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飞珏看到满眼惊慌不知所措的自己,他赶忙闭上了眼睛,隐藏自己的情绪。但是他不知道,他的身体动作出卖了他。
就算他知道,他也已经没有多余的心情顾虑那么多了。
顾景逸,是顾景逸为了让他怀疑钟承安,为了破坏钟承安与他的关系,演了这么长的一出戏。
一路上似乎一直都是顾景逸迁就着他,由着他的性子选择目的地,实际上却是顾景逸在隐隐之中引导着他的行动。
容飞珏越想越觉得心惊,他竟然不知不觉地一步一步踏入顾景逸所设的圈套?
顾景逸到底想做什么?难道他以为切了钟承安这条后路之后,自己便会乖乖地与他前往圩南山?
容飞珏脸色苍白,他慢慢地睁开了眼睛,看着钟承安,薄唇微微颤动着道:“钟大哥......”
“飞珏,这不是你的错,顾景逸诡计多端,我也是才知道谈旭尧与顾景逸是一路人的,”钟承安安慰着容飞珏,他注意着容飞珏的表情,小心地道:“你想知道来龙去脉,我告诉你便是,不过现在,你还相信我这个大哥吗?”
容飞珏苦笑道:“钟大哥,我现在,也只有你能相信了。”
钟承安听到容飞珏的回答,终于放下心来,但似乎想到了什么,很快又变了脸色,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容飞珏见钟承安久久没有说话,以为他不相信自己的回答,垂下眼帘,低声道:“钟大哥不想说便罢了,我想办法查清楚便是。”
容飞珏知道这不怪钟承安,从再次见到钟承安的那一刻起,他便没有把钟承安当做是曾经的兄长,而是不间断地怀疑他。
从两人单独会面起,他便开始怀疑钟承安引开自己给顾景逸设了陷阱,在两人的谈话未结束时,便丢下钟承安跑回卧房寻找顾景逸。
到现在,钟承安一进入这个曾经属于他们回忆的木屋里,他没有关心钟承安的伤势,而是咄咄逼人地问他为什么要杀了自己。
容飞珏懊恼自己被顾景逸耍得团团转,因而伤害了钟承安的感情。
容飞珏站了起来,想要离开木屋,钟承安立即阻止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飞珏,你老实告诉大哥,你们现在的关系。”
顾景逸和他现在的关系?容飞珏自然不会天真地以为两人做了一次之后便默认在一起了,现在不过是他单方面地......
容飞珏抚着自己心脏的位置,纵然知道这一切是顾景逸所设的圈套,但心中却是除了惊讶以及对自己的懊恼之外,竟然没有责怪顾景逸的感情。
容飞珏开始害怕这样的自己了。
容飞珏咬了咬牙,脸色铁青地说道:“没有关系。”
容飞珏不知道钟承安想说什么,但是看钟承安的反应,似乎顾虑着自己的情绪,他实在无法开口对钟承安承认自己爱上了顾景逸。
容飞珏苦笑着,他重新坐了下来,强装镇定。
从容飞珏怀疑他设了陷阱飞快离开之后,钟承安便知道容飞珏对顾景逸是投了感情的,但有些事情,容飞珏早晚得知道。钟承安叹了口气:“没有关系是最好了,你知道容家和钟家私造兵器的事情吧。”
“知道。”容飞珏机械地回答着,心中久久无法平静。
钟承安没有接着说下去,而是沉默地看着容飞珏,似乎在思索着怎么样说出这件事才能对容飞珏的伤害降到最低。
“钟大哥尽管说吧,不用顾忌我。”容飞珏看出了钟承安的想法,平静地说道。
钟承安抿了抿唇,终于开口道:“朝廷现在被魔教控制着。”
☆、第三十四章
魔教控制了朝廷?
容飞珏猛地拍着桌子站了起来,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钟承安。他嘴唇微微张合,似乎想说点什么,但最后还是没有开口。
钟承安担忧地伸手扶住容飞珏,容飞珏立即推开了钟承安的手,勉强笑道:“我没事。”
容飞珏面色苍白地支着桌子坐了回去,钟承安的话犹如炸弹一般,让他原就凌乱的心情更加混乱。
他的心中无数情感交织着,他不知所措地垂下眼,面无表情地盯着桌上的茶杯,尽量保持着冷静,但不停颤动的睫毛还是出卖了他不安的情绪。
他想起八年前,那个温柔却一意孤行的少年对他说过,待他夺了这大好山河之后,便会前来找他。
顾景逸来找他了,在他家破人亡,最为落魄的时候,前来找他了。
他不知道顾景逸的目的,但当他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时,当他笑意盈盈地解救自己时,当他在自己恶言相向的时候毫不恼怒地回应自己时,当他果断地把自己带出那场大火时,当他因为辛向吟留下的一个痕迹而一改常态时,当他温柔地包扎着自己的伤口时......
容飞珏一点一点地沦陷了。
这些日子以来的相处如同潮水般侵袭而来,容飞珏闭上眼睛便是顾景逸那绝世倾城的笑颜。
如果顾景逸站在他的面前,任由自己处置时,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动不动得了手。
三年前,顾景逸放了他,三年后,顾景逸救了他。
他原以为,顾景逸已经悬崖勒马,他甚至期许当年的那个少年能够回到他的身边,事实证明,一切不过是他多虑了?
假设真如钟承安所言,朝廷被魔教控制,那么顾景逸为何那么及时地出现在天牢,便有了一个最为合理的解释。
也许......容家灭门,便是顾景逸所为呢?
容飞珏勾唇冷笑。
顾景逸倒真是信守承诺,只不过送给他的这份大礼,他怕是得找个机会还回去了。
容飞珏想起不久之前,顾景逸深邃的黑眸里一闪而过的温柔和冷漠,想起不久之前,自己因为顾景逸而疯狂跳动的心脏。
为什么在他好不容易承认了自己的感情时,告诉他顾景逸可能是所有事情的罪魁祸首?
容飞珏不断告诉自己要冷静,所有的事情不能因为钟承安的一句话便下了定论,他必须要找顾景逸问个清楚。
容飞珏睁开眼睛,面无表情地端起茶杯饮了一口,然后轻轻地放下茶杯,果断地对钟承安说道: “我去找他。”
“他不在钟家了。 ”钟承安按住容飞珏的手,阻止容飞珏。
钟承安知道容飞珏没有表面上的镇静,就算两人已经多年不见,但他还是十分了解容飞珏,面部表情纵然可以隐藏情绪,但眼神却是无法避开的。
钟承安在容飞珏的眼中看到了纠结和痛苦,那是比起十几年前钟父逝世时更为复杂的感情。
钟承安努力忍住嘴角快要勾起的笑意,这个好哥哥,他早就当烦了,如果不是容父容母在的时候阻止了他,他怕是早就杀了这个十分碍眼的容飞珏了。
天真无知地活着的人能有多可恨?钟承安知道。当那个人是容飞珏的时候,钟承安便更加了解了。
如果不是因为顾景逸,容飞珏根本不可能再次出现在他的面前。
但是现在看来,他必须感谢顾景逸了,如果没有顾景逸,他怎么能看到到如此情景的容飞珏?
毕竟死了只是一瞬间的事情,痛苦地活着才是最大的折磨。
钟承安热衷于看到这样的容飞珏,但他不能表现出来,他必须好好地饰演容飞珏的那个善解人意的大哥,然后再让他自寻死路。
钟承安按着容飞珏的手微10 微抖动着,容飞珏察觉到钟承安的异常,他抬眼疑惑地看着钟承安,钟承安赶紧收了神色,露出一副十分担忧的样子。
“不在钟家?”容飞珏停下了动作,疑惑地问道:“一个时辰前,我还见过他,他就在屋内。”
一个时辰前,自己还心惊胆战地赶回屋内,害怕顾景逸落入陷阱。一个时辰前,顾景逸还温柔地包扎他手上的伤口。一个时辰前,他终于有了承认自己感情的勇气。
可这些毕竟都是一个时辰前的事情,容飞珏万万没有想到,一个时辰之后,会是现在的这般心境。
非要说的话,容飞珏也理不清自己的情绪,于顾景逸于钟承安,他都觉得心情一片混乱。
许是因为顾景逸,他对于这个原本认为最可靠的对象起了疑心。他几乎已经完全相信了钟承安,但又留有一点疑虑和不确定。
容飞珏回想了一下,发现顾景逸多多少少一直引导着自己加重对钟承安的疑心,为了挑拨离间?容飞珏不明白顾景逸这么做的意义到底是什么,他也猜不透,所以他必须找到顾景逸,好好地问清楚所有的事情。
如果是真的......
容飞珏摇了摇头,他选择了暂时避开这个问题,他理了理自己的思绪,把所有的痛苦和不安放到一边,目光沉着,安安静静地等着钟承安的回答。
“他......”钟承安欲言又止。
“钟大哥,你既然已经把话说得这么明白了,又有什么可隐瞒的?”容飞珏有些按耐不住,现在的他只想清楚地了解所有事情,根本没有耐心与钟承安打哑谜。
钟承安叹了口气,思索了一阵之后,无奈地说道:“你跟我来吧。”
然后便开了门兀自走了出去。
容飞珏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而一直在一旁沉默着的辛向覃没有动,他看着两人渐行渐远的身影,垂下眼帘,抬手端起茶壶,缓缓地倒满茶杯。
现在要抽身,怕是难了。
***
满目狼藉,原本郁郁葱葱的竹林,还是那个郁郁葱葱的竹林,只是充满生机的绿色被染上了一大片死寂的鲜红。
满地尸体静静地躺在地上,一片祥和。所有人都是一刀毙命,除了伤口处隐隐还在渗出的鲜血可以表明这些人的状况。
空气中充斥着的刺鼻的血腥味,与清新的竹林交织着,混合成一种极其难闻的味道。
容飞珏面色苍白地看着眼前的场景。
死亡,一大片人的死亡,让他想起了不久之前容家灭门的场景,他不害怕,但场景的重叠让他回忆起了父母在他面前自尽,自己却无能为力的痛苦。
容飞珏的表情有些狰狞,他扶住一旁的竹子,下意识地握紧竹子,手心微微沁出细汗,然后感到手中有些湿热,他急忙收回手,看到了满手的鲜红。
触目心惊。
容飞珏踉跄着后退了几步,意识到钟承安正满脸担忧地看着他,他咬紧了牙关,强装镇定,心中却隐隐有些担忧着顾景逸的安危。
钟承安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的场景,悲愤地说道:“他以一人之力,灭了我府上半数的高手。”
容飞珏心神不宁,他听了钟承安的话,没有附和,反而开口道:“你设了陷阱。”
顾景逸杀了设下陷阱想要置他于死地的人,这并没有什么不对,江湖总归是个你死我活的战场,谁的手都不会是干净的。
只是钟承安知道顾景逸武功高强,依据他谨慎的性格,他一定不会只凭借这些人就打算拿下顾景逸,既然是陷阱,那......
容飞珏回想起不久前,自己刚吃了的大亏,容飞珏有些后怕。他抬眼看着钟承安,心中却担忧着顾景逸有没有受伤。
然后容飞珏猛的意识到,自己最先考虑的居然是顾景逸的安危?
容飞珏有些害怕了,他不断告诉自己,只是因为活着的顾景逸才有办法给他答案,他才会如此关心顾景逸。他不过是害怕得不到真相罢了。
自欺欺人。
容飞珏下一刻便颠覆了自己的想法,他承认自己担心顾景逸,他着实担心得很,就算知道容家的灭门可能是他一手操办的,他依旧担心得很。
钟承安沉默了许久,容飞珏也不急,就这么静静地等着钟承安开口。
“飞珏,你还没想清楚吗?如果不是顾景逸,伯父伯母怎么会去世?”钟承安沉痛地咬着牙,恨恨地说着:“如果不是因为顾景逸,你又怎么会沦落到现在这样的地步?”
他知道,他当然知道,他怎么会不知道?
但是他控制不了自己担忧顾景逸的情绪,他知道自己应该杀了顾景逸报仇,但是感情控制了理智,现在的他只想知道顾景逸的安危,然后下一步该怎么做,再怎么做。
容飞珏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当他听到钟承安的痛斥之后,没有收起着急的神色,反倒勾唇一笑道:“钟大哥,我只是想要亲手杀了他。”
钟承安闻言,讶异地看着容飞珏,似乎在确认容飞珏所言的真实性,心中却是愈发愉悦了。
一切都朝着他所预想的方向发展,他简直忍不住想拍手称快了。但是他不能表现出来,现在的他还是容飞珏的那个好大哥,在容飞珏被顾景逸亲手杀死之前,他必须把这个戏演到幕落。
“好,我果然没有看错你。”钟承安拍了拍容飞珏的肩,大声说道:“飞珏,朝廷已被魔教掌控,不如你来帮我,我自然有办法让你接近顾景逸,到时候,再杀了他也不迟。”
钟承安当然知道容飞珏不会同意,容飞珏从来都不是一个愿意束缚在教派的人,就算当初加入了屠魔盟,也一直都特立独行着。但是这些话他必须说,引导容飞珏前往圩南山,劝他留下来比让他离开更有效果。
“既然钟大哥这么说,那顾景逸的伤势便是没有多严重了?”容飞珏笑了笑。
钟承安没有想到容飞珏居然在套他的话,他愣了愣,抬起有些无力的右手,苦笑道:“你见到我这手,便也明白了,何必多此一问。”
☆、第三十五章
容飞珏拉住钟承安受伤的手,轻轻揉捏着,钟承安下意识地想要收回手,容飞珏握紧了他的手腕,缓声道:“钟大哥,我有几分能耐,你该是最清楚不过的。”
钟承安闻言,果真没有再动,任由容飞珏揉捏着自己的手,钟承安感觉一股热气传来,手掌微微沁出了汗,一阵钝痛过后,便觉得舒缓起来。
钟承安看着已经恢复正常神色的容飞珏,心中有些愤懑。
天真地活着的人有多可恨?就算有足够让人崩溃的情节,都不足以击垮他的人有多可恨?钟承安无数次在容飞珏面前体会到了这种感觉。
曾经钟父去世,容飞珏可以在父母的庇护下逃脱躲避,后来顾景逸离开,容飞珏可以在父母的庇护下专心习武。
到了现在,容飞珏除了他已经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的情况下,他却已经能够自己承担所有事情了。
钟承安嫉妒容飞珏,嫉妒得快要疯了。但他不能表现出来,他必须让容飞珏尽快离开,否则他怕自己忍不住会亲手杀了容飞珏。
他答应过容父容母不会这么做。
只不过,容飞珏自己愿意送命,那便与他无关了。
容飞珏放开了手,笑道:“这伤只是轻伤,钟大哥好些调养几天便能恢复如常了。”
“多谢。”钟承安捏了捏自己的手腕,明显感受到没有方才的痛感,“你这手艺可是精进了不少。”
“钟大哥没事,我便放心了。”容飞珏笑道:“不过钟大哥的邀约,小弟怕是无法应允了。”
果然容飞珏最终还是如他所料,拒绝了他的邀约。
钟承安听到容飞珏的话之后,压下了心头的戾气,顿时一扫心中的阴霾。一切依旧朝着他所预料的方向发展。
“飞珏,不要任性,接近顾景逸,经过钟家是最安全的做法。”
“钟大哥的好意我心领了,只不过有些事我必须自己处理。”容飞珏坚定地说道。
现在的他,已经没有一开始听闻消息那么惊慌失措了,理智和感情,他或许没有办法那么快控制朝向感情倾斜的天平,但是现在该怎么做,该做些什么,他还是清楚的。
纵观大局,他最好的选择应该是答应已经布局许久的钟承安,但他没有这么做,不只是因为他不喜欢在钟家等待差遣,更是因为他隐隐觉得现在的钟承安与以前大不相同。
记忆中的钟承安,一直是那么温润如玉的,现在的钟承安其实没有多大变化,但容飞珏总觉得,在钟承安的笑靥下隐藏着什么秘密。
钟承安在着急,虽然钟承安尽力不表现出来,但容飞珏感受到了,钟承安在急于一件他所不了解的事情。
或许是他多虑了吧,但他没有办法在这样的状态下待在钟家。他必须马上前往圩南山,就算知道前路危机重重。
容飞珏笑了笑,摩挲指尖猩红得有些刺眼的鲜血。
顾景逸吗,从他见到顾景逸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他的这辈子无法与顾景逸脱离干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