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阳小岑干干地‘哦’了一声,转过身去看看桌子,又将身体转过来,看了一眼白小满,手拿起桌子上的筷子,又放了下去,才吐出一句:“坐下吃饭吧。”
如果不是因为这段日子的接触,可能白小满还看不出来,青阳小岑刚才的样子叫做局促,看着他有点慌了神的模样,白小满心里闪过一丝喜悦。
胃口出奇的好,白小满吃到饱饱才起身准备道谢告辞,昨天两人之间的剑拔弩张和负气别扭都仿佛不存在了一般,青阳小岑却先她一步说:“桌子上的吃的大半部分还没动呢,怎么就不吃了?”
白小满险些笑出声:“青阳,我现在确定,你是真心想为我送行了,你准备这么这么大一桌子饭菜,够十个人吃了,现在要我一个人全部吃完,不要太难为我啊!”
青阳小岑听完,也看向桌子,好像才回过神来似的,笑了两下:“还真挺多的。”
“你也吃点呗,刚才光看我吃去了,看你都没怎么动筷子。”
青阳小岑神情有几分冷寂:“不了,都是你爱吃的,我吃不下。”
白小满抿起嘴,两人都不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白小满才轻轻地说:“你这么说我会以为你很关心我,舍不得我,其实你大可不必装成这样。”
青阳小岑抬起头盯着她,嘴唇微微张开又合上,眼神虚无缥缈,将屋子里每个可有可无的角落都扫了个遍,就是不肯看一眼白小满,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出来。
白小满用手蹭了下鼻尖,笑得很豪爽:“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话说出口,又觉得不合适,于是改口:“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说完连自己都逗笑了,青阳小岑也跟着笑问:“怎么,临别在即,诗意大发,准备作一首?”
白小满忙摆手:“我可没那个才华,就是看不得这么伤感的氛围。我人走了,不是还在一个城里吗?你挺够意思的,比我大度,没让咱俩的道别演变成老死不相往来的戏码,换做我可能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青阳小岑低下头去。
“何况,你这人真诚不做作,很合我胃口,咱们做不成恋人,还是好朋友,对吧?”
说完白小满举起手来晃了晃,青阳小岑看着她已然爽朗的笑容,恍惚了几秒,轻飘飘地点头说:“对。”
马车悠悠晃着向前行,白小满掀起帘子,再回头去看,还是没有青阳小岑的影子,从吃完早饭之后,他就仿若消失一般,因为郁子非亲自来接,所以整个送行还是得到了清苑上上下下的重视,主人虽然未到场,是管家方景琢带伤主持的。
方景琢对白小满说了一堆客套话,又跟郁子非应酬一番,白小满眼神几次略过大门口,都不见一人身影,渐渐也没了耐性,瞅着方景琢说完一段话的空档,就推脱担心秋香身体,先上了车。
方景琢也没再磨蹭,跟郁子非也不是外人,两人都没再寒暄。
不想单独面对郁子非,所以白小满选了坐在秋香的车上,又怕她会碍事,所以尽量将身体蜷缩起来,不碰到秋香,好在周太医已经说过了,秋香吃完药效果极佳,总是处在昏睡之中也是因为失血过多,日后慢慢调理,如果没什么意外,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
白小满看着沉睡中秋香的面容,用力回想着跟她相处这段日子的点滴,发现竟然有些模糊,虽然每日想见,但她对于秋香的既定印象,还是停留在唐伯虎点秋香这个梗上,甚至突然想起她来,都会跟她曾经在自己世界看过的影视剧里的扮演者混淆。
白小满觉得自己真的不是一个好主人,举着人人平等的旗子,其实在偷偷享受这种被人照顾的清闲生活,说到交心,她就更差劲了,在她的心中,秋香是个不错的孩子,可以聊聊天,侃侃大山,但从未当她是真心的朋友。
穆勒随着一众人骑马行进,对于他的突然出现,主要人物,例如方景琢,方景生,郁子非谁的都没有丝毫意外,毕竟他们早就知道有他的存在,不过是工作性质由隐蔽变为明处罢了,春夏冬三香倒是惊诧不已,不知道为何自家队伍里会忽然多了这么一个,冷峻的男丁,白小满也没有解释的意思,就轻描淡写的来了一句:“这是我的护卫。”
众人刚经历这次生死,理解集体跑偏,以为白小满怕再遇害,特地找来保护她的,也好,白小满反正也懒得解释。
快到安王府,白小满让队伍停下来,从马车上下来,刚到郁子非的马车跟前,车门已经打开,郁子非从上面跳下来,问:“出什么事了?怎么忽然停下来了?”
白小满说明来意,表明自己不肯从正门进去的意思,郁子非挺惊讶的,缓缓地说:“你是我府上的贵客,从正门进有何不可?”
白小满再次拒绝:“我一不是官,二不是亲戚,没这个道理,别难为我了,你若执意如此,那我只好另寻他处,不再打扰你了。”
说完白小满转身就要走,郁子非忙拉住她:“你这什么猴急脾气,我又没说不依着你。”
☆、第四十四章 寄人篱下
白小满向后退了一步,望着郁子非笑道:“王爷,我是您安王府的外人,我当你是朋友,所以才这么直接说,你要是也当我是朋友,就听我的一回。”
郁子非点头:“好,依你,我知道你有你的顾虑,不过,我话摆在这里,你脑子里的那么想法担心,都是多虑!”
白小满伸出右手食指左右晃晃:“话别说得太早哦,安王殿下。”
郁子非也笑出声,一行人低调地从侧门搬进了安王府,郁子非也算是有心,方景生也能干,专门腾出了一个别致的院子给白小满以及丫鬟们住,尤其为穆勒特意准备了一间房,在偏院里,十分宽敞舒适,白小满看了一圈,却唯独对穆勒房间的安排不满意,手一挥,指着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卧房说:“把这间屋子收拾出来,穆勒住那里。”
丫鬟们都将头深深低下,仿佛听了什么禁语,郁子非把白小满拉到一旁,悄声问:“我知道他是你的护卫,但是住那么近,是不是有点不妥啊,难道你对我安王府的守卫不放心?还有我呢,再说,你自己不也一身功夫吗?”
“仔÷恋媒馐停骸八∨员撸曳判模偎狄蚕肮吡恕!?br /> 郁子非还要多说,白小满岔开话题问他:“周太医什么时候来?”
“再过一会儿就会到,正好你安顿下秋香。”
白小满又问:“周太医上午为你诊治,你都不用上朝吗?”
郁子非微微一笑,颇有几分得色的摆摆头,白小满了然:“对了,你是个闲散王爷,不在朝当值,不用上早朝。羡慕你,命真好啊,出身富贵,只要没什么非分之心,就可以一辈子享受荣华富贵,哪像我们这些平头小老百姓,就是一辈子操持的命啊,我岂止是羡慕,简直要嫉妒了!”
郁子非不以为然:“你真以为我的好日子这么简单?”
白小满从郁子非的脸上似乎看到了一种叫做委屈的神情,心里觉得好笑,但又不想跟他争执,便摇摇头说道:“我知道,享受巨大富贵权利的同时也要接纳一定程度的失去,你们表面光鲜,谁都有一本血泪史,不必多说,昨晚没睡好,我得回去补觉了,王爷告辞。”
郁子非喊住她:“你跑什么?我话还没说完呢!”
白小满刚站住要转身,就有下人来传话,说皇上宣他即刻进宫,车子已经在门外等着了,郁子非对白小满摆摆手,赶忙去准备了。
接下来两三天,白小满都没有见到过郁子非,她也懒得问,每日除了帮忙照看秋香,就是跟穆勒下棋,偶尔在房间里对坐练练内功,至于拳脚功夫嘛,暂时还没有搬出来光明正大的练习,毕竟隔墙有耳,她这么明目张胆地练功耍把式,在安王府里,实在扎眼得很,白小满还想过几天安生日子呢,所以这两天她的日子过得倒也简单。
最让她开心的是秋香好了很多,只是前胸还有些疼,不能随意起身,需要好生调养,好在安王府最不缺的就是各种好药好东西了,郁子非又有话在先,随便她用,白小满用起来也毫不含糊,让周太医尽情开方子,这样才短短几日,秋香恢复得就超级快,已经能跟人说好一会儿话,可以被扶着慢慢坐起来了。
白小满发现自己拥有一个无敌消息渠道,就是她家的丫鬟,都说女人最是爱说说道道,这点还真不夸张,尤其在古代,啥啥消遣娱乐方式都没适合女人的时候,八卦就是最好的消遣方式了。
她不去打听窗外事,但丫鬟下人们之间的话还是源源不断将消息递了过来,比如说最近大理寺还有京都衙门闹得特别凶,无数的平民商人还有在朝官员,纷纷加入了讨伐郑王爷的大军,各种血书,当街拦轿的戏码层出不穷,泣诉郑王府滥杀无辜,欺男霸女,强买强卖,圈地敛财等等各种欺诈罔顾国法家规的卑鄙事端。
白小满听着差点笑出来,郑王府到底是造了多少孽啊,才一点风吹草动,就惹得民怨沸腾。
吃完晚饭,白小满正在院子里溜达,穆勒没有出声地陪在一旁,突然起身回到自己房里,白小满还在看着刚关上的房门,郁子非就出现在门口了。
“这几天有事忙得没有时间,都没过来看看你,怠慢了,我这向你赔罪了。”郁子非边说边笑。
白小满心情不错,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一个下人来回禀,并交过来一个账簿,说是西番使者参观的宝物名单和详细介绍,等到下人离开,郁子非将账簿收在袖兜里,白小满才问他:“西番使者终于来了?这几天都是忙他们的事吗?”
郁子非点头:“我就是帮着归拢归拢,监督他们准备好,也不光是这事,还有别的事。”
“那你都不用去宫里吗?可别因为给我赔罪耽误了正事啊!”白小满劝道。
郁子非摇头说:“这事到此为止都不归我管了,虽然前期筹备我帮了点忙,但皇兄知道我最烦这种交际应酬,人心都藏在深井里面,表面上说的都是官场的虚话,忙一天能累个半死,主要是我跟小岑关系好,所以才派我去开口借东西的。”
听到青阳小岑这个名字,白小满愣了一下,这两天她尽力不去想,也没有人在她面前提起,似乎在这短短的时间里,这个人就与她是两个世界一般,再不曾引起什么波澜。
别说这个时代,就算是在白小满所处的现代,通讯各种发达,真要是想不联系的两个人,依旧可以做到半点波痕也没有,简单得很。
见面这种事,从来都是你情我愿,才得以促成的,我若是想见你,漂洋过海都可以去,若是不想见,只隔一墙,也可看做天涯。
白小满冷着脸转过身去,郁子非以为她听到什么不高兴了,正要找话找补,白小满岔开话题问:“那谁负责西番使者?”
“是郑王爷的儿子,祁王。他最爱这种应酬场合,这个美差落他头上,求之不得呢,现在每天不是在皇宫里陪着西番使者看歌舞,就是观光宝物的,美着呢。”
白小满咋舌:“这郑王府果然势力滔天,西番国家富庶,财大气粗,外面闹成这样,他儿子还是能揽下肥缺,了不起。不过他儿子也真够心大的,家里的事都焦头烂额了吧?还能坐得住,可真沉得住气。”
郁子非有点吃惊地问:“怎么,你也听说了这几天郑王府的事?不错嘛,消息还挺灵通。”
白小满笑笑:“那也不看看我人在哪里,这里可是安王府,全锦城最热门的地方,消息能不灵通吗?何况,我还是当事人之一,有的是人着急把消息往我这递,我当然可以做到,足不出户,尽知天下事了。”
郁子非跟着笑起来:“这下放宽心了吧,你的案子,只能算是小得不能再小的一桩了,现在郑王府可没有精力来对付你,有够他们忙的。”
白小满没有回答,但心里却是明镜一般,这两天听到的消息更加验证了她的猜想,郑王府这颗大树,离倒塌已经不远了,她只需要看好戏就行了。
冬香进来,见郁子非在场,有几分怯怯地禀告:“姑娘,谢孺人和宋孺人,还有王府的几位美人都来了。”
白小满挑挑眉,转过身去直直望着郁子非。
郁子非脸色忽变,语气颇为着急:“她们怎么来了?”
正要出去,白小满喊住他。
如果今日是在清苑,青阳小岑的小老婆们找上门来,可能白小满会没什么好脸色,让青阳小岑管好她们,但是面对郁子非,她说不出一样的话,也知道,虽然他们之间聊天什么的,看起来像是朋友,其实并不是朋友。
将青阳小岑称呼猪一样的朋友也好,总之白小满猜对了郁子非在她身上打的何种主意,郁子非掩耳盗铃,想着能从白小满身上挖出点什么新闻,殊不知白小满对他的心思意念,早就了如指掌。
“王爷,我可以算是说来投奔你的,跟你实际上并无什么瓜葛,麻烦你跟你的家眷说清楚了,千万别有什么误会,女人们之间要是真是较起劲来,会死人的。”
白小满一脸认真,郁子非却笑了:“你想多了吧,再说,还有我呢,你不相信我会保护你?”
白小满点头:“相信啊!要不是你,可能我这段日子都没法安生过日子,郑王府还有他们底下那一帮人吧,就够我头疼的了。”
“那还担心什么?”
“王爷连郑王府的人都摆得平,相信您的两位孺人,还有几位美人,都希望王爷能解释解释,我只是借住两天,对她们没威胁性的。”
郁子非听完不可思议地笑了:“你竟然也会在意起他们的态度?我请你来的,你尽管住就是了,谁还会给你脸色看?”
白小满点了一下头:“当然在意,我毕竟是寄人篱下,主人老婆们的脸色,该看还是要看的。”
郁子非收起笑意,语气变得严肃:“她们难为你了?”
☆、第四十五章 宋孺人
见郁子非想法跑偏了,白小满生怕他脑补一出后宫撕逼大戏,连忙摆手解释道:“你别理解错了,我来这的几天一直很平静,没有任何人为难我,我想她们也是带着一丝好奇心吧,毕竟自家男人带了一位女子回来,总归是会有点想法的,想来看看我是不是三只眼睛四条腿,不也很正常吗?只是我不善于应付这种场面,怕给你添麻烦。”
郁子非听完,想了一会儿,竟然笑了起来,白小满正奇怪着,郁子非指着她哈哈大笑:“也对,谁还能给你找麻烦?要是惹到你,你不给他们好看就算是烧高香了。你是怕她们来,要是惹到你,就赏她们鞭子吗?”
白小满一哆嗦:“王爷,你能不能不要取笑我了?我又不是瑶琴郡主,没有拿鞭子抽人的癖好,再说,谁借我的胆子,敢这么冒犯您的内室?我又没活腻。”
郁子非不笑了,正色道:“你放心,这件事我会处理好,在你来之前我已经叮嘱过她们了,叫她们不要来打搅你,看来我素来实在是太好说话了,以至于她们都拿我的话当耳旁风。”
说完就气势汹汹地要向外走,白小满赶紧拉住他:“你要干嘛?”
“既然叮嘱无用,那就只要警告了。”郁子非回答的理所应当。
白小满忍不住心里翻了个白眼:“安王殿下,您要是为了小女子我,去严厉训斥您的孺人和美人,那么我在安王府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
郁子非不解地问:“你连瑶琴都不怕,对我也没大没小的,竟然会怕外面那几个妇人?”
白小满一脸嫌弃他不懂事的样子:“你怎么知道女人要是计较起来会有多恐怖?其实历史上后宫的血腥*成都是出自女人之手,我不过是来借住两天,要是掀起波澜,那不是罪孽吗?我可不想蒙受这不白之冤。”
轮到郁子非笑了:“倒也不算冤枉,我确实挺倾心于你的。”
白小满在郁子非貌似深情款款的注视中,打了个哆嗦,要是他是青阳小岑该多好啊,那样她就可以直接说:“够了啊,你别装了,你的伎俩老娘早就识破了。”
但眼前的人是安王,白小满不敢这么说,也不能这么说。
白小满露出诚惶诚恐的神情:“王爷说笑了,我何德何能,一样的玩笑不要总开,不然我会害怕的,我只是一介没见过世面的小人,千万不敢辱没了王爷的圣名。”
郁子非却不买账地拆台:“你心里才不是这么想的,你以为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