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面又伸手撸下了手腕上的那一副赤金镶红宝石的镯子,扔在了旁边的案几上,说着:“若是你赢了,这副赤金红宝石镯子就是你的了。”
她这一副金镯子足足有个二十多两重,上面镶嵌的红宝石更是晶莹剔透,只这一副镯子,拿了出去也值个两三百两的银子了。她满以为着,这样的一副镯子简妍见了定然会心动。
但简妍只淡淡的瞥了这副镯子一眼,随即就收回了目光来,并不为所动。
这算什么呢?那时候她收拾了些东西,让白薇拿了出去托周林去当铺里当,这样的赤金镶红宝石的手镯就有两副。不说上辈子她见过的奇珍异宝无数,单说这辈子,简太太在衣裙首饰上可从来没有亏待过她。旁的不说,单她现下左手腕上笼着的两只翡翠手镯,水色通透,随便拿了一只出去都够买两副这样的赤金镶红宝石的手镯了。
“教李姑娘失望了,”简妍面上笑意微微,却并未达眼底,只是轻淡的说着,“我并不会写什么字儿,画什么画儿。”
一壁又起身站了起来,对着她们几人点头致意,说着:“我出来的也久了,恐母亲惦念,这便先告辞了。”
说罢,也不待她们几人出声,抬脚就走。
徐妙宁一见她走,立时便也跟了上前去。徐妙锦随后也跟了过去。
“哼,原来竟是个这般没教养的人。也不知道你爹娘平日里是如何教导你的。”是郭丹琴的声音,满满的不屑和轻视。
简妍停下了脚步。
她爹娘是如何教导她的?她父亲是这样对她说的,人不可有傲气,但不可无傲骨;她母亲对她说的是,做人要自尊、自爱;她哥哥对她说的是,无论是谁欺负了你,别问什么原由,直接一巴掌扇过去。别怕,有我和爸妈在后面给你罩着呢。可她自打穿越到了这个时代以后,日日隐忍,时时克制,便是人欺负到她的头上来了,她还得面上带了笑意的受着。她上辈子活得那样恣意潇洒,什么时候由着别人这样奚落嘲讽,而一句话儿都不敢回的?
“李姑娘和郭姑娘不要恼,”是吴静萱轻言细语的在说着,“研妹妹年岁小,不知事,你们就多担待些儿吧。“
吴静萱的这话明面上看着是在帮简妍开脱,但其实内里还是在拱火,说她不懂事罢了。
方才简妍因着徐妙宁的事说她的那句话,她可还记着呢。她无非也就是料定简妍纵然真的是书画上面再厉害,可也并不敢和李念兰比试罢了。
但这时就见简妍转过了身来。
在吴静萱的印象中,无论何时见着简妍,她都是微垂了头,面上带了浅浅的笑意,对着谁说话都是轻言细语的,仿似深恐得罪了任何人。可是这会,却见简妍抬起了头来,目光三九寒霜似的冷,清凌凌的扫视了她们一圈,而后落在了李念兰的身上,淡淡的抛下了一句话儿出来。
“琴棋书画,女红针黹,你想比试什么?尽管放马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已替换。感谢各位支持正版的姑娘。
☆、第37章 泼墨挥洒
青竹找到徐仲宣的时候,他正和杜岱在醉花榭里把茶清谈。沈绰原也是和他们一块儿坐的,可有小厮来唤他有事,于是便先告辞走了。
醉花榭是一处水榭,正建于那道绕桃林的花溪源头之上。
因着今日天气甚好,醉花榭的四面槅扇都开了,竹帘也是半卷半放,可见外面桃花正开的如锦似霞,紫燕穿树。
杜岱正在说着最近炙手可热的倭寇的事:
“……浙江和福建那边,奏章雪片似的发到了我们通政司,都是说倭寇侵扰,四处抢掠。福建指挥司那里遣了个佥事去领兵抗倭的,竟是叫倭寇捉去了,索要两千两赎身的银子,说若不然就杀了。指挥司那边只怪着那佥事指挥不力,折损了无数兵马,丢了他们的脸面,竟是不打算赎的,想由着倭寇将那佥事杀了。可到底又担忧有人因着这事弹劾他,于是便索性上了一封奏章来,问着上面到底是赎,还是不赎。内阁里现下因着这事可是闹腾的紧呢。首辅周大人的意思是这等人还要赎来做什么?没的丢了我□□的颜面,由着倭寇杀了也就罢了。而次辅吴大人的意思是,世上哪有常胜不败的将士?将士前线流血拼命,不慎让敌人擒获了,咱们朝廷若是不赎,由着倭寇杀了他,那岂不是冷了前线数十万将士的心?所以他的意思竟是要赎那佥事。”
一壁又微微的倾了身子过去,低声的说着:“可我听说着,那个佥事固然是指挥不力,指挥使不肯出银子赎他,可内里也是因着这几年不是旱就是涝,前两年朝廷在西南边疆那儿又打了一仗,耗费无数人力物力,国库现下都空虚着,还没缓过来呢。兵部那里数次上书说军饷不支的了,指挥司那里哪还有银子去赎那个佥事?再者最重要的,那个佥事听说是吴大人保举为官的,若是不管,任由倭寇杀了,只怕是得罪了吴大人。所以指挥使拿不定主意,这才特地的上了一封奏章来,不然这样的事,何必要闹到上面来?早就自行处置了。“
徐仲宣只低头喝茶,淡淡的嗯了一声,并不发一语。
自从前些年太子薨了之后,皇帝一直未再立储君。而现下皇帝膝下一共有两位皇子为皇后所出,分别为梁王和宁王,皆有可能被立为储君。若单论着年纪,梁王为长,理应被立为储君,可看着皇帝的意思,又更偏爱宁王一些,一时朝廷上下猜测纷纷,莫衷一是。于是朝臣以次辅吴开济和首辅周元正为首,自然而然的就分为了梁王一党和宁王一党。这杜岱出自首辅周元正门下,正是宁王一党。而说起徐仲宣来,周元正原也是他的老师,他理应是宁王一党,只是他却曾经为梁王侍讲两年,听说梁王甚是看重他,所以他也极有可能是支持梁王的。可若是明面上看来,徐仲宣却是一个中立的态度,既不支持梁王,也不支持宁王,只是日日做着自己分内之事,别人再看不出来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若他只是一个碌碌无为的官员倒也还罢了,也并没有人会去关注他。但是他年纪轻轻便居此高位,又甚得当今皇帝器重,说的话皇帝总会听进去两句,故两党都想着要拉拢了他。而这杜岱因着和徐仲宣有同窗的一层关系,所以特地的被周元正叫去吩咐了一番,让他慢慢儿的用言语探听探听徐仲宣到底是站在哪一边的。
可杜岱刚刚那番话说了出来,徐仲宣却并没有一个很明确的态度表出来。杜岱不死心,便索性直截了当的问道:“兰溪,你看这事该是怎么样的一个办法?”
徐仲宣沉吟了片刻,而后方道:“不赎固然是会冷了前方将士的心,可若是赎了,置朝廷脸面为何处?此风不可长。我的意思竟是,让朝廷下了一道旨意给倭寇头领,着他好好的交出那佥事。不然,天兵压境,剿灭倭寇,以彰法纪。若是那时那佥事还活着,交由兵部议处他功过是非,再行赏罚。若是他不幸身死,由朝廷出面,表彰他为国捐躯,再大大的抚恤其家眷一番,荫其后人,那自然就不会冷了前线将士的心。“
杜岱想了一想他的这番话,他这是既没有同意周大人在这件事上的主张,也没有同意吴大人在这件事上的主张。可反过来说,他是既没有反对周大人的主张,也没有反对吴大人的主张,总之就是两不得罪,依然还是看不清他到底是偏向于哪边多一点。
杜岱就有些傻眼了。待要再问,又恐招致徐仲宣的反感,想了想,便说到了一些私事上面去了。
“兰溪,说起来我们缘分也是不浅的。三载同窗,时常抵足而谈不说,又差些儿就成为了连襟。唉,只可惜玉娘是个没福气的,早早的就去了,不然你我两家早就是通家之好了。”
玉娘全名崔玉娘,正是杜岱夫人崔慧娘的二妹,也是徐大爷为徐仲宣订的那门儿女亲事。只是这崔玉娘在十四岁之时就香消玉损了。
徐仲宣将手里的白底缠枝莲花茶盅放在手侧几案上,用手指摩挲着盅盖上的花纹,抬头望向槅扇外的满树繁花,没有做声。
杜岱便又说着:“上次我见着老岳父,老岳父的意思,甚是中意你,舍不得断了你这门亲。我听他话里话外的意思,竟是有姐死妹嫁的这个想法。我这些日子也忖度着,瑾娘现下也正当韶龄,出落得如花似玉,倒也与你般配,不知道兰溪心中是如何想的?”
“君卿兄,”徐仲宣收回目光,望向杜岱,唇角笑意浅薄,声音更是淡淡的,只是笑着问道,“我竟是不知,你除却通政司右参议,何时还兼任起了月老这一职?”
这话虽是用玩笑的口吻说的,但内里多少还是有说他多管闲事的意思。杜岱听了,面上就有些讪讪的。
他正待再要说两句,这时就只见徐仲宣的随身侍从齐桑走了进来,垂手恭敬的说着:“公子,四姑娘身旁的丫鬟前来找您,说是四姑娘有话要对您说。”
徐仲宣听了,便起身对杜岱说了声失陪,随即便走了出去。
青竹正站在廊下等候着,见徐仲宣出来,忙对他福了福身子,恭敬的说着:“奴婢见过大公子。”
徐仲宣在她面前几步外站定,问着:“锦儿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姑娘只说让奴婢过来请您务必要过去。”
务必两个字让徐仲宣面上微微动容。徐妙锦甚少会对他说这样的字眼,于是他便问着:“锦儿现在在哪里?可是发生了什么事?还不快仔细说来。”
青竹犹豫了一会,而后方才说着:“四姑娘和三姑娘,简姑娘与您分开之后,就遇着了大姑娘身旁的青梅,请了她们去缀霞阁。在那里见到了郑国公府的李姑娘,武康伯府里的郭姑娘,还有周大人的侄女儿周姑娘。李姑娘似是很喜欢咱们姑娘,给了咱们姑娘一支赤金镶红宝石的蝴蝶簪子做见面礼。只是李姑娘和顾姑娘好像不喜简姑娘,言语之间甚是奚落嘲讽简姑娘,简姑娘也并没有回嘴,只是坐在那里静静的受着。咱们姑娘约莫是见不得简姑娘受委屈,可自己又不好出面说的,便让奴婢出来寻您,请了您务必要过去,也是替简姑娘解围的意思。“
这一通篇的姑娘说下来,一旁站着的齐桑只觉得自己的脑子已是被绕晕了。他心里由不得的就想着,这青竹不愧是公子亲自挑选出来放在四姑娘身旁的人,这一番话说的且是齐全简断又利索,一些儿原由都不落下,也不扭扭捏捏的。至于那简姑娘,他心里暗自的忖度着,前几日公子可才刚让他去打探过这位简姑娘的事,看来是对人家挺上心的,不知道这当会听到有人奚落嘲讽简姑娘,公子会如何呢?
他就偷眼去望徐仲宣,只见后者的一双长眉已是锁了起来。
徐仲宣是见过李念兰和郭丹琴的,虽然是并没有和她们说过几句话,可从面上也看得出来这两个是张扬霸道的主。而简妍虽然面上看着再温顺娴雅,可内里到底只是个年岁不大的小姑娘,未必会受得住李念兰和郭丹琴的奚落嘲讽。若是她回了嘴,教李念兰和郭丹琴抓住了把柄,只怕仗着她们的出身,不定的就会怎么折辱她。
徐仲宣抬脚就下了台阶,走了两步方才想起来,又转身吩咐着跟在他身后的齐桑:“去对杜大人说上一声,就说我有要事先走一步,容后再叙。“
齐桑答应着转身去了。这边青竹在前领路,引着徐仲宣朝着缀霞阁的方向而来。
而缀霞阁里,简妍那一句话说的石破天惊,一屋子的人都听得怔愣住了。
李念兰率先反应过来,冷着一张脸就说道:“好的很。既然都说你写的一笔好字,画的一笔好画儿,那今天咱们就来比试比试书画。别回头让别人说我因着比你大一两岁就欺负你。”
吴静萱此时却夹在中间说了一句:“研妹妹,你快去和李姑娘赔个礼道个歉吧。李姑娘可是画的一手好梅花,写的一手好簪花小楷的呢,整个京城里的人谁不知道?若是回头你输了,丢了面儿,岂不是会徒惹人笑话?”
简妍最烦的就是吴静萱这样的人。面上看着柔柔弱弱,说出来的话也是打着为你着想的名头,可内里实则是怕她临时怯阵,不敢和李念兰比试,所以特地的来了这么一句激将的话儿罢了,当她听不出来呢。
于是简妍就转过头看着吴静萱,一脸冷淡平静的问着她:“吴姐姐,你到底是希望我和李姑娘比试呢,还是不和她比试?”
吴静萱没想到简妍忽然就变得这么咄咄逼人,明明先前无论别人说什么,她都是微笑以对的。
这样的简妍让人觉得有点陌生,她一时竟是不知该如何招架,只是呐呐的说不出话来。
而简妍已经是没有理会她,只是望着李念兰,很是冷淡的就说着:“那便依你之言,比试书画吧。”
“慢着,”郭丹琴忽然又插了一句嘴,说着,“咱们可要先说好,这比试书画可不是随意的写两个字,画点什么就可以,需得诗中有画,画中有诗,情景交融的,不然总归是落了下乘。”
郭丹琴心里想的是,简妍毕竟是个商贾之女,纵然是写的几个字,画的几笔画,可学问上必然是有限的,她懂得什么叫做诗中有画,画中有诗?只怕诗词都是没有读过几首的,给她设定些难的,待会她出得丑就会越大,李念兰自然就更会有优越感,一举两得的事为什么不做?
简妍听了,也没有说什么,只是说着:“快些儿吧。我出来的时间够长了,现下还赶着回去。”
竟是压根就不把这场比试放在眼里的。李念兰听了,面色立时就沉了下来,都有些咬牙切齿的感觉了。
一面早有丫鬟抬了两张水曲柳夹头榫大画案来,又一一的放了纸墨笔砚在上面。
徐妙宁就挽着袖子,自告奋勇的上前来说着:“表姐,我来给你研墨。”
徐妙锦则是一言不发,过来伸手按住了画纸,充当了一枚人形镇纸的作用。
待得徐妙宁磨得墨浓,简妍走至画案后,拿了紫毫笔,垂头开始作画。
她心中所有的悲愤在此刻悉数喷薄而出。
这些年中被逼学取悦人的歌舞时的无奈,半夜醒来饿肚子时的煎熬,心中明明怨恨着人可面上还得讨好微笑的隐忍,日日担惊受怕下一刻就会被简太太送去给人为妾的担忧,受人奚落嘲讽时的不平,皆在这一刻倾泻而出。
简妍越画越快,笔锋也越来越凌厉,最后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她的画就已经好了。
随手将手中拿着的斑妃竹管紫毫笔扔到了画案上,简妍抬头对着徐妙宁和徐妙锦说着:“咱们走。”
说罢,竟是看也不看屋内的其他人,转身自行就走了。很有一种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潇洒。
一屋子的人又再次的怔愣住了。
李念兰只恨的咬紧了后槽牙,握着紫毫笔的手都在抖个不住。
她的梅花这才刚画了一半儿呢。可简妍早就是画完了不说,竟是如此潇洒的就走了,她就这么自信自己一定会赢?
这时其他的人都已是围到了简妍画的画儿面前看去了,只是看得好一会过后,依然没有一个人说话。
李念兰便问着:“她画的到底如何?”
沉默了片刻之后,就只听得吴静萱在说着:“她画的甚是随意,自是不能与李姑娘的工笔细描相比的了。”
郭丹琴也在说着:“你的梅花可是经过国手大师指导过的,她如何能与你比呢。”
李念兰却是有些不信,待要扔了笔过来看时,这时只见室内光影一暗,有人推开竹帘走了进来。
吴静萱一见来人,当即就伸手拿了画案右上角的端石雕云纹砚,想要来个泼墨山水,毁了简妍的画,却被徐妙华眼疾手快,抢在她动手之前就将画儿拿在了手里。
然后她扭头,对着来人就说着:“大哥,快来看简姑娘画的画儿。”
作者有话要说: 刚跑下面去买了水果,所以今天的替换晚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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