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医突然跪下,“皇上,请恕老臣无能,医治,医治不了皇后。”老太医头重重的磕在琉璃地板儿上,敲击声也让他心头越发沉重,早在今日看到俞嫣时他已经有这个预感了,人怎么可能瘦弱到那个地步?
“皇后得了什么病?她之前身体一直健壮,虽然生产时出了意外,但赵太医说她身子是无碍的。”重新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慕容赫捏着眉心。
老太医脸皱的越来越难看,他吞吞吐吐了半天,才将整句话的意思从嘴里囫囵解释了出来,“皇后……皇后……皇后是中了毒。”说完这句话他干脆一股脑直接说了,“今儿日大约是急火攻心,才将毒引了出来,毒血也都一并发作出来,否则这毒会一直让娘娘身子虚弱下去,到死也查不出来。”
“有办法救吗?”慕容赫问道。
老太医摇了摇头,“这毒到是次要的,女子天生身体就能排出一部分毒素,再加上皇后生产过,毒素一部分也引到了胎——”说到这儿,老太医突然住了嘴,他意识到自己好像牵涉进了一宗皇室秘闻里。
“说,继续说!”慕容赫沉下嗓子,眼看这即将发怒的症状,老太医不得不斟酌着继续开口。
“皇后的身子已经被掏空了,日后再不能有孕都是小的——怕连命,都不长久了。”周老太医在太医院已经有些年头了,这个年纪的太医不仅凭的是高超的医术,还有过人的经验,这另慕容赫不得不相信他的话。
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才挥手让太医下去。
“朕今日就回御书房了,贵妃回来派人告知贵妃一声儿。”成萝今儿一大早便领着皇室一群命妇去慕容家的寺庙里拜祭,晚上吃过斋饭才能回来。关雎宫里的大宫女没拦得住皇帝,眼睁睁的看着他带走了原本已经失宠的皇后,急的牙疼都泛上来了。
一个皇后轻易被人下毒,还已近成功的要了她的命,这不得不令慕容赫恐慌。他原本确实有些怀疑俞嫣放火,但今天她听闻自己差点葬身火海时的表情让慕容赫彻底打消了这个想法——谁害他,皇后都不可能害他。
王府被打压的日子慕容赫不愿意想起,可那确实存在。那是一段晦暗无比的日子,其中最令慕容赫记忆犹新的是自己的皇兄,他曾得了一名美貌的侍妾,刚收房之后却在一次宴会上却被皇兄侮辱羞愤跳河自尽。那时的自己根本没有一点能力反击——是俞嫣带着俞家一族,在朝野之上满谈孔孟之道,为自己讨回公道。
慕容赫捏着自己的眉心,大约是因为十多年的枕边人要去了,过往那些不堪回首的记忆也统统涌入了脑子。他不得不承认,俞嫣是个合格的皇后——慕容赫想起今天那张苍白的脸,怀着复杂的心情进入了内室。
林约虽然身体陷入昏迷,意识却一直清醒。等慕容赫进来那瞬间她便晃动着睫毛睁开了眼睛,还附带送了慕容赫一个苍白却温暖的笑容,“皇上,你来了。”
俞嫣的笑容,甚少像今日这样。慕容赫楞了一下,记忆里俞嫣的笑要么端庄妩媚,要么冷厉从容——倒像是两人新婚初始的样子,他走过去,拍了拍她的手,“你醒了——想吃点什么?”
“皇上,不怀疑臣妾了?”林约一笑,嘴唇的裂缝起来,慕容赫有些哑口不知道该说什么。
林约笑了笑,“臣妾以为,再也见不到皇上了?”这句话说完她就咳了起来,慕容赫甩着袖子让宫女给她倒了杯热水,“你好好将养,以后有的是机会见朕。君无戏言。”慕容赫这样说,也只是因为她时日无多了。
“我——”林约抬头看着明黄的帐顶,眼里很快冒出了一层模糊的雾气,“我是个不祥之人许是上天为了惩罚我,才让我的孩子一出生就”林约顿住了,她用一双几乎无神的眼睛看着慕容赫,“妾是个不详之人,王爷休了妾吧,你以后要坐上那个位置,怎么能有我这样一个妻子?”
人病入膏肓之时脑子总会有些混乱,慕容赫听着她这样的话却忍不住心尖一颤,“一日为妻,终身为妻。”
她中了毒孩子才会那样,可是又有谁会想害皇4 后??
慕容赫扭过头,不会是她,她温软无害的像个兔子一样,还需要自己的羽翼保护,又怎么会害人?
“当日成婚时,母亲说要我好好侍奉相公,可是……我却连个子嗣都生不出来”,林约突然咳了起来,“妾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了……端王爷,现在住在我那儿,我看着他,只希望他以后什么都不懂,有个封地,过快活的日子”,林约垂下来脑袋,咳的连话都说不出来。
“朕会让最好的太医医治你。”他拍着皇后的手,“快点好起来,不仅是老十五要你养着,还有咱们以后的孩子。”结发之妻,这本该是他最信任的女人,可她现在就要死了,慕容赫不介意安慰安慰她。
林约听了他的话,放心的晕倒,她知道自己成功了,保住了慕容恪也保住了自己。
至于慕容赫会不会怀疑成萝——一定会。
☆、第16章 空间女主
林约是竖着出去,横着回来的。
等那些太医刚把人放下来,慕容恪一忙跑了上去,轿撵上人手却冰凉的不成样子,“娘娘……”他有些颤抖的不敢说话,一时之间只觉得身边四周黑乌乌一片都成了背景。慕容赫从旁走了过来,嬷嬷连忙将慕容恪拉到一边儿。
“皇后就住这儿?”慕容赫看着冷宫周围的摆设,眉头皱的能夹断一只苍蝇,“朕从未说过削减皇后的开支,哪个狗奴才这么大胆子!”宫中拜高踩低本就是常事儿,他之前也经历过,也大致知道被自己冷落的女人会遭受什么样的对待。
可他从来不觉得是自己的过错。
“皇后还是回你的栖凤宫——”慕容赫正想说,林约摇了摇头,“这里就挺好的,也用不着那么麻烦,这里收拾好了倒也是个安静地方。”她看着病床前面立着的皇帝,一副用情极深的模样,“之前纵火一事皇上一定要彻查,臣妾现在自己身子也就这样,不能再帮皇上了。”
慕容赫突然觉得脸上像被人扇了一巴掌一样*辣,疼的厉害。
“朕还有事!先走了。”说完带着泱泱一大批人马走了,他不知如何面对那个女人——他甚至不能告诉她她是因为中毒才生出了一个畸形的孩子。她是他的皇后,她如此全心待他。
慕容赫一走嬷嬷就连忙过来了,一张脸皱的如同风干的菊花,“明明昨儿早上去的时候还好好的,怎回来就这样了?”她抹着泪,却很快被一边儿的慕容恪挤走,眼泪吧嗒吧嗒掉,她就这样要死了吗?他突然觉得无比心慌。
林约从床上起来,将自己脸上的浓铅抹掉,“本宫虽然身子不好,但也不至于现在就死。”拍了拍大腿,她冲慕容恪一笑,“过来。”
慕容恪犹疑的走了过去,又不敢碰触林约,整个人哭丧着脸,看上去可怜又可爱。
“怎么了?”林约捏了捏他的脸,这小包子却突然涌出了一眼眶的泪,整个人看上去委屈的像刚被人揍了屁股,将自己惹祸的手狠狠拍了一下,林约将人抱到自己怀里,小娃娃身上常年都是暖和的,身子也软,林约很喜欢抱着他。
“男儿有泪不轻弹,怎么可以轻易哭呢?”
慕容恪听着她温柔的话语,内心惶惶不知所终,“娘娘会抛下我吗?娘娘会死吗?会和我的母后一样吗?”这是一个很没有安全感的孩子,林约叹了口气,将他的脑袋从自己颈窝抬了起来,果然眼眶湿漉漉一大片。
“今日我是在演戏,不会死。”拿着袖口轻轻擦拭小孩儿脸上的泪,她轻描淡写的,“可是改日也许就会。我,嬷嬷,还有你,我们的命都不掌握在自己手里——那个人,他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他想让谁死谁就得死?恪儿,你知道你的母亲,我的姑姑是怎么的死的吗?”
慕容恪捏起了拳头,一张小脸上全是愤恨的眼神。
嬷嬷欲言又止,“王爷还小”……娘娘把这些事儿告诉他真的好吗?
“不小了”林约揉了揉他的脑袋,“马上就十岁了。”慕容赫不会给他时间成长,“在你长大前,我会一直陪着你。可是你得快点长大,否则——”
“我会保护好娘娘。”
慕容恪将头又埋到了林约颈间,两只手霸占似的捉住她的腰。林约拍了拍他的屁股,到底没把人推开,“只许今日一次,明天这个时候就要写功课了。”
嬷嬷在一边儿看着,眼眶有些湿润之余,也在猜度林约的意思。
俞家书香世家,下人从小耳濡目染懂得的道理也不少。以前小姐想做一个仁心仁德,治理后宫的好皇后她便在她身后安安稳稳的陪她治理后宫——可十多年后,她依旧劳心劳力,甚至在十年间因为皇上皇位不稳到处东奔西顾,协调后宫。她整日整夜的睡不着觉,整日整夜的想着牵制后宫以帮助慕容赫牵制前朝。
她得到了什么?一纸褫夺风印的诏书?
慕容赫何曾把自己的小姐放在心上,当做他的妻子,当成他的盟友?
——
早上冷宫还是荒芜一片,一个下午的时间,整个就囫囵变了样子。
上好的银丝炭,棉花,时令的果子都被送进了宫里,连带着宫女儿太监和厨娘。林约看着嬷嬷将那些人外院内院井井有条的划分好,又将院前荒地上的草整整的除了一遍,铺上了花色一致的鹅卵石。原本废弃的宫门外也摆上了上好的盆栽,看上去焕然一新。
林约靠在贵妃榻上喝着茶水,新送来的毛尖儿,苦涩过后舌尖儿泛上来一股奇异的甘味,还带着涩。
“皇后,夫人来了。”嬷嬷将一个身着朝廷命妇装扮的女子引了进来,略圆润的脸上笑意几乎遮挡不住。连月来皇上禁足皇后冷宫,俞家人又在朝堂上被攻讦,两头着火,这母女两自打皇后怀孕后就没见过面。
俞夫人明显瘦了,宽大的命妇服松松套在身上。看见贵妃椅上那人苍白的脸之后,眼泪先受不住的从眼眶中留下,直接走过去握住她的手,心疼的也顾不上什么礼仪了,“我的儿,你怎么会?!”怎么会成这个样子!
“母亲”林约照着记忆唤着这个妇人,拍了拍她的手,“外面冷,咱们进屋里说话。”
俞夫人摸着女儿的手却是凉成一片,忙抹了泪和她一起进去。嬷嬷关上房门,自己站在门口防着那些个洒扫的宫女儿太监走近了偷听他们说话。
“嫣儿,你跟母亲说,这段时间到底是怎么了?”俞夫人抖着唇,有些不敢碰面前这个瓷一样的女儿,“谁把你害成这个样子的?”
林约一笑,右手将湿毛巾拿了过来,照着脸上细细一擦,铅粉去掉之后,她脸色虽没有正常人红润,却绝不是一副将死之相——“母亲,我身子还没弱到这个地步,这么做只不过为了保命罢了。”
俞夫人不解,俞家是清官世家,从不涉党争,自然也不清楚后宫的事。
“姑姑死了,是慕容赫所为。”不顾俞夫人不可置信的眼神,林约冷笑道,“母亲以为这段时间俞家为什么被攻歼?母亲只知道我被禁足,可知道我为什么会被禁足?我生下了一个天生畸形的孩子,可那孩子分明就是被他那爱妃所毒才会变成如此!”
林约深呼一口气,语气恨恨,“他明知如此,却不闻不问。褫夺我的风印,我马上要死也便罢了,倘若我不死,恐怕马上就要给他那贵妃娘娘腾位置了!”
俞夫人的脸从原先的担心变成怒不可遏,“他难不成忘了自己是怎么登上这个皇位的吗?”
“就是因为记得。”林约看着俞夫人,“我跟他夫妻多年,总算摸透了他的心性。他连自己的枕边人都不想留,又怎么容得下诺大一个俞家。狡兔死,走狗烹,何况咱们家,势头太旺。”
俞夫人生在世家,政治嗅觉敏锐,老早就有察觉到,林约这么一点她很快就通透了,随即想到了府内整日惶惶不安的丈夫,怕早料到这一点,迟迟不肯动作就是怕女儿出事,“俞家百年门第,就算慕容赫想要怎么样我们也非一朝一夕,你爹自会想到办法,可你——可你怎么办?你是皇后”,便是死,也得死在皇宫。俞家但凡动作,她便是第一个死。
“若是出宫苟且的活着,我宁愿死的轰轰烈烈。”林约勾起唇,素白纤长的手指着屋子内正趴在书桌上默书的小孩儿,又拿出他昨日的作业,“母亲,你看他如何?比起慕容赫来说?”
俞夫人愣了一下,看了眼慕容恪又接过那几层沾染墨迹的白纸,几息之后神色稍变,“你就不怕,再养出一个慕容赫?”
“那我也认了。”林约自然是自信她亲手教养的不会和慕容赫一般,“母亲想办法帮我找几个先生偷偷送进来。”俞嫣确实比一般人有才,可慕容恪要学的东西却止这么一点儿,“文师,武师,我要最好的。还有些下人,慕容赫虽不会有意监视我,但到底人多眼杂。”
“你想好了。”
“是他对不起我在先,对不起俞家在先。”林约看着面前的妇人,“他做初一,也休怪我做十五。”
俞夫人将那白纸收入袖中,又听俞嫣叮嘱道,“母亲出宫之后尽管做出一副伤心绝望的样子,到了外面便记得叮嘱父亲,让他收拢门客,为以后做准备。还有莫参与朝堂上的事了,不如转向军方,慕容赫重文轻武,这方面还有的图谋。”
俞夫人一一点头,又与林约寒暄好久。到了入夜再舍不得还是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这边母女两个团聚,商量着日后的事宜,另外一边儿贵妃也晓得今儿皇上做的事情,手指上戴的夹套被她用力戳进了上好的酸木枝椅子里,一边儿的大宫女嘴巴还不停的说着。
“昨日皇上便没留在这里,也不知道皇后到底施了什么妖法,今儿皇上居然送她回了冷宫,还将原本废弃的宫殿全都拾掇了一遍。”
成萝终于松开自己的手,将指套卸下,“入夜了,明儿一大早跟我去拜见皇后。”又看了眼大宫女,“既然冷宫那什么都没有,便多准备些东西,免得皇后冷着饿着。”
☆、第17章 空间女主
成萝知道慕容赫找了大夫给皇后看诊,心里却没有一点担忧,她给皇后用的毒不致命,她并没有杀了皇后的意思——她只是不想任何人给她的那对双胞胎带来任何威胁。
想起慕容赫,成萝咬住唇瓣,她一直以为自己和他只是上司和下属之间的关系,可他却对她那么好,在她好不容易放开心房,甚至于不惜暴漏空间救他,他居然又和皇后扯在了一起。成萝知道这没什么,他是皇帝,有无数个女人,可终究,意难平。
这日夜里睡不好的不止她一个人,慕容赫同样辗转难眠。他一时想起王府时的皇后,一时又想起如今。他不想怀疑自己真心爱的女人,可疑心起了又怎么会容易拔除?
各人心怀鬼胎,唯有冷宫这处的人个个好梦——或许也有那么几个例外。
所有物件都齐全了,银丝炭又不熏鼻子又暖和,屋子各处都被烘的热乎乎的。慕容恪偷偷从自己的塌上爬下,悄没声息的爬上林约的床,掀开被子钻了进去,前两日屋里冷的时候,她都抱着自己睡。
林约迷迷糊糊的感觉一个白嫩的包子滚了进来,顺手就揽进了怀里,“怎么还认床?”冷宫里食物自然没有之前栖凤殿的美味,但却比慕容恪之前吃的馊食好的多了。不几天人又养回了之前白嫩模样。
慕容恪没敢说话,又怕被她抱回自己床上,一双小胳膊努力的想圈住她的腰。
捏了捏他的脸,月色下慕容恪的侧面还带着嘟嘟的婴儿肥,狭长的眼睛装睡,林约凑近了看他,呼吸都加重了他还是波澜不惊的样子——是个好苗子,她心想,隐约有觉得哪儿有点熟悉。但怎么想也想不透,她不是那种会寻根究底的人,想不透便放下,专注起了眼前的事。
当皇帝总疑神疑鬼,慕容赫对成萝的感情出于几分,林约猜不出来——可她知道里面有成萝本身设定的原因,成萝是一个菟丝花一样的女人,单纯柔弱善良,刨去性格中吸引他的一些现代女人特质,最重要的是成萝她没有任何威胁,甚至连过于强硬的外家都没有。
对于一个皇帝来说,这是一个他最可以放心宠幸的女人。
对于一个男人来说,亲手捧起一个女人,让她在自己的羽翼下成长又绝对是一件值得骄傲又满足自己虚荣心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