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点事,便折回来了。”
那个家,若不是因为他娘,他是绝对不会回的。其实韩进也很少回家,他大多数时候便是住在这里。
韩进向来话不多,但看到一旁的梅庄毅,胡三便懂了。
“去外面帮我买点酒和下酒菜,你吃了没?若是没有,就一并买了。”
胡三接过韩进扔过来的银子,二话没说扭头就出去了。
第14章
==第十四章==
韩进领着梅庄毅走进自己的小院子,打开房门进了屋。
梅庄毅扫视屋里一圈,嘴里啧啧道:“你这地方真乱。”
韩进睨了他一眼。
男人住的地方能有多整洁,每隔十来日倒是有人来帮他打扫一下,只是还不到打扫的日子,就又乱了。韩进是个男人,又懒得弄,便由着它,有个能落脚的地儿就成。
“你姐不是在帮你说亲吗,事情弄得怎么样了?”梅庄毅找了个空地坐下来,嘴里调侃道:“娶个媳妇回来也好,也免得你成天住猪窝。”
听到这话,韩进的脸黑了一下。
“我暂时没打算成亲。”
他将椅子上的脏衣裳扔到一旁桌子上,在梅庄毅的对面坐下。
“我觉得你还是成亲的好,你年纪也不小了,尤其你娘和你姐成日里惦记着这事,你就当圆了人家的一桩心愿。”
韩进冷笑:“别光说我,你呢?我记得你家没少给你说亲吧。”
梅庄毅嬉皮笑脸:“先立业后成家,我连业都没立,成个什么家啊。”
韩进懒得去戳破他。
梅家那点子破事他又不是不知道的,梅家老两口不放心小儿子,所以一直没跟梅家大房过,因为这事,梅家私底下没少闹矛盾。老两口手里有钱,三个儿子没惦记上,倒是下面的媳妇们和孙媳妇们惦记上了,平日里没少背地里搞些小动作。
一次两次,梅庄毅也就视而不见。可次数多了,他就烦了。这不,借着由头将家里的银子都拿了出来,就坐等着看家里闹起来。
其实韩进还是满赞同好友的做法的,既然生了疮,索性就直接割了开,割开以后,把脓挤出来,也就好了。若是不割,就这么积累下去,梅家三房人迟早散伙儿。
一见好友那神情,梅庄毅就知道自己这个借口没过关,索性也不遮掩了。
“她们总想着我爹我娘暗里补贴我了,既然如此,我索性就落实了它。”梅庄毅吊儿郎当的靠在椅子里说。所以说女人就是烦,一个二个都小心眼,也就他娘他姐和小月儿是个例外。
韩进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我就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我的名声不好,那是身不由己。你呢,倒是自己作出来的。”
一抹狼狈之色在梅庄毅脸上一闪即逝。
谁没有个叛逆期呢?
从小受父母兄长们疼爱,也因此梅庄毅从小肆意妄为惯了。早年梅家人将他送去念书,没念到几年,他自己就不去了。平日里游手好闲没事干,便到处跑着耍,等乡亲们都说他好吃懒做游手好闲时,梅庄毅再想‘学好’已经晚了。
既然解释不通,索性就不解释了吧。于是,只要知道梅屠户家的,个个都知道梅家有个游手好闲的小儿子。
梅庄毅没有说话,韩进又刺他一句:“我看你是憋足了劲儿,想做给别人看吧。”
所以说好友不愧是好友,也就韩进能明白梅庄毅的那点儿小心思。左不过你们都认为我在爹娘手里弄银子花,等我发了财,看你们还有什么可说的。且梅庄毅天生就是那种不安于现状的人,要不然以梅家的家境,他其实可以活得挺好。
说起这,韩进就想起好友所说的那桩生意了。
“对了,你那事弄得怎么样了?”
一提起这,梅庄毅的神色就严肃了许多,“我找了人打听消息,如今还没回。咱们毕竟是第一次做,又没有去过那边,还是要稳妥些好,所以就多找了几个人打听消息。”
韩进点了点头,“刚好我手头也没什么银子,等我这段时间多做上几笔,差不多也能凑够银两。”
梅庄毅忍俊不住,调侃道:“这么一来,估计你又要大出风头了,这下咱十里八乡可没人会不认识你了。”
韩进现如今的主业是赌坊打手,打手除了防止别人来捣乱,还兼顾着收赌坊在外面放的高利贷。赌坊有这样一个规矩,谁收回来的欠账,可以从中抽一成。韩进早年刚来赌坊的时候,收过两年帐,之后慢慢熬到了打手头目的位置,便不再沾这个了。
这不,为了凑够做生意的银子,韩进决定‘重出江湖’。
这下轮到韩进狼狈了,他瞪了好友一眼:“反正我名声就没好过。”
梅庄毅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替好友叫屈:“你那一家子实在恶心人……”他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这么坑自家人的,不过谁叫好友不是亲生的。
这时,胡三推门走了进来,手里拎着几大包东西。
“进哥,我让人切了一只鸡,又买了两斤牛肉和油炸花生米。你们看还需要什么,我再去添点。”胡三一面说,一面将手里的东西放在桌上。
“不用了,一起坐下来喝点儿?”韩进道。
胡三摇了摇头:“不了,你们喝吧,今天瘌痢头回家,让我给他当班,我去前面看看。”
韩进倒也没再劝他,就同梅庄毅就着下酒菜,一面喝酒一面说话。
回一趟娘家没借到银子不说,娘家又发生了那样的事,尤其这次可能将大嫂给得罪了,梅氏心情并不好。
不过她并不后悔,这种事总需要一个人捅破,才能制止矛盾继续扩大,而由她这个出嫁女来做最好。
梅氏也算得上是用心良苦。
一见娘是沉着脸进门的,卢广智便心生不妙。为了不吃挂落,赶忙找了个借口溜了出去。连五郎都看出了不对,都没敢找姐姐要承诺好的糯米糖,跟着二哥一同跑了。
“怎么了?”卢明海问道。
梅氏望了女儿一眼,卢娇月借口换衣裳,回了自己的屋。
梅氏这才将今日在娘家发生的事,告诉了丈夫。
听完后,卢明海叹了一口气,道:“一家子人太多了,也容易生出矛盾。”
梅氏翻了他一眼,呛道:“你既然知道,怎么不跟你爹提分家。”
若不是因为没有分家,她又何必为点银子难成这样。这会儿梅氏已经将娘家的事抛在了脑后,而是全副注意力都放在女儿和儿子的婚事上面。没从娘家借来银子,别处更是不用4 想了,义儿和月儿的婚事该怎么办?
卢明海被呛地一窒,无奈道:“怎么又说起这个了?”
“怎么就不能说这个了?!你说我们这么多年容易吗,起早贪黑赚了些钱,都填给公中,轮到自家孩子要用钱,公中那边却连个屁都不放……”
梅氏虽是乡下人出身,但平日里从不会像那有些乡下妇人那样张口就骂人,明眼可见她是迁怒上了。
媳妇说得太难听,卢明海不禁也有些恼了:“什么放不放屁的,咱们不还有些钱吗。”
梅氏斜眼看他:“那你是准备让义儿先成亲,还是让月儿先嫁?裴家那边可是早就说好了,再过两个月就去下聘。已经拖了一年,今年可是不能再拖。至于杜家,你觉得以杜家如今的情况能等?”
梅氏其实不傻,她十分清楚昨天大嫂来与她说话的那意思。就是因为明白,她才知道月儿的婚事耽误不得,如今越来越多的人家看中杜廉,若是今年杜廉能考中秀才,梅氏真没信心杜家能等自家月儿。
卢明海一窒,过了好一会儿,才道:“若不然我去跟大哥说说,让大嫂从中间递句话,让杜家那边先等等?不用等久了,只等一年,我明天就去跟爹说,这一年咱们二房赚的钱暂时先不交公中了,先把月儿出嫁的钱攒出来。”
里屋的卢娇月眼睛一亮,等到明年?别人不知道,她却是清楚,这会儿的杜家估计连粮都断了,他们是万万不会等到明年的。他们等不起,也拖不起,急需一个能去填窟窿的人。
所以说,只要能说服她娘将杜家的婚事拖到明年,根本不需要她费任何力气,杜家人自己都不会和卢家结这门亲了。
这么想着,卢娇月不禁走了出去,道:“爹,娘,你们别吵了,先让大哥成亲吧,裴家那边耽误不得。至于杜家——”
她顿了顿,佯装有些羞涩地垂下头:“杜家婶子和咱家是亲戚,她也是个明理之人,只要咱们和她讲清楚困难,杜家应该能够理解,女儿再等一年没关系的。”
杜寡妇那人不是会在家人面前装吗,看她这下可怎么继续装下去。看她露出真面目以后,她爹娘是否还认为杜家人都是好人。
卢明海连连点头,讨好地望着媳妇,“这个主意好,墨兰你看呢?”
梅氏被这事弄得也有些烦了,且她也知道能让男人开口说不把钱交到公中极为难,也不忍心再逼他,尤其她也没什么好主意,遂气馁道:“随你!”
“那我明天就去跟大哥说!”
卢娇月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脸上不禁露出一抹笑容。
第15章
==第十五章==
一大早,卢老汉就带着三个儿子往田里去了。
给田里除除草,浇浇肥,一通忙下来,天刚大亮,正好赶着回家吃早饭。
卢老汉是个勤劳本分的庄稼汉子。
他最得意的事莫过于凭着自己的辛劳给家里攒下一份家业,又生了三个能干的儿子。一大家子人拧成一股劲儿,如今田有了,房子有了,牛也有了。子孙四代同堂,一家子和和乐乐,日子会过得越来越好。
虽比不上村里的那些富户,但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卢老汉十分知足。
“今年年成好,想必到时候收的粮食不少。”
卢老汉笑着和大儿子二儿子说着,眼角余光瞟到走在最后面,有些无精打采的老三卢明山身上,不禁皱起了眉。
“老三,你看你那副样子,这一点活儿就累着你了?想当年你爹……”
卢明山打着哈欠,不耐地打断卢老汉的‘讲古’:“爹,我白日里挑着货出去卖,有空了还要帮家里下地干活儿,一个人当两个使,天天累得要死,这会儿困得不行,你能不能不念叨?”
一听到这话,卢老汉就怒了,斥道:“什么帮家里干活儿,这家不是你的家,你那一家子人没在家里吃饭?再说这种不着五六的话,小心我打断你的腿!”
三房想分家不是一天两天的了。
卢明山是个货郎,平日里挑着货挑子走街串巷、十里八乡到处卖货。乡下人去趟镇里不容易,卢明山长得好,嘴巴甜,许多乡下妇人都喜欢在他的货挑子上买些头花、脂粉、针线之类的小东西。
赚的银钱不多,但够使。
卢明山打小就不喜欢下地干活儿,所以才给自己找了这么个营生,可家里没有分家,卢老汉又是个固执的,总是逼着他下地干活,所以卢明山早就想分家了。
分家了好啊,分家了就没人管自己干活了,分家了自己赚的钱也就不用交到家里了。他是老小,又不用给爹娘养老,以后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只可惜卢老汉不同意,关于分家之事以前不是没有人提过,卢老汉当时说得十分决绝:“除非哪天等我和你娘死了,要不然谁都不要动这个念头。”
这句话彻底打消了其他人暗地里的一些小心思,连卢明山也不敢再提。
可他不提,不代表他没有这个心思,卢家上上下下都知道他还没打消这个念头。也因此卢明山不过是随意一句话,就触动了卢老汉敏感的神经。
卢明山踢踢脚下鞋子上的泥,垂着头不耐道:“行了爹,不过是一句话,你又想到哪儿去了?”
“你当我不知道你小子的主意?你是你爹我生的,你的什么心思我再清楚不过。你说你卖货辛苦,你二哥日里做豆腐卖,天不亮就要起来磨豆子,也没见他拉下田里的活儿。还有你大哥,往常农闲了,哪次不是到镇上打零工挣钱。你小子又想清闲,又想过好日子,这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儿!”
卢老汉对卢明山恨铁不成钢。
三个儿子中,老大老二都是脚踏实地的人,唯独这老三是个好吃懒做的,尤其老三媳妇也不是个省心的人。如今是他活着,还能在一旁帮忙看着,哪天他死了,老三两口子估计连饭都吃不上。
卢老汉就是太明白了,才会压着不让分家。不分家几个儿子互相帮衬着,总能将日子过下去。
“你总怨我不让你分家,也不想想你和你媳妇那懒惰的性子,分家了你们连饭都吃不上……”
看着儿子满脸的不耐的神情,卢老汉苦口婆心,越说越伤心。
见此,卢明海忙踢了卢明山一脚,对他使了个眼色。卢明川也是目露不满的瞪视了他一眼。
卢明山撇撇嘴,没有说话,到底将脸上不以为然的神情收了回来。
卢老汉又不是瞎子,自是看到了这一幕,气怒之下指着卢明山的鼻子,骂道:“我告诉你,趁早给我打消这个心思。想分家,可以,除非我死!”
说完,人便扭头走了。
卢明山在背后不满的小声咕哝:“什么担心我吃不上饭,我都当爹的人了,难道自己的日子还不会过?!说白了,不过是想拖着一家子给那赔钱货赚药钱……”
卢老汉没有走远,自是听到了这话,微微有些佝偻的背一僵,转过脸来不敢置信的看着儿子,苍老的眼中满是伤心。
卢明海着急地一巴掌拍在卢明山的肩膀上:“老三,你说什么呢!”
“爹,你别听老三的,他素来是个口没遮拦的,说话不过心。”卢明川赶忙解释道。
卢明山僵着脸喊:“大哥二哥,难道我说错了……”
卢老汉抖着手,指着他:“好哇,原来你是这么想的,那可是你亲妹妹!”
话音落下,卢老汉已是老泪横流。
见此,卢明川和卢明海都有些急了。
“老三,快向爹道歉!”
卢明海一脚踢了过来,“说你呢,胡咧咧啥,不会说话就把嘴闭上!”
到底卢明山也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见惹怒了两个兄长,又弄得爹如此伤心难过,心中不免也有些愧疚。
“爹,我错了,我心里不是这么想的。就是、就是早上没睡好,又被你叫起来干活儿……”卢明山说得磕磕巴巴。
卢老汉抹了一把老泪,扭过脸,步履蹒跚的往前走去。
“你长大了,爹管不住你……”
卢明川忙追了过去。
卢明海则留在原地,瞪着卢明山:“下次说话警醒些,都当爹的人了,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难道你不知道?”
“二哥……”
卢明山神色呐呐的,比起憨厚老实的大哥,他更怕的是二哥。他小时候每次闯祸了,二哥就会捏着拳头揍他,揍得他浑身都疼。
“好了,回家去吧,回家后好好跟爹道个歉。都是一家人,爹不会怪你的。”卢明海叹着气道。
卢明山拎着粪桶,神色蔫蔫地跟在他后面。
随着天色大亮,卢家的人都络绎不绝起来了。
上房里,其实崔氏早就起来了,只是她担忧这几日精神有些不好的小女儿,起来将老头子送走后,连脸都没洗便往女儿房里去了。
崔氏望了一眼外面的天色,估摸这会儿早饭应该做好了,正想把女儿叫醒,就听见院中传来了一阵斥骂声。
“……你们两个就是老天送过来的讨债鬼,让你们看着六郎看着六郎,怎么就让他拉在了炕上,你说我要你们有什么用……”
西厢,乔氏正坐在屋里破口大骂。
屋外,卢娇杏姐妹俩瑟瑟缩缩的站在那里,模样极为可怜。
“姐……”
卢娇娥拉了拉卢娇杏的衣裳,神情惧怕。
卢娇杏状似安抚的拍拍她的手:“没事儿,奶和两个伯母都在家呢,她不会拿咱们怎么样。”
其实这事也是卢娇杏连累了妹妹。
乔氏是个懒的,她稀罕六郎,但夜里却嫌六郎哭闹的烦,从不带他睡,总是将儿子丢给卢娇杏姐妹二人。而六郎今年已经五岁了,却还有个喜欢尿床的毛病,每次睡得迷糊了,总会将尿拉在炕上。
本来每天是卢娇杏早上负责叫醒六郎,让他拉了尿后,再将他哄睡。哪知她昨晚睡得迟,早上就睡过了头,等醒来的时候,六郎又尿在炕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