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飞珏越来越心惊,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才可以如此轻易地说着自己弑父杀母的事情?
顾景逸看了他一眼,缓缓道:“钟家待你不薄,你还真是从不后悔啊。”
“后悔?”钟承安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般,直直地盯着顾景逸,说道:“你杀了阻碍你的兄弟时,后悔过?”
“更何况,他们原本就不是我的父母。比起你,我可是好上了不知道多少倍。”
而躲在暗处的容飞珏不可置信地看着钟承安,脑海中一片茫然。
钟承安到底在说什么?钟父钟母不是他的父母?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容飞珏觉得自己一开始就处于一个巨大的骗局中,而这个骗局的中心,就是一直待自己极好的钟承安。
钟承安到底想做什么?
容飞珏握紧了手中的剑,眼睛死死地盯着钟承安。
钟承安似乎察觉到了有人在看着他,朝上扫了一眼,容飞珏慌乱地移开视线,幸而这个暗道隐藏得极深,钟承安并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他收回了视线,道:“这些年来,你们就查了这么件没用的事情?”
“你认为我会告诉你有用的信息?”顾景逸笑道。
钟承安闻言,用力拍了一旁的桌子,桌上的药草随着他的动作跳了起来,有的回到了桌上,有的掉落到了地上。
钟承安站了起来,走到顾景逸面前,捏着他的下颔,摆出胜利者的姿态,道:“你说与不说,都已经败了。”
“是吗?”顾景逸淡淡地说道。
“我不过想要你杀了容飞珏,没想到他倒是给我一个巨大的惊喜。”钟承安笑道:“我原以为下不了手的会是他,没想到你对我那个不成器的弟弟,还真是用情极深啊。”
“只不过,你已经没有机会了。”
“是吗?”顾景逸波澜不惊,仿若在这邢架上的人不是他,他一双漆黑的眼睛含带笑意地看着钟承安,“机会总会有的。”
“当然有机会,他有机会看着你,在所有人面前凄惨地死去。”钟承安笑得有些狰狞,“接下来便是顾景焕为了你,丢下他好不容易到手的东西。”
听到这里,顾景逸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你真以为他会为了我这么做?你太高看我了,钟庄主。”
“他会不会这么做,也许在你临死前,还能够来得及知道?”钟承安慢悠悠地说道,“你这张脸,可真是像极了他啊。”
“只不过可惜的是,你不过是一颗有点用处的弃子。”
容飞珏想到八年前顾景逸口中的师父所说的只言片语,他不知道顾景逸究竟经历了什么,而他的真实身份又是什么。
容飞珏一点都不了解顾景逸,除了八年前,两人一起相处的那段日子。容飞珏一度觉得,这是他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光。
只不过从顾景逸离开的那天起,他们便再也回不到过去。
但不管是爱是恨,这些年来,他始终没有真正放下过顾景逸,也许就在正要把注意力转移到容家身上的时候,顾景逸的再次出现让他用了五年时间终于平静下来的心惊涛骇浪。
容飞珏松开手,看着一脸淡然的顾景逸。
容飞珏不知道现在的自己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钟家的事情过了太久,以至于当听闻钟承安亲手杀了自己的父母,甚至说着钟父钟母并非他亲手父母的时候,容飞珏也只是震惊了一下。
毕竟他没有身份去插手别人的家事。
而当钟承安说着顾景逸的事情的时候,容飞珏却是愈来愈无法冷静,他想知道,他越来越想要了解顾景逸的身上所有的事情。
钟承安轻轻抚摸着顾景逸的脸,痴迷地道:“若现在在这里的人,是他的话就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 我不是兔子 的地雷O(∩_∩)O~
☆、第五十四章
容飞珏看到钟承安抚摸着顾景逸的脸,痴迷地看着顾景逸,而就在容飞珏差点忍不住的时候,钟承安对着顾景逸摔了一巴掌。
钟承安十分用力,这一巴掌的声音在这山洞里悠悠回荡着。
原本只有脸上的皮肤是完好的顾景逸,现在也肿起了一边脸,嘴角溢出了一点血迹。
顾景逸没有说话,钟承安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笑得十分扭曲:“这样的面容,更加适合你。”
“就算是他的亲弟弟,你也不配和他拥有一模一样的长相。”
顾景逸好笑地看着钟承安,不再与他说话。
钟承安不由自主地再次伸出了手,轻轻地抚摸着顾景逸受伤的脸颊。他无数次幻想过的这张脸,现在终于在他的手中。
他鬼使神差地靠近了顾景逸,想要汲取那双唇的味道,然后看到了那双眼睛,那双与顾景焕截然不同的眼睛,他猛地清醒了过来,拽着顾景逸的头发。
钟承安意识到自己在这里耗费了太多时间,再待下去庄思元很快便能察觉得到。他原本不过是想要确定被关押在此的人是不是顾景逸,没想到看到这张脸的时候,克制不住地想要与他多呆一段时间。
钟承安退后几步,不再与顾景逸说话,带上一直在一旁待命的那个人,便离开了。
待到脚步声越来越远的时候,容飞珏急不可耐地从暗道里跳了下来,他看着更加狼狈的顾景逸,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而当只剩下容飞珏一人的时候,顾景逸原本绷着的笑脸不由得慢慢放松了下来,于是身上的疼痛又渐渐侵蚀着他的知觉。
顾景逸微微皱了皱眉,运功抵挡着这如蚂蚁啃噬着身体般的疼痛。
“你......”容飞珏沉默了半晌,只说出了这么一个字,然后又闭上了嘴。
他有很多问题想问,有很多事情想要了解,所以他按耐不住很快从暗处里走了出来。但当真的站在了顾景逸面前的时候,他反倒不知所措了。
他不后悔把顾景逸送到庄思元面前,只是每每看着顾景逸的痛苦,他总是忍不住想要去帮助他。但理智让他停下了自己的行为,容飞珏看着顾景逸微微皱起的眉头,紧紧地攥着自己的手。
仿若他的心中也在承受着这样的痛苦。
最后还是顾景逸先开了口,他道:“怎么?舍不得走了?”
顾景逸在赶他离开,容飞珏深深地看了顾景逸一眼,努力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然后终于开口道:“你知道了多少我不知道的事情?”
“这个问题,我怕是无法回答你了。”
“为什么?”容飞珏傻傻地问道。
“因为,太多了啊。”
容飞珏咬着唇,一言不发。
顾景逸说得没错,不管是关于顾景逸,抑或是关于钟承安,甚至是关于容家的事情,他所了解的事情都比不上顾景逸。
终于承认这点的容飞珏,实在找不到反驳他的言辞。
“我想知道所有关于容家的事情。”沉默了半晌,容飞珏终于开口道。
“钟承安不是告诉过你了?”
“你根本没有仔细听过他具体告诉了我什么。”
“你已经说了重点。”
容飞珏沉默了,顾景逸一直在避开他的问题,并非闭口不谈,而是每当容飞珏问的时候,他都顾左右而言他。
容飞珏开始相信了这个所谓的暗道不过是一个巧合,顾景逸直到临死前,都不肯告诉他他知道的与自己有关的所有事情。
容飞珏挪不开脚步,他有太多疑问,他想要答案,想要知道一切。但是他找不到另一个人询问,钟承安刚才的话让他再无法给予钟承安信任,他权衡左右,最终只有被缚在这里的顾景逸能够给他答案。
但是顾景逸不开口,容飞珏有些沮丧地坐到了椅子上,思索着应该如何下手。
他方才得到了太多零碎的信息,他无法凭借着这些只言片语把它们拼凑起来。
容飞珏深深地看着顾景逸,这个身处困境却依旧淡然的男人。而反观自己,除了身体自由,心却陷入了一个巨大的困境中。
他想要答案,所以他再度走到了顾景逸面前,看着他伤痕累累的身体,张了张嘴,道:“你为什么知道钟承安会来?”
“你猜。”顾景逸眨了眨眼睛,说道。
“我猜,这一切都是你精心布下的局。”种种巧合让容飞珏不由得这么想着,但是他想不明白顾景逸冒着自己的生命危险引出钟承安的目的是什么。
“恩?然后呢?”若不是铁链缚着双手,想必顾景逸会摸着下颔一脸兴致地问着。
当然他现在也兴致盎然着。
顾景逸在引导他的话,一不小心他又被顾景逸推着走,容飞珏收回了思绪,笑道:“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不过这与我无关。”
“我只想知道我想知道的事情。”容飞珏把方才的话题斩断在摇篮里,继续说道:“你若是现在不告诉我,我早晚也会知道的。”
顾景逸笑意盈盈地看着滔滔不绝的容飞珏,没有回答。
“八年前钟家发生了什么事,钟......”容飞珏说到这里的时候犹豫了一下,“承安为什么杀了他的父母,他真正的父母又是谁。”
“还有,容家为什么会因为他的言辞而灭门。”
“这些事情与其问我,不如去问你的钟大哥啊。”顾景逸无奈地说道,他有点好笑地看着容飞珏明明已经失败却又无数次重重新问他的问题。
“他不会告诉我实情。”
“你认为我会?”
“这件事与你无关,你没有必要骗我。”
听到这里,顾景逸不由得笑了起来,他看着容飞珏,说道:“你是凭什么认为,这些事都与我无关的?。”
哪壶不开提哪壶,容飞珏算是看准了顾景逸完全是不准备开口了,他也不继续挣扎,而是沉默了半晌,说道:“你是朝廷的人?”
钟承安说过,魔教被朝廷控制着,但如果一切真如钟承安所言,身为魔教教主的顾景逸就不可能在这个地方。
一个月后处决顾景逸的消息已经散布了整个江湖,纵然朝廷与江湖并没有多大联系,但是不可能不知道。
除非,那个人不是顾景逸而是顾景焕。
对,顾景焕,容飞珏想到方才钟承安所言。钟承安似乎十分肯定顾景焕会为了顾景逸而抛下朝廷的一切前来救他。
八年前,顾景逸为了那个人冒险,八年后,顾景逸为了那个人而陷入了现在的困境。
容飞珏现在知道那个人是谁了,但纵然如此,他的心情依旧十分复杂。
在顾景逸的心中,终归一开始就没有多少他的位置,而他一直以来的执着到底是为了什么?甚至连得知顾景逸是自己的灭门仇人时,都无法了结他的生命。
容飞珏痛恨自己的懦弱,痛恨自己对顾景逸的感情。
如果当年没有遇到他,一切就不会如同现在一般。他会和陆一宁一样,心中只有恨,恨不得千刀万剐了眼前的这个人。
而不是当看到他被折磨时,仿若被针扎一般的痛苦,一点一点地侵蚀着他的心。
八年前顾景逸谋反,现在顾景焕坐上了皇位。
八年后容家、钟家谋反。
实际上当钟承安对他说着魔教掌控着朝廷时,他一直在思索着。这天下没有因为这个问题而动乱,为何要大费周章地拉下顾景逸,然后在生灵涂炭中坐上那个位置?
不管那个人是谁,只要在位的时候,天下安好,那不就足够了吗?何必掀起腥风血雨?
说到底不过是自私罢了,自私地想要这个权利,自私地想要拥有这个天下。
容飞珏冷笑着。
顾景逸奇怪地看了容飞珏一眼,笑道:“我以为你已经知道了。八年前,我曾经与你说过。”
“......”
八年前,说得不清不楚便毫不犹豫地离开的那个人是谁?以至于在他终于快选择了放弃时,顾景逸又以魔教教主的身份出现在他的眼前,让他执着于这件无谓的事情上?
容飞珏很想问,顾景逸到底为什么这么纠缠着他,为什么每次都在他快要选择忘了他的时候,便恰如其分地出现在他的面前。
得不到,放不下。
于是他便如同现在一般狼狈,如果可以选择,他宁愿从一开始就没有遇上顾景逸。
但他没有选择的机会,所以现在他只能站在这个地方,看着顾景逸垂死挣扎,然后痛苦地折磨着自己。
容飞珏攥紧了双手,感觉呼吸有些困难。
这个地方,这个终于只剩下他与顾景逸两个人的地方,他觉得他无法继续待下去了。
“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容飞珏突然笑道。
“我还活着。”
“生不如死的感觉,比死了更好?”
顾景逸挑了挑眉,一双深邃的黑眸眼含笑意,他轻松地道:“你觉得,现在的我生不如死?”
“......”
容飞珏沉默,他最后看了顾景逸一眼,转身离开了这个山洞。
兴许他们的孽缘,到此便会结束了。
☆、第五十五章
那天起,容飞珏再没去过那个阴冷的山洞,也没有去找钟承安询问,而是在这圩南山上一天一天丝毫不觉得厌烦地走着。
直到这圩南山上的人越来越多,他才终于回到了屋子里,除了吃饭再没有踏出过一步。
而一个月的时间很快就到了,这一天,圩南山上纷纷扰扰,各门各派的人几乎都到了这个地方。
容飞珏终于踏出了房门,今天过后,再无顾景逸,再无过去八年的恩怨情仇。
容飞珏以为自己可以释然,但当看到顾景逸的那一刻,他的心情又陷入了困境。
他看到高处的顾景逸奄奄一息,似乎午日的阳光再浓烈一点,便能带走他的生命。
容飞珏不知道陆一宁最后为什么又为顾景逸戴上了□□,但他现在没有心情考虑那么多为什么,他一直盯着顾景逸,一刻也没有离开过。
顾景逸似乎察觉到了人群中容飞珏的视线,他转过眼,笑意盈盈地看着容飞珏。
顾景逸的眼神没有任何变化,就算在临死前的那一刻,他依旧是如此地淡然,仿若站在邢台上的人不是他,仿若将要被处死的人不是他。
容飞珏没有移开视线,他想要把这一刻的顾景逸深深的印刻在脑海中,然后封存在记忆里。
人群熙熙攘攘着,但此刻世界仿若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一个冷眼旁观着自己的赴死,一个心境复杂地看着对方的死亡。
容飞珏后悔了,他想要抱着顾景逸,然后一刀捅进顾景逸的心脏,看着他的生命在自己怀中一点一点的流逝。
仿若这样,顾景逸便会永远属于他。
但是时间回不去,他已经失去了那个机会,他只能在远处看着一旁的人处决顾景逸,甚至连稍微靠近一点都做不到。
容飞珏慢慢握紧了双拳,心中的爱意、恨意与独占欲疯狂交织着。
然后谈旭尧拍了拍他的肩,叫喊了几声“容公子”,容飞珏才终于别开了视线,把注意力转移到谈旭尧身上。
容飞珏没有说话,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有些兴奋的谈旭尧,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
谈旭尧轻挥着折扇,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一圈,调笑地说道:“容公子可是心疼了?”
“......”容飞珏纵然再没有应对谈旭尧的心思,还是勉强说了一句:“谈公子有心思调侃我,不如到江湖人面前露个脸。”
谈旭尧佯装伤心,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垂了下来,道:“原来在容公子眼中,谈某竟是这样的人吗?”
“......”容飞珏看着谈旭尧夸张的表情,转过了身,决定不予理会。
谈旭尧不死心的站到容飞珏面前,折扇掩面,道:“容公子再怎么看着顾教主,他今天也必死无疑。”
“我知道,所以呢?”容飞珏淡淡地回道。
谈旭尧侧过脸,靠近容飞珏的耳朵,低声道:“容公子不出手吗?”
容飞珏终于正眼看了谈旭尧,他唇角一勾,冷笑道:“出手杀了他?”
“容公子可真是口是心非呢。”谈旭尧双指一推打开折扇,笑意盈盈地看着容飞珏。
容飞珏再不想理会他,但谈旭尧却依依不饶了起来,似乎对调侃容飞珏有着极大的执着,他站到与容飞珏并行的地方,然后假装叹了口气,道:“哎,真是可惜了这绝世无双的顾教主啊。”
“论武功,的确是绝世无双,论样貌,可比不上谈公子你。”庄思元从远处慢慢地走了过来,十分难得地调侃着谈旭尧,看起来心情十分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