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阳,你今年也有五十岁了吧,”皇上问。
“回皇上的话,罪臣今年四十又六。”
“嗯,朕就觉得你一定是岁数大了,有些事儿,记不清了。”皇上冷笑。
“臣——臣——”曹阳顿了半天,也没憋出句话来。
他倒是想说“臣还能干”呐,可这话一说,皇上立马就有理由给他降罪了;主动请辞,他是不肯的,吏部油水多的很,再加上,他又抱上了皇贵妃的大腿,太子一死,二皇子可就是最大的了,说不定就是下一个太子,这空当,他要是请辞了,那不相当于之前都做了白工吗?
再说了,他为着茅家的事儿,被皇上责备,茅家真能袖手旁观不成?吏部有多难进,茅家又不是不知道,没道理平白舍弃自己一个尚书,曹阳略微定了定心神,他赌皇贵妃是个聪明人,不会干这种自毁城墙的事儿。
“没话说了?”皇上又是一声冷笑,“朕念曹爱卿数年来勤勤恳恳,现如今年岁大了,不能总是操劳,特赐黄金百两,准许其衣锦还乡。”
“回去好好享福吧,曹爱卿。”皇上让他气的心肝儿疼,曹阳是他一手提拔出来的,他能不气吗?!
他登基即位之后,第一次开科考试,曹阳就高中榜眼,身家清白,普通的小农户出来的,皇上后宫各种关系乱七八糟,可以说,皇上能即位,离不开各个外戚的帮衬,这也造成了他即位后,总是捉襟掣肘,多有不便,所以他一直在留意各类身家清白的举子,也在一直有意无意的在培养曹阳,可结果呢?要不是刘知宇去了一趟南淮,他还不知道这曹阳竟成了茅家的人!
“皇上——皇上——臣有话说,”曹阳在下面垂死挣扎,“都是皇贵妃,是皇贵妃指使臣做的——”
皇上疲惫的撑着额头,挥了挥手:“拖下去。”
孔博远看的心里一跳一跳的,心道,还好茅倚岑让自己捞的不是曹阳,不然自个儿也就一起赔进去了。
刘钦差递上的折子转了一圈,又回到了皇上手边。
“说说吧,这事儿,你们怎么看?”
“袁默,你是宰相,你先来。”
袁默出列,一撩袍子,跪了下来:“臣失察,臣有罪。”
皇上直接把折子摔他身上,“给朕滚起来,要治你的罪,朕早治了,用的着等现在?!”
袁默站起来,拍了拍袍子上的土,又站了回去。
皇上真是要让他气死了!
袁默和曹阳是同一年的进士,地主家里出来的小少爷,和他名字一样,永远沉默。
算了,皇上安慰自己,袁默不开口也好,省的以后被御史安了“排挤同僚”的罪名。
皇上想到御史,就点了御史的名。
“谢爱卿,你来说。”
“启禀陛下,臣以为,此等事情在于外戚势力过大,陛下应当及时肃清官僚队伍,加强审核制度,”谢父说的头头是道,
“此外,负责审查的官员也应当从一个增加到多个,减轻了工作量,才能提高审查质量。”
皇上“嗯”了一声,心道,好歹还是有个靠谱的。
“还有哪位爱卿,有话要说?”皇上的目光在群臣中扫视一圈,无人出列,皇上顿了一下,道,“就没人找找冯老宰相儿子的毛病?”
冯文华的父亲官居宰相多年,门下有不少得意门生。
冯文华扶不上墙,冯父也没想让他入朝,因此门生与冯文华彼此之间并不熟悉。
诸位门生只看状纸上写“冯文华”,眼熟,一时半会儿并没想起来,只当是普通冯姓人家,这会儿皇上提了一句,不少大臣纷纷出列,请求皇上为冯家主持公道。
更有甚者,将冯文华那点儿不为人道的毛病,都搬到了朝堂上。
“呵,这是哪门子的说法?”皇上冷笑一声,“他一辈子没喜欢过女人,这会儿喜欢上了,就合该让给他?”
“照朕说,茅皋和冯文华,没一个好东西。” 皇上下了定论,一转眼望见石跃今嘴巴一开一合,立马点名喊她,“石跃今,你嘀嘀咕咕的,编派朕什么呢?有话给朕出来说!”
石跃今呲牙咧嘴的出了列:“臣没说啥,臣就是觉得吧,这国舅爷和冯老的儿子,同时看上一个丫头,这丫头,一定长的挺好看的。”
“滚回去吧你,”皇上笑骂了一句,“对了,”皇上忽然想起来这案子似乎还没判完,“这事儿该归谁管?”
就在此时,孔博远手持玉笏,朝旁迈了一步,出列道,“启禀陛下,是臣所辖范畴。”
“那成,”皇上把折子扔给孔博远,“刑部就刑部吧,好好判,朕相信你。”
孔博远,从到了刑部之后一直兢兢业业,手底下一起冤假错案都没有,头上永远顶着“铁面无私”的称号。
皇上让孔博远接了案子,才觉得这事儿算是了了。
“行了,没事儿就散了,啊,对,”皇上临走前补了一句,“曹阳走了,石跃今你先补上吧,等朕找着合适的,再换下来。”
石跃今还是低着头,瞅着他的脚丫子,随口应了,心道皇后教他办的事儿,他好歹是提了。皇上不好奇,也不想把那个丫头招进来看看,这可怨不得他。
后宫
雍和宫
皇贵妃在皇上面前跪下,刚打算替弟弟求情,皇上就制止了她:“这事儿,朕已经让孔尚书去查了,你别说,朕也不想听,省的坏了咱俩这么多年的情分。”
“是,”茅倚岑应了,站起来,服侍皇上吃饭。
皇上既然肯来,总还是顾念情分的,事情就有转机。
孔博远查的很快,不过两天的时间,刑部就把整件事情查的水落石出。
皇上下了朝,又去了雍和宫。
“陛下,”皇贵妃远远的笑着迎了上去,皇上没像往常一样揽她的腰,连个笑脸都没给。
一进殿门,皇上脸色就拉了下来,他叹了口气。
“倚岑,你跟在朕身边,也有二十年了吧,这么多年的情分——”
皇贵妃一听,心下大惊,立刻跪下,“陛下——”。
“选一个吧,茅家教子不严,与人私奔,长姐如母,代其受过,禁足半月,降为贵妃;或者,茅皋仗势欺人,强抢民女,按律发配,皇贵妃大义灭亲。”
』使箦闪艘豢谄噬险饧苁疲潘浪耍购玫艿苊皇隆V皇墙狄患叮站沙嘶屎笏畲螅夂筒唤涤惺裁辞穑噬匣故窍蜃潘摹?br /> “这事儿闹的太大,才几天的功夫,满大街都嚷嚷开了,朕压不住,”皇上扶起茅倚岑,叹息道,“朕总要给天下人一个说法。”
“陛下,”茅倚岑感动的抹着眼泪,“您能为臣妾做到这步,臣妾已经心满意足了。”
“朕知道了。”
当天晚上,皇贵妃代弟弟受过的旨意就传了下来,茅倚岑接了旨,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放下来了。
祥和宫
皇上从雍和宫出来,转头就去了祥和宫。
“陛下,”贤妃从皇上进来之后,就一直跪在地上,泪珠一颗接一颗的往下掉,皇上疼她疼的跟什么似的,一见何贤掉眼泪,那心立马就揪起来了,“爱妃,怎么着了这是?谁给你气受了?倚岑还是皇后?朕这就去帮你把场子找回来!”
“陛下,姐姐们都对臣妾好着呢,没人欺负臣妾,”贤妃一边哭着,一边解释,“臣妾是在气自己,三年前既然能跑出府去找妹妹,怎么就不走远一点呢,走远点,兴许就瞧见了……”
“怎么忽然提这茬了?”皇上把人扶起来,抱在怀里,拭去眼泪,“三年前遇见你那次,你说你在打坏人,原来是在找妹妹?”
“臣妾的爹娘找了三年,都没找到,臣妾便想自己去找,”贤妃在他怀里点了点头,又哭起来,“臣妾的妹妹,就那么在人贩子手里呆了六年,整整六年啊,臣妾进宫前,在何府里吃好穿好,妹妹在外面受苦挨冻;臣妾进宫后,在宫里享尽恩宠,可臣妾的妹妹——臣妾的妹妹,她……”
“好了好了,”皇上拍着贤妃的背,安慰道,“你不也说了,何大人和何夫人找了两年,也没找到吗?如果你那会儿去找,说不得还把自己给丢了呢。”
“不一样的,”贤妃哭的更伤心了,“我妹妹三年前,她,她其实就在京郊啊,我要是走的再远一点儿,我兴许就能找回她来了,她还那么小,还吃了那么多苦……”
“别哭了,宝贝,哭的朕心都碎了,”皇上正琢磨着怎么安慰何贤呢,一回味,不对啊,“你妹妹找着了?”
“找着了,”何贤抹了抹眼泪,勉强露了个笑出来。
“谁找着的,朕回头好好赏他!”
“臣妹,臣妹,”皇上一说,何贤又开始哭了,“臣妹就是前几天那个被卖了两次的丫头,现如今在茅皋府上。”
皇上一听,头都大了。
刚按下了葫芦,就起了瓢。
何贤的妹妹,那不也是长公主的嫡孙女,配给茅皋,说“低嫁”都是抬举茅皋了。
这事儿给整的,唉……
“好了,好了,不哭了,人找着了就好。”皇上一边安慰她,一边琢磨这事儿怎么办,本来以为一个普通的丫头,还没爹没娘的,茅皋娶了她做正妻,也是堵了天下悠悠之口,茅倚岑又自降一级,于情于理都挑不出错来。
可这要是何家的丫头,嫁了茅皋,皇上都能想象的到,别说长公主了,就连太后都不会放过自己。
如果嫁了别家,皇上好歹还能给个诰命啥的,可茅皋一个无品无阶的白衣,给何家丫头封诰命,都没啥可封啊!
唉,给何家的补偿,可得好好想想了。
何家能封赏的,一个何资,一个何贤。
何资袭了爵,年后就要上战场,如果现在封了,那以后有了战功,自己又该头疼了。
那要不就何贤?
原本就是自己把人家从找妹妹的路上给拽回来的,封个贵妃就当是补偿了。
皇上安抚好贤妃,又去了皇后宫里。
承乾宫
“陛下说这事儿啊,”皇后笑道,“本就该给何家妹妹贵妃封号的。”
“她刚入宫那会儿,太后和臣妾不是都想给妃位的吗?这照我们的想法啊,何家妹妹出身高贵,等有了皇子,直接提贵妃。当时还是皇上您把封号给换下来的,说一入宫就封妃,太扎眼。”
皇上想了想,好像有这么回事。他尴尬的笑了笑,生硬的转移话题:“子墨在宫里住的还习惯吗?”
皇后理了理鬓角,慢条斯理的说,“还成,教养宫女最近在教他识字。”
皇上嘴角抽了抽,心道,这九岁的孩子还不识字,实在是……
“皇上,您可不能这么想,”皇后跟着皇上这么多年,一眼就看穿了皇上的想法,“子墨一直丢在宫外,刚来那几天哟,您是没瞧见,瘦的就剩下骨头了,能这样,也很不错了。”
皇上一想,也觉得自己过分了,索性又转弯去看了眼三皇子。
负责皇子识字的教养宫女,正在一字一字的教子墨读书,皇上站在窗外听了一会儿稚嫩的童音,第一次对这个生来就能看见鬼的儿子,产生了愧疚。
他还那么小,有什么错呢?
错的也是朕这个做爹的,手上杀孽太重,才报应到孩子身上。
皇上叹了口气,回了乾清宫。
作者有话要说: #比比谁的演技好#
第一名:真影帝·子墨
第二名:真影后·贤贵妃
哦,对了,我一直忘了说了,
——上帝掷骰子吗?
——天知道(God knows)
所以,其实是,只有上帝,才知道上帝掷不掷骰子。
☆、第一次接吻,技术不熟练
皇上走后,立刻有小鬼跑来跟三皇子报告,三皇子装作不经意的朝窗外看了一眼,确定见不着人影了,才指使小鬼把教养宫女弄晕,拿出一本册子,继续默写盐商和他们身后的官吏。
进宫以后,不能相信任何人。
他记的这句话。他只相信鬼。
宫里的鬼知道他回来后,都跑来找他玩,也告诉了他不少消息。
乾清宫,一般的鬼进不去。进去了也出不来。这皇宫中,三皇子不能及时掌握消息的人,只有一个——皇上。
祥和宫,鬼三告诉他,贤妃前些天收了一张纸条。
纸条上写着,茅皋和冯文华争的丫头,是他们何家几年前走丢的丫头,让她把握机会,好好利用三年前偶遇皇上的事情,引起皇上的同情心。
还有,如果她真的想让她儿子坐上那个位置,就先搭上皇后,允诺皇后,如果儿子即位,封皇后为太后,她为太妃。
皇后信不信不重要,至少先把茅皇贵妃拉下来。
鬼三说完,歪着头想了半晌,道,何家走丢的丫头,不是被杀人灭口了吗?我前天还在枯井那儿看见她来着,怎么又活了?
三皇子握紧手里的画册,声音发颤:“他们根本不在意那人到底是不是何家血脉!他们要的,只是一个借口!一个让帝王心生愧疚的借口!”
当真是用的一招好计!随随便便一个女孩儿,就能让贤妃变成贤贵妃!让不能被立为储君的四皇子,成为储君候选!
从贤妃到贵妃,差的不只是级别,更是身份!
承乾宫
鬼五说,三皇子回宫那天递给皇后的纸条,写的只是茅皋和冯文华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如果非说有什么特别的话,就是着重提了南淮应天府府尹穆光的生平,其他的,都和孔博远后来查的一模一样,没别的什么了。
三皇子不知怎么,一直揪着的心,忽然就放下了。
哪怕鬼五一直叨叨,皇后已经打算放弃他这个小儿子,和贤妃形成联盟,让他早作打算。他都不怎么难过。
因为那人,不,那鬼告诉过他,在宫里,不要相信任何人,哪怕是皇后,他的生母。
他知道的,皇后既然能抛弃他第一次,就能抛弃他第二次。
这没什么。
他不在乎。
不过——
“皇后为什么不扶持皇长孙?”三皇子问道,宫里的事儿,他知道不少,可人心,他还是不懂。
鬼五把自己伸长了的舌头又给吸回去,解释道,“太后和太皇太后,差的不是辈分,而是和皇上的关系。你想啊,如果你是皇上,你娘说的话,和你奶奶说的话,你听谁的?”
三皇子想,我谁的也不听,脑海里却莫名浮上一个身影,隐隐约约的看不真切,只有笑声,在耳边一遍遍回响。
景仁宫
鬼七告诉他,太子妃有一天也收到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两段话,都不是什么好话。
第一段是,如果太子妃想让皇长孙坐上皇位,那太子妃就去死吧。
第二段是,如果太子妃是想自己坐上太后的位子,就要好好利用□□,还有她娘家陈将军的力量,随时准备谋反。
可真狠啊,三皇子攥着画册的手又紧了紧。
如果太子妃为了太子殉情,那皇长孙就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既全了太子太子妃伉俪情深的名头,又排除掉一切不利因素。
皇上感念太子旧情,太子妃深情,必定会越过太子的兄弟,直接立太子的儿子为储君。
而这样,皇后也可以越过太子妃,教导皇长孙,没有了太后与太皇太后之间的斗争,皇后肯定更倾向于大皇子的儿子,毕竟皇后手里的资源,大部分都倾斜给了大皇子。她想另立门户,实在不容易。
哪里还有自己这个弃子的活路?!
太子妃和贤妃身后站着的谋士,都是心狠手辣之徒,自己孤身一人,又如何斗得过他们?三皇子咬紧下唇,半晌,竟有血沿着嘴角渗出来。
不,他有依仗的。
那人让他记下的那份名单。
南淮。
且说谢无渊,取了盐商罪证,一回南淮,齐于杰就等在谢府前,亲自把人请去了顺风赌坊,小厮茶盏在门口急的哟,跟什么似的,心道,少爷好不容易改邪归正了,这些狐朋狗友们,怎么就不放过他呢?!
齐于杰恭恭敬敬的取了银票还他,谢无渊数了数,正好是他之前输掉的两倍,不错,齐于杰这老板识趣。
认了谢无渊这个师祖,齐于杰又给了谢无渊门派信物、绛云弓,客客气气的把人送出了门,还说,以后师祖再来赌坊,所有的账都划在赌坊公帐上。
啧,谢无渊心道,爷爷我这辈子是不用赌了。摆摆手示意自己知道了,大大咧咧的回家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