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管事采买回来后面跟着的小厮手里都是颜色不一的纸包。
采买是徐管家经办,平常跟着他的是小厮阿福,今天他手里抱满了物件。管事的婆子见了来人连忙走了出去,对着阿福道:“刚还进去一马车呢,你怎么手里还抱着这么多?”
能跟在徐管事身边的也是精明的,知道这婆子是个嘴馋的,他把东西放下,从怀里拿着个纸包递给她:“这个可是城东最贵的杂货铺买来的。”
婆子接过,急不可耐的打开纸包闻着吵得香喷的瓜子回着:“可真得多谢你了。”
尝了一粒,肉粒饱满香料有好几种,好吃。
她笑着道:“破费了,来婶子帮你把东西拿上。”
阿福却是连忙制止她,道:“这些都是药园的贾嬷嬷托我买的,我还有点事,烦请婶子帮忙照看下。”
婆子一听,那贾嬷嬷可是府里的老人,且在国公爷面前很得脸。能够结交到她,婆子求之不得满脸应承,阿福料想她也不敢私吞,这才别了出府去了。
婆子能够当这差也是托了关系的,她一边磕着瓜子,一遍看摆着的纸包,都是一些吃食,没想到这贾嬷嬷倒也是个嘴馋的。
瓜子磕的差不多了,贾嬷嬷才到了,婆子虽没见过她,但看她穿着体面,且走近了身上还有些草药味,连忙谄笑走过去:“是贾嬷嬷吧?”
贾嬷嬷就见一瘦长脸,嘴角还带着点瓜壳屑的妇人,不动声色回道:“我是。”
婆子双手一合,拍着腿道:“刚阿福放了些东西在这,说是您的,您来了,那我就给你拿出来。”
未等贾嬷嬷回话,她就急步进了值差的更房抱出了礼品,贾嬷嬷伸手要接过,她避开道:“嬷嬷客气了,我皮粗肉实,这些我给您送过去,嬷嬷您前面带路即可。”
东西在她手上,贾嬷嬷想了想才道:“那你跟我来。”
两人经过了小厨房,又过了影壁,出了屏门再穿过了抄手游廊走进跨院才到了药园。
还未踏进去,里面的药草味就已扑面而来,婆子走了这一段路脸上都是汗,闻着这味道稍稍好过了一点。
贾嬷嬷推开闭合的院门,婆子跟在她后面,也循着她的脚步进了屋子,把东西放在里面一点的坑上。贾嬷嬷看了看她不停的在擦汗,走到中间放着茶壶的地方,倒了一杯递过去:“喝口水,解解渴吧。”婆子接过,仰头咕噜咕噜一杯已是喝完了,贾嬷嬷瞧着她想要又不好问的样子,叹了口气道:“水在那,要喝自行去倒。”
婆子才捧着杯子走了过去,喝了好几杯。满足地放下茶杯看着贾嬷嬷在整理纸包,走过去哈哈道:“嬷嬷,您一个人怎么买了这么多的吃食?”
贾嬷嬷没回,问她:“可舒服了?”
那水是放了干菊花的,婆子只觉得比她平常喝的要好喝,且喝下去浑身的燥意都下去了不少,笑着道:“舒服了不少,可谢谢嬷嬷了。”
贾嬷嬷没再说话只是继续整理坑上的东西,婆子瞄到月饼的盒子,疑惑道:“嬷嬷您怎么这个季节买月饼来吃?”
婆子的声音倒是给这个平常无人气的院子带来了些生气,贾嬷嬷整理完了头也没回对装着月饼的礼盒回道:“故人喜欢。”
婆子大概也是知道这句话跟前面有些不同,闭上嘴转而打量起门外边的药园子了。
*
“姨娘,您怎么不回百芳居转而来外院了?”小青跟在孟云容身后忍不住的叨唠。
从宜裳居出来,到了盛园,一路上这丫鬟就没停过嘴。孟云容抚了抚掉落在耳际的发丝,转过身,眼睛眯起威胁道:“你再问,我让贾嬷嬷再给你开副药。”
先前伺候她的人都不多话,碧柳是个一棍子下去都打不出三个字的人,怎么她重生了一回,身边的丫鬟性格落差这么大?
小青也知道她恼了,贾嬷嬷开的药好是好,可就是……太苦了,她可是不想喝了。孟云容就见她耷拉这脑袋安静地跟在身后,嘴角微扯了下,话虽多了点,人还听话。
穿过游廊,过了与内院相连的耳门,等到了小厨房,小青才喏喏道:“姨娘,您饿了呀?”
孟云容转过头盯着她,她赶紧捂着嘴一副惴惴的模样,孟云容无奈道:“外院人多,人多口杂。”
小青点了点,示意自己知道了。小厨房院子里仆人不多,有几个婆子蹲在木盆旁边洗着盘子,倒是没注意到门口刚进来的主仆两人。
说来也巧,庖管事正从厨房出来就看见了孟云容,他道:“姨娘今日来可是有要事?”语气和暖,脸上还有笑意。
孟云容才道:“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只是想来说声,今晚的晚膳烦请您换成面食。”
庖管事有些讶异,没想到是这么简单的事情,他对着孟云容道:“没其他的?”
“没其他了。”
小青在后面瞪大了眼睛,姨娘不是最不喜欢面食了,上次还因为这样的事情体罚了送膳的丫鬟,怎么今天点面食了?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这两天牙龈肿痛 没更 现下恢复正常
☆、再见
百芳居本身是个后罩楼,虽说后院女子都是住在这,可格局颇大,姨娘们几乎都是独立的门户。
一楼住着的是没有位分的侍妾,二楼住着几个姨娘。梦姨娘与罗姨娘隔邻,且罗姨娘有心巴结,两人关系倒是融洽的。
现下两人就在靠东的罗姨娘住的屋子里,罗姨娘是兵部尚书的庶女,嫡母对待庶子庶女不十分友好,可庶女出嫁的嫁妆倒是让人挑不出错。
她的屋子里所摆放的茶具均是官窑,隔扇处旁的高几上摆了几盆开的怒放的夜合花,梦姨娘手上握着一冰纹白瓷茶杯,看着杯子釉色轻盈剔透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这罗姨娘屋子的东西可比她的要贵重多了!
国公爷不常来,罗姨娘就渐渐把注意力放在吃食上面,现下正在坐在桌子面前吃丫鬟给切好的水果,瞧着对面梦姨娘沉思的样子,嘴里还含着片桃子道:“妹妹,这是怎么了?”
梦姨娘笑了笑,问她:“你说,今天云姨娘是怎么回事?”
说到这个,罗姨娘也不再吃了,她想了想道:“这个云姨娘倒是跟以往不一样了,先前见到我们,从没一个好脸。今个请安还对我笑了。”
梦姨娘点了点头,她接着道:“那她今天怎么忤逆夫人了?”
那会,膳食摆放好,筠怡郡主坐下,让她们也一起不用服侍她。还亲自让人给她们碗里添滋补的参汤,不想云姨娘却是拒绝了,筠怡郡主脸色有些不虞。
“她傻呗,还当众下夫人的脸面,深巷里出来的就是不懂规矩。”
原本还以为云姨娘吃了一顿罚变聪明了,不想做出这么没头脑的事情。梦姨娘也觉得罗姨娘说的对,转回头看着果盘里放着的水果水淋淋的,好像都很好吃,两人一起吃起水果来了。
而她们口中的孟云容此刻也在听小青的念叨。
外面太阳很好,屋子里的隔扇门都被打开了,一扫之前的沉闷,风吹的烟纱帘子晃动,飘飘袅袅的。
自小厨房回来,这丫鬟的嘴就没停过,孟云容不得已伸出手打断她:“我拒绝那道汤,自有我的思量,夫人也不会因此而怒,顶多说我不识抬举罢了。”
请安那会筠怡郡主明显就是在试探她们几个,与其安安分分不如自己先露出缺点,她可不想得到筠怡郡主的赏识,今天没碰上薛晟已经是幸运了,可不保以后。没办法碰上那是她不可控制的,这个她却是可以避免的。
小青听了她这么说,一张脸满是震惊,她蹲下身扶着美人榻的扶手:“姨娘,得了夫人的欢心,您见国公爷的机会也大了!”
她就是不想看见他!才会如此的,孟云容把丝帕遮在脸上,“我先歇会。”明显不想多提这事,小青鼓了鼓腮帮子,没奈何出去了。
等脚步声渐远,孟云容才睁开了眼睛,阳光透头窗户缝隙照进来,帘子上都带着白白的星光。
她一时有些恍惚,今天筠怡郡主让丫鬟给她们盛的汤里面明显是添了东西的,这还得多亏上一世在贾嬷嬷那里分辨了不少药理。那东西虽然无害,可女子时常服用却不易有身孕的。
这个新夫人内心远没有像她所表现出来的那样无害。
识别出那道汤的时刻,孟云容才深刻意识到,正妻与妾室永远是水火不容的。
*
薛晟回到府的时候月亮已挂在高空,除了平国公府两侧的灯笼亮着,胡同里面都是暗的,小厮来旺正在等他。
来旺较之得贵要白且瘦,一身青衣穿着,得贵老笑他是穷酸书生。只是他的性格却很暴躁,可能是等的有些久,呼吸都有些重。
薛晟把马鞭扔给他,他把马转递给一旁的小厮跟在薛晟后面,“夫人刚还派人来问,您今天可要去宜裳居歇息?”
“让下人给夫人传话,今天已晚了,我就不打扰夫人休息了。”
他正打算跨过西屏门,瞄到来旺看他又加了句:“东西可有准备好了?”
“一早就准备好了。”
“我先洗簌,你让贾嬷嬷在那等我。”
“贾嬷嬷已经在了,就等您了。”
薛晟进了与外书房相连的净房,早有机灵的丫鬟看见拿着衣物进去。
来旺在外面等着,今天月亮可真亮,还有微风,要是今晚当差的不是自己那就更好了!
平国公府的祠堂在常园的东跨院,平常这里是没有人的,今晚却灯火通明。
硧路中间垫着一张厚厚石青花纹滚边的毯子,上面摆满了珍馐,贾嬷嬷正跪在前面。她把月饼盒子打开,对着堂屋正中的一排位方向道:“老爷,奴婢给你请安了。”
她周身都带着哀伤,匍匐在地低低哭泣,一双手环过她的身子,轻声道:“嬷嬷,地凉小心身子。”
贾嬷嬷擦了擦眼泪,声音里还有哽咽,“世子您来了。”
她还是称薛晟为世子,就好像她伺候的主子还在一样。
薛晟慢慢地在贾嬷嬷旁边跪下,丝毫不介意会沾染到灰尘,贾嬷嬷看着他伟岸的身姿,她的小主子也到了可以独当一面的时候了,她感概道:“我是老了。”
薛晟把毯子上的盘子挪了挪位置,认真道:“嬷嬷不是还如以往一样。”
贾嬷嬷看了看月光,伸手掰开月饼分成两半,里面的红豆沙露了出来,薛晟看到:“嬷嬷,还是您有心。”
“你父亲最是好这一口。我记得啊,你父亲小时候总是问奶娘要月饼吃,可把奶娘愁坏了,你说又不是中秋节,哪弄月饼去?”
薛晟带着笑问道:“那父亲后来可尝到了?”
“奶娘没了办法就禀了老夫人,老夫人就派人去找,找来找去也只找到这红豆馅的。可你父亲啊,喜欢得不得了。”
贾嬷嬷说这话的时候好像又看到了吃饼吃的十分满足的平国公,她含着笑道:“想不到吧,堂堂的平国公会喜爱甜食。”
“嗯。”薛晟低下头应了声,好像喉咙里堵着什么东西,这个字说的额外重。
贾嬷嬷感觉到了,她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背,“嬷嬷知道你心里苦,孩子,以后的路会越来越好走。”
薛晟才感觉到温暖,他握着贾嬷嬷的手半响都没说话,贾嬷嬷想起什么,从一旁的竹篓子里拿出一瓷碗,递过去:“尝尝,嬷嬷刚做的。”
碗底还有着余温,里面是一碗长寿面,上面还打着两个荷包蛋,贾嬷嬷在旁边道:“你就代你父亲吃碗面吧。”
诞辰也只能是这样表示了。
躲在暗处的孟云容不想会看到这幅画面。
她记忆中的薛晟,她的夫君,一向是大大咧咧,看不起自己的父亲的。因为父亲给他带来的是无尽的嘲笑,以及背后人的议论,她从没见过薛晟这样子。
明明她出来还披了件斗篷,可她却觉得周身都很冷,原来不但沈姨娘是个扮猪吃老虎的角色,她昔日的枕边人也从没在她面前显示过真面目。
手上提着的食盒受着的力不够,有些不稳当地撞在墙面上传出声响,孟云容还没来得及合上有些开的盖子,薛晟的声音就已响起。
“谁在那?出来?”语气像是淬了毒的钩子,这还是那个整日嘻嘻哈哈的平国公么?
许久没人出去,因为昏暗,薛晟这边看不清来人,只是看到一片锦红的衣角。此事不能被府里人知晓,明明他进来还让人检查过,且外面有侍卫把守,怎么会有人溜进来?他遂厉声道:“我数三声,你要是还不出来,别怪我不留情面。”
孟云容闭了闭眼睛抬起脚。薛晟并未开始报数,因为他话落人就已出来了,他看清来人后,周身的气场变了。孟云容却奇怪的发现好像那让人害怕的冷冽少了许多,她就听薛晟冷冷地对着她道:“我不是有说过,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呆在百芳居不用再出来了吗?怎么?我的话不好用了?”
如果说前一次孟云容还在奇怪为什么薛晟对花魁的态度丝毫不像是对自己小妾该有的,现下听到薛晟如此说,也是坐实了自己心底冒尖的想法,花魁的身份不一般。
只是花魁有什么任务?
孟云容嗓子有些干地望着薛晟道:“我 ......只是迷路了。”
薛晟听了她说这话,笑的有些邪魅,他道:“你觉得我会信吗?”不等她回又继续道:“我不管你是什么目的,如若我知道今晚的事情漏出一点风声,你...也就没有存在的价值了,你可知道?”
他穿着玄色的长袍,素锦的腰带上还挂着汉白玉吊坠,背着光好像周身都带着光晕,端的是个温和的美男子,可此刻却有种嗜血的冷酷。
孟云容看着他,他的眼底只有对她的嫌恶,薛晟是...真的会杀了她。她一下子回过神,她还不能失了性命,她得知道为什么,所以她施了一礼后有些迟钝地着字道:“婢..妾...明...白...了。”
作者有话要说: 看文的人不多,但各有各的看法,这里也不是想要抱怨什么的,只是说些看法罢了。
刚混晋江,着实是不好混,可能这文很多地方不合你的心意,或者真的是不好,请温柔指出,作者会虚心求教。
至于收藏与评论这个 我也就不特意了 要是你喜欢有想法那希望继续支持下去
作者在这里谢谢了^-^
☆、寿辰
一旁没说话的贾嬷嬷上了前,看着已经转过身的孟云容,有些奇怪的问薛晟:“云姨娘…是怎么回事?”
如果没有刚才发生的事情她还一直认为世子是很宠爱这位姨娘的,毕竟,她可是害世子夫人的凶手,可还是安好的生活在后院,可是世子的表现并不是那么一回事。
薛晟等那道红色身影看不见了,才回她:“嬷嬷,这事牵扯太多,您知道了反而不好。”
他并不想告诉她,连他自己都还未掌控的局面,嬷嬷知道了也是徒添担心罢了。
贾嬷嬷叹了一口气,瞧着他的衣领那边有根线头,轻轻地拿起,慈爱道:“嬷嬷知道你心底有怨,可那位是天啊!嬷嬷只盼有生之年看到你都是好好的。”
薛晟握住她的手,这手很暖和,掌心已有了褶皱,可让他有种踏实的感觉,“嬷嬷,夜深了,你先回去吧,这里我让人来整理就好。”
他说这话眼睛还望着前方,眉心轻微皱起,贾嬷嬷知道他心里有事,遂道:“那我先回了。”
“我让来旺送你回去。”夜色深了,虽说府里掌了灯,可路上还是不安全,更何况贾嬷嬷已经是花甲之年了。他这一声后,在院子外边的来旺走了进来,对着贾嬷嬷的方向道:“嬷嬷,路黑我走您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