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来了才知道常园的外座房已经空了,院子大门紧闭着,她看着守在院墙一排不让她进去的侍卫,质问道:“是薛晟说的让我不要进去?”
侍卫竟也不在意她口中的不敬,两眼盯着前方恭敬回道:“奴才们奉了国公爷的口令,不论是谁,没有他的允许一律不准放行。”
孟云容气急,半响后像是对自己的无力生气一样,她搬过回廊上的一个矮凳放在台阶下面,坐上去后道:“好,就这样耗着,我看薛晟来了到底让不让我进。”
那出声的侍卫无奈,语气软了几分:“奴才们都是奉命行事,您别为难我们。”
孟云容何尝不知道,可她心里的那些等不了了。她爱薛晟,因为他她过的不快乐,可她不怨也不能怨。可她从未对徐管家做过什么?反而很敬重他,她想不明白,她什么时候成了他眼里不得不除去的沙子??
侍卫没法,看她一人出现在这也知道她是甩了下人有备而来的,心里面只盼着薛晟快点回来。
等日落西山,府里面都点了灯,薛晟还未回来。
还是之前的那个侍卫,瞧着坐在凳子上倔强的身影,借着光瞧清她嘴上都干的起皮了,又一次上前服软道:“奴才们求求您了,您这都快一天了,不吃不喝的,先去吃点东西再来?”
孟云容摇了摇头,她别的本事没有,可唯独等的功夫是有的。
月上中天,薛晟才回了,周皎那家伙被他给搪塞了回去,他脸上原本有些笑意。可等在府门口侍卫跟他说了他走后发生的事情,笑意一下子没了。整个人急忙忙地往外座房跑去,还差点绊了一跤。
跟在他后面的得贵还是第二次看到他这幅样子,上次那是先夫人去世爷从南山回来的时候,这次....难道发生什么了?
他一把扯过那传话的侍卫,问道:“爷走了,发生什么了?”
侍卫回道:“是云姨娘,奴才也不知道。”
得贵听了放下拉着侍卫的手,他听来旺说过,爷对着云姨娘很不一般,也有提醒过让他在有关云姨娘的事情上小心行事。
原地想了想,他没跟上去,而是往盛园方向走。
*
外座房院子里种了几颗桂花,这东西好打理,平常下人只要浇浇水就好了。
可花开了,老远都能闻得到桂花。夜晚院子门口一片寂静,可闻着这花香的味道,孟云容却觉得心里那股强撑的劲一点一点流掉了。
急促的脚步声渐近,不一会,头顶传来阴影,孟云容还未抬起头,眼角却发现这人今日穿着一身红衣。
以前她问他,“你长的这么好看,可眉眼很淡,怎么不穿红色的衣服,那样贼俊了。”
她那会盼啊盼,可除了大喜的日子看他穿过喜服,别的日子却是没有过,可是今个他却穿了。
当真是讽刺极了。
只是她未容她抬头,那人已经弯下身子,单膝跪地,看着她道:“我回来了。”
孟云容同样看着他,指了指门:“我知道,那你可以让我进去了么?”
他一滞,孟云容笑着继续道:“跟他们说声‘我可以进去了’就这么难?”
他摇了摇头,握着孟云容的手回道:“你..真的...要进去?”
孟云容抽回被他纳入掌中的手,慢慢站起身,“不了,我改变注意了,我等着他来见我。” 而后一步一步向来时的路走去。薛晟看着她的背影,对着一旁的侍卫命令道:“护送夫人回去。”
院子内很暗,就连里面唯一住着人的屋子也是一片漆黑。
薛晟推开门走进去的时候,一人听见动静,喝道:“谁?”
薛晟根据以往的印象往灯方向走,回道:“是我。”
这句话落,有什么东西从高空落地传出一声闷响,灯点上了,屋子里也亮了。才看清一人正摔倒在离床没几步的地面上。
那人蓬头乱发,面上脏乱腮下蓄满了胡渣子。看清薛晟后,跪在地上道:“奴才见过国公爷。”
竟是徐管家,可这还是以往那个干净利落的徐管家么!
薛晟盯着他好长时间都没说话,徐管家接着道:“我还以为国公爷不会来见我了。”话里含了丝丝哽咽。
屋子里沉静了好一会,薛晟走到了门外,背对着他才回:“你何苦把自己弄得这般田地。”
房内的光照亮了外面的庭院,徐策抬起头,看着前面的人投在地上的影子填满了空隙,他的小主子可以独当一面了,他的心愿也算是了了。
他对着薛晟的方向磕了个头,站起身往一旁的桌角撞去。
只是还未碰到,那出去的人已复返,看清他的意图手一挥,劲风一闪,徐策已是倒在地上。
薛晟阴鸷地盯着他,蹲下身子,眼里一片腥红,歇斯底里道:“你知道的啊!你知道的啊!”而后竟是屈膝坐在地上,抬起头让眼里什么东西不要落下,痛苦道:“你怎么能够这么做,那是我心里珍藏许久的人啊。”
☆、断指
徐策一直记得十年前那个下雪天。
那天他的主子把他从死亡边缘救回来的那一刻,他徐策的性命就与平国公府相连了。
可是后面主子死了,还是被这当今的天子用那等下贱的手段给害死的,他亲眼看着昔日何等荣耀的平国公府变得如何冷清。
羽翼未丰的小主子步步维艰,在天子与丞相的眼皮下小心度日,就盼着哪天能够报了仇,可这一切却在小主子爱上丞相之女-先夫人后被打破了。
天子多疑,主子死了可主子手上最重要的东西他没得到,一直在猜忌小主子。那时府里处境堪忧,可偏偏小主子还因为先夫人屡屡露了破绽。
先夫人是好女子,小主子能爱上她不无道理,可却坏在了时机上。
他不能容忍小主子隐忍的所有最后都功亏一篑。那时把毒下进药里,他就想着,小主子若成功了他会亲自去先夫人墓前自尽谢罪,因为他想着若不成了...也得保全着小主子,他徐策得死在前头。
可他徐策还是做错了,甚至也想错了。
夜色如水,黑云遮挡了月亮,天黑青黑青的。
房内的光亮的他都睁不开眼,他趴在地面上,对着旁侧屈膝而坐的人道:“您杀了我吧,杀了...我吧。”
声音嗓哑不堪,可透着满满求死的渴望。
这间屋子还是当时薛立闽在世时赐给他的,屋内的装饰摆设看上去一点也不像下人房。薛晟记得,那时他就是在这第一次见到徐管家的。
那时他很淘气,仗着会点拳脚将刘尚书家的小子打了一顿,父亲知道后,提着鞭子满院子地追他。他躲进了这间屋子,那时徐管家正在宽衣,看他进来后一愣,只是还未出声,他就出声命令道:“不要说我在这。”
徐管家听见父亲在外面骂他的声音,笑了笑却未拉上衣服而是先关上了门,对着他眨了一眼道:“您先在这躲一躲。”
那时他天不怕地不怕,可对着徐管家却没了往常的张牙舞爪。
因为他知道,徐管家会对他好。
所以他怎么能够杀了他他薛晟怎么可以去杀了一个为他几次连性命都不要了像父亲一样存在的人?
他站起身,边往外走边回道:“你对我有恩,我薛晟一直记得。今天我们之间恩怨两讫,再无瓜葛,明日你就出府去吧。”
院子内空气里满是桂花香,薛晟走出后,回过头看了眼,风吹起衣摆,衣袂飘飘,他心里道:“你做的,理应我来还。”
*
芭蕉树在地面投下一片一片影子,随着风晃啊晃,孟云容站着看了会,突然就觉得累了,可却没想睡的欲望。
立在她身后的小青劝道:“姨娘,您这一天都去哪了?奴婢担心死了。您快进房睡下可好?”
孟云容转回身子,笑着看着她,小青只觉得她的一双眼睛黑的发亮,心颤了颤道:“姨娘,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你和小青说啊,小青能给你办的!”
她就差拍着胸脯保证了,孟云容摇了摇头,上前握住她的手问道:“你可想过出府去家中可还有亲人”
两人站在屋檐下,夜深起了风,吹的孟云容的发髻都有些乱了,她给孟云容理了理额际的发丝后回道:“奴婢家里还有一个弟弟,早些年闹饥荒,饿死了好多人,我娘说与其看着我饿死,还不如在她知道的地方给人当丫鬟。”
她不过是豆蔻年华,可说出这话语气像是一个老者,孟云容继续问她:“那你弟弟她们可还好”
小青听了这话,眉眼里都带了欢快,她说道:“府上发的月钱我都存着托人带回了家,我娘前些日子还传来口信说还买上一亩地呢!”
像是想到了以前,她脸上眉飞色舞,定了会见孟云容只看着她不说话,便有些惴惴的,孟云容语气眷恋道:“我也想我娘了。”
小青听后笑了开来,脸颊上又现出了两个小酒窝,“姨娘的娘肯定是个大美人。”
孟云容眼里都是笑意,半响抬起头看着上空淡淡地回着:“我娘她是很美。”
可她这句话后,却是没了声音。当真是不符合小青叽叽喳喳的性格,她未低下头,有些疑惑地问道:“小青”
低下头才看见小青弯着身子正向某人行礼,那人见她发现了,对着小青道:“你先下去。”
小青临走前还对孟云容使了个眼色,让她千万别得罪了。孟云容无奈,这丫头未免太天真了,竟是没发觉她与薛晟之间的古怪。
天黑了终会亮,有些事情烂在肚子里也是时候把它剖出来了。
孟云容最后看了一眼上空,道了声:“进去谈吧。”
屋子里很温暖,点着的光透过纱窗既柔和又安宁。
八仙桌上还插了几株茉莉,屋内都是淡淡的茉莉香。
孟云容进来后径直走到桌旁的圆凳坐下,当做没看到那人一直放在她身上的视线,给自己面前倒了杯茶后,才道:“国公爷这么晚来我这有事?”
那人一步一步走近,可是奇怪的,孟云容觉得也没那么压抑了,好像她对他该有的情绪都在那一刻在外座房她说完那些话的时候全都放下了。
她自入住了这屋子,下人不时地送些东西过来,就算没说她也知道是他的吩咐。
可是这样沉默真不算是事,她抬起头看着那人道:“如果没事,那就请你出去,我要歇息了。如果有,请你快点说!”
这句话后,他才动了,只是没像孟云容以为的会坐下,而是蹲下身子,注视她道:“今天,我问觉会大师,眼睛看的与心所感觉到的,该相信哪一个”
他的声音比以往还要深沉,就这样单纯地说着却容不得孟云容躲闪。
“他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可世人都忘了没了心,看到的也会是假的。我信我心所感觉到的。”
孟云容扫了他一眼,拿起茶杯,可他却继续道:“阿容。”
孟云容手一晃,茶水漏了出来。他的眼睛一亮,可孟云容却是笑着轻视他道:“国公爷,您是不是走错屋子了?”
薛晟却是摇了摇头,像是知道她会否认似的,他直起身子,伟岸的身子在孟云容身上投下一大片阴暗,“阿容,我知道你怨我。”
孟云容放在右侧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耳边却传来一声轻响,一把刀鞘被扔在桌面上。
孟云容看着那东西,他却在继续道:“我总在想,其实我不能怨任何人,害了你的人是我。你该怨我的。然而阿容,我时常猜你还会原谅我吗你一定不会的,因为我都恨死我自己了。可是我还有一大堆的话想要与你说,但是我不想你再难过了。我只说一句话就好了,上一次你死了我都没说过那句话,可是今天我想与你说句,我好早好早就告诉你,阿容,你很美。”
像是亲密的低喃耳语,孟云容双眼模糊,等她发现那刀鞘中间没了刀刃瞬间抬头往他身上看去,看清后呆滞地道:“薛晟,你真的认错了,我不是她,你把手上的刀放下。”
如镜般的刀身冷深深映出一张惊白了的脸,薛晟看着她站起身子,惊慌失措地看着他,有些自嘲道:“我薛晟今天还不能给你性命,我还得留着我这条命去完了那件事,可是我得留件物事给你,我不能再践踏你的好心了。”
孟云容只觉得眼前一花,什么东西被切断的声音,脸上有滴温热的液体附上。她闭着眼睛颤着手打算去摸,只是还未容她触上,那东西就被他给擦拭掉了18 。她睁开眼看到那人捂着左手的手掌里满是血,像是特意避讳她一样,连忙用衣服给包上。
可孟云容很清楚,那人切断了自己的手指,她有些语无伦次的道:“薛晟,你的手指头呢?”
那人苍白着一张脸,忍受着莫大的痛苦却还笑着道:“那东西吓人,你别看。”
孟云容突然就受不住了,她一下子就跪在铺着波斯地毯的地面上,大哭道:“我没有说让你还我什么,我没有让你还,没有....没有......我没有!”
对面的人一头冷汗,十指连心,他痛的不能自持,狠下心咬了下舌头,两厢痛意相抵让他人清醒了不少,强撑着解释道:“我不能杀了徐管家,现在我.....给不了你性命......只能拿这东西先欠着。”
孟云容一愣,好一会,才把头埋入双膝。他想上前,可又害怕她看清他手上的血迹,捂着手蹲在地面,脸上的表情亦是痛苦。
等他觉得痛的不能再痛了,她才抬起头,双眼红肿盯着他道:“薛晟,我们之间两讫了,就这样算了。”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不渣了吧。。。。
抓紧完结。晚安。亲们。
☆、罢朝
京都的天连续阴沉了几日,这天终放了晴,大太阳高高挂着,热气回升可甚少有人抱怨。
天好了,干活都得劲。
可是明武帝却在这天罢了早朝,他病了,太医诊断说需静养些时日。
一时朝堂之上议论声四起,官员里头不免对这明武帝的病因各种猜测,有人道:“这陛下夏季贪凉,冷食饮多了恐是寒气淤积。”也有人道:“这还都得是宫里头袁婕妤的原因,这明武帝去她那可是一日都未落下的。”
可这些都仅是私下里的臆测,具体是什么当然没透出来。海公公得知这些,心里面当真是觉得好笑的,这明武帝平日里最是小心,虽怕热可对身体有损伤的东西也仅是点到为止。袁婕妤那都已显了怀,更不可能是因为她了。
明武帝之所以病了,还是因为心病。自从上次梦到过已死的闲王后,虽说不会每日,可三天里头就有两天会梦到闲王,梦里同样是闲王来找他索命。
他皇位虽坐的久了,可心底的不安却在渐渐扩大,忧思成疾这才今日身子不爽利,不得已让太医过来放出那样的风声。
虽未上朝,可明武帝还是来御书房批阅折子,可他眼睑下面一片乌青,样子很是憔悴,身上穿的龙袍都有些宽松了,看得出是病了。
海公公得了吩咐就唤了丞相来御书房。
这不,他又在外面候着呢。
明武帝坐在案前的太师椅上,照旧对着立在台阶下的孟贾道:“丞相,可知今日我找你来是为何事?”
孟贾仍是穿着官服,还未出宫就被唤了过来。他答道:“陛下是想问我大周国皇帝一事?”
明武帝点了点头,他身子仍有些不适,放下手上拿着的折子,靠在椅背上慢慢道:“朕.....听闻大周国皇帝去了趟崇德寺,这事......你可知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