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当领着南渠去拿了餐盘,随意找了个长龙排起了队伍。南渠看着那队伍尽头,心想要找点什么话来说,于是问道,“为什么这里那么热——唔,我是说,我来的时候温度还很低。”
亚当言简意赅地回答他,“这下面,是地心。”
“……地心?”南渠抬头看了看亚当下巴滑入锁骨的汗珠,又低头,好奇地踩了踩光可鉴人的白色地面。
按照这足以蒸熟人的温度,怕是呆久了,人真的会没命吧?
队伍短了不少,南渠饿得饥肠辘辘,远远看着,貌似午餐挺简陋的。突然,打餐区又出了动乱,是一个犯人和打餐员爆发了冲突,“这是什么——就这么点!吃得饱吗!丑陋的绿皮怪,绿皮怪!!”
“下一个!”犯人口中的绿皮怪不耐烦地说,“下一个,快!别想挑事,我、不、怕、你!!下一个——”
站在他后面排队的是一只浑身黏糊的绿皮大块头,他拎起不懂事的菜鸟的脖子,重重地往地上摔,接过自己餐盘的同时还不客气地承包了这犯人嫌弃量少的那份,绿皮大块头从他身上踩过去,“说话小心点,龋齿动物。”
排到亚当的时候,他伸手刷了一下手腕上的金属圈,这是为了防止有犯人一顿打几次餐采取的必要措施。绿皮怪的确长得奇特,他有四只手,很快速地就帮人打好餐,效率非常高,扁平的脑袋上只有一张嘴,两根弯曲的触角顶端是眼珠,耳朵看起来像两个耳罩似的鼓包。南渠注意到他给亚当的分量非常多,一个餐盘堆砌得满满当当,当轮到自己的时候,南渠张大嘴巴看着异常吝啬的餐盘,两片颜色古怪的培根,以及一勺什么也看不出的汤汤水水,还有半杯浑浊的水。
食物就算了……反正他吃得也不多,可是水又黄又浊,比起亚当的大杯子里的清澈的水,他这分量也太少了。
“能换一杯……”他还没说完话,绿皮怪就大声说,“下一个,下一个!”
“弱鸡,别挡道!”南渠被后面凶神恶煞的红色石头人给推了一把,水洒出来大半。
怔愣了几秒,他才问系统,“商城卖水吗?”
“没有水,有随身空间卖,空间有包治百病的泉水,就是你买不起。”
南渠依稀记得价格,那是个天文数字。
他有点绝望,监仓只有冲便池的水,还是过滤后的污水……看来这辈子要渴死了。
“一杯干净的水,大的。”
南渠听到声音后立刻抬起头,是亚当的背影,绿头怪的触角眼睛转向了问他要水的男人,他看到绿头怪因惊恐而睁大的眼,手上立马殷勤地递了两大杯清水,“水,给您。”
亚当取走一杯,声音里不带感情,“一杯够了。”
南渠从亚当手里接过水,追着他的快步离去的背影而去,真诚地道谢,“亚当,亚当!谢谢你。”
亚当没有理他,只是缓了缓过快的脚步。
两人走到了拥挤的用餐区,寻了个位置坐下,南渠细心地发现,亚当坐过来后,周围那些聚团的罪犯们立刻噤了声,还有些没吃完就离开了。
南渠就着水咬了一口培根,咽下去的时候才明白那是素培根,口感就像创口贴一样,难以下咽。
他默默地看了一眼亚当餐盘里丰盛的饭菜,自己有两片素培根,他的盘子里却全是火腿,“亚当,他们为什么都很怕你的样子?”
“不知道。”他还是很冷淡,一句话永远很少字。
南渠噢了一声,又找不到话头了。
由于食物少,南渠吃得非常快,肚子里只有五分饱,他咕噜噜把一杯水灌完,六七分饱的样子,也差不多了。
亚当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眼睛黑得像夜,“再吃点。”
“我饱了……”他摆着手违心地解释了句,亚当没理会他,将餐盘里剩余的火腿匀了半份给他,“一天只有两顿,会饿的。”
南渠不再推辞,道了句谢,仍旧没得到任何反应。
他纳闷地询问系统,“明明只有五点好感……他干嘛这么好?”
系统纠正道,“错啦,是十点!”
“十点?”他诧异。
“对,你睡觉的时候,这闷骚男一直在看你。”系统猥琐地说,“或许是看你长得乖,起了心思……”
“系统!”南渠脸有点黑,他还没忘记上个世界就是系统一直坑他,最后把他坑上了雄狮的床。现在南渠也摸不准自己到底是什么性向了,监狱里也没有女孩子,他找不到试验对象,只是对着无时无刻都在散发荷尔蒙的亚当,他的确会有那么一点点想歪。他苦恼地想着这个问题,怀疑自己真的弯掉了。
饭后有两个小时的自由活动时间,所有犯人被赶到监狱中央操场,下一批犯人进餐完毕后,他们才能回监仓。
这两个小时非常难捱,因为实在太热了,没人乐意动,中央操场在监狱正中心,从底部往上望,是高得难以想象的一圈监仓,每个小监仓对于这个大监狱来说就像的大图书室的一本书那样小,一圈圈绕道地面,南渠站在操场上,抬头就是一圈天空,很小,也很远。他们这些犯人,就像是井底之蛙。
第67章 5.11
南渠从兜里掏出一颗胶囊,那是罗德给他的,要他在关键时刻吃下去,他不假思索地吞了下去。接着,奇妙的化学反应发生了,胶囊顺着食道管下去,溶解后,他仿佛霎时从地坛脱离了,飘在半空中,冷静地看着身旁蜷起身躯的巨龙,看着下方发狂的人们,还有入定般站着不动的自己。这状态很像他一开始穿到这里时,或许是有人支配了艾伦的身体。
南渠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不受控制地行动,眼前出现一张金光闪耀的卷轴,一排排密密麻麻的字符浮现,是看不懂的文字,但支配他身体的人显然懂得这些句子的意思——
罗德的声音响在脑海里,安抚他,“艾伦,是我。”
南渠突然有些慌了,罗德可以控制人?那……南渠查找了一下系统,发现系统很识趣地下线了。系统在罗德获得艾伦身躯的支配权时便已经察觉到不对劲,随后迅速地把自己缩在一个小角落里了,大气都不敢出……麻辣鸡是哪个有毛病的工程师给数据这种逆天的技能的?!
系统?2 礁耪飧鏊拗骰欤驮角宄约翰唤龀圆坏饺饣挂艿秸庵执蚧鳌懿抗こ淌κ钦娴挠形侍猓蝗辉趺椿崛盟饷从判愕南低撑淙绱死奔Φ乃拗鳎?br /> 南渠听到自己发出的声音,标准的龙语六级吟唱,照本宣科地念着,南渠从来不知道有人的声带可以发出那样的声音。而吟唱的咒语似乎有很强的安抚效果,很快地,南渠发觉旁边的加朵安静下来,吃惊地望着正在干一件很叼的事情的自己。
不知道罗德用他的身体干这件事的用意何在,卷轴翻页后走到底,吟唱终了。被折腾得一片狼藉的地坛死寂一般的安静,发觉罗德交还回了支配权,南渠捏了捏手心,发觉到所有龙都在看他。
一旁的加朵难以置信道,“你怎么会说……龙语的?”
“我……”南渠绞尽脑汁地想理由,可是艾伦不善言辞,支吾间,罗德走到他身旁,出声道,“是我教他的,因为我发现艾伦有样特殊的才能。”
他抓起南渠的手,高声道,“诸位,这是一个人类,但他有很高的龙语天赋,你们看见了,上古咒语在他嘴里变成了静心咒,这才让大家摆脱摩根狡诈的诡计。”他顿了顿,注视着大家的愤怒都转向了摩根,才继续道,“正如席勒长老所说,人也有善恶之分,我们一族原本子嗣稀少,为什么还要去发动战争?”
摩根愤怒地咆哮了一声,“罗德,你耍我!”
罗德微笑道,“是你自己执迷不悟,还居心叵测地带了大量能使龙失去理智的月光草进来。”
听到这个植物名词,地坛内一阵哗然,“想不到摩根竟然做这种事!”
“……他这是想害死我们呐!”
“月光草!”摩根瞪大眼睛,不可置信道,“你给我的药竟然是月光草做的!”
“摩根,”罗德冷下脸来,摩根竟然在这个小辈的视线下瑟缩,罗德道,“不知道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你带了月光草进来这是事实,我熟知植物学,那草的气味一出来我便闻见了,今天要不是有艾伦,大家都得死在这儿。”
因为人类不受月光草影响,而罗德带来的人类恰巧是个会龙语的,这才阻止了一场灾难的发生。
摩根犯下了如此滔天的罪行,自然不可饶恕,他跪倒在地,像是被一只无形的龙爪收复在掌心,南渠看到长老有只手正虚握着,长老察觉到他的视线,扫视了一眼,南渠整个人都打了个哆嗦,感觉这老头子什么都知道的样子……怕是罗德干了坏事,这长老都知道,可是没有利益冲突,这长老便没有说破。
辩无可辩,摩根只能愤恨地看着罗德,满是被打败的不甘心,“是我输了,罗德,我竟然听信了你的谎言……”
罗德只是冷漠地注视他。
长老用手杖锤了锤地面,威严地冷声道,“摩根,你准备好接受处罚了吗?”一道黑色烙印盖在他的头顶上方,就等着落下。
龙族的刑罚很残酷,摩根一想到便不由得打了个颤栗,他黯然道,“长老,我只有一个请求,我的那些手下们都是无辜的,都是我一个人的错,还有莱拉……她是个好女孩,不要为难她,放她回人类世界吧。”
莱拉不相信计划失败,还愣在原地,一听摩根的请求便反应过来,声泪俱下道,“不是摩根干的,月光草是罗德给我们的,我、我们不知道……”莱拉细想下,思及原委,浑身僵冷,这恐怕是个连环计,他们就连证据也拿不出来!恐怕长老也是罗德的同伙吧?她的请求根本不会有用处,没人会信她。
莱拉跌坐在地,不停歇地摇头道,“不、不是这样的……”
烙印不留情面地压下去,摩根只能匍匐在地,苟延残喘。
打上这烙印的龙,便是龙族的罪人,一生只能和龙之墓的那些亡灵相伴。
一切结束后,长老对罗德道,“你留下来,还有旁边的小朋友,”长老转向南渠,“你也是。”
加朵有些担忧,但是她爱莫能助,只能留给南渠一句忠告,“长老讨厌人类——非常讨厌。”
南渠眼看着加朵也离去,有些发怵地看了一眼还岿然不动站在原地的老头,他不懂的是,既然讨厌人类,那为什么之前又说出那样合情合理的话呢?
罗德微笑了一下,手按在他的肩上,“你别怕他,就是个老不死的,有我在呢。”
长老冷哼一声,“罗德,你说话那么大声,是怕我听不见吗?”
罗德道,“您别吓到小孩儿了。”
长老面色不缓,“我没那么没风度。”他转过身,罗德拦着南渠跟着背影走去。
他有许多好奇的,可是还问不出口,比如长老的年纪,既然加朵已经当奶奶了并且还比罗德年纪大许多……那长老已经风烛残年的模样了,大概他的年纪也是个不可想象的天文数字吧?
罗德就好像猜得到他在想什么一样,低声道,“我也不知道老不死活了多久,大概和这个小世界同岁也不一定。”
按照祖先的预言,近几年这处包揽全部龙族的小世界便会灭亡,这是他们龙赖以生存的地方,如果离开,还能去哪儿?地球没有他们的容身之所,人类开采了每一处风水宝地,那些在外面的龙族们只能一而再再而三地迁居。倘若预言准确,那龙族的避世生涯也就到此结束。
跟着长老进入隐秘的通道,那是个密不透风的洞,很大,无人打理的模样,飘着数不清的呛人的灰尘,长老站定,开口道,“方才摩根说的,都是真的吧?”
罗德没什么好隐瞒的,大方道,“被您猜中了。”
可长老出人意料地没有怒意,只是平静道,“你搞得那些把戏以为瞒得住我?”
罗德颔首,“知道瞒不过您,想来您也是支持的,我这都是为了族人。”
“不是借我的手除掉摩根,再宣传你那一套狗屁不通的思想?”
罗德维持着他的风度,“您要是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其实是事与愿违,他做了什么,他得自己挽回,或许一开始有发动战争的念头,可是后来就莫名其妙打消了。有人让他明白了,平安和安稳才是最重要的。
“您知道,那则预言已经快来了,我别无他法。”
“就是因为知道,才纵容你,”长老叹气道,“罗德啊,我也活到头了,我离不开这里,护不住你们,所以以后……那些个不省心的,也只能靠你了。”
罗德蹙眉道,“您是说……您想要和这里同归于尽?”
长老短促地笑了一声,“我不喜欢和人打交道,你熟知人性,自然也能保护好族人。我老了,小辈的事我也管不着了。”
“长老,其实人类没有你想的那么可怕,您还有那么多时候,为什么不试……”
“罗德,”长老打断他的劝解,“你不用劝我,我和它一起出生,自然要一起死亡,我对人类没有偏见,像你这位小朋友,我就觉得很不错。”
南渠瞪圆了眼,受到夸奖有些惶恐,而罗德俨然一副自豪的模样,“您眼光这次很准。”
他露出微笑,“我也觉得他好。”
受了好一番夸奖,南渠飘飘然地和罗德回到那座偏僻的树屋,加朵等在那里好久了,佐伊也在,“没事吧?”
罗德道,“这不是好端端的吗,长老很喜欢艾伦。”
加朵震惊道,“不是吧?!”
罗德耸肩,南渠害羞地点头。
加朵一脸这个世界已经没救了,瞠目结舌久久不能回归原状。
佐伊默不作声地低着头站在她背后,加朵说了许久的废话才想起来正题,“对了,你们什么时候离开?带上佐伊吧。”
佐伊执拗地拧着眉,“我不。”
加朵一掌拍上去,佐伊疼得叫了一声,加朵骂道,“你难道真的不想娶媳妇了?变不回原形你就是个废龙明白吗?那么小顶什么用……”
“????”南渠觉得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什么。
加朵丝毫不觉得自己为老不尊,笑眯眯道,“佐伊就拜托你了,罗德,一定要把他调养好啊!”
罗德颔首,“一定。”
佐伊仍是满脸不满,罗德轻飘飘道,“我会‘好好’调养他的。”
佐伊一个寒颤,什么不满都憋回去了。
他们明天就要走了,日落的时候,南渠趴在罗德身上,最后一次看小木窗外面,上空有几只在活动的巨龙,穿梭在橙红的云层里。
这个僻静的与世隔绝的地方,从来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所以这么好的地方,才能养出罗德这样的人。
第68章 5.12
第二天他们带上佐伊一同回学院,保护神学院正巧迎来新年,而学院还处于假期的冷清,院长办公室仍是离开那晚的狼藉。许久不见的狮鹫克里斯飞到窗边,大脑袋捣碎玻璃,鸣叫了一声,看样子是想死了罗德。
罗德笑着抚摸他顶上黑白相间的毛发,“辛苦你了。”
克里斯舒服的眯上眼,乖巧至极。
系统有告诉过南渠,说他每晚上睡着后,这只大狮鹫就会痴汉般地守护着堡顶的房间,像个士兵般恪尽职守,一整晚也不动。
想来是罗德临走前的吩咐,而克里斯做得很出色。
罗德一边安排清道夫打扫房间,一边交代佐伊一些事情,将他带到了学院的地下室。南渠也是头一次知道,学院里有这样的地方——幽闭的地下空间,大而潮湿,像个禁闭室。
罗德告诉他,“下午我会出去一趟,这段时间你就呆在这里,一次次尝试把你的角收回去,直到成功才允许离开。这里有恢复体力的药剂和镇定药剂,都贴着标签。佐伊,这件事我不能帮你,你得靠自己,明白吗?”
佐伊极不情愿地点头,他喜欢光明,讨厌这种阴暗潮湿的地方。但他知道自己一旦失控,那破坏力足以将这里摧毁,所以罗德将他关在这里也情有可原。
“很好,”罗德微笑道,“到时候美杜莎会帮你开门。”
学院里一旦有失去控制的龙,就会被关在这铜墙铁壁里,上一个进入这里的,还是因为不小心进入发情期而失控的大卫。毕竟保护神岛有那么多少不更事的学生,而龙作为一种传说中的存在,罗德并不想要学生们知晓这些秘辛。学院教导学生的宗旨只有一点,就是让他们懂得如何在外面隐藏自己以及保护自己,通常毕业也就等同于失业,他们有特殊才能,却仍要像普通人那样兢兢业业地上班,做报表,挨上司骂。所以大多数毕业生,在毕业后会选择留在学院里当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