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
“二哥他不孝!”福王道,“您要觉得不是大事儿,改明儿我编排嫔母个笑话儿,也叫众人嚼舌去!”
“胡闹!”圣上喝道,“我已骂了你二哥,哪有拿着妃母嫔母嚼舌的!那是你们老子的媳妇儿!一个两个都不叫人省心!”说毕,看着福王要哭的表情,又心软了,放缓语气道,“再不乐意,叫他赔你个作坊。你不是一直闹着要做桐铁家伙么?”
福王吸吸鼻子,把眼泪憋回去:“我又不是没有!”
圣上苦口婆心的道:“你那个主要做木匠活儿的,铜铁的不是不够使么?叫他送你个大的总成了吧?你二哥已经是郡王了,我还能怎样?你乐意叫国公做哥哥啊?他就是跟叶阁老怄气,也是你去招惹人家小姑娘,别说你没责任。”
福王道:“那也不能坑我妃母啊!她本来就摸不清门儿,差点就发明旨去严家了。那是我王妃嗳!好端端的叫人说的像是要做填房。我招他了啊?有这么消遣弟弟的吗?”
圣上心好累,几乎不知道怎么安抚小儿子。此事确实是平郡王犯蠢,可他个当爹的,手心手背都是肉,总也不好太给蠢儿子没脸。正愁肠百结,太子来了。圣上仿佛看到了救星:“老大来的正好,快把你弟弟弄走,我可真招架不住了。”
太子笑着见了礼,公正的道:“实乃二弟思虑不周,便是看叶阁老不顺眼,随便寻人蒙头打他一顿便罢了。冤有头债有主,谁惹的他寻谁去,欺负小姑娘算什么呢?他也是孩子气。”
太子提到叶阁老,圣上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面上并不露出来,只笑道:“怪道儿小十一能闹腾,合着都是跟你学的。什么叫蒙头打一顿,堂堂阁老,打坏了你们怎么陪?”
太子道:“三年一科举,还怕没人使。”
圣上板着脸道:“此话不许再说!君则敬臣则恭,你拿大臣当什么呢?”
太子喏喏。
圣上又对福王道:“你也闹够了,大马路上落你二哥的脸,不是自家兄弟,看不结了仇去。多大的人了,还咋咋呼呼的。”
福王哼了一声,扭过头去。
太子笑道:“你是我弟弟,二弟亦是我弟弟,少不得我做个和事老。你上回不是想看看我那小自鸣钟里头是什么样么?送你几个拆着玩可好?算我替你二哥赔不是。”
福王顿时转哀为喜:“真哒!?”
圣上扶额:“你就惯着他……”
太子对福王道:“不恼了吧?你去东宫找你嫂嫂,叫她开了库自己挑着玩去吧。我跟父皇还有正事儿呢。”
福王欢乐的朝圣上挥挥手,一溜烟的跑没影了。
圣上吹胡子瞪眼:“有你那么败家的么?自鸣钟多精贵的东西就叫他拆着玩,还一回给好几个!养坏了他我看将来你有多少私房与他填!”
太子知道圣上不过是假意发作,只憨笑不已。再说他还有事叫福王办呢。
果然圣上叹气:“你们哥几个,懒的懒,馋的馋,没脑子的没脑子,有脑子的心思全不在正道儿上!都是你母后惯的,幸而你打小搁在我跟前养!你母后可真能养孩子。”
死似而非的话,太子不知如何接,好半晌才道:“母后她……”
圣上摆摆手:“罢了罢了,横竖是龙子凤孙,饿不死他们。说正事!河南几处报了干旱,你们预备着别有蝗灾。正要收冬小麦的时候,叫户部仔细预备了。还有我下写了小十一纳妃的旨意,正要使人颁旨,他就同我闹个不停。现他不闹了,赶紧着,娶个媳妇儿管管他。”
太子轻轻松了口气,跟着转到正事上头去了。最近圣上有些怪,不知哪里闹的别扭。左思右想也想不出宫.内外有什么事。只得打叠起十二分的精神应对,真是心力交瘁。
四月天气转暖,土壤解冻,又还未到雨季,正是好做工程的时候。为了预备五月的龙舟水,全国各处都在修缮水利,大老爷才升的工部侍郎,忙的脚打后脑勺,全顾不上家里。偏偏四月初八是老太太生日,算来是五十的整寿。恰是烈火烹油的叶阁老府,怎么着也要大办。打初一上头,就不住有人来送礼。整个叶家上上下下都不得闲,学里全停了课,只有庭芳还在跟数学死磕。
叶家的三个媳妇倒有两个不中用,老太太只好抓了杨安琴的壮丁。庭芳知道自家妈是个拎不清的,为了让杨安琴安心忙着前头,她主动接过了照看熊孩子陈恭的活儿。搬了工具跑到东跨院的东厢房里,占了陈恭的书桌,一面写一面看着陈恭。
庭芳来了,庭芜也跟着来了。近来事儿多,庭芜又在跟周姨娘与庭树怄气,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可把她憋死了。陈恭至今还不大下的了床,庭芳就让婆子搬了个干净的炕桌摆在床.上,拿床当炕使,弄了一副跳子棋让他们兄妹两个玩,自家还是整理书籍。
有庭芳看着东院,陈氏与庭瑶等安心在正院里干活。杨安琴与越氏分工协作,杨安琴带了陈氏,越氏带了秦氏,分成两组,一组抄礼单,一组验礼品入库。老太太则搬了个大账本,比对着去年的礼,来观察诸人的态度变化。杨安琴写礼单并不是来一份写一份,而是按照朝廷六部,官职从低到高的排序,先捡出来,而后再抄。她这头抄完,越氏接过查看有无破损、品质级别是否能对上,再过到老太太手里对比。老太太那头也只需按照六部捋过去,整个过程井井有条、忙而不乱。
一时间,杜妈妈进来回话:“老太太,福王来了。”
秦氏眼皮一跳。老太太从容笑道:“福王殿下最是洒脱,只怕是来寻四丫头玩的。直接引去东院吧。横竖他不耐烦跟我们寒暄。”
秦氏张了张嘴,被身后跟着见习的庭琇捅了捅腰,想起前日庭琇劝她疏不间亲的话,硬生生的将抱怨咽了回去,低头不语。
福王确实没心情跟不相干的人寒暄,直找到庭芳,把自鸣钟塞到她手里:“送你的。”
庭芳想着自家担负的接线员任务,问道:“好端端的,怎么送我这个?”
福王哈哈大笑:“我从太子哥哥家搬了七八个,送你一个耍。这个宝石镶嵌的多,你们姑娘家喜欢。”
陈恭看到福王都快吓尿了,躲在被子里抖啊抖。庭芜方才想起来,见了福王要行礼的。赶紧把陈恭从被子里拽下来,噗通趴在地上磕头。
庭芳:“……”艾玛就忘了要磕头,忙也跟着下跪。顿时生出一种麻蛋好想造反的心情。
福王把庭芳拎起来,直接往外拖:“下回见了我不用客气,咱们谁跟谁啊!哪个自鸣钟你们家八成没人会伺候,我顺道送你两个丫头。”说毕压低声音道,“一个懂医,一个会武,切记,带着形影不离。”
庭芳一凛。
福王勾起嘴角:“太子妃嫂嫂说你能听明白,还真明白?”
庭芳亦压低声音问道:“太子妃?”
“你.爷爷不知使哪个告诉的太子。”福王悄悄儿道,“你近来千万别出门,尤其是去远的地方。你若死了就坏大了……你.爷爷同你讲了没?”
庭芳郑重点头:“我哪儿也不去,只是您常来找我的话,你家王妃定要吃醋了。”
福王叹气:“我原不想这么快娶亲,没扭过父皇,今日已经去严家搬旨了。你们家预备道贺吧。不跟你废话,我还得去严家瞧瞧王妃的品性。若是个脑子清楚的,叫她来寻你耍更不招人眼些。”
“看您说的,您的王妃能不向着您?”
福王嗤笑:“有些女人蠢的死,脑袋没有二两重,成日里计较鸡毛蒜皮的小事,烦都烦死。你道出嫁从夫光老实就成的么?要么跟我妃母一样,打定主意一条道儿走到黑,女戒说什么是什么,全无私心;要么跟我母后一样,心底透亮。嗳我跟你说这个干嘛,你又听不懂!”
庭芳就打算货与帝王家了,哪里敢装傻卖萌:“听得懂。便是三从,也得……嗯,能理解夫主说的话,能执行夫主交代的事儿。譬如夫主说管好家里的田产铺子,没点手段可不成。想要出嫁从夫,并不是想的那么简单。”光听话有个卵用,姑且不论听你的话就可能听别人的话,服从性好执行力高的主儿最高能做到CEO,那是一般的“听话”能到的境界么?
“嘶~”福王对庭芳再次刮目相看,“真不打算嫁人了?可惜了了的。横竖你还小,将来改主意了,我求太子哥哥给你选一个。若有……功,尽量捞个乡君给你当当。”
庭芳内心狂吐槽:前儿还是县主,今儿就乡君了!你们皇家都不是好人,画大饼都懒的打草稿!撇嘴道:“您让人知道我是您的人,等闲没人敢招惹我就行了。”
福王笑开了:“行!”说毕伸手揉了揉庭芳的发髻,“我看王妃去,走了!”
庭芳看着福王远去的背影有些呆滞,她就这么上了太子的船了?感觉好不真实。不远处人影闪过,待走远几步,往地上重重吐了口唾沫:“呸!不要脸!”
☆、第109章 喵喵喵
福王晃到翰林院掌院严鸿信家,大门口还有鞭炮不曾扫干净,香案还冒着青烟,想是刚接了旨。严家是清流,家底不丰,值钱的全是书。勉强一个二进的院子,没两步就走到了所谓的二门。严鸿信之妻江淑人抬眼一看,竟是福王大大咧咧的站在门口。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福王出门当然不可能只有一个人,他方才去叶家就带了一串子,扔了个自鸣钟并两个丫头,又带了一大串跑到严家。指了指太监端着的小自鸣钟笑道:“送我家王妃的。”
江淑人:“……”殿下你怎么不按理出牌啊!
福王笑的咧出八颗白牙:“我能见见王妃么?”
江淑人快崩溃了,未婚夫妻不能见面的!!但她能跟亲王讲理么?
严掌院把圣旨供到佛前,转身出来就见福王与自家太太大眼瞪小眼,忙出来见礼:“拜见殿下。”
福王侧身避过,弯腰扶起严掌院:“岳父客气了。我才从太子哥哥家捞了个小玩意儿预备送给王妃。王妃人呢?”
严掌院也:“……”接到圣旨还没一盏茶功夫,您也太上道儿了吧?
严掌院夫妻明显耗不过福王,对峙一小会儿,就败下阵来。人家要见自己的王妃,虽然很不合规矩,但娘家真的得罪不起。现在惹恼了他,回头嫁过去,啥也不用干,新婚头三天只睡小老婆,王妃这辈子就不用混了。到时候跪着求他也未必挽的回来。若不是福王摆明车马跟着太子混,严掌院是很不愿意让自家闺女掺和进皇子选妃的事儿的。可站队已经站了,福王又是出了名的混世魔王,只得从善如流。还苦着脸道:“殿下,真不合规矩。”
福王才不管规矩不规矩,不满的道:“我就同她说两句话儿有什么要紧!一炷香,就一炷香!啥事儿都办不成。”福王嘟囔道,“我自己的王妃,还没见过呢。”
江淑人见福王如此不知礼,眼泪都要出来了。也太太太不敬发妻了吧?什么叫啥事儿都办不成啊?难道您老还想办事不成?
严掌院怕福王真恼,讨价还价的道:“半柱香,求殿下赏点脸面儿。”
福王点头答应。
严掌院指了指后头:“臣家院子浅,小女就住正屋西间,我叫她妹妹出来。”
福王也不想真的惹毛了翰林院的掌院岳父,笑嘻嘻的道:“她的闺房我怎么好进去,我到院子里的石凳上坐坐,就同她说句话儿。”
严掌院悄悄松了口气,朝老婆使了个眼色。江淑人忙进屋拉出了小女儿并儿子一家,全家退到二门外,索性把门虚掩了。
福王立在院中,不多时严家大姑娘严春文低着头走了出来。在福王跟前五步的地方站定,跪下行礼:“奴见过殿下。”
福王忙把严春文扶起,笑道:“我今日来送礼,不知你喜欢什么,才得的自鸣钟还算稀罕,拿着玩吧。”
严春文乃赵贵妃一眼相中之人,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赵贵妃喜欢的,必然就是赵贵妃那一款,也必然应付不来福王,顿时就懵逼了。
福王原还对严春文抱有一丝希望,此刻见她木掉了,暗自叹气,这个王妃是指望不上了。又掏出一个魔方塞到严春文手里:“魔方,给你玩的。”
严春文吓的手一哆嗦,魔方掉到地上,滚了三圈。
福王躬身捡起,又塞回严春文手中:“你怕我作甚?魔方很好玩的,你试试?”
严春文好容易才止住了手抖,接过魔方,福了福身,战战兢兢的道:“谢殿下。”
“嗳!你别这么客气啊!”福王忽然话锋一转,有心试探,“我脾气很好的,上回叶阁老家的叶.庭芳踹我我都不生气。我同你说,她可好玩了,改日我带你寻她耍去。”
严春文呆了下,脑子里全是福王与叶.庭芳的……叶.庭芳她见过,那回在宫里瞧着,姐妹两个都极出挑。次后闲话满天飞,她心里还鄙夷福王不是东西,那么小的女孩儿都下的去手。哪知今日就接了旨,母女两个正惶恐,福王就来了!她自问长相比不上叶.庭瑶,更比不上叶.庭芳,不知将来怎么夹在丈夫与婆婆间做人,福王就这么理直气壮的来了……来了……
严春文到底年幼,没绷住眼泪就汪了出来。
福王:“……”
严春文醒过神,忙用帕子擦了泪,颤声说道:“风、风迷了眼……”
福王深吸一口气,耐着性子道:“你是不是听见什么不好的话了?”
严春文低头不语。
福王正色道:“我今日就是特来解释的。”
严春文依旧低着头。
福王又道:“我知道外头说什么,你通别信。我没见过你,不知你的相貌品性。可你是我妃母挑的,我信她的眼光。”福王顿了顿,又道,“我是皇子,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我真看上了庭芳,便是她小,定了亲也不过等几年。许她正妃,我先纳侧便是。我是皇帝之子,她是阁老之孙,你说般配不般配?”
半晌,严春文低声“嗯”了一声。那日能进宫去的,谁不是家世傲人?她父亲是读书人最敬重的翰林院掌院,说句话半拉读书人都要洗耳恭听。祖父是从一品少师告的老,亦是昔日圣上跟前的得脸的。细论起家世来,她家比叶家还更尊贵些,只实权上不如。总的来说,那日看上了谁都不意外,只看谁能入娘娘们的眼罢了。
福王笑道:“我有个兄弟,叫徐景昌,你知道吧?”
严春文又低低嗯了一声。
“他是叶家的学生,”福王道,“庭芳,是他的师妹,我亦拿她当妹子。我认识她在先,认识你在后。真个要喜欢她就没有今儿这一遭了。我妃母和母后亦喜欢那丫头,她与你们不同,竟是个假小子,最是好耍。我怕你听了闲话心里不自在,才急忙忙的不顾规矩来你家瞧你。”
严春文又惊呆了,殿下您居然拿姑娘当小子耍……
福王泪目望天,亲娘哎!你儿子这辈子都要叫你扔苦瓜汤里了!能寻个稍微~稍微~活泼点儿的么?
严掌院与江淑人哪放心任由福王与女儿独处,贴着虚掩着的门偷听,待听完福王的话,两口子对望一眼,齐齐松了口气。本来带着女儿去宫里应选就是撞大运,他们家女儿算不上不好,也算不上特别好。身量高挑,气质沉稳,却差在长相上。谁料皇家偏看中了她。说不高兴是假的,严家几代官身皆是清流,没多少家业,陪送不起上好的嫁妆,出了个王妃,后头的女孩儿都少被人挑拣。可前几日福王的闲话喧嚣直上,接旨那一瞬间,真真是五味陈杂,酸甜苦辣咸塞在心头,纠结不已。此刻听到福王的辩白终是放了心。堂堂皇子殿下,愿意亲自来解释,至少是把王妃放在心上的。
福王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下情绪,笑道:“将来你见着她就明白了。先跟你透个气儿,我喜好算学,连同徐景昌并她,将来少不得一块儿做研究。你别吃醋哈,你若不放心,只管同我们一处,别怕,我教你,很好玩的!”
良久,严春文才蚊子哼哼道:“奴知道了,奴会以小姑之礼待之。”
福王盯着严春文的脸看了半天,见她并没有勉强、不忿之色,终于暗自松了口气。好端端的被平郡王摆了一道,叶阁老谨慎起见,再不敢跟太子有任何接触。圣上还康健,倒也没什么如胶似漆的必要。只若是有要紧事,还得他与庭芳悄悄说了才最不引人怀疑。横竖他是有名的混人,庭芳更是把终身豁了出去,凭他谣言肆虐,只要太子能登基,都是值得的。今日对庭芳许诺的乡君也不是全无可能,实在不行,选个穷的揭不开锅的闲散宗室与她做夫婿,轻轻巧巧封个公夫人便是。她长的好,家世也好,还能替夫君在圣上跟前卖好儿,只要不在意三姑六婆的闲言碎语,半点也不亏。而庭芳能成为皇家人,亦是体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