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思元看到兰达宇的笑容,不由得愣了一下,呆呆地看着兰达宇,半晌,终于回过神来,正色道:“兰左史有什么话不如坐下来好好说,何必动辄打打杀杀呢?”
这句话,由谁说都比由刚带人攻下圩南山的庄思元说来得有信服力。
容飞珏不由得笑了出来。
而神奇的是,庄思元说话这句话之后,兰达宇竟然真的放手了。
容飞珏目瞪口呆地看着兰达宇出乎意料的举动,庄思元似乎一点也不意外,兰达宇放手之后,他急忙扶住谈旭尧,然后对着兰达宇说道:“多谢兰左史。”
没有了力的支撑,谈旭尧直接瘫坐到地上,喉咙一阵猩甜,压在胸口的血终于喷了出来。
庄思元紧张地问道:“谈公子,你没事吧?”
谈旭尧没有力气回应他,他捂住胸口,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得之不易的空气,脸色极差。
兰达宇勾唇一笑,似乎看到这样的谈旭尧之后,觉得心情大好,便不再纠缠,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兴致冲冲地看着一脸难受的谈旭尧。
谈旭尧有气无力地伸出手,擦了擦嘴角的鲜血,脸上的血色终于稍稍恢复了一些,他勉强笑了笑,刚准备开口,又吐了一口鲜血出来。
谈旭尧歉意地朝庄思元笑了笑,索性闭上眼睛坐在原地运起功来。
庄思元见谈旭尧已经缓了过来,松了一口气,转过头,对着容飞珏问道:“容公子,这是怎么回事?兰左史怎么与谈公子打了起来?”
一直在一旁乐得自在的容飞珏猛地回过神来,庄思元在问他?
既然他问了他,于情于理,他都应该好好地回答这个他曾经的友人。
于是容飞珏一脸无辜地摊了摊手,道:“庄公子,不是在下不说,而是真的不知道兰左史与谈公子为何出手相向。”
兰达宇看了容飞珏一眼,似乎对于他不打算多话这一点十分满意,但他没有表露出来,而是阴阳怪气地说道:“庄公子宁愿问一个在场的旁人,而不愿意问作为当事人的我?”
庄思元闻言,尴尬地笑道:“容公子不算是旁人,虽然没有与我们一同前来,但他的确是我们的一员。”
“所以庄公子,你只信得过你们的人,而信不过我这个为了谈公子背叛圩南山的外人吗?”
兰达宇说完这句话,容飞珏忍不住笑了出来。
天下千千万万的借口不找,偏偏找最让人没有任何信服力的这一种,容飞珏几乎可以肯定兰达宇是故意这么说的了。
兰达宇侧目看了容飞珏一眼,容飞珏没有躲闪,而是直直地回视他,两人目光交错,相视而笑。
容飞珏不喜欢背叛的人,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容飞珏都不喜欢,所以他不喜欢兰达宇。
容飞珏不喜欢谈旭尧,只是单纯的不喜欢,从以前在屠魔盟里的时候,容飞珏就不喜欢谈旭尧。
所以当这两人出手相向的时候,不论谁胜谁负,容飞珏都乐得自在。
至于他想要的原因?其实谈旭尧一开始就说了出来,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兰达宇得不到它,所以他要叛教,才能得到它。但是叛教之后的他,依旧没有依靠这件事,而得到了它。
至于这个它是什么东西,由兰达宇方才的反应得知,兰达宇在场的一刻,都不可能会让谈旭尧把这个它交代清楚。
也罢,时间还长。谈旭尧没有死,一个月的时间,足够让他找到机会问清楚谈旭尧事情了。
容飞珏半眯着眼睛,突然回过神来,吃惊地察觉到自己竟然下意识地想要帮顾景逸查清楚这兰达宇叛变的原因?
容飞珏脸色一变,收回思绪。
庄思元闻言,自然也是觉得好笑的,他指着身受重伤的谈旭尧,不可置信地问道:“为了他?”
“是啊,有什么不对吗?”兰达宇面不改色地说道。
庄思元听到兰达宇确认的言辞之后,不由得笑了出来,道:“兰左史,你若是想杀了谈公子,根本没必要如此大费周章,更没必要帮助我们。”
“我的目的对于你们来说重要吗?”兰达宇懒懒地开口道:“我已经帮助你们拿下这圩南山,这就够了吧。”
庄思元看着容飞珏,没有说话,半晌,终于开口道:“兰左史说得没错,是在下冒昧了,如有得罪之处,还请兰左史见谅。”
对于庄思元的识时务,兰达宇十分满意地道:“若是每个人,都像庄公子这么识大体,就不会有那么多事情发生了。”
兰达宇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意味深长地看了容飞珏一眼,容飞珏自然是知道兰达宇所指何人,但那又如何?既然都已经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并且无时不刻都会有不同的事情发生,那又何必抑制自己心中的求知欲呢?
容飞珏没有理会兰达宇,这些人之中,所了解的事情最为合适的人在这里,既然机会摆到了他眼前,他就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容飞珏装出一副无知的模样,不过对于这件事,他是真的不了解。他对着庄思元问道:“庄公子,在下来的时机不太对,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容公子来的时机十分刚好。”庄思元抬起头,慢慢地说道。
☆、第四十五章
容飞珏知道庄思元所指何事,把顾景逸送到他们面前,其实不论何时,都没有不合适的时候。
尽管心中在冷笑,但表面上容飞珏还是十分疑惑的问道:“庄公子何出此言?”
庄思元苦笑了一下,站了起来,坐到一旁的椅子上,道:“攻下圩南山,原是一件大好的喜事。”
“只不过这好事,一不小心总是容易朝着意料不到的反方向发展。”
“庄公子想说什么不妨直说。”无关紧要的话就不必多说了。
当然后半句话容飞珏没有说出口,他最厌烦庄思元这个一件事铺垫半天的行径了。但他依旧笑对着庄思元。
庄思元看了容飞珏一眼,从他的眼底深处看到了一丝不耐烦,他无奈地说道:“容公子且听我慢慢道来。”
这单纯为了攻打魔教而组织起来的屠魔盟,原就是江湖里的名门教派中各派出几个代表组织而成的,目的十分明确,就是拿下魔教。
而领头人庄思元武功高强,为人敦厚,无门无派,身家清白,是最适合作为这三教九流的组织里的领头人。
庄思元半推半就上了这个位置,带领着这群人历经无数次劫难之后终于以兰达宇作为突破点,拿下了魔教。
只是当目的达到了之后,利益自然就不好瓜分了。各个教派的人为了这圩南山的分配起了争执,原本名门教派的人开始恶言相向,一片混乱中甚至有人掏出了武器,只待第一个人出手,这刚拿下圩南山不久的这些人,便会开始自相残杀。如若这件事真的发生,那才真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容飞珏带着受了重伤的顾景逸到了他们面前。
于是原本一触即发的危机暂时就这么翻过一页了。
“就因为这个原因?”容飞珏不可置信地问道。
其实他早该想到,这些人为了共同的一个目标而走到一起,当目标达成之后因为各自的利益起了冲突,这是再正常不过了。
这些所谓的正派人士,到了涉及各自利益的问题时,一点也没比魔教好到哪里去。
容飞珏回想起方才这些人讨论处置顾景逸的方式时那一幅幅丑恶的嘴脸,不由得有些反胃。
庄思元无奈地回道:“是,事情解决之后,似乎就没有我的事情了。直到你带了顾教主出来,我才找到机会再次站出来说话。”
容飞珏闻言沉默了,他看着庄思元,心中尽是不解。
他不明白庄思元到底为什么站上那个位置,虽说是半推半就,但如果强硬拒绝的话,他还是可以拒绝得了的。
他这么想着,所以也这么问了:“庄公子,你为何要趟这趟浑水?”
“如果我不站出来,现在能有机会拿下圩南山吗?”庄思元苦笑道:“光是这个位置,就足够争执许久了吧。”
庄思元没有说错,这个位置并非人人争着上,它是一块没有人愿意接手的烫手山芋,一旦哪个门派接手了这件事,那么伴随的就是其间的责任,和失败的唾骂。
毕竟没有人想到真的能够成功,只是为了应付江湖中日益升起的流言,他们必须做出一些行动罢了。所以驻扎在屠魔盟里的那些人,也并非什么重要人物。
但对于那些人来说则相反,原本一直出不了头的他们,若是在屠魔盟里一举拿下圩南山,那不止对自己的江湖名气,更对在教派中的位置大有好处。
而兰达宇听到庄思元的话之后,不由得笑出声来,虽然他没有开口,但是容飞珏与庄思元的视线已经望向兰达宇。
兰达宇笑了,轻轻地笑了,一眼望去仿若满园的花朵一瞬间都开了一般,美好得令人移不开视线。
庄思元愣住,随即眨了眨眼睛,回过神来,见兰达宇没有开口的意思,便问道:“莫非在下说了什么值得让兰左史开怀一笑的事情?”
“若真如庄公子你所言,你又怎么会昭告天下,在一个月之后公开处决......”兰达宇说到这里的时候顿了一下,脸色微变,但很快掩饰了那一丝略微动容的情绪,继续说道:“顾教主。”
“兰左史未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若不是他们起了争执,庄公子又何必做出这样的决定?”容飞珏忍不住开口为庄思元辩解道。
天真无知的人有多可笑,兰达宇曾经不知道,但是现在知道了,被顾景逸保护得太好的容飞珏显然很好地彰显了这一特征。
但是兰达宇没有继续说下去,反而对着容飞珏调侃道:“若不是容公子留了顾教主活口,怎么会有着接下来的事情?”
容飞珏闻言脸色一变,反过来讥讽道:“若是兰左史想要杀了顾教主,想必比容某下手的机会更多,何必如此大费周章。毕竟兰左史可是顾教主手下的大将之一。”
庄思元听到两人言辞中浓浓的火药味,赶忙站了出来,道:“其实兰左史说得没有错,在下的确还是有一点一己私欲的。”
“故意引导陆一宁站出来,促使事情一触即发,然后又装成和事佬,说出了准备许久的提议,让所有人不得不赞同你的做法,这可不像是临时起意啊。”兰达宇懒懒地摇动着椅子,随口说道。
庄思元深深地看了兰达宇一眼,无奈地叹了口气:“不愧是兰左史,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你的眼睛。”
“攻下圩南山之后,几乎就没有多少我得上话的余地了。幸而容公子带了活着的顾教主到我们面前,那时候我就在想,机会来了。于是我在他们争执的这段时间内考虑好怎么做,等到事情进展到白热化状态的时候,才站了出来。”
至于站出来是为了什么,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容飞珏不会不知道。
对于庄思元的行为,容飞珏并不意外,无论是谁辛辛苦苦地好几年,在终于得到成果的时候被过河拆桥,都会作出一定的反抗的。只是那些所谓的正派人士的丑恶嘴脸,在这样的状态下真真是显露无疑啊。
“在江湖人眼皮底下杀了顾景逸,让江湖人看看庄公子拿下的这圩南山,今后庄公子在江湖中的名望,将会盛名在外。”兰达宇笑道。
庄思元的目的很明确,然而这并不重要,或者说这对于容飞珏来说并不重要。不过这样的一个说法,让方才觉得一切都十分奇怪的容飞珏稍微放下了心来。但是他依旧十分疑惑。
既然主角在他眼前,容飞珏自然是不会错失这个机会,能完整地诉说整个过程,又不让兰达宇动手的人,现下估计也只有庄思元了。
深思熟虑之后容飞珏试探性地问道:“这魔教盛名在外,一夜之间灭了某族的门这种事并不少见。就凭那些人,便能拿下魔教?”
“容公子没有发现吗?这些人有很大一部分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些人了,”庄思元抬眼说道,“不知是谁散布了我们拿到了兰左史这个突破点,然后江湖中的教派一个个地开始换人,这些人的武功,比之前那些人高出了许多。”
容飞珏当然发现了,只是他没有找到机会问清楚,当他站都了曾经的这个屠魔盟前的时候,他有很多的问题想问他们,但是无从下手。
至于为什么换人,不过是因为见有可能成功,便派出了能够均摊利益的人罢了。容飞珏冷笑。
“光凭这些,还是不够吧?”
“当然不够,最重要的还是因为有兰左史在,”庄思元感慨地说道,“若是没有兰左史,我们也没有办法钻了这个空子。”
“庄公子何出此言?”
庄思元奇怪地看了容飞珏一眼,话题一转,道:“江湖传言容公子与兰左史交好,怎么会不知道?”
庄思元话音刚落,便自顾自地回道:“不过,你们的相处倒是完全与传言相悖,看来江湖传言果真不可信啊。”
“......”容飞珏有些无语地看着庄思元自顾自地说话,当即打断他,道:“江湖传言原就不可信,庄公子不如继续说说,这个空子是什么?”
庄思元歉意地笑了笑,继续说道:“魔教有一段时间是兰左史负责安排看守的,而这段时间司徒右史不会在圩南山,顾教主几乎不管圩南山的之事。兰左史要支走那些难以对付的人,那是轻而易举的吧。”
“难道不怕他们回来?”
“圩南山易守难攻,我们只要占了主场,基本上就没有这个顾虑。况且,我们也重伤了魔教的元气,低层教众几乎已经覆灭。”
“......”庄思元说得没有错,只要拿下圩南山,尽管对方有天大的本领,否则要再度攻下圩南山,除非......
“除非司徒天泽回来。”兰达宇悠悠地说道,“你们已经把消息放了出去,想必他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了。”
“兰左史不必担忧,顾教主的藏身之所,只有几个人知道。而若是一个月的时限到了,江湖人士聚集,司徒右史想要出手解决,也是极其困难的。”庄思元解释道。
容飞珏看了庄思元一眼,叹服着庄思元缜密的心思,若是庄思元的安排,顾景逸怕是插翅也难飞了。
所有的事情都解释得通,看来一切都是他多虑了,容飞珏终于彻底放下心来。
容飞珏深吸了一口气,问道:“他在哪里?”
☆、第四十六章
极其潮湿的山洞,一旁的瀑布倾泻而下。
毕竟是亲手把顾景逸带到他面前的人,庄思元轻易告知了他顾景逸的所在之处,不过这样的地方。
容飞珏觉得有些奇怪,庄思元这个安排,像是把圩南山的地形和位置摸清楚了般。这绝佳的习武之地,竟会是关押顾景逸的地方。
穿过这个瀑布,便能见到顾景逸。
已经过了一天时间,容飞珏思索许久,才终于决定踏入这个地方,他想看看顾景逸现在的情况。
也许,已经死了呢?毕竟他中了他的一剑,又受了钟承安的毒,想要好好地活下来,并没有那么容易。
不过若真的死了,怕是庄思元不好跟天下交代吧。
如果顾景逸死了.......
想到这里,容飞珏心头一紧,下意识地迈出步伐,踏入这未知的瀑布之内。
刚过了瀑布,便有两人双剑相向,不由分说地攻向容飞珏,而一脚刚踩上石头的容飞珏显然还没有适应这样的场地,石头上因为常年的湿润长满了青苔,容飞珏右脚一滑,倒是十分幸运地躲过了那两人的攻击。
容飞珏心头一惊,左脚施力一踩地,朝后退去,而这一退便直接退到了瀑布之外。
有人看守,至少证明了庄思元没有骗他。
这个山洞与圩南山一样,易守难攻,就算以容飞珏这样的身手,想要直接闯过瀑布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想到这里,容飞珏不由得笑了笑,心中竟然升起了几分兴奋感。
他双脚踩地,酝酿了一下,重新以极快地速度闯入瀑布。
那两人再度攻向他,但是熟知了路数的容飞珏一脚迈入瀑布的时候便先声夺人,掏出笛子,为了不引起注意,并没有吹奏,而是朝着其中一人的后颈处打了下去。
而在笛子靠近的那一瞬间,另一人的长剑抵住笛子,挑了回去。不过也因为这个原因,两人停了下来,相视一眼,退后几步抱拳同时说道:“音绝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