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果然说话算话,就此,本国师对你们,将没有任何怀疑了。”
段嘉艾看了他一眼,把增补来的药材放到一旁,紧跟着说道,“国师,在我替皇后治病的这段时间,请不要允许任何人进入溪竹筑林一步,包括你。”
国师一怔,“这又是何意?”
“事已至此,我就实话告诉你吧。皇后是先有内伤在身,才中毒的,这种毒明着看不出来,可其实一直萦绕在皇后的宫里,这毒与内伤相应彰,渐腐化皇后的内脏,所以皇后宫中才会有腥臭味。”
段嘉艾又将那天摘下的草、土渣铺放于桌上,“凶手很狡猾,毒不是下在实物上,而是气体上,而且下得甚重,即便是皇后殿外的草木都难幸免于难。”
“而,皇后身边的近身侍女,或多或少的肯定也是中了毒的。”
国师大骇,断没想到,凶手的心思竟是如此的狠绝。
“那日,我看过皇后,她已是毒入膏肓,要清毒,先要有干净的环境,青林绿水可以洗涂部分,不过最重要的还是得根治,慢一步,皇后随时都可能会断命。”
“那有何药方可根治?”
“请国师让我见圣女,我要的其中一味药,需要圣女的帮忙。”段嘉艾突然提此要求,凤离墨一讶,有些意外。
可随即又了然一笑,她是段嘉艾啊,谁的心思能动得比她快,比她精?
“圣女?”国师的脸色一变,“圣女犯了大错,是本国罪人,她有什么资格还能救别人。”
“国师,我既会这么要求,自有我的道理,眼下皇后的命最重要,如果国师因为圣女的错误,而认定她没有资格相帮的话,那么我也不敢保证,我一定救得了皇后。”
此话一落,果见国师怒瞪而来的冷酷眼神,她却是无畏而冷然的迎视回去。
“国师应该明白,药引二字意为何,不必我多说,你想清楚了再告诉我。”段嘉艾的语气冷硬了几分,看上去也是毫无转圜于地的。
国师的面色看上去相当臭,摆明了就是不想让外人见圣女,可他眼底却有了挣扎,那是皇后的命与国耻的挣扎。
嘉艾冷冷一笑,这个国家那么残忍的去定义“圣女”的责任,可有想过,自己的出发点便是一种“耻辱”?
“好吧,不过,只允你一人去见。”最后,国师还是妥协了,毕竟有什么比国母更重要。
早就知道会有这个结果的段嘉艾直接说道,“那么请国师现在就安排吧。”
国师再望“他”一眼,似有不愿的点了点头,“我会命人带你去见她的。”说罢,便离开了。
他走后,锦夕马上跑了过来,“小姐,还好你们回来了,你都没看见,那个国师的脸好黑,比我的还黑。”
段嘉艾上下打量着锦夕,眼里划过一抹深思,“有件事让你去办。”
☆、圣女之死
“什么事啊,小姐尽管说。”
“在床榻躺一段时间吧。”
“咦?什么意思?为什么要在床榻躺一段时间呢,锦夕又没事……”
凤离墨也不解的看向段嘉艾,只要是她提出来的要求,必是有她自己的想法,“女人,你又动起什么脑筋了?”
段嘉艾看了他们三人一眼后,突然说出了一个决定,此决定一出,锦夕可吓死了。
凤离墨却没有异议,只要不让他的女人去冒险,谁去都无所谓。
锦夕哭死了!
“小姐,锦夕的命是你救的,小姐要奴卑还回去,奴卑没有意见,可是现在不是用奴卑换小姐你,是换别人啊……”
“不是别人。”段嘉艾冷冷的纠正,“是一国之后,你放心吧,我保证你生命无虞。”
锦夕哇一声,抱头痛哭去了,段嘉艾听着那抽噎声都觉得难受,“锦夕,你想想这是有好处的,起码你不用再当黑妞了……”
“小姐,你当初说的是叫黑娃……”锦夕纠正。
“黑妞黑娃都一样,没有人会注意的。”段嘉艾不理会锦夕可怜兮兮的双目,直接把她的要求说了一遍,锦夕含着泪,答应了。
只是,没想到,兰青却开口了,“这事还是让属下去做比较妥当,锦夕不懂武,如有意外,说不定会危及生命。”
“啊?”锦夕张大眼,有些错愕地抬头看向身旁的兰青,这一刻,觉得他好伟大,竟然为了自己,挺身犯险。
“爷,可以吗?”兰青转问向凤离墨。
凤离墨没有异议,“只要段嘉艾同意即可。”
段嘉艾看着兰青,他说的并无道理,不过如果由他去,还是有顾虑的,“这件事最好还是由女人去办,兰青的身材太过魁梧,不过如果用床幔将床围上,应该问题也不大,最重要的是时间短,只需三天的时间,兰青你可有自信能不让人发觉你?”
“属下早年曾练过缩骨功。”
段嘉艾这才点了点头,“很好,既然如此,那么这个行动两天后执行,你先做好准备。”
接下来,嘉艾开始研究起了绿草上的毒,分别试了很多次之后,终于总算把那毒的成份给查明白了。
只是,针对那个毒,并不是寻常药物所能清的,并且择药还得慎重。
“那毒的解药成份里有一味,正好会加剧皇后的内伤,下毒的人算得可真是精。”段嘉艾的神色冷沉了几分。
凤离墨眉头拧了起来,“你可想到什么法子?”
她摇了摇头,“有些棘手,不宜妄下结断,皇后命在旦夕,恐怕兰青的这一步棋要早走一步。”
“属下悉听尊命。”兰青面无表情的回道,对段嘉艾,他早已是佩服不已,更何况她现在还是自家主子看上的女人。
这时,外头走来一名宫人,先是朝他们施了施礼后,说道,“几位,奴才奉国师之命,特来带慕大夫去见圣女。”
段嘉艾没有迟疑的跨步出去,凤离墨理所当然的也是一动,那奴才见此,赶紧提醒,“国师强调,只有慕大夫一人可去见。”
☆、圣女之死
凤离墨老大不爽,牛眼瞪得老大,大有要用眼光杀死那奴才之势,吓得对方缩了缩脖子。
段嘉艾回头一瞪,“你先在这里等着,就算中途有什么状况,我自己也能应付。”何况这里是皇宫,凶手就算想杀她,也要谨慎不暴露自己的身份,实非易事。
她在宫外时,其实才是最好的杀机,错过了杀机,那慕后的黑手只能再使阴谋计。
那宫人很快的便将她带往圣女所在的地方,令人意外的,竟是一座优美高挑的白色雪塔,塔端有一金星坠饰,十分漂亮。
她微讶,还以为圣女会被囚禁在小黑屋,没想到竟然是在自己的高殿内。
那奴才来到塔门前,那里有两位重兵把守,从其呼气可以判断出,两人皆是高手。
而且是数一数二的那种。
奴才拿出一块写着“令”的牌子,那两人便放段嘉艾进去,她不解的问,“你何以不进?”
那奴才摇手,“我……还是不进去了,你快进快出吧。”
那神态,像是在嫌弃什么,又像是在畏惧什么,段嘉艾虽有些不解,却也未多想,便进去了。
这塔内如黑幕一般,只有一点暗光,段嘉艾走了三米之远,忽闻到一股浓浓的臭味。
她浑身一震,快步往里进。
“卑贱的女人,猪狗不如,我国的罪人,该死的肮脏东西……”伴随着辱骂声,是啪啪的鞭子抽声,还有一道细碎的哭声,那哭声是压抑的,呜呜震响,反而最能激震人心。
段嘉艾神色一凛,里头是什么场景,可想而知。
她面目森冷的往里走了去,烛光明亮,一个肢体已然溃烂的女人,木然地躺着,而鞭打她的,则是一个高大魁梧的胖女人。
她下手十分狠,毫不留情。
“好了,行了,今天的份,也该找找了。”一声慵懒的声音响来,紧跟着是一道墨绿的身影映入嘉艾的面前,那人年岁看上去四十左右,重得娇美,垂眸不屑的睨着地上的女人。
“我说姐姐,早些时候妹妹就对你说过,这圣女可不是什么好差事,要你好好保管自己的身体,没想到啊没想到,姐姐你竟把妹妹我的话当成耳边风,与男人苟…合,瞧,这不受罪了嘛。”
女人一扬手,指间珠玉在烛光映衬下,发出光芒,那道光,似在嘲弄地上的“圣女”一般。
接到示意,魁梧的女人,从桌上端了盘子和刀子,蹲在圣女旁边,“圣姑,圣女的身上已没有完整的皮肤可割。”
听此,那个被唤作圣姑的女人突然一怒,狠踢了圣女一脚,圣女早已昏死过去,连应声都没有。
圣姑朝圣女的身上吐了一口口水后,说了句晦气,一个示意,那魁梧的女人便这样拖着圣女的身体往深处走了二十来步,突然一脚将人狠力一踢。
是落水的声音。
伴随着这个动作,激起一股恶臭,让人打心底就是反胃的,嘉艾还猜想那是什么时,便听到一些声音。
☆、圣女之死
那些声音……蟑螂、老鼠、蛇……
全都是兽物的活动声。
嘉艾神情俱震,不敢置信,处置圣女的手段竟是如此残忍。
刚才还说割肉……割完肉再扔进那恶臭池里……亏得圣女的命能支撑至此。
刚才一瞥,她注意到圣女的真容已经面目全非,如果没有错猜,这个圣姑的……一定是先割了圣女脸上的肉。
“圣姑,何必和这种低贱女人置气,她早已毁了,不过是咱们圣真国的罪人罢了,没用圣姑您监督,奴卑也会好好伺候好她的。”槐梧女人从齿缝间迸出狠绝的话来。
圣姑轻哼一声,“既然姐姐身上那一寸一寸的美丽皮肤都已尽数毁掉,本圣姑还有何好戏可看,日后自是不会再踏进可笑的圣女阁一步。”
“是,圣姑您的朝圣楼可是先皇亲封的,尊贵无比,可别叫这里给冲了晦气。”
这话,圣话听着心爽,满意的转头往门口走来,正好撞见远观的段嘉艾。
烛光下,段嘉艾深邃的五官,俊美的容貌,邪恶的胡须无一叫圣姑双眼大亮。
“哟哟,这是哪里来的美公子,瞧得本圣姑这心啊……”圣姑几步而来,纤纤美指便要搭上段嘉艾的肩头。
这张脸,也是外族的白皙美脸,但相较于圣女的纯真,却有些娇媚。
“圣姑好。”她施了施礼,唇露浅笑,“在下是奉国师之命,特来这里一见圣女,请圣姑和这位大妈子先出去吧。”
说罢,她亮出国师的“通行证”,那魁梧的女人赶忙低头,不敢直视,圣姑则是一撇唇,双目恋栈的看了“他”一眼。
“所谓何事?”
“秘密!”
圣姑娇容一笑,别有深意的看她一眼后,便摇着腰段走了出去,那魁梧的女人则跟在后头。
那二人走后,段嘉艾这才把注意力放在缩在一旁墙角,抽噎着哭得惊恐的女人身上。
“你也出去。”
那女子一身乌黑,脏兮无比,可以想见也是全年被关在这里头的,段嘉艾的眼神在她身上扫了扫,“难道你是圣女的贴身近侍?”
那女子一身破布,拼命点头,可却说不出一句话来,想然应该是这些年看着圣女受刑,已被吓哑了。
她哭起来时,从声带判断,已有出声压力了。
段嘉艾也不在在意她,而是走到那池边,当看见满池都是粪水,还有一堆蛤蟆一类的毒物时,胃里涌上一股恶心感。
“这宫里的人,都被利益熏黑了心,还有什么招术是她们想不到的。”她握了握拳头,看着池中圣女颓坐于池畔,身上异物跳动、爬动时,心还是揪紧了。
虽说她不是真正的段嘉艾,与圣女也非亲母女,可就生理来说,她身上的血,确为圣女所赐。
忍着恶心感,她看向圣女的脸,她双目紧闭,五官已是破败不堪,更甚的还有破洞似的伤口……
不知何为,这一刻,她双眼泛酸,想到此人可能是自己的母亲时,一股怒火便在胸口灼烧。
她倏然一抽手,腰中缎带飞出,系住圣女的上身,将人提上了岸。
这个动作,难免会带出圣女身上的一些虫鼠,嘉艾自怀中拿出一瓶子,往圣女的身上倒了倒,就见那些东西被逼退了池。
☆、圣女之死
嘉艾看着这俱身体,哪还是一个完整的人所有。
她的手腕,甚至露出了白骨……就算是能救她出去,只怕也难恢复她的样貌,更何况……她已经烂到肉腑。
是……命不久矣。
嘉艾握了握了拳头,这圣真国的皇帝到底在哪,她定要找他算帐。
她段嘉艾,从是段嘉艾的那一刻起,理所当然的承继了段嘉艾的所有,段嘉艾的娘亲,便是她的,即使没有那抹亲情,血亲依旧在,天理依旧在。
墙角的女人似是明白她不是来折磨人的,爬了过来,双目期盼地看向她,好似她能救她们似的。
段嘉艾没有理会她,从怀中掏出几个瓶子,将其中三个倒出混合到一起,然后撒落在圣女的身上,“这些粉的药效是止痛,还有就是能驱避那些虫物。”
“他们过多久会再来折磨圣女一次?”
那婢女歪歪斜斜的在地上写了一个“十”字。
十天?够了!
十天之内,她一定要将圣女带出这个牢笼,段嘉艾又在身上掏了几个东西出来,“这些你留着,每天按现在这个时辰撒在她身上,一来是防那些虫物会受她身上的溃烂吸引,二来起码能不让她的身上的皮肤恶化……”
那婢女突然指了指一旁桌上的东西,嘉艾走上去察看了一下,眼神骤冷几分。
“这些人真是狠,折磨人还不想让人死……”她咬了咬牙后,不得不承认,如果不是因为有桌上这些东西的存在,或许圣女早就死了。
“这些东西对她没有伤害,是为了延续她的气息,照给她吃便是。”
婢女点了点头,算是明白了她的意思。
嘉艾走后,圣女清醒了,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或许是因为嘉艾的药,所以她不再像过去那般迷迷糊糊的被人折腾。
可是眼下清醒了,看着自己的身体时,她发出世上最惨剧的叫声,然后她瞪大了一双浑浊泛黄的双眼,露出恳求的目光——
“让我死,求求你,让我死……”
婢女落泪,猛摇着头,可是她比谁都还要明白,圣女活着,比死还难受。
即使不愿,她还是没有阻止圣女撞墙而死。
圣女死后,婢女又缩回了原先的墙角处,满目沧洟,眼角所流下的却是……血泪。
离开圣女的牢狱之后,段嘉艾带着满腔的怒火来到了“溪竹筑林”,国师竟然也在那里。
“慕大夫,你来得正好,皇后一直咳个不停,连血都咳出来了,本国师担心她……”
嘉艾冷然的打断他的话,之前的余怒尚在中心萦绕,可面上却是冷静的,“国师,从今天请,请你不要再踏入这里一步,皇后就交给我。”
听到她冷硬得近乎命令的语气,国师是不悦的,“慕大夫,别将本国师的信任当权利,你最好能给我一个很好的解释。”
“但凡是生物,特别是动物,身上都会有细菌,人也是一样,皇后的身体很弱,多一个人进来,对她来说就是多增添几万的细菌,一旦感染起来,她的病会恶化得很快,这也是为什么我选择把她们安顿在这里的原因之一。”
☆、圣女之死
什么细菌的,国师听不懂,但从段嘉艾凝重的脸色可以猜到个中的重要性,国师最后也只能妥协了,“我知道了。”
“你去见过圣女了,她身上到底有什么东西可以用来救皇后?”为何他以前从不知道?
一颗黑亮的石子呈现在了国师的眼前,“就是这块曜明石。”
“是什么?为何本国师从未听圣女说过?”
“圣女并不知道它的珍贵之处,只是当作是块普通的点缀石。曜明石是块能治百病的好药引,今早我出宫无意间听有人提及圣女拥有这块石头,所以才提议要见她。”
当然,这块石头根本不是圣女所有,而是韩妃送她的那一块。
只不过迫不得已,它要成为她见圣女的借口。
依国师对圣女的憎恶,自然是不能让他看出她的目的,这种时候,最不能与圣女有任何的题外接触。
不管怎么样,她,慕白,进宫只是救皇后。
“原来如此。”国师掩去眼底的一抹黯光,点了点头,“那么,本国师就给将皇后交给你,她若是有半分差池,本国师要你们四人一同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