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怀青的话,傅沅抬起头来,伸手接过她手中端着的冰镇梅子汤,见着她担心的样子,出声道:“好了,你也累了一下午,去休息吧。”
怀青知道自家姑娘心情不好,不想多说,可还是忍不住道:“奴婢觉着,这事情还是不要告诉老太太了,免得生出是非来,坏了姑娘的名声。”
“知道了。”傅沅微微颔首,“这事情只当没发生过,等回了府里,也别告诉万嬷嬷。”
这回万嬷嬷没有跟着来普福寺,不过等回去了定要过问的,怀青听自家姑娘这么说,点头应了下来,扶着自家姑娘躺下,这才转身出了屋子。
傅沅心里头憋闷,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她突然意识到,无论她怎么躲,好像都避不开宋淮砚。就好像冥冥中有跟线,线头线尾拴着他们两个人一样。
可是,她避不开,就要嫁给他吗?
古人对待亲事从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是到时候祖母也同意这门亲事,她是不是没有别的选择。
傅沅想了许久,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要怎么做。甚至还认命般想过若是他来提亲,那就嫁给他好了。与其嫁给别的什么不认识的人,不如嫁给他,起码两个人见过面。而且,她知道他往后会发生的一切。
可转念一想,又立马打消了这个念头。若是嫁到寻常人家不过是婆母小姑,管着后宅之事,只要她嫁的那个人品性周正,她相信她能处理得来。至于爱情什么,自打来了这里,她就从来都没敢奢求过。最多,也是盼着能有相敬如宾的日子。
可若是嫁给宋淮砚,她要面对的就是南阳王府还有皇宫,争夺皇位的事情,哪怕她命大能活到他登基当了皇上,还会继续着后宫的争斗。那个地方,可不是你想清静就能清净的。
傅沅心里凛然,愈发觉着不能嫁到南阳王府去。
唯一的办法,就是老太太和父亲相中了别人,替她抢先许下一门亲事。
可她一个姑娘家,难道要跑去老太太跟前儿说是她想早些嫁人?
傅沅闭着眼睛都能想到老太太听着这话时看她的目光,一定是不满,觉着她是魔怔了,才发了疯说出这些不知羞的话来。
傅沅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就迷迷糊糊睡着了,等到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
怀青正在一旁的小杌子上做着针线活,听着动静便放下了手里的针线,走到软榻前。
“姑娘醒了?”怀青说着,扶着傅沅坐起身来,又吩咐小丫鬟打了水进来,亲自伺候着傅沅净了面,扶着她坐在桌前,又倒了杯茶过来。
“姑娘这一觉睡的可真沉,方才三姑娘来过了,见着姑娘睡着就回去了。过了会儿,老太太跟前儿的青馥姑娘过来传话,说是老太太知道姑娘累了,晚上就不必过去请安了。”
傅沅听了,点了点头,喝了几口茶,才站起身来,脑子里一阵发晕,差点儿就跌倒在地上,幸好一旁的丫鬟怀青伸手扶住了她。
“姑娘。”怀青扶着自家姑娘,很是担心叫道。
屋子里的小丫鬟见着,也围了上来,有的还说要回禀了老太太,叫了随行的大夫过来。
傅沅缓过劲儿来,摇了摇头,出声道:“不必折腾了,许是下午在树荫底下着了凉,等碧竹回来叫她看着给拿些药就好了。”
出来的时候万嬷嬷提醒叫她拿了药箱来,碧竹又甚通医术,哪里还需折腾一番,惊动了老太太。
“那姑娘躺会儿,奴婢去灶房叫碧竹过来。”
怀青正说着,就听见外头一阵脚步声,转头一看,就见着碧竹端着一碗热腾腾的汤面从外头进来。
“奴婢估摸着姑娘醒来了,就做了一碗鲜笋菌汤面给姑娘尝尝,这鲜笋长在后山,也是普福寺出了名的。”
才走上前来,就见着傅沅的面色有些不对,忙将手中的汤面放在桌上,上前道:“姑娘可是病了?”说着,伸手摸了摸傅沅的额头,竟然有些发烫。
“姑娘这是发烧了。”
碧竹又给傅沅诊脉后,知道自家姑娘不想叫随行的大夫来,就对着一旁的小丫鬟吩咐道:“去药箱里拿一颗清感九味丸过来。”
这清感九味丸乃是用草乌、诃子、土木香、黑云香、漏芦花、胡黄连、拳参、北沙参和翻白草所制成,用于解热效果最是明显。
一旁的丫鬟惜蕊听了,忙应了一声,去了内室拿出药箱找了药丸过来。
碧竹接过小丫鬟手中的白水,伺候着自家姑娘将药吃了下去,又叫人拿了蜜饯来。
“姑娘将蜜饯压在舌根儿底下,就不会那么苦了。这药丸姑娘早晚各一丸,用两日估摸着就该好全了。”
傅沅点了点头,又睡了下来,真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就生病了。想到原因,大概只有一个,就是被某人要娶她进门的话给吓到了,所以她才病了。
傅沅才刚躺下,没过一会儿又睡着了。
见着自家姑娘睡着,怀青才有些自责道:“都怪我,今个儿陪姑娘出去也没给姑娘带件披风,姑娘还在树荫底下站了那么久......”说到这里,怀青愣了一下,将话题转移了开来。
“你说,姑娘明日会不会好些,明早可还要去给老太太请安呢,到时候老太太怪罪咱们这些伺候的人不用心,也会说姑娘没照顾好自己。”
“放心,姑娘吃了药睡上一觉就好了。你知道,姑娘这两年身子一直很好。”碧竹听着她这般担心,出声宽慰道。
怀青点了点头,却也和碧竹一样在自家姑娘床前守了一个晚上,等到快天明的时候摸了摸自家姑娘的额头,觉着退了热,这才放下心来。
第二天一大早,傅沅醒过来的时候,一点儿难受的感觉都没了,只是身子有些虚,饿了一个晚上,肚子更是咕咕叫了起来。
“你伺候着姑娘穿衣,我去灶上给姑娘做碗汤面。”碧竹对着怀青道。
怀青点了点头:“去吧。”
碧竹这才对着傅沅福了福身子,转身退了出去。
怀青扶着自家姑娘起来,开口问道:“姑娘昨晚发烧了,身上也出了汗定难受的很,奴婢早叫人备了沐浴用的热水,姑娘先洗洗吧。”
听怀青这么一说,傅沅也觉着身上黏黏腻腻难受的很,便扶着怀青的手下了床,到了屏风后。
小丫鬟们将沐浴用的东西拿了进来,又将浴桶里添好了水,上头洒了出来的时候从府里拿的晒干的茉莉花瓣。
怀青伸手试了试水温,觉着正好,才扶着自家姑娘进去。
傅沅躺进去,将后背靠在浴桶上,闻着淡淡又好闻的茉莉花香,一直紧张的心情也舒缓下来。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她如今还未及笄,便是要嫁人,也要过上一年。
再说,哥哥还未娶亲,老太太大概也不会这么急将她嫁出去。
而那陆王妃不喜欢自己,兴许这中间也会有什么转机。
想着这些,傅沅心里舒了一口气,总算没有昨天那么纠结了。
沐浴完毕后,怀青伺候着自家姑娘梳妆打扮,才收拾妥当,便见着碧竹端着做好的汤面走了进来。
热腾腾的笋丝菌菇面,上头撒着嫩绿的葱花,香气扑鼻而来,叫人忍不住胃口大开,尤其是傅沅昨晚就没用饭,早就饿了,所以一碗菌菇面只用了一会儿功夫,就全都吃完了,连碗里的汤都没剩下。
碧竹见着她胃口这般好,只笑道:“看来姑娘是好多了,这汤面的手艺还是奴婢和方嬷嬷学的,可也独独学了这个。”
傅沅听着她的话,抿嘴一笑,道:“就是方嬷嬷肯教,大概你这丫头也不愿意成日里钻在灶房里。”
“就是,她呀恨不得晚上都要抱着医书睡呢。”见着自家姑娘心情好多了,还肯与碧竹说笑,一旁的怀青放下心来,也出声打趣道。
等到用过早饭,傅沅就去给老太太请安了,她进去的时候,傅珍她们全都来了,见着她进来,傅珍便故意道:“四姐这是怎么了,昨晚也没给祖母请安,今早又来得这样迟。”
☆、第64章 偷听
“四姐这是怎么了,昨晚也没给祖母请安,今早又来得这样迟。”
傅珍故意想惹起老太太的不满,叫人觉着傅沅不孝,屋子里的丫鬟婆子听着这话,视线不自觉都落在了傅沅的身上。
傅沅看了傅珍一眼,才想开口,便听老太太道:“行了,她前些日子成日抄写经书,如今来了寺庙里正好能休息休息,你这是做什么,一点儿都不盼着自己的姐姐好。”
老太太说这话的时候,看着傅珍的目光带了许多的不满,丝毫都没给她留脸面。
一时,屋里子的气19 氛变得尴尬起来,丫鬟婆子们都低下了头,心里却是暗暗发笑,这五姑娘怎么吃了那么多亏,都不知道改一改这冲撞的性子呢。前些日子才安分了几日,没想到这么快就变了回来。
果然这人的脾性是从出生就能看出的,五姑娘呀,骨子里还真是一点儿都没随了老爷。
傅珍脸色蓦地一变,眼中露出几分难堪来,没想到她随口一句话,却能惹得老太太这般。
老太太对傅沅,根本就是偏心到了极点,明明是傅沅自己来迟了,难道还不许人说了?
傅珍死死捏着手中的帕子,恨不得将这话直接说给老太太听。
可一想着上回被罚跪祠堂的事情,又没了说出来的勇气,只咬了咬嘴唇,低着头不说话了。
老太太收回了视线,对着傅沅道:“过来坐吧。”
“谢祖母。”傅沅福了福身子谢过,这才上前在绣墩上坐了下来。
“怎么,瞧着你气色不怎么好?”刚一坐下来,老太太就开口道。
傅沅愣了一下,才回道:“许是昨个儿在寺庙里闲逛累到了,您不必担心。”
老太太听着,点了点头,又说起了别的事来。
说了一会儿,老太太便有些乏了,开口道:“不说了,都回屋去吧。”
众人听着这话,才站起身来,应了声是,转身退了出去。
见着几位姑娘离开,老太太才吩咐了身旁的青馥道:“你去打听打听,沅丫头昨个儿是怎么了?”
青馥应了一声,福了福身子便退了出去,只一会儿工夫便回来了,走到老太太跟前儿回道:“老太太,奴婢问了四姑娘房里的小丫头,说是四姑娘昨晚发了烧,折腾了整整一个晚上。”
老太太一听,当即就变了脸色:“这孩子,生病了怎么也不和我这当祖母的说,你叫随行的大夫去看看。”
老太太的话音刚落,一旁的卫嬷嬷就开口道:“您别心急,老奴听说四姑娘身边那个叫碧竹的丫头,医术可是高明得很,比外头那些大夫要强多了。四姑娘既然没惊动您,就是不想叫您跟着担心,您就成全了四姑娘的这份儿孝心吧。”
卫嬷嬷伺候了老太太多年,深知老太太方才因着五姑娘的事情着恼了,这会儿便想着法子哄老太太开心。
她的话音刚落,老太太就笑道:“你这老婆子,惯会在我跟前儿说好听的话。”
“不过,我看沅丫头这孩子,还真是个孝顺的,要不是前些日子抄写经书费了心神,想来也不会这么轻易就病了。”
“你叫人去灶上炖碗红枣银耳羹给她送过去。”
青馥听着,应了声是,福了福身子就下去了。心里却是明白自打大姑娘嫁进东宫后,府里几个姑娘里,老太太便高看了四姑娘一些。
也是,四姑娘虽失了生母,可自幼是陈老夫人教养长大的,又是皇上亲封的仪安县主,性子更不用说。比起五姑娘来,可不是好太多了。
方才五姑娘那番刻意为之的话实在是失了身份,便是要她一个丫鬟来看,也由不得要叹口气。
傅珍从老太太屋里出来,便气呼呼回了自个儿屋里。
她前脚进门,后脚二姑娘傅萱就追了进来。
见着她一脸委屈坐在桌前,只轻轻摇了摇头。这五妹,什么时候才能长进些。
“五妹好端端的挑四妹的错做什么,祖母年纪大了,自然是想看着咱们几个能和和气气相处得好。”
傅萱说着这话,便走上前去,才刚坐下,面前的傅珍就一下子站起身来,满是讽刺道:“二姐你这话说的可真好听,这明着是劝我,实质上却是话里话外都在偏向四姐。怎么,大姐姐进了宫,二姐姐就急着想和四姐交好了,别忘了,人家可是嫡出的,便是面儿上和二姐交好,心里不定怎么想呢?”
傅珍正在气头上,说话时更是一点儿都不忌讳,一番话说下来,直叫傅萱气的身子都在发抖了。
“好!好!算我多嘴,五妹也别一个嫡出一个庶出的,这府里人人都知道我是姨娘生的,我没得选,也不怕人说。”
傅萱说完,就站起身来,进了内室。
一屋子的丫鬟婆子,全都将这话听进了耳朵里,又是震惊又是诧异,看着傅珍的目光就带了几分谴责。
二姑娘好好的劝她,五姑娘不领情便罢了,还拿庶出二字专门往二姑娘的心里头插刀。
傅珍贴身丫鬟忙跟着进了内室,只留了傅珍一人在外头。
四周传来的视线叫傅珍又是难堪又是生气,便跺了跺脚,朝外头跑去,身后的丫鬟见着,一时愣住,等回过神来,忙跟着追了出去。
傅珍心里满是委屈,这一跑出去,便四处走了起来,恨不得晚上都不要回去了。
她不知道,为什么所有人都站在傅沅那边,她才是自小在宣宁侯府长大的,而傅沅,回了府里才半年时间。
就这半年,就讨了所有人的好。而她,却成了那个人人都讨厌的。
傅珍想着傅沅进府后发生的一件件事情,越想越气,便用力将脚下的石子踢进了水中。
踢了十几块石子,憋在心头的气才渐渐消散下去,身上也觉着有些发冷。
方才跑出来的时候忘了拿件披风,这会儿山上阴冷,又靠着湖边,一阵风吹过,身上更觉着冷了。
傅珍便想离开湖边,到寺庙里其他地方走走,谁知才走了几步,正到了一座假山后,突然便听着一阵说话声,而这话中,好巧不巧提到了傅沅。
“王妃生了好大的气,对那宣宁侯府的四姑娘很是不满呢。”
“怎么回事,姐姐快和我说说。”
“我说了,妹妹可别说出去。”过了一瞬,那人才又说道:“我听说是二公子瞧上了宣宁侯府的四姑娘,还和老王妃说了。老王妃平日里虽对二公子严厉些,可咱们又不是不知道,老王妃对二公子也很疼爱的,所以就同意了这门亲事。你也知道,王妃这些日子正想接敏姑娘进京,这半路突然杀出个傅四姑娘来,王妃可不得生气。”
“姐姐说的是,敏姑娘毕竟是王妃的亲侄女,王妃自然待她更亲近一些。我想啊,最后定是闵姑娘嫁进王府来,说起来,敏姑娘还真有福气。”
“福气?要我说,王妃若是真疼敏姑娘这个侄女,就不该叫敏姑娘嫁给二公子。二公子什么性子王府里人人都知道,嫁到王府来,敏姑娘不知要受多少委屈。再说二公子和王妃向来不和,这敏姑娘当了人媳妇,却是夹在二公子和王妃之间,这日子长久了,是两头都受气。说句该打的话,依着二公子的脾性,哪个姑娘嫁进来,都只有受罪的份儿。敏姑娘还有王妃这个姑妈撑腰,也不算太惨,若真叫那宣宁侯府的四姑娘嫁进王府来,那呀才叫惨的,要换了我呀,是怎么也不会嫁的。”
“姐姐这话说的可不实,若能叫姐姐成了二公子的房里人,姐姐难道不是一百个乐意?”
“你这坏丫头,瞧你说的,我能是那种眼皮子浅的,二公子又不是世子,性子又凉薄狠毒,稍不舒心就动辄打骂,年前不还杖毙了身边儿的一个丫鬟,我便是想着要攀高枝儿,也不会不顾自己的性命往上爬。”
“好了,不说了,咱们快回去吧,迟了嬷嬷要骂的。”
傅珍偷听到这里,忙转身跑开,藏到了一颗大的槐树后,见着两个丫鬟离开,这才走了出来。
“凉薄狠毒,动辄打骂?”
傅珍勾了勾唇角,脸上露出笑意来。
今个儿倒也不白白受了那些委屈,若不是她憋屈跑出来,恐怕还听不到这样的消息呢。
傅沅明年就要及笄,亲事也该张罗起来了。要是母亲从中推上一把,叫傅沅嫁给那宋二公子,说不定,她就能等着看乐子了。
傅珍正想着,丫鬟代梅从不远处跑了过来,气喘吁吁地到她跟前站定:“姑娘怎么一个人到这儿来了,也不怕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