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的,他感觉脑门一热,就有一道热流从鼻孔中喷涌而出。
“哎呀小舅舅,你咋流鼻血了?”卢娇月慌忙道,拿了块帕子上前递给他:“你是不是这阵子在家锅子吃多了?锅子吃多了上火,应该配些下火的茶来喝才是。”
周进脸色怪怪的,倒也没点醒萌憨的媳妇,梅庄毅才不是吃多了锅子上火,才会流鼻血的,这种事只有男人彼此才懂。他眼神不含邪念地扫了那王瑶一眼,脸色更加怪异,原来好友竟好这口,亏他以前担心他是不行,才会一直对女色不怎么感兴趣的。
自此,因为好友戏耍似的打算要成亲,而产生的不敢苟同的心思,才稍微淡了些去。
梅庄毅心里慌乱,窘得连头都不敢抬,接过外甥女手里的帕子按在鼻子上,才仰着头嘴里支支吾吾道:“天冷,不吃锅子吃什么,我以后会注意的。”
而王瑶也觉得十分奇怪,不免担心对方身子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她好不容易找了个男人愿意娶自己,可千万别让她还没嫁过去,就成了寡妇啊。不禁走上前关心道:“你没事吧?”
见那高耸离自己越来越近,梅庄毅感觉似乎又有鼻血流出来了。
“没事,我没事。”
梅庄毅匆匆离去,留下了王瑶。
至于王瑶放在梅家的行李,梅庄毅说了,过两日就帮她送过来。
自此,王瑶就在周家住下了。
也幸好如今梅氏忙着哄孙子,寻常极少上周家这边来,大多都是周家两口子上那边去,所以周家多了一个人的事,二房那边并不知道。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在周家住的这些日子,王瑶并没有表现出任何不适宜。大抵也是之前在梅家住过一阵子,看她的样子似乎挺习惯这种平静的日子。
她是个话少的人,平时经常躲在东厢不出来。卢娇月想着以后这人就是自己的小舅母了,又怜悯她的身世,每每有了空闲,就会抱着点点过去与她说话。
这么一来二去,两人就熟了。
熟了以后,王瑶也会帮着家里干些活儿。例如帮程婆子打水,例如帮着劈材,一点儿都不辜负她之前对卢娇月的说辞。那劈出来的柴火,一段段仿若精准计量过似的,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对于王瑶的事,卢娇月和程婆子也说过两句。不过并没有说得太具体,只是说她碍于一些原因,所以女扮男装在外行走讨生活。
程婆子活了一把岁数,见的事情多,仅凭她有限的认知便能拼凑出一个悲惨的故事来。都是苦命人,又想着这孩子男不男女不女的过了这么多年,如今眼看就要嫁人了,不免就开始教她一些女人应该会做的家务。
王瑶并不能勘透程婆子的这种心思,不过她是个懂事的,程婆子让她帮忙,她就老老实实给人帮忙。打水、劈材、烧火她都能行,唯独上了灶台,她就不行了。让她和面,能把白面弄自己一头一脸,都没办法和成团。让她做饭,经常做糊了还是夹生的。更不用说择菜切菜了,让她择菜,扔掉的比留下的多,切菜她切到手比切到菜的时候还多。
一次又一次,程婆子实在没办法了,只能打消自己这种心思。
这一切卢娇月尽数看在眼中,她是挺赞同程婆子这种做法的,妇人嫁人之后,难免会操持家务,洗衣做饭缝衣裳做鞋,这些都是必不可少的。
眼见王瑶做不了灶上的活儿,她就改教她针线活儿,也不拘要做出个什么花样来,只要能简单地缝个衣裳,能做鞋就行。
男人在外行走都费鞋,卢娇月闲来无事就给周进做鞋,一年到头也就刚好够他穿而已,可以想见费鞋的程度。
到了这会儿,王瑶也能明白这两个善良妇人的心思,见卢娇月要教她针黹,她并没有拒绝,所以之后总能看见她用自己一双并不灵活小巧的大手,拈着一枚绣花针,磕磕绊绊地拿着一块儿布头缝着。
这场景着实让人忍俊不住,周进每每看见都是摇头笑叹。
学了几日,卢娇月发现王瑶缝衣裳不成,做鞋倒是还算有悟性。其实这跟悟性没啥关系,都是眼见的活儿,而做鞋因为要钉鞋底,所以十分费力气。王瑶别的没有,就是力气多。
梅庄毅消失多日再次上门,一进屋就看见一身靛青色长袍,长发挽了个堕髻,松松垂在脑后的王瑶,正拿着一张鞋底子缝着。
这种场景梅庄毅并不少见,因为在乡下经常能看见妇人坐在自家院子里或是门口,给家里的男人做鞋。正在努力和那双鞋底子做斗争的她,与以往那个刀疤王截然不同,似乎一瞬间就从一个令人胆寒的水匪变成了一个小女人。
给家里男人做鞋。想着这个,梅庄毅不禁感觉心里怪怪的…
第126章
==第一百二十六章==
王瑶抬眼就看见梅庄毅站在门边上,下意识将手里东西塞到身后。
“你来了?”
梅庄毅点点头。
“事情办得怎样?”王瑶问道。
手里少了那双鞋底子的她,似乎又回归正常的模样。虽打扮与以往略有些不同,但从她说话的样子与坐姿,都与以往别无不同。
梅庄毅松了一口气,总算觉得没那么怪了。
“我家里人同意了。”他没有提他回去说要成亲,在家中引起的震动。她娘高兴地连连抹泪,说他终于懂事了,连他爹都是满脸欣慰的样子。之后对于他要娶王尧亲妹子的事,家人自是没有反对。
王瑶并不意外是这种结果,因为眼前这个人想要做什么,他总是有办法做成。:“那我们——”
“你看你什么时候去我家一趟,商讨一下婚事?”王尧是南方人,而梅家在北地,梅家老两口不可能去南方,自然需要王瑶的‘亲哥哥王尧’亲自出面。
“什么时候都行。”
两人聊了几句,就定下明日上梅家谈婚事的决定。梅庄毅在周家住了一晚,次日就带着恢复男装打扮的王瑶回家去了。
事情进行的很顺利,虽然柳氏对儿子突然提出要娶王尧妹子的决定有些诧异,到底她心心念念都想儿子成亲,也没有多说什么。
事情定下后,王瑶便开始给自己准备嫁妆了。
对外的借口自是给妹妹办嫁妆,其实究竟如何只有内里人清楚。
梅氏获知弟弟要成亲的事,也觉得十分诧异,不过她的心情和柳氏如同一辙,自然只有高兴的份儿。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转眼间又是一个多月过去了。
这一日周家上下都显得十分喜庆,俱因今天是梅庄毅和王瑶成亲的好日子。王瑶在北方没有亲戚,只能选一个就近的地方用来发嫁。刚好她一直住在周家,便选择从周家出嫁。
早在十多日前,周家便来了几个彪形大汉,个个龙精虎猛,让人摸不清楚真实底细。看衣着打扮都是寻常老百姓,可若认真看他们表情和眼神,就能看出与一般老百姓不一般。
这几人都是王尧的嫡系手下,以范叔为首,不远千里远道而来来给王瑶送嫁。
到了正日子这一天,一大早王瑶就被撵去洗了个澡。等到下午全福人过来梳头,卢娇月并不在场,其实认真说来今天一天她都没出现在王瑶面前,俱因她如今身上有孝,怕冲了喜气。
全福人正在给王瑶梳头,刘翠兰带着桃丫在里头帮忙,卢娇月躲在屋里,心里仿佛猫抓似的,就想去看看王瑶穿了嫁衣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她坐在炕上和点点玩,一面不时顺着窗子往外望去,就在这时东厢那里突然响起一阵嘈杂声,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响起,王瑶从东厢里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面露焦急之色的刘翠兰母女俩和全福人。
“哎呀你这丫头,没出门子之前,新娘子的脚不能落地的。”
王瑶充耳不闻,几个大步走到窗子跟前。
“你……”
“你知道我是干什么的,我从来不忌讳这个,你帮我看看,好看吗?”
一身大红色嫁衣的王瑶站在屋檐下,耀眼得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她似乎是第一次做这种妆扮,明眼可见似乎有些不习惯,不时就想用手去摸脸,却又不敢去触摸。
全福人是个眼光极好的,并没有强要给王瑶擦上白白的妆粉,而是让她显现出天然的肤色来。浓密而黝黑的剑眉被修过了,但并未损坏其原有的形状,只是把周边杂毛修了一下,显出漂亮的轮廓来。不薄不厚形状姣好的唇上被涂了一层淡淡的胭脂。
仅仅只在她脸上动了两下,就让她的样子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少了些许阳刚之气,多了几分属于女性的柔美。
“真好看!”
王瑶笑了,她知道卢娇月不会骗她,遂点点头便走了,来去如风一如她惯有的性格。
到了黄昏的时候,梅庄毅带着迎亲的队伍来了。
王瑶一身红色嫁衣,由范叔亲自送上花轿。
“你小子一定要对瑶儿好,要不然我们虎头山十八好汉,上天下地都饶不了你!”范叔直起腰时,低声对梅庄毅恐吓道。
明明是被威胁了,梅庄毅却有几分想笑的冲动。
还虎头山十八好汉,真是个可爱的老人家!
他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您放心,我一定会待瑶儿好的。”
范叔这才点点头,让开身。
伴随着鞭炮声与敲锣打鼓声,迎亲的队伍渐渐远去,带去的是希望,带去的也是美好的明天。
王瑶回门是来周家的,因为范叔等人还住在周家。
一大早范叔就显得魂不守舍的,来回在院子里转了几圈,时不时还折腾起那几个同他一起来的汉子们。一会儿让他们帮着提水,一会儿让他们打扫院子,本来就十分干净的院子被他们打扫了一遍又一遍,还用水洗过了,亮得能照出人影。
卢娇月好笑地站在正房门前,笑道:“好了范叔,您老别折腾了,我小舅舅他们待会儿肯定会来,您还是先来吃早饭吧。”
范叔是个身材矮小的中年人,若是看他体格,还真看不出他以前是做打家劫舍的。可就是他这么个体格,硬是把他带来的那几个彪形大汉,震慑得在他面前连大气儿都不敢出。
这些日子范叔等人也和周进两口子混熟了,尤其见卢娇月是真心对王瑶好,他也挺感激这个小妇人能指点王瑶一些女人家该懂的东西,便对卢娇月十分和颜悦色。甚至连周进见过几次面的熟人,都很少能得他好脸,偏偏他就对卢娇月十分和蔼。
“月丫头,估计你也累得不轻,那些小崽子个个能吃能塞,填饱他们还真得费点儿力气。”
可不是!范叔一行来了八个人,除过范叔以外,个个都是彪形大汉。范叔本想着多带几个得力人手,到时候也能帮忙,哪知让这几个去打家劫舍可以,让他们来办婚嫁之事,真是个个抓瞎。
幸好还有卢娇月和梅氏,梅氏如今要带孙子,还要忙家里一些琐碎的事务,抽不出空来帮忙。不过她动嘴,卢娇月动手,周进和范叔等人打下手,倒也将王瑶出嫁之事办得妥妥当当。
这一行人住在周家,日常吃穿用住自然也在周家。住的地方周家不缺,随便找两件空屋,屋里都有炕,一个炕可以睡四五个人,两张炕就解决问题了。可是吃的问题却是个大难题,这几人都不擅长做饭,做饭的活计自然让卢娇月和程婆子包了。两人成日的忙得连轴转,就为了填饱这些人肚子。
一听范叔说自己能吃能塞,一旁几个努力装隐形的汉子们个个十分窘迫。这能吃也是错吗?像他们这种体格的,哪个不是能吃能喝。
见此,卢娇月忍俊不住笑了,“怎么会,饭食都做的简单,只要大家不嫌弃就行。”
“嫌弃什么,能吃就行了。”范叔背着手往这边走来,一面训斥道:“都站着干什么,还让人侍候!?”
话音还未落,这几个汉子便一窝蜂地钻进灶房里了,差点没把正在盛饭的程婆子给吓死。她掀开蒸笼盖子,一蒸笼馒头很快就没有了。
是的,馒头,现如今周家顿顿吃馒头。
实在是因为馒头好做,面发好后,直接上灶就蒸了。大米饭也简单,但关键吃米饭要炒菜,这么多人炒菜可是一样大难题。只吃馒头的话,配些稀粥,再配些酱菜就能解决一顿。或者把稀粥换成汤也可以,反正都简单。
顿顿喝稀粥吃馒头,可把这几个汉子吃得嘴里能淡出鸟来,关键他们还不能抱怨,抱怨就会被范叔训斥,想吃什么自己做去!可关键他们要能做才成啊。
有人提议去村子里头摸几只鸡来打牙祭,这几个人做饭不中,烤鸡却是没问题。可话刚出口,就被其他几个人打了。临行之前,范叔可是再三交代,让他们要低调低调,若是坏了老大的名声,他们就等着吃屎去!
所以,不想吃屎,还是吃馒头吧。
这几个人随便就蹲在院子里吃了,范叔则是在屋里和周进两口子一同吃。三人边吃边说些闲话,一顿也就打发了。
这边刚吃饭收拾好碗筷,门外就有人报信了。
“叔,老大和老大男人来了。”报信的是一个叫菜狗子的汉子。这人个头挺大,就是有些憨头憨脑的,每每总是能闹出些笑话来。
“什么老大不老大的,会不会说话?”范叔斥道。
菜狗子当即搔了搔脑袋道:“叔,姑娘和姑爷来了。”
“这还差不多。”范叔满意地点点头,和周进两口子一同迎了出去。
门外,排排站的几个汉子嘴巴呈大开之势,下巴差点儿没掉下来。
不为其他,实在是因为他们老大竟然穿了一身女人家的衣裳,穿女人家的衣裳也就算了,头上还插了几根金簪子。
王瑶面色呈窘红之态,望着卢娇月几人,一旁梅庄毅实在忍不住了,哈哈大笑起来。
倒不是王瑶刚嫁人就改变了做派,而是亲婆婆实在太热情了。成亲次日敬媳妇茶,婆婆送了一根金簪子给她。这两天在夫家,她更是感受到婆婆无微不至地关心与照顾。从是否吃得惯北方的菜,到她怎么穿得这么素净。
王瑶出嫁之前,卢娇月倒是帮她做了几身适合新婚穿的衣裳,可关键她实在穿不了那种大红大紫。
去敬茶之前,王瑶就在屋里纠结上了,最后想想还是挑了一身靛青色的衣裙。这套衣裙是卢娇月帮她做的,王瑶穿不了鲜艳的颜色,卢娇月特意帮她做了几身适合她的给她穿。
王瑶长这么大就没穿过女人的衣裳,不过这种衣裳倒是不排斥,一来衣裳素净没有绣什么花花草草的,样式简单大方,是卢娇月根据她体格做的。二来也是颜色是她惯常穿的深色。
可新媳妇哪能穿这么暗的颜色?敬茶的时候,柳氏当时没说,事后却是十分体贴问她是不是没来得及做,说若是没做,她帮她赶两身出来,新媳妇总要喜庆些才好。
王瑶连连点头说有,又将衣裳拿出来证明,之后自然如了柳氏所愿给换上了。
在人前她穿这样的衣裳,回屋立马就换了下来,可今天回门,可没地处给她换衣裳,这不就穿着一身花枝招展的衣裳出现在大家的眼前。包括她今天的发式,都是柳氏帮忙梳的。
这两天在梅家,梅庄毅没少偷偷捉狭笑话她。王瑶忍了好几次,见他此时当着范叔的面还这么笑话自己,心中又气又窘。
可当着人面又不好表现出来,只能趁着人不注意的时候在他腰间拧了一把。
这一把拧下去,差点儿没把梅庄毅给拧哭了都。
练外家功夫出身,可不是他这种肉鸡可以抵抗的。
“小舅舅你怎么了?怎么脸都青了?”卢娇月关心问道。
梅庄毅抖着腰杆儿,歇力强忍,“没啥,就是昨天晚上睡觉扭着腰了。”
他以为自己这个借口很好,谁知落在人耳里就成另外一层意思了。
见外甥女连声轻咳转移话题,周进一脸我懂了的表情看着他,范叔满脸猥琐的欣慰和激动,梅庄毅简直有一种当场夺门而出的冲动。
这群猥琐的,都想哪儿去了!
只有王瑶还一脸迷茫,有些闹不清楚这些人为啥这样。还是若干年以后,一次她和卢娇月闲聊,两人提到今日的事情,彼时已经真正成人家媳妇的王瑶才明白这其间的意思。
当然,这也是后话了。
梅庄毅和王瑶这对新婚夫妻没在家里留多少时日,就打算出门了。
对梅家人找的借口是,两口子实在感情太好,谁也离不开谁,尤其王瑶本是商家女,早年也没少和她哥哥南来北往到处跑,所以并不会存在害怕颠簸流离之苦的难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