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然诺的心一颤,像是没听清刘闳的问话,她只怔怔地盯着那支正中靶心,在阳光下微微颤动的羽箭。
靶子中心的一点红,在耀眼的阳光下如同一朵鲜艳的血色之花,溅起一片醒目的颜色。
“关东没有比齐国更大的封地,天下肥沃的土地也没有比齐国更多的了,你可愿跟本王到齐地做王妃?”刘闳的声音好似来自天际,程然诺恍恍惚惚,只觉整个人仿佛漫步在云端,她颤巍巍地侧过脸,望向他微笑的脸庞。
第二十六章
我愿意!
坚定的三个字哽咽在程然诺的喉中,但她没有说出口。
她扭头看向水晶灯下身着警服的刘闳,怔了怔,慢慢平复下自己的情绪,她握紧双手没有说话。
“我,没别的意思,只是,只是希望作为朋友的你知道我目前的现状,我,只是分手了而已,没别的意思。”刘闳见程然诺脸色苍白,她始终沉默不语,他走在她身旁陪她出了商场,只怕自己会越描越黑,遂慌忙转移了话题,“对了,你最近小心点。”
“怎么这么说?”程然诺愣了下,瞟了一眼刘闳茫然问道。
刘闳郑重地说:“吴辉,你还记得吗?”
程然诺泄气地说:“怎么会不记得,不就是我输掉案子的委托人吗?”
程然诺清楚记得,这个名为吴辉的男人,没有和拍卖行签署合同,又因所卖的透雕龙凤纹玉环涉嫌造假,被购买的富豪所控告,还居然口口声声称自己妻子病危,希望程然诺能帮他隐瞒事实,想到这个男人,程然诺就嗤之以鼻。
“嗯,昨天他的上诉被驳回了,他一直嚷嚷着要找你报仇,说是你害死了他老婆。”刘闳柔声对程然诺道。
程然诺皱了皱眉,“神经病吧他,他涉嫌造假,不告他犯罪都不错了,还找我报仇?什么老婆,他净是瞎扯,大骗子一个!”
刘闳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但却止住了,他的声音依旧温和,好似充满了对程然诺的关切,“反正你注意安全吧,还有,我听说你现在在为危钰工作?”
提到危钰的名字,刘闳的下颚微微上扬,一对浓密的剑眉不由皱了下,他眼中闪过一丝讳莫如深的厌恶,但迅速又恢复对程然诺的浅笑。
程然诺没有注视刘闳,她只是望着绿树成荫的道路,轻声随口答道:“嗯。”
听着她再自然不过的语气,刘闳深吸了口冷气,他忽然阴了脸,柔和的声音散发出不易察觉的冰冷气息,好似他想要动怒,但却在强行抑制自己,始终对程然诺表现出最温和的绅士风度,“你怎么还联系他?我不是说过,危钰他……”
程然诺蓦地停下脚步,她似乎没有在听刘闳说话,她侧过头去,视线全被路边的一家小店所吸引,刘闳的话也戛然而止,他顺着程然诺的目光望去,在遮天蔽日的两排梧桐树旁,是一家别致的外卖咖啡店。
法式的小店门口放着揽客的彩色显示屏,上面滚动着抹茶欧蕾四个字,而程然诺伫立在原地,静静地看着这家不大的门面。
刘闳瞟了眼程然诺期待的眼神,随即小步跑到外卖窗口前。
程然诺望着刘闳点单的背影,有种恍然隔世之感。
她眼前仿佛出现,中学时代,那个扎着双马尾身穿校服裙子的自己,踉跄着端着两杯抹茶欧蕾,笑盈盈地跑过来,而她对面那个如阳光般耀眼的男孩子刘闳,却微笑着摇头拒绝了她。
曾经的回忆像电影般一幕幕在程然诺的眼前回放,她凝视着刘闳的背影,这十多年来,她不敢直视他的双目,只能永远在身后偷看他笔挺的背影,如今这背影在警服的衬托下,越发显得风度孑然。
“想什么呢,你怎么跟上学时候一个样,随时随地跑神?”
程然诺一怔,这才发现含笑的刘闳已走到了眼前,刘闳收敛了笑容,他见她眼中似有闪烁的晶莹,但他还没开口问,程然诺已接过他手中的一杯抹茶欧蕾吮吸起来,“嗯,果然还是咱学校门口的那家店最好喝,”
刘闳同样握着一杯但却不饮,只是用眼角扫向程然诺,她看似低头喝得认真而专注,他的嘴角逐渐上扬,勾勒出文雅的笑,“没办法,现在离学校太远了,先凑合吧。”
程然诺微笑着点了点头,欧蕾与抹茶的芳美清香如海洋般泛滥杯中,浓厚的醇香充盈在程然诺的口腔里,当她正在享受美味的饮品时,刘闳却忽然开口道:“然诺……”
刘闳柔软的声线令程然诺一惊,阳光从树叶间的缝隙落在他的身上,为他的警服渡上一层金色的光晕,他微低下头看向她,程然诺却左顾右盼,不敢看他嘴角微笑的弧度,她只是使劲咬着吸管默不作声,等待他后面的话语。
“我要去故寻县办个案子,可能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回来,到时我给你带些有意思的特产,记得等我。”刘闳说话间隙的气息很不均匀,好似有些紧张,以致喘息粗噶而低沉。
程然诺却一愣,等他?
他这话什么意思?
“你要去很久吗,会有危险吗?”程然诺刚抬起头来。
刘闳却猝然一吻,他温热的唇带着急促的喘息,劈头落在程然诺的脸颊上。
程然诺吓得死死攥紧手中的杯子,尽管刘闳只是蜻蜓点水般,匆匆忙忙地落下一枚吻。
程然诺却像雕塑般呆在了原地,她痴痴地站着,好像完全没明白过来方才发生了什么。
“下次别穿高跟鞋了,亲你差点要踮起脚尖了。走啦,你多注意安全,记得等我回来。”刘闳微笑着向程然诺摆了摆手,他平和的态度似乎方才什么也没发生,好像那一吻只是程然诺自己的幻觉。
“他到底什么意思啊!难道暧昧升级了?”鄢灵均睁大眼睛瞅向程然诺。
程然诺却将脑袋砸在怀中的抱枕上,她只觉被刘闳吻过的脸颊格外灼热发烫,好像这一寸肌? 羧鹊眉负跻呕穑拔以趺粗溃乘懒耍有〉酱笏悦扛雠缄用敛磺宓模伤么跏俏业木让魅思臃⑿。銮椅椅宋夷歉銎仆荆一骨匪淮蟊是兀膊荒懿淮罾硭伞?br /> 坐在沙发上抱着薯片狂啃的鄢灵均撇了撇嘴,“可你对他还有那么点意思,对吧?”
程然诺将脑袋往抱枕里埋得更深了,“哎呀,曾经是有那么点意思,但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啦,虽然我承认除了他一米七八的身高,和我站在一起不是那么的和谐,可是……”程然诺停止被抱枕掩盖的低声,她正襟危坐面对鄢灵均,“灵均,你说,我要是真出手追刘闳,他会答应吗?”
鄢灵均将蓬乱的发丝胡乱扎起来,精致的五官立刻媚然生辉,她扎好头发,窝回沙发里,继续抱着一大袋薯片边啃边含糊不清地嘟哝道:“别,我看你还是打消这个念头吧!首先你对他其实真没啥爱情可言,我看你啊,就是害怕嫁不出去,想着随便找个人凑合凑合拉到,可我觉得身高根本就不是问题啊,你高怎么了,可你身材好长得漂亮,有知识有理想啊,干嘛非要自暴自弃。其次啊,我怎么觉得刘闳那么渣男呢,一天到晚,对这个暧昧不清,对那个也不冷不热,这尼玛就是典型的渣男啊,不靠谱,忒不靠谱啦!”
“得了吧你,我都认识刘闳十多年了,我特别了解他,他才不是渣男呢!”程然诺不满地白了鄢灵均一眼,伸手夺过鄢灵均的薯片袋子,大把大把抓起来往嘴里塞。
“真的假的啊,哎,说实话,我还真挺好奇呢,你跟刘闳到底是怎么认识的,你总说他是你的救命恩人,他到底怎么救得你的命啊?”鄢灵均凑到程然诺的身旁,飞舞的目光显然已开启八卦模式。
程然诺停住咔嚓咔嚓咀嚼薯片的声音,她紧抱着怀中的薯片袋子,似乎陷入遥远的回忆中,“其实一切都发生在十年前的一场事故,有天我……”
本在听程然诺讲话的鄢灵均忽地用力拍向程然诺的大腿,“哇,开始啦,开始啦,快看快看!”
程然诺咝了口冷气,她揉着隐隐作痛的大腿,不耐烦地瞟了眼电视屏幕,上面赫然出现身着古装俊美无比的白夜,“哇,终于等到这个电视剧开播了!啧啧,和你家白夜合作的不是徐筠颐吗?我超喜欢她的,长得太清纯了,简直跟个小仙女似的!”
鄢灵均炯炯有神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屏幕,她激动的双手托腮,聚精会神地凝视着电视,嘟哝道:“别说话,安静点,我要专心看我家白夜的表演。”
程然诺又抓了一把薯片塞进口中,她盘腿坐在沙发上,用肩膀轻轻撞了撞鄢灵均,“喂,跟你说了好多次呢,白夜下次拍戏的时候给我个角色呗,让我这张漂亮的小脸蛋也上荧幕去露露哈,记住,我可不要演啥子死人哦!”
“哎呀,知道了,我已经跟他说了,看能不能让你演哪个古装戏里的电线杆,快看吧,你再啰嗦就把你从我家扔出去!”鄢灵均不耐烦地打断程然诺,她的双眸全然被电视里白夜深情的脸庞所吸引。
“古装戏里的电线杆?我去,还真是个见色忘友的小骚娘们儿。”程然诺小声嘀咕着,同时不忘往嘴里塞满薯片,咔嚓咔嚓用力嚼出声。
她随意瞅着屏幕上白夜精致的面容,不得不承认,偶像级大明星的白夜,一张俊美绝伦的脸上,如雕刻般分明的五官,令人几乎不敢直视,无论前世还是今生,他都是上天精雕细琢的产物。
电视里的白夜一袭雅致竹叶纹的衣袍,他手持琢饰蟠螭纹浮雕的玉剑,立于晚霞满天的斜阳之下,成团锦簇的繁花从树枝上垂下,鲜红的落樱纷纷从天而坠,仿若滑落地面的陨星,而举剑的白夜如画般伫立着,有几片花瓣落在他的衣衫上,但他却没有拂去,荧幕上他至美的脸庞微笑着,轻声柔情的对女主角念道:“此生,一把剑一壶酒,还有你,足矣!”
“哇,我家白夜帅爆啦!”鄢灵均花痴地抱紧抱枕惊叫道,程然诺却浑身一震,她只觉胸口疼不欲生,仿佛五脏六腑都绞成一团,即将化为一滩淤血从她喉中迸发出来。
鄢灵均见一旁的程然诺脸色发白,她痛苦地用力按着胸口,鄢灵均慌开口问道:“然诺,你怎么了?”
第二十七章
“没事,我可能吃多了,有点反胃,你继续看吧,我去洗把脸。”程然诺说着起身走向洗脸间,鄢灵均瞟了一眼,看她似乎并无大碍,便继续陷入屏幕上白夜的武侠剧中。
程然诺耳边好似有无数只飞蚊,在不断嗡嗡叫嚣着,“此生,一把剑一壶酒,还有你,足矣!”,这话犹如回声般不断响彻程然诺的耳畔。
程然诺用力摇了摇头,试图驱赶走这些萦绕在耳中的声音,她站在没有开灯的洗脸间,客厅时不时传来鄢灵均花痴的惊叫声,电视忽明忽暗的灯光投射过来,一点晕黄如薄雾般的明亮时断时续地照在洗脸间。
“呼,肯定是吃多了!”程然诺捧了冷水轻拍打在脸庞上,略微清醒后的她缓缓抬起头来,镜中的她面色惨白,一双大眼也毫无光泽,而幽暗的镜中却照出一个黑影,模糊的黑影就站在程然诺的身后。
程然诺心一惊,慌扭过头瞧去。
但她的身后却逐渐明亮起来,那个好似遥远而模糊的黑影也逐渐清晰起来。
这黑影原是一个立于晚霞下的女子,天际的云霞洒落满天,好似鱼鳞般一字排开,又如满幅被秋水吹过滟滟秋水的波纹,均匀地映红满天。
薄如轻纱的云霞罩在她的身上,她鹅黄色的衫子被照得如同金丝银线所织绣,晚霞映得她稚气未脱的脸庞如蜜桃般,却更衬出她脖颈肌肤的雪白。
远处遥遥传来一阵接一阵的呼喊声,“然诺小姐,小姐,您去哪儿啦?”
她却噗嗤笑了,喉中发出银铃般的笑声,“我偏叫你们找不到我。”
“临江,快把酒给我!”她说着就高高举起双手,等待对面马上之人将酒壶递给她。
她的口气虽是命令,但李临江却不生气,他素来爱笑,弯弯的眉毛如月亮般狭长,他笑起来微睐着眼睛,越发显得睫毛长若银杏叶,他嘴角轻轻上扬,简直好看得如同这世间独一无二却又明亮的太阳,而所有的光芒都来自于他的明亮。
他的声音清亮得好似酝着酒气,“怎么,不怕醉了?”他坐在马上居高临下,说着俯身将一壶清酒递给了她,有几滴冰凉的酒水飞溅到她的额上,她却大笑起来,“少废话,待我喝了这壶酒,舞剑给你看,可好?”
她说罢拿起酒壶豪饮一口,浓烈醇厚的酒香瞬间溢满口中,她放下酒壶昂头冲马上的李临江笑了起来。酒气将她的粉颊一蒸,在晚霞下显得更是娇媚万分,若是一女子美到如画,那此刻的她,便是难摹难画,似乎再好的画师,也勾勒不出她俯仰之间的动人之处。
程然诺用力往后一抛,空酒壶啪一声摔在地上,她拔出腰间长剑,在绚烂云霞下婀娜而立,剑锋在她的手中微微颤动,仿若浑然天成的毛笔,一勾一折绘出气势磅礴的书法。
她白玉般的手紧握剑柄,晚霞将天空染成了深红的血色,反射在锋利的剑刃上,剑横在她的面前,她一言不发,但雪白的脸被锋利剑刃的反光一照,娇美的面容仿若喷芳吐艳,当真是美人如玉剑如虹。
她纤腰轻转,鹅黄色的长裙如同一朵硕大的黄牡丹怒放在霞光中,夕阳越来越红,红得几乎滴血,而她手中的秀剑随着身躯不断旋转,她顾盼生辉,“怎么,你要同我比剑不成?”
在她的笑语声中,李临江已持剑跳下马来,但程然诺却不怕,她挥剑斜掠,她的剑似凤尾般振翅如飞,李临江亦不退步,他手中的剑如同白鹤起舞,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两人在晚霞中越打越紧,程然诺的剑法虽力道发狠,但稍有紊乱,倒是李临江的剑如四两拨千斤般,对战程然诺仿若丝毫不费摧毁之力。
李临江的剑越逼越紧,程然诺一时心急,整个娇躯猛然随剑如飞般快速翻转,她的剑一扫,瞬间挥落满树绿叶,簌簌的落叶声中,几片绿叶坠在她的剑上,但却被她的寒刃刹那挥之而去。
但任由程然诺如何变换剑势,李临江似乎总能即时抵挡,几乎完全无需思索,这反倒激怒了程然诺,额上渗出涔涔细汗的她,猛地将利剑挥舞得好似腾云驾雾的飞龙,但李临江却将手中的剑一横,“咣当”一声架住了程然诺手中的剑。
程然诺皱眉瞅着脖颈前的利刃,忽的扔下宝剑,嘟嘴像撒娇般地嘟哝道:“哼,你可真是个贼人,明知我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每次却都不肯让我!”
程然诺猛地转身要离开,李临江却忽然拽住她的手,顺势一把将她拉入怀中,他温热的气息吹拂在她的脸上,她的额头抵在他的下巴处,一时惊得依偎在他的怀中竟不敢言语。
“此生,一把剑一壶酒,还有你,足矣!”李临江的嗓音醇厚低沉,蓦地在程然诺的头顶响起。
“你,你说什么?”程然诺像没有听清楚,她喘着粗气,慢慢昂起头望向他,他乌黑如墨玉的头发下是一对浓密的剑眉,而这眉毛下是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
这对逼近脸庞的黑眸,竟是如此的熟悉,就仿佛一望无际的黑海,深邃到淹没得她喘不上气来。
这是谁的眼睛?
程然诺睁大眼睛盯着这对眸子,黑不见底的瞳孔如同近距离镜头般,一点点拉近,直到放大至无穷的黑暗。
这是危钰的眼睛!
没错,是他的眼睛!
是他那双独一无二的黑眸!
难道前世的恋人李临江正是……
“你发什么呆?”忽然一个声音霹雳般打在程然诺的脑袋上,她定睛瞧去,危钰的眼睛居然已经凑到了她的面前。
程然诺吓得猛地后退,“喂,干嘛呢你,吓死我啦,真是的,搞得我还以为那个大帅哥会是……”
危钰不屑地瞥了程然诺一眼,打断道:“叫了你半天都没反应,你又在镜子里看见什么了?”
“关你屁事。”程然诺合上手中的化妆镜,她没好气地白了危钰一眼。前世的无敌帅哥恋人李临江,这一生也不知跑到哪个鬼地方去逍遥快活了,至今程然诺也未曾见过一个丝毫像他之人,也不知是两人今生缘浅,还是时机未到。
实际上程然诺也并不在意李临江,毕竟前世的情缘已断,今生是否能续上,纯粹看天命。程然诺真正在意的是前世自己的惨死,时至今日她都未能窥见前世杀害自己的凶手,一想到每个人都在重蹈前世的覆辙,程然诺就只觉脖颈一阵发凉,好似头颅随时可能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