我这里浪费了一个中午,不知道要损失多少钱财。”
周然上了驾驶座,发动汽车,闻言似笑非笑地从车窗里探出半个身子,“你也知道我时间金贵,不如把自己赔给我,就当补偿我一个中午损失的进项了。”
“滚蛋。”何墨千笑骂,“就你这个处处留情的性格,迟早得有报应。”
“借你吉言。”周然缓缓发动车子,冲何墨千摆摆手道:“走了,回见。”
周然从后视镜里看着何墨千站立不动的背影越来越远,淡淡地想,报应早就来了。
她单手打着方向盘,腾出一只手来查看手机,手机上有五十多条未接来电和三十多条短信,都是同一个号码。周然把手机扔回原处,眼神暗了暗,脸上的笑意也收了。
何墨千回到公寓,只见袁英挺直了背坐在沙发上,厨房里似乎在煲骨头汤,香味在小小的公寓里盘旋。
“她走了?”袁英问。
何墨千不答,径直回自己卧室,袁英提高音量又问,“她到底来干什么的?”
何墨千关上自己卧室的门,好像屋里压根没有袁英这个人。
袁英额头两边蹭蹭蹭地冒出好几根青筋,她忍了又忍,越想越不是滋味,抓着茶几上的玻璃杯猛然砸在墙上。
那只杯子上有一个橘色的口红印,袁英从来不买橘色的口红,何墨千则是从来不擦口红。
砸了杯子还不解气,袁英掀翻了脆弱的玻璃茶几,碎片残渣和着残余的茶水溅得到处都是,雪白的墙壁上污迹斑斑。
袁英发泄式的踹了一脚何墨千的房门,隔着薄薄的木门嘶喊:“何墨千!这辈子我要定你了!你想跟别人好除非等我死了!”
何墨千靠在门边的墙上,神情淡漠地听客厅里丁玲桄榔砸东西的声音。
一切都变了,一切又都没变。
比如这样毫无意义的争吵,十年前十年后,竟然贴合得分毫不差。
不,还是有点差异的,从前被愤怒蒙蔽了双眼的是两个人,现在只有一个。
何墨千试着想象了一下,如果自己真的和袁英重新开始……她生生打了个寒颤。
所谓爱情,太恐怖也太痛苦,何墨千已经清醒,再也不想深陷其中。
从前的何墨千,有家人有朋友也有事业,真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偏偏要放弃一切去追求爱情。
袁英摔了客厅里几乎所有东西,直到手边再没有东西可摔,她颓废地跌进沙发里,脱力地抹了把脸。
太累了。
爱一个人这么累,袁英差点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什么。
两个人隔着一扇木门,公寓一片寂静。
时间尽职尽责地流逝,窗外天色渐黑,袁英在沙发上发了很久的呆,脑子里一片空白,最后被手机振动拉回现实。
袁英像一台老旧生锈的机器,缓慢地运转起来,接了那通电话。
她连把手机放在耳边的力气都没有,只好按了免提。
“阿英!我和舒晗要结婚了!”
程秋亦快活的声音传遍一片狼藉的客厅。
袁英强撑起笑意,打趣道:“怎么,你那难搞的岳父岳母被你降服了?”
柳舒晗气急败坏地对着电话骂道:“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袁英陷进沙发里,手臂遮住眼睛,眼泪顺着眼角流进两鬓之间,语气仍是调笑:“行啊柳舒晗,小半年不见长本事了,敢跟你袁英姐这么说话?”
柳舒晗在袁英面前一向怂得很,当场气势就弱下来,小声道:“那你到底来不来?”
“来。”袁英流着泪,声音兴高采烈,“不仅来,还要包个大大的红包,程秋亦清心寡欲这么多年,可算是有了归宿了。”
程秋亦在那头听出袁英情绪似乎不大对,担忧道:“阿英你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没事,我这边温度低,可能感冒了。”袁英清清嗓子,“行了不聊了,秋亦、舒晗,恭喜你们。”
电话挂断,袁英想,有人分别十年,感情依旧干净纯粹,有人分别十年,感情却像破碎了的镜子,再也圆不起来。
程秋亦和柳舒晗
作者有话要说: 还很年轻,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可以在一起,可是袁英和何墨千都在渐渐老去,多浪费一天,她们的未来就少一天。
周围黑漆漆的,甚至连这样时日不多的未来都开始渺茫起来。
-----------------------------(第43章完)----------------------------
不好意思今天替换晚了
谢谢:闲人扔了1个手榴弹
谢谢:晨钟暮鼓、莫方抱緊我、一夜发白、湫煜扔的地雷
☆、第44章 走了走了
“周然,你什么意思?”王逸诗一进周然办公室,上来就是劈头盖脸的质问,“是你让我约何墨千见面的,你可没告诉我还有后面那一出。”
周然放下手里的文件,靠在办公椅上对王逸诗努努嘴,“稍安勿躁,王小姐请坐。”
王逸诗鼓着腮帮子,一屁股坐在周然对面,不耐烦地敲桌面,“袁英已经在国内待得够久的了,而且还开始查起了十年前的事,我不管,你想法子把她弄回A国。”
周然失笑,“我的大小姐,连你都劝不动袁英回国,我怎么可能有办法?”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当我们王家是好欺负的么?”王逸诗一拍桌子站起来,“我不管,这事决不能让我姐发现,你给我想办法!”
周然嘴角噙着一抹蔑笑,放下去的文件又拿起来,随意翻了翻,啧啧啧地摇头,“别说,王夫人也是个有本事的人,这么大的事压得一点动静都没有,连你家那个不管事的王董事长都给瞒过去了。”
“拿来!”王逸诗作势要抢周然手上的东西。
周然拿着文件的手往后一伸,躲开王逸诗的争抢,“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王小姐,你觉得这事能瞒袁英多久?”
“不用你管!”毕竟不是王家地盘,周然又是个城府颇深的人,王逸诗不敢造次,咬牙切齿了半天也拿周然没办法,她不想输了阵势,于是话锋一转,哼道:“周然,你既然拿到了这份东西,如果真想把它公之于众早就做了,何必等到今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存了什么心思,只要我们把这事瞒过去,让我表姐回A国,到时候我要表姐,你要何墨千。
“凭你的野心,我也不相信你的眼界只看在国内,你不是一直想打开A国的市场么?只要这事过去,到时候有在A国根基深厚的王家做助力,你们周氏想进入A国可就十拿九稳了。你们生意人在商言商,这么稳赚不赔的买卖我才不信你会拒绝。”
这些话王逸诗自己哪里会说,都是王夫人和下属谈公事的时候王逸诗无意中听到的,她在周然这里气势落了下风,不甘心就这么灰溜溜认输,脑筋一转想起这一段,正好用来威胁周然。
周然被王逸诗摆了一道,竟然不生气,赞许地点点头,“王小姐不愧是王家人,果然名不虚传。那我周氏的小本买卖以后要托王家的照应了。”
那个“王”字故意咬了个重音,还拖长了说出来,刺得王逸诗耳膜生疼,含糊道:“你知道就好。”
王逸诗自认为好好敲打了周然一番,悬着的心放回肚子里,心满意足地回去跟王夫人汇报自己的战功去了。
周然第三次拿起那份用透明夹子包裹着的文件,眼睛扫过文件上的某行字,讽刺地笑出声,这么个里面已经烂透了的“大家族”竟然也敢嘲笑起自己来了。
……
小公寓经历那一场破坏,沉默无声了大半日,等到晚上十一点多,坐在书桌边发呆的何墨千终于动了。
她活动活动冰凉的四肢,收拾好行李,打开了卧室门。
客厅没开灯,漆黑一片,借外头微弱的月光,何墨千勉强看清了客厅里的惨状。
她对一片狼藉早有了心里准备,开门时对污迹斑斑的白墙和全是玻璃渣的地板并不惊讶。
唯一完好无损的沙发里窝了一个人,那人面朝沙发靠背侧卧着,身子蜷成一团。
何墨千以为袁英是醒着的,站在卧室门口好长时间没有动,后来猜测袁英估计是睡着了,提着行李箱悄悄地走到大门口。
客厅里的温度很低,袁英又穿得单薄,何墨千想了想,放下行李箱,在袁英卧室里抱了一床被子过来,盖在袁英身上。
沙发太窄,袁英睡得不舒服,转了个身,面朝上平躺在沙发里。
窗户投射了一缕苍白的月光过来,映出袁英脸上已经干透了的泪痕。
何墨千给袁英盖好被子,重重叹了口气,轻声道:“何必呢。”
她们两个在一起注定是互相折磨,为什么袁英偏偏不明白?
何墨千替袁英撩开凌乱地贴在脸上的头发,轻轻吻了一下她泪水干涸的眼角,“袁英,我们最好再也不见。”
离开不是一时兴起,何墨千考虑了很久,一直因为沈思薇和父母犹豫不决,这一次她是真的忍不下去了。她怕了袁英,怕袁英的那一句“除非我死了”。
对于死,何墨千很害怕,尤其从袁英嘴里说出来。
何墨千东西不多,一个行李箱通通塞满,飞机火车容易查出行踪,何墨千是坐大巴走的。她早就选定了南边某个不知名的四线城市,倒了三次车,在路上耗费了三十多个小时,总算到了目的地。
不到两百万人的小城,马路还没有S市的一半宽,从市中心到郊区,坐车用不了半个小时。
城小人少,办事效率也快得多,何墨千在路边书报亭买了一张新的电话卡,又花了半天时间在房屋中介处租到了一处合适的房子。
临江而建的老式住宅区,一楼,40平米,一房一厅一卫,离市区稍远,每月不到一千块钱,比S市十年前的租金都便宜。
签合同付钱,等房东和中介走后,何墨千趴在床上睡得天昏地暗,她三十多个小时没合眼,再不睡一觉估计眼珠子都要炸了。
也懒得吃饭洗澡,何墨千这一觉直接睡到了第二天早上才醒,醒来之后饥肠辘辘,她简单冲了个澡,把自己收拾干净了,出门吃饭。
何墨千想着该不该给沈思薇报个平安,又担心再次被袁英发现,犹豫了半天,用书报亭的公用电话打给了沈思薇,跟她说自己这段时间不能去看她了,千叮咛万嘱咐千万别告诉袁英自己和她联系过。
“千姨,那你什么时候能回来?”沈思薇问。
“大概半年吧。”何墨千随意说了个时间,她没告诉沈思薇自己不打算回去了,她想的是找个时间和沈思薇的婶婶谈谈,把沈思薇接到自己身边来。
何墨千暂且也没有找工作的打算,她在网上接的单子赚的钱足够她在这个小城市过得很好,甚至还能存下一大半。经历了这么多事,何墨千认清了,她对事业已经没了什么企图,也再没有什么目标,现在这样就挺满意的。
知足常乐,何墨千想,从前的自己就是太不知足。
袁英在沙发上蜷缩了一夜,醒来时腰酸背痛,她扭了几下脖子稍微放松了一些,发现自己身上居然盖了一床厚实的棉被。
袁英大喜,公寓里只有她和何墨千两个人,肯定是何墨千夜里心疼她给她盖上的。袁英满心欢喜地想,阿千果然嘴硬心软,当面铁石心肠,其实暗地里还是心疼自己的。
袁英抱着怀里的被子,又看看一屋子狼藉,后悔起来。
太冲动了,当时怎么就脑子里断了一根弦控制不住自己,阿千看到这些肯定很生气。
袁英起床,拿扫帚扫干净地上的玻璃渣和茶叶,把被她砸毁了的东西搬到外面扔掉。
这些东西容易清理,难清理是地上墙上干涸的茶渍,拖把拖不干净,袁英干脆拿了块抹布跪在地上一点一点慢慢擦,直到擦得地板光亮如新。
可是好好的白墙成了这个样子,这该则么办?袁英自己处理不了,让庄婕给自己找了两个加急的腻子工,仔细地把墙壁重新刷白了。等着墙干的功夫,袁英跑遍了S市大大小小的家具市场,照着印象把客厅里的东西一样一样补齐。
腻子干了,家具也重新变得完好无损,袁英看看自己的杰作,满意地等着何墨千回来后大吃一惊。
可是何墨千没有回来,袁英等了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三个小时……等到的是项目经理的电话,“袁顾问,何墨千给我发了辞呈。”
袁英捏紧手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辞呈?”
“是的,她已经一整天没来上班了。”
袁英这才意识到问题,急道:“你怎么不早说!”
项目经理吞吞吐吐,“我……我刚看到……”
袁英挂了电话急吼吼冲进何墨千的卧室。
没了,都没了,衣柜里是空的,整个房间属于何墨千的一切都不见了,就好像何墨千从没来过。
袁英这下是真的慌了,她哆哆嗦嗦捡起刚才那个被她扔在一边的手机,拨了好几下才拨通了庄婕的电话,强装镇定道:“庄婕,你帮我查查从昨天到今天的航班和火车有没有何墨千的信息。”
“何墨千?”庄婕不解,“她不是好好地在公司么?”
“她不见了。”
袁英不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何墨千去了哪,什么时候走的,她只知道自己的心被挖下来一大块,跟着何墨千一起走了,现在心脏空了一半,血淋淋地疼。
------------------------------------(第44章完)-----------------------------------
还有一章,晚上十点发(应该不会晚了ORZ)
谢谢:闲人扔了2个地雷
谢谢:暖玉扔了1个火箭炮
谢谢:晨钟暮鼓、莫方抱緊我、一夜发白、亞又又扔的地雷
谢谢:zzzzz扔了5个地雷
☆、第45章 什么叫智商压制
袁英和庄婕找了好几天,飞机火车高铁都没有查到何墨千的消息,何墨千走得一点痕迹都没留下,就像突然从人间蒸发了一样。
搜寻几日无果,二人均是灰心丧气,袁英生怕错过有关何墨千的任何消息,在庄婕办公室里待着不肯走,就差住在她办公室了。
“会不会何墨千根本就没走,故意躲起来了?”庄婕问。
这句话点醒了袁英,袁英腾地站起来,二话不说往出走。
庄婕拽着袁英的胳膊肘,“哎哎哎,你去哪?”
“去找周然,肯定是她把阿千藏起来了。”
“你别冲动,万一不是呢?咱们现在和周然起冲突不划算。”庄婕硬拽着袁英重新坐下,不解道:“不是,袁英,你和墨千到底怎么了?前段时间不是还好好的么?怎么突然人就不见了?”庄婕左思右想,愣是没想明白。
“庄婕,你说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袁英眼神迷茫起来,“我做了这么多,阿千为什么仍旧不相信我爱她?是不是要我真的把心剖开来递到她跟前她才肯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