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怎么会在这儿?”云七夕没急着站起来,因为腿痛,想着说一句话来打破沉默,因为她总觉得单连城像一个装了火药的炸药包,浑身都散发着不太友善的气息。
“你活腻了?”
单连城冷冷的语气怒气很重,云七夕抬起头,她看不见他的表情,却能看见他满眼的怒火,她一边揉着腿,一边讪讪地笑了笑,“没有,我正值花样年华,大好的青春,还没活出个滋味儿来呢,又怎么会活腻了呢?”
当时的云七夕和单连城并不会知道,原本以为属性不合的两个人,会有一天纠缠在一起,她在他的怀里使坏,他的大掌把她的头发揉得一团糟乱,啃着她的耳朵,低哑着嗓音问她,“你活腻了?”
彼时,云七夕圈着他的脖子,把头埋在他的颈窝,笑得很甜,“我才没有,有如此俊俏美男侍候着,让我再多活五百年,我也不会腻。”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现在这一刻,单连城的眼神和语气统统都不太友善。
“若不是爷,你认为你还机会活出个滋味?”
他说的倒是一个事实,刚才他确实出现得及时,救了她一命。但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云七夕缓了一会儿,站起来,扶着身旁的一棵树,冲着他笑了笑。
“是啊,刚才的事还得谢谢你。不过,一个人活得好没意思,要大家活得好,天下人都活得好才有意思。我是多么有仁心的大夫,怎么能看着疫区的百姓受瘟疫折磨呢?所以我来了。晋王殿下如此尊贵,怎么会来?还是晋王殿下早已知道,这里根本就是没有瘟疫的疫区?”
她字字句句,在反击,在试探,在暗讽。她不明白这背后的真相是什么,只能将自己的情绪和心情模糊地表达出来,
单连城盯着她,如想要把她盯出两个窟窿的眼神。
迎上他嗜血般的眼神,云七夕又是一笑,“莫非被我说中了?晋王殿下对自己的属下尚有一份仁心,怎么就能看着这么多百姓无辜死去?还是你觉得百姓与你和你的属下相比,确实不是一个层次,有贵贱之分?”
她不知道为什么,每一次与他说不上几句就会杠上,但她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嘴,管不住啊管不住。想着这些天无辜死去的百姓,即便他只是一个不能确定的嫌疑人,她也想要在他的身上发泄一下。至少,他是朝廷一方的人,朝廷这么久对这些百姓不闻不问,她对朝廷窝着火。
这下子,她终于成功惹怒了他!
单连城突然伸手一推,她整个背脊撞在了树干上,有点疼,宽大的身子倾向她,大掌捏着她瘦弱的肩膀,仿佛要将她捏碎,声音低沉恼怒,充满了危险。
“再说一遍?”
忍受着肩膀上那只大掌的力道,云七夕偏生又还不服软地笑了笑,作死地继续说了下去。
“不管是真瘟疫还是假瘟疫,朝廷似乎都不太关心这些百姓的死活,这难道不是贵贱之分么?所以,像我们这么轻贱的小老百姓又怎么可能配得上高贵的晋王殿下你呢,我还是尚有自知知明的,所以我上次才说希望晋王殿下能在皇上面前拒绝这门婚事。”
云七夕听得见,他的呼吸越来越重,她也明显感到,肩膀上的力道也在加重,他说得近乎咬牙切齿。
“父皇将婚期定在八月十五,你可以躲一辈子,但你确定这是个好地方?你确定你在这里可以活得过八月十五?”
她才消失了两天,皇上就自作主张地把婚期定了?单连城这是什么意思?敢情以为她是为了逃婚才来这里的?
“属下参见晋王殿下。”向飞走了过来。
他的态度与对她时不同,和起先与那黑衣人谈话时也不同,十分恭敬,是只对待单连城一个人的恭敬。
单连城缓缓松开了她,站直身子,“起来吧!”
看得出来,他的气还没有消。
向飞站起,扫了云七夕一眼,又看着单连城,似乎欲言又止。
“向总兵有什么话就说吧。”单连城道。
向飞低着头,道,“属下无能,让殿下为难了。”
为难?
向飞是单连城的人,而太子让他的人来找他做什么?在打什么商量?云七夕虽不是古代人,但因爱好考古学,也看过不少历史,仔细回想起先向飞和那人的对话,稍作分析,她似乎就明白过来了。
其实无论是古代还是现代,在政治上都有很多相通的地方,为了能稳固自己的势力,为了能争夺那至高无上的地位,只有不断的强大自己,这种强大包括挖人墙角,笼络人心。
单子隐,长得人模狗样的,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还真是不择手段。连自己的兄弟都可以追杀,可见亲情在他眼底都是一文不值的东西,更何况这些与他一点关系也没有的平民百姓?
如若以后真是他继承了皇位,这将是整个大燕的悲哀。
“本王尊重你的任何决定。”单连城低沉的嗓音说道。他似乎并不在意云七夕就在旁边。
向飞猛然抬头,扑通跪地,说得近乎壮烈,“属下誓死也不会背叛殿下。”
果然,她猜测得一点也没有错。什么瘟疫都是掩人耳目的假象,太子的目的只是为了收服向飞。或者,这不叫收服,叫威逼,胁迫。若不能收服,他也可以借着瘟疫之名,吃掉对方的一个重要的棋子。这个渣男,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云七夕突然想起,不知道起先引着黑衣人离开的那个人是不是云七,心里隐隐有些担心。况且,她觉得自己站在这里,听他们说着一些还算机密的东西,有所不妥。
于是,打算趁他们不注意,慢慢地挪走。
不想刚走出几步远,单连城的目光突然斜了过来。
“国公府的二小姐突然失踪了,你说府里会不会天翻地覆?不好好地呆在你该呆的地方,跑到这里来,莫非是剩下的银子不想要了?”
他竟然拿银子的事儿威胁她?
云七夕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钱财乃身外之物,和人命相比,又算得上什么?更何况,我不见得就拿不到银子呢。”
说完,她不理会他的一双会冻死人的眼神,倔强地往回走去。
推开门,云七还好好地睡在那里,似乎是她推门的声音过于急促,把他给惊醒了,他缓缓睁开眼睛,有些茫然地盯着她。
“这么晚,你去哪儿了?”
“我……人有三急。”云七夕敷衍地解释着。
云七倒也没有深问,只“哦”了一声,像是相信她的话了。
在他身边坐下来,云七夕问道,“你一直在睡觉?”
“不然呢?”云七笑着反问。
“没什么。”云七夕笑了笑,“睡吧,已经很晚了。”说完,她调整了一个姿势,闭上了眼睛。
云七原本睡意朦胧的眼睛却渐渐清明起来,偏头深望着闭着眼睛的云七夕,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而云七夕虽然闭上了眼睛,却一直睡不着。
她在想今夜的事,她在想这场阴谋的背后。若一切真的如她所想,那么怎样才能让这些百姓从这场阴谋中逃离出去呢?
第65章 立功的机会
只要破解了瘟疫这个谎言,解除了对东柳村的限制,他们就无法明目张胆地再以瘟疫的假象,拿一条条性命去威胁向飞了。
可是,怎样破解呢?
第二天,一辆马车突然驶入了东柳村,径直来到了所有百姓聚集的大院儿前。
从马车上下来三个中老年男人,每个人肩上都挎着个箱子。
此时正值午饭时间,所有人都在吃午饭。所以当这辆马车一出现,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村子里很少有这样的马车来,自被官府隔离,就更不曾有过。
三人走到院子门口,停下来,打头的一具人扫视了一圈,最后视线定在云七夕的身上,“请问您是云二小姐吗?”
云七夕刚好吃完,放下筷子,谨慎地盯着他们,没急着回答。
当头那个人大概看出了她的顾虑,笑了笑,“二小姐不要误会,我们是宫中的太医,我姓宋,是皇上的旨意让我们来看看你的。”
此话一出,乡亲们都有些惊讶地看着云七夕,只有云七,似乎并不意外。
皇上的旨意?朝廷这么多天一直对疫区不闻不问,这会儿专程派人来看她?
见他们只站在院门口,却并不进来,云七夕站起来,似笑非笑地看过去,“三位太医可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是瘟疫村,我来这儿两天了,兴许已经染上了瘟疫,各位大人就不怕被传染上?”
听闻此言,宋太医身后的那两个太医眼睛闪烁不定地看着一院子的百姓,顿时紧张了。
宋太医倒是要冷静许多,只是愣了一瞬之后,就笑了笑,“二小姐说笑了,身为太医,为人看病是我们的职责,更何况,这是皇上亲自下的旨意。”
云七夕虽然想不通皇上怎么会突然下了这道旨意,但她却突然想到,他们的出现或许会成为解救这些百姓的一个契机,于是她笑了。
“那便劳烦了,只是三位恐怕要进来才行,我的腿前些日子伤到了,不太方便。”
几个太医犹豫了一下,最终,宋太医带头走进了院子。
云七夕就会做在原位等着,太医们走过来,将药箱放下,并没有坐乡亲们搬来的凳子,一个个轮流上前来做检查。
宋太医把过她的脉,又看了一下她的嘴巴,再扳起她的眼皮看了看,云七夕全程都很配合。看过之后,宋太医明显松了一口气。
“还好,二小姐并没有染上瘟疫,您可以离开这里了。”
听闻此言,乡亲们都露出了羡慕的表情。
而云七夕却只是很淡然地一笑,指了指其他人,“那他们呢?”
“他们?”三人同时一怔,看样子他们压根没考虑过他们的事。
可乡亲们听她这样一问,都有了一丝期待,仿佛看见了生的希望。
只听一声轻笑,云七抄起手懒洋洋走过来。
“几位太医大人可知道,这瘟疫村是进来容易出去难,如今你们既然来了,恐怕就没那么容易出去了吧?
听云七这样一说,三个人脸色都变了。
其中一个太医冲口说道,“皇上只让我们来看云二小姐,可没说过不能出去。”
“呵呵,”云七的笑声很柔很好听,“踏进这里,就有被染上了瘟疫的可能,万一几位大人把这病带出去,再传给其他人怎么办?更何况,大人们都是宫中的太医,平日里接触的都是身份尊贵的人。”
话虽不假,可他们怎么能留在这里?这不等于等死么?两个太医已经悄无声息地往外挪步子。
刚走到院子门口,突然,刀光一闪,一把长刀横在了他们面前,吓得他们顿时僵住,再也不也动弹。
长刀之后,是向飞严肃冷然的脸。
“这位太医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莫非是说皇上心里只有云二小姐,不在乎百姓们的死活么?”
太医脸色大变,他自不敢承认是这个意思,谁也不敢说皇上心中没有百姓啊。
惶然后退,又撞上了一个身体,踉跄回头,云七正抄着手站在他们后面,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
“各位太医如果想走,不如把乡亲们治好再走?”向飞冷冷道。
“这……”两个太医急得不行。
云七夕笑了,“各位太医,其实这个世道是很现实的,你们既然到这里来走了一遭,便已经有了染上瘟疫的嫌疑,就这么回去,恐怕身边的人应该是避之唯恐不及。你们既然做得了宫中的太医,想必医术也不是一般人能及的,倒不如安心留下来,看看能不能把大家治好。治好了,这里没有瘟疫了,大家自然可以大大方方地出去了。”
从头到尾,宋太医还算冷静,此刻,他在思索着她的话,云七夕又笑着补了一句,“也许事情根本不像传言的那么严重也不一定。”
经过几番挣扎,他们别无选择地留了下来。
乡亲们好像看到了希望,每个人的脸上都充满了期待。
起先那两个一开始就想逃走的太医,有些害怕接触他们的身体,把脉时,手都在发抖。
而云七夕和云七站在一边,一边悠闲地喝着茶,一边如看戏一般看着他们胆战心惊地为大家检查身体,觉得甚是好笑。
“你是哪家的小姐?连皇上都这么重视你?”云七随口问。
云七夕笑了,“我姓云,和你同姓,巧的是你名字的两个字我的名字里都有,我叫云七夕。皇上怎么会重视我一个小女子呢?我这还不是沾了我爹安国公的光。”
“原来你是安国公府的二小姐。”云七的语气并不惊讶,笑了笑,“你看着可不像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
“我本来就没有被娇生惯养过好吗?”云七夕说了句实话。
云七盯着她,怔忡的目光里有一抹心疼一闪即逝。
“我已经告诉你我的身份了,你呢?前几次见到你,你是一个乞丐,如今,我瞧着你却不像,而且还会医术,看起来好像充满了神秘,你到底是什么身份?”云七夕趁机反问。
云七别开眼,云淡风轻地笑了笑,“并没有什么神秘的,我是一个四海为家的人。”
云七夕一本正经地看着他,“你回答了我的问题了吗?你这答案避重就轻,明显在逃避我的问题。快说,你到底是谁?”
她今天不打算放过他,一定要问出个丁卯来。
“奇怪。”宋太医低低自语了一声,尽管很小声,也是吸引他们同时看了过去。
宋太医已经看过了好几个人,此刻皱着眉,似乎有一些问题想不通。
“怎么了,宋太医?”云七夕走过去,明知故问。
宋太医说道,“乡亲们并没有瘟疫。”
“是啊,”其他几个太医查过之后,也附和道。
“是吗?”云七夕轻笑,“这是个好消息啊,只要这里没有瘟疫,大家都可以得到自由了,几位大人也就可以很快离开这里了。”
起先那两个太医瞧着也不那么害怕了,加快了检查的进度。
最后,宋太医也给云七和向飞看完,几个太医聚在一起,小声地不知嘀咕着什么。
但他们的检查结果,三个人都很清楚。
此时,云七夕,云七站在一起,向飞站在离他们几步远的地方,虽然都没有说话,但却有一种彼此在一个战线上的感觉。
最后,宋太医站出来,宣布大家检查的结果,“大家的身体我们都检查过了,确实并没有人得瘟疫。”
此话一出,百姓们虽然高兴,却又有些不敢相信。
“怎么可能呢?前些日子,我们村子可因为瘟疫陆陆续续死了好多人。”
“是啊,瘟疫这病太可怕了,好好的人,说没就没了,几位大人,你们确定你们没有看错吗?”
其中一个太医不高兴了,“怎么?说你们没得瘟疫你们还不高兴了?还怀疑起我们的医术来了?”
云七夕笑着走过去,“这位太医,不要怪大家不相信了,毕竟,大家都被瘟疫给吓怕了。”
说完,她看了15 宋太医一眼,“宋太医,可否借一步说话。”
宋太医跟着她走到一边,礼貌性地问道,“二小姐有何指教?”
云七夕笑着摇摇头,“指教不敢,我只是突然想到,如今你们检查出来的结果该怎么回去禀告呢?说没有瘟疫恐怕会没有人相信呢?毕竟,前些日子,因为瘟疫可死了不少人。会不会被怀疑是医术不行?”
听闻此言,宋太医的脸色变了变,只听云七夕却是话锋一转,“当然了,我自然是深信宋太医的医术了,您说没有瘟疫自然就没有。至于为什么突然又没有了,我想倒不必去深究,只需要知道这个结果就好。我只是提醒宋太医,这有可能是您一个很好的立功的机会呢。”
宋太医盯着她,“怎么讲?”
“你想,大家都知道东柳村是瘟疫区,皇上也知道,但如果宋太医出去说,这里没有瘟疫,又怎么会有人相信呢?倒不如说是宋太医来了之后,将大家的瘟疫给治好了,这样子,在皇上面前,宋太医岂不是大功一件?”
其实宋太医是个聪明人,云七夕还没有说完,他就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
见宋太医的神情,她知道他明白了,又道,“但治瘟疫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不可能您一来就给治好,病情好转总是需要过程的,所以,我说你们不能马上回去,不如在这里呆上一两天,让人知道,宋太医在这里的一两天,都是在帮百姓们治瘟疫。最后治好瘟疫,不就合理多了?”
云七夕的目的,只是要为百姓们争取安全和自由,因为她不确定放了这些太医离开,他们会将这里没有瘟疫的事禀告上去。人嘛,总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