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是想说,唯独没有杀人的手段吗?”梅长歌冷笑道,“对于这一点,我倒是有一些小小的看法。”
梅思远说到这里,顿了顿,眉头紧锁,似是记起了什么。
“不是你,还能是谁?”梅思远反问道,“你不仅有杀人动机,而且还异常巧合的出现在空无一人的案发现场。说你和此事全无关系,换了谁,谁都是不信的。”
“父亲,我也没有做这样的事情。”梅长歌突然正色道。
“我没有做这样不忠不孝的事情。”
梅长歌摆摆手,不以为然的说道,“总之,这样的话,还是不要再提了吧。即便勉强说出来,也不过是徒增笑料罢了。”
“说到底,手术刀和解剖刀还是不大一样的。除非,父亲是想趁着尚书令还没死,抢先剖一剖他的胸膛?”
“况且,据我所知,梅知本自幼体弱多病,为了让他能够获得及时有效的治疗,梅家重金聘请了江湖上最顶尖的医师,常年居于梅府。”
“父亲不必说些连傻子都骗不了的话来搪塞与我。”梅长歌说到这里,神色间难免有些轻蔑,“若非父亲早已得知,书房之中,已经发生了一起无法挽回的命案,陪同父亲一起出现在书房中的,便不会是那位仵作,而是一位手回春的医师。”
“我……”
“书房,乃我梅家重地,非我梅家嫡系不得进入。父亲……”梅长歌轻唤一声,脸上再次露出那般清清淡淡的笑意,“敢问父亲,你究竟是如何得知,尚书令大人早已身亡的?”
“不,我没有。”梅思远仓惶分辨道,只是那惶急的神情,分明更像是一位被人逮了现行的嫌疑人。
梅长歌微微低头,眉梢清扬,看起来,像是一位历经沧桑的老者,眼底满是洞察一切的笑意,“父亲,是你杀了尚书令大人吗?”
“可是,他为什么会在那个微的时间,出现在尚书令大人的书房里呢?”
毕竟此刻梅长歌命悬一线,能活不能活,与眼前这人,大有干系,于是放缓了语气,温言说道,“父亲,我认得那人的声音,他一直跟在你的身边,听说验尸的水平很不错,算得上是大秦数一数二的巧手仵作。”
梅思远显然气得不轻,作势欲走,梅长歌却是冷静了下来。
第四章 秘密
哇擦擦,明天终于可以正式开始破案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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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你要的验尸单。”叶缺向前走了一步,直愣愣的伸出双手,将手里的东西,往梅长歌怀里一塞,然后一言不发的退回了原地。
惯有的侦破手段在这里不复存在,没有监控,没有指纹比对,也绝不可能提取dn,梅长歌所能仰仗的,真的就只有“读心”这一项技能。
无论梅长歌在现代,曾经拥有过多么光鲜亮丽的履历,在这里,她仍然是个不太有底气的新人。
想要说服梅思远为她冒风险,起码要让他看起来,觉得梅长歌胜券在握,但她自己心中,却还是多少有些紧张的。
他右手的虎口处,有着一层很厚的茧子,想来是练习过度,太过损伤的缘故。这让梅长歌对顺利侦破案件的信心,又增添了几分。
从叶缺的目光中,梅长歌能够看到一丝令人欣喜的朝气,这和梅思远是截然不同的。
听声音,这是个温柔羞涩的“男孩”,等见了面,梅长歌才发现,想象和现实之间,永远隔着一条无法逾越的横沟。
叶缺的出现,比梅长歌想象的更快。
“好的,父亲。”梅长歌低眉浅笑,褪去了咄咄逼人的戾气,仿佛她还是昨日那个懵懵懂懂的“孩子”。
“我最多只能为你争取一天的时间。”
梅思远有信心,他可以完全掌控梅长歌的人生,但那个人却不行。
梅思远站在原处,静静的望着窗外,从那里,能够看到早晨的朝阳,正从东边徐徐升起,似乎为他带来了新的希望。
“一天。”
这样的好事,梅思远连做梦的时候,都没有想过。
一个常年被放在幽兰院自生自灭,无人教导的女子,忽然有一天,无师自通成了破案高手。
但梅长歌不应该会这些,是的,就是不应该。
梅思远能够感受到梅长歌对侦破案件的信心,他甚至觉得,梅长歌的信心,绝不是空穴来风,而是真真正正的胸有成竹。
这一瞬,梅思远突然觉得,自己有些看不懂眼前的这个人了。
“只要有蛛丝马迹,调查对我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您大可以放心。”
“尸体,就是最好的线索。”
“怎么没有?”梅长歌语气森冷,她实在是弄不明白,这样一个愚钝到可怜的人,究竟是如何当上尚书右丞,并直接掌管刑部这么多年的。
确实,一张似有若无,来历不明的字条,委实算不上是什么破案的关键,更何况,梅思远也不可能为了梅长歌,暴露自己最大的隐晦。
“可这个案子,我们手中,并没有什么有效的线索。”梅思远不安的说道。
“还能怎么做?”梅长歌不屑反问道,“父亲是不是安逸太久了,早已忘记,摆脱嫌疑的最好办法,就是查明真相,找出真凶。”
“你究竟想怎么做?”梅思远认命一般的低声问道。
“是的,没错。”梅长歌赞同的说道,“事实上,从一开始,这个案子,就不可能交到刑部的手上。”
“你是想在复检上做文章?”梅思远凝神想了一会,方道,“可我并不能保证,参与复检的,都是我的人。”
“父亲,抢先处理掉那些可能存在的证据,并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这会让人觉得,梅府中有人在暗中帮忙。毕竟,单凭我无故出现在案发现场,这一点,就已经无法和此案脱离关系。”梅长歌声音低沉,冷冷的说道,“我以为,父亲掌管刑部多年,早已懂得这个道理,不必我再浪费口舌。”
“你到底想做什么?”显然,梅思远对梅长歌这种,试图绕开自己,独自解决事情的做法,感到非常的不满,这让他觉得,自己似乎只是一块供人踏脚的木头,利用完了,便活该被人抛弃。
“我要见一见叶缺。”梅长歌笑着提出了她的请求。
“你希望我怎么帮你?”梅思远满肚子的疑问,被梅长歌一句话给堵了回去,这还是他这个梅家二房,第一次被晚辈,逼迫到这个份上。
“父亲,你有你的小秘密,我也有我的。既然我们已经决定携手度过这次危机,就应该放下往日的心结,好好的谋划未来。”梅长歌旁敲侧击的提醒梅思远,现在还不是纠结这些小细节的时候。
“再然后,我就带着叶缺进了书房,见到了你。”梅思远说到这里,突然反问道,“你呢?你又为何会平白无故的出现在书房中,还倒在了案发现场?”
不过以她和梅思远目前的关系,梅思远有事情想瞒着她,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倒也不必太过在意。
梅长歌眉头微皱,这样显而易见的小动作,自然逃不过她的眼睛。转移话题,分明就是逃避事实的惯用手段。
“没什么。”梅思远随口敷衍道。
“父亲,你怎么了?”梅长歌轻唤道,她的时间有限,可由不得梅思远胡思乱想。
一方面,梅思远能力不足,为了自保,只好听命于人,甚至产生了一点依赖的情绪。可另一方面,他久居官场,又很清楚的知道,这种付出,不会是无条件的,他从骨子里害怕那一天的到来。
起先梅思远还抱着怀疑的态度,可后来,随着送来纸条那人一次次的预测成功,一次次的帮他解决难题,梅思远对这个人的心思就变了。
梅思远之所以能坐稳这个正四品下的位子,完全是因为他实打实的,为大秦立下了赫赫功勋。只不过,他那些个丰功伟绩,来的不是很光彩,是有人暗中相助的结果。
若没几分真才实学为他保驾护航,便是强行动用了老头子的关系,将梅思远送到这个位子上,早晚也会被旁人拉下来,自己还落个灰头土脸的下场。
他这个尚书右丞的位子,得来不易,虽说是范阳梅家的嫡系,但可不是什么官职,都能轻而易举的搞到手的。
怎么说呢,如果梅思远这一生,有什么能够彻底掌控他的小秘密的话,那件事,绝对算得上是其中之一。
听了梅长歌的话,梅思远立即陷入了长久的沉思中。
第五章 不能解剖
这可让梅长歌感到困惑极了,恨不得用头撞一撞满布苔藓的冰冷墙面,好让她能够清醒一点。
那就是临行前,叶缺匆忙赶来,神色慌张的告诉她,她的猜测竟然是正确的,那两名虎卫,确实死于自杀,而非他杀。
梅长歌的脑海中,现在反反复复的,只有一句话。
此举惹得梅长歌心中大为恼火,可也只能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相同的说辞,意图尽快将他们打发了。
这些衣着华贵,素来难得一见的官员们,无不旁敲侧击的询问梅长歌,那一日,在梅府书房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因此,监牢的守卫,那是相当的森严,有的人,说不给见,那就能不让见,而有的人,说不给见,却偏偏能颐指气使的站到梅长歌的面前。
许是这些人也知道,梅长歌现在可是此案的关键人物,想和她“聊聊天”、“谈谈案情”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怕是这京城之中,半数以上官员,都想来看一看这位传说中的皇家血脉。
托了亲娘是长乐公主的福,刑部的人,倒也没太过为难梅长歌,只挑了个偏僻的角落,把她推了进去,又留了一碗净水和两个看起来还算干净的红薯给她,便任由她在监牢里自生自灭了。
事情果真如同叶缺预计的那样,刚刚过了午时不久,梅长歌还没来得及吃完她那两个可怜兮兮的馒头,便被一群行为粗鄙,浑身散发着难闻气味的衙役带到了刑部监牢。
不过,这也算得上是,梅长歌倒霉糟糕的穿越生涯中,难得的一件好事,还是值得稍稍窃喜一下的。
这说明,在梅长歌和叶缺展开对话的这段时间里,叶缺对她的态度,有了翻天覆地的改变。可惜梅长歌并不知道,叶缺为什么会由一开始的轻视,转向现在的和蔼可亲。
“那我先告辞了。”叶缺说完转身离去,梅长歌注意到,他这次,行的是抱拳礼。
“那就足够了。”梅长歌搓了搓双手,放在脸颊上使劲揉了揉,为自己加油道,“我一定可以的。”
“一个时辰足以。”提到叶缺引以为傲的验尸技艺,他显然很有自信。
“你再次查验两名虎卫的伤口,大概需要多长时间?”梅长歌沉吟片刻,迅速做出了决断。
“梅大人虽掌管刑部,但上头毕竟还有一位尚书右仆射,恐怕并不能护你周全。”
“而陛下则会在早朝结束后,立即颁布旨意,决定由谁来主审此案。到时候,无论是哪位皇子领了皇命,都不可能任由梅家,将此案的唯一嫌疑人关押在府,必将移送刑部监牢。”
叶缺望了望窗外人头攒动的人影,继续说道,“现下正是众臣早朝的时辰,像尚书令大人遇刺身亡这样的大案,刑部绝不敢拖延,一定会在早朝时向陛下禀明。”
叶缺突如其来的善意,让梅长歌大吃一惊,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她一对了什么事情。
“我不知道梅大人向你许诺了什么,但我知道,你最多还有三个时辰,来解开这个谜团。”
“去吧去吧。”梅长歌习惯性的冲叶缺挥了挥手,随口说道。
“那叶某告辞了。”叶缺行了一礼,缓缓的向门边退去。
“好吧,你可以走了。”梅长歌以手扶额,长叹一声,无奈的表示,她的问题已经问完了。
“关于这一点,我倒是可以肯定。”叶缺正色道,“因为此案过于离奇,所以我特地做了这方面的检查。我可以 向你保证,尚书令没有任何中毒的可能。”
“还有,尚书令是否是中毒身亡?”梅长歌用手在自己身上比划了一下,随即说道,“要着重检验死者的胃部,不要只查验喉咙处。”
“既然梅小姐有此一问,我便再去查验确定一番就是了。”
“我不能。”叶缺脸色一变,默然说道,“我并没有进行这方面的检验,只是依照惯例……”
“你能肯定,那两名虎卫,是死于敌手,而不是自杀吗?”梅长歌沉吟许久,再次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我也觉得奇怪。”叶缺倒是点点头,第一次表示了自己对梅长歌观点的认同。
“我没有半点质疑你验尸水平的意思。”梅长歌摆摆手,急忙解释道,“我只是觉得奇怪。”
“没有。”叶缺斩钉截铁的说道,“如果有任何伤口,哪怕只有针尖大小,我也不会有所遗漏。”
“就是手臂外侧,手掌,手背那里,也没有任何伤口吗?”梅长歌停顿片刻,终于记起,她似乎应该向叶缺解释一下,什么叫做抵御伤,于是“手舞足蹈”的做起了说明。
“抵御伤呢?”梅长歌不死心的追问道。
这个人,到底是有多看不上她啊。
“除致命伤外,没有其他伤痕。”叶缺依然是那副一字千金的呆板模样,倒让梅长歌有些哭笑不得。
“那两名虎卫身上呢,有没有其他伤痕?”既然有活人免费服务,梅长歌索性将验尸单放到一边,专心询问起叶缺来。
真是个惜字如金的家伙,梅长歌暗自腹诽道。
叶缺说话时,语速极快,例行公事一般的向梅长歌汇报完了整个验尸工作,然后无声无息的站在那里,似乎是在等待着梅长歌的问询。
“经检验,出现在案发现场的另外两名死者,均为虎卫。经查实,案发时,两人正负责守卫,守卫的地点,位于书房外间。与案发处,仅隔了一道木质屏风。”
“经检验,一名死者为本朝尚书令,据推断,死者在书写奏折时,后背遇刺身亡,凶手一刀毙命,没有在死者身上,留下其他伤痕。”
不过意外归意外,案子还得接着查下去,尤其是这个案子,还关系到梅长歌自己的性命。
“不能解剖?”梅长歌的这句反问,更像是一句颇为无奈的吐槽,这的确是她万万没想到的。
梅长歌从叶缺冰冷的言辞中不难看出,他对这位自幼养在深闺,对验尸破案一道“一窍不通”,却敢于夸下海口的梅家小姐,并没有太多的好感,只是困于上司有命,不得不从罢了。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活着的时候,尚且不能轻易有损,更何况是死了。”
虽然叶缺从未听说过解剖二字,但大致的意思,他还是能够理解的。
“不能解剖。”叶缺翻了个白眼,冷冷的说道。
梅长歌翻来覆去的将验尸单看了许久,却找不到她想要的任何东西,难免有些恼怒。
“为什么不解剖?”
第六章 初见
“梅家小姐这随遇而安的好性子,倒还真叫人羡慕。”
不知何时,牢门洞开,周遭一片安静,就连先前拿着大棍,环绕四周的守卫,都消失的无影无踪,干净彻底的,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梅长歌正想的出神,冷不丁的被人扰了性子,脸色瞬间冷了下来,恶意满满的问道,“你又是何人?”
“我是楚青澜,陛下派我来主审此案。”楚青澜寥寥数字,便成了二人初见的开场白,日后想来,也觉得有趣的很。
“你就是传说中的五皇子?”梅长歌疑惑的问道。
梅长歌之所以有此一问,实在是因为,眼前的这位男子,和她想象中的楚青澜,没有一星半点的相似处。
白白净净的脸庞,温润而静谧,眉眼间,既没有出身将门的威猛豪情,也没有身为皇家子嗣,那与生俱来的狂傲。
一袭青衣,一块玉佩,一顶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玉冠,就是楚青澜的全部,他更像是一位隐于山水间,过着恬淡生活的居士,而不是终日游离于京都权利中心,野心勃勃的五皇子。
“我并未封王,算不得什么正经皇子,你可以叫我五公子。”楚青澜点点头,自嘲的说道。
梅府这潭水,很浑很深,楚青澜本来是不想掺合进来的。可今日叶缺好端端的跑来求他,将梅长歌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他总归要来见一见,哪怕仅仅只是为了叶缺。
要知道,叶缺跟了他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求过他什么事情,此番开口,楚青澜总不好驳了他的面子。再说来刑部见一见梅长歌,也不算什么了不得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