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她看见对面的小王储冲她挑起眉梢,一双紫潼笑得戏谑而迷人。
段紫潼直起身,清了清嗓子,学着那个法医老头的神态和话语,趾高气昂地模仿:“肚子里这么点墨水就来班门弄斧!我回去就化验,你明天就能知道结果!”
紧接着,又学队长尴尬的神情,缩着脖子小声道:“居然真检测出来了……”
“噗……”这前后态度的反差着实被模仿的相似又滑稽,田文珊被逗得大笑起来,察觉到段紫潼的目光,又急忙捂住嘴,含蓄的咯咯笑起来,“卷卷,你学得真像~蛋糕好吃吗?我头一次做这种,手艺是不是很差?”
——
夏沐几次转头张望,还是没瞧见那头幼崽带着扫帚回来。
怎么会这么慢?
她有些纳闷,难不成赌气直接回家了?
不一会就到了下班时间,夏沐收拾好资料,又回头看了一眼,还是没有人,只得起身,独自走出办公室。
经过楼下的审讯室,夏沐心里还在琢磨一些事,有些木然地直视着眼前的地面,不远处迎面走来几个人,夏沐没抬头,却听见其中一个人清了清嗓子,像是故意想引起她注意。
夏沐没理会,避让出道路,继续低头往前走,直到与那几人迎面相遇,一双手忽然在她眼前迅速一挥——
“喂,闭着眼走路呢,学妹。”
夏沐回过神,抬起头,惊讶道:“江妩?你怎么会在这里?”
江妩看了看她身上穿着的制服,笑了笑:“你来这里实习?”
夏沐点点头,心不在焉的问:“你也来这里实习吗?”
江妩笑了:“我是律师,来cga实什么习?”
她侧头指了指身旁站着的男人,介绍道:“我是他的辩护律师,在晋凌事务所实习。”
夏沐看了看那个魁梧的光头男人,眼中渐渐升起惊愕之色。
江妩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随即同犯人和一旁的警员告别,带着夏沐一起走出了警局。
“下班还挺早啊。”走出大门,江妩深吸一口户外的空气,对夏沐抱怨:“真搞不懂,你怎么会选这个专业,在cga工作,转正后随时都得加班,危险性还特别高。”
夏沐蹙眉盯着江妩看,脑中回忆着刚刚那个魁梧的光头男人,终于,还是疑惑的开口:“你真的是那个男人的辩护律师?”
江妩耸耸肩,表示默认。
夏沐难以置信:“你怎么会替那种人辩护,他的案子我看过,他有罪,百分之百罪有应得!”
“我知道。”江妩无所谓地看向她。
夏沐一愣:“那你……”
江妩笑道:“我说小姑娘,律师可不是什么正义使者,咱们这份工作,一辈子都得钻法律的空子替犯人减刑,请得起我的客户一般都不是好人,心里这关过不了,哪里还能干律师?惩恶扬善那一套,还是得交给威漫的英雄联盟去干。”
夏沐怔愣一瞬,渐渐平复心情,低头走向马路边:“我知道,就是有点不习惯……”
“对我失望了?”江妩追上她的脚步。
夏沐立即摇头:“每个工作都有自己的规则,我挺崇拜律师的,真的。”
江妩跟着她走到马路边:“回家?跟我去车库吧,我顺路。”
“不用了,公交车班次很多的,一会儿就到了。”
两人刚走到路边,一辆蓝色奥拓就稳稳停到了夏沐跟前,车窗半打开着,陈家树伸出脑袋:“我等你好久了,上车吧。”
江妩看着眼前这辆廉价却干净的小破车,转头看向夏沐:“这就是你的公交车?”
夏沐立即尴尬的对陈家树挥手:“不用了,都跟你说了别再等我,我坐公交挺方便的。”
陈家树皱起眉头:“上车吧,你坐公交多不安全?”
“你这车看着也安全不到哪里去啊。”江妩转头看向夏沐,用律师的专业口吻道:“你显然有一个更好的选择,跟我去车库。”
陈家树刚在马路边,就注意到夏沐身旁跟随着一个殷情地alpha,此刻更加确定了对方的不良目的,立即打开车门走出来,气势汹汹的看向江妩:“你是什么人?别随便跟人小姑娘搭讪!”
江妩净身高一米七四,穿着职业的收腰西装短裙,脚上还蹬着一双小高跟,站在陈家树面前,简直“高耸入云”。
加上姣好的身材比例,长腿的腿根直到陈家树腰部的高度,垂眸看他时,面无表情都显得蔑视。
“这话该我问你吧?先生。”江妩垂眸打量陈家树,愣是摆脱了法务人员的形象约束,显出了一副单挑斗殴的蛮横姿态。
“我是她的同学!”陈家树身为学霸,不擅长跟人起冲突,还没开始斗嘴,一张小麦色的脸愣是憋成酱紫色。
“别说了!”夏沐指向不远处:“公车来了,我走了,你们赶紧回家吧!”
说完,夏沐一溜小跑,绕过两人,冲去了不远处的站台。
——
案子进行很顺利,通过现场打斗留下的指纹,警方很快确定了两个嫌疑人。
二十出头的男青年,都是贩毒产业链底层的交易人。
这些人本就经常跟dea打交道,一旦发生正式冲突,警方多是为了钓出他们幕后高一层的贩毒团伙。
但他们多数只随身携带匕首,藏枪的很少见。
审讯室里,夏沐作为旁听,一直认真的记笔记。
其中一个犯罪嫌疑人亲口承认——
案发前一日,他曾在案发地点,与人发生过冲突,却一口否定曾开枪打死过警察。
“我根本没见过那个警察。”高瘦的男青年坐在审讯室里,目光死沉的盯着对面的警察:“我跟哥们儿发生点口角,打了一架,和好了,然后就回家了。”
“有证人证实你当晚不在案发现场吗?”
男青年不说话了,脸色惨白地注视着警察。
另一间审讯室里的青年经验丰富些,始终不肯开口,硬是要等律师到场。
警察只能铆足力气威吓那个新手:“你在dea那儿有案底,现在又牵扯了他们同事的命案,要是不合作,我们就只能把案子转交给缉毒局,到时候他们感情用事,会怎么对你,我们可就不好说了。”
男青年面色绝望,却仍旧嗓音淡然:“我没有杀警察,连枪都没有,我上半年被学校开除,已经被赶出家门三个多月了,如果有那个本事,怎么可能干这行?”
夏沐一边做笔记,一边抬头观察那男人的表情。
不像在撒谎。
第46章
两个嫌犯都没有提供有价值的口供,律师到场后,与警方交涉不久,就将人领出了警局。
两天后,不肯说话的那个嫌犯,提交了作案时间的不在场证据,基本洗脱了嫌疑。
夏沐跟随警员们再一次去作案现场勘查,结果还是一样,几乎所有的遗留痕迹,都是死者和那两个嫌犯留下的,除了指纹,也包括他们当天穿的鞋子造成的脚印形状。
那个刚被学校开除的男青年,始终交不出不在场证明,随后,夏沐跟随警方,去他家收集证物——
男青年所住的地方,根本不能称之为家,由于职业的特殊性,他不敢与外人群居在同一个宿舍,经济来源也不稳定,只能独自租下一个逼仄昏暗的小地下室。
搜查过程中,见男青年面无表情的坐在地下室里的破烂沙发上夏沐主动上前,做出怜悯之态以博取信任,渐渐与他攀谈起来——
这男青年名叫徐东成,在校期间就留过不少案底,打架斗殴都是常事,后来,他又在夜店染上毒品,虽然不是海洛因之流的硬毒品,k粉冰毒之类的成瘾性也相当之高,难以戒除。
原本还算富裕的家庭,在他无底洞般的索取下,支离破碎,最终,他开始偷家中的贵重物品,转手卖钱。
这样的噩梦是无法停止的,他的吸毒的事情很快在学校流传开了,被学校开除后,父母已经对他绝望了。
原本只是断了他的经济来源,但家中还有个十三岁的小妹妹,担心孩子被哥哥带坏,绝望的父母将他赶出了家门。
毕竟是亲生儿子,父母驱赶他之前,不但给他打包好了衣物和日常用品,还将家中所剩无几的积蓄全部取出,交给了他。
仁至义尽,任他自生自灭。
听完他的回忆,夏沐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
事实上,要是听别人讲述他的故事,夏沐应该会觉得他是咎由自取。
但在当事人自己的讲述之中,误入歧途的过程,就成了年少无知时,一时义气,失足跌入深渊,令人不免扼腕惋惜。
徐东成比夏沐还小一岁,乍看上去,却比她沧桑许多,一头短寸似乎是很久没有修剪,稻草一样一边倒。
细看他的眉眼,其实长相挺清秀。
“你爸妈给你的钱已经全部用光了吗?”夏沐问她。
徐东成说:“早用光了,走的时候他们给我四千五,我还给他们两千,家里的钱被我糟蹋光了,要是全拿走,他们怎么办?我妹妹还要交学费,我当时想改过自新,就自己留下两千五,够房租和一个月生活费就成,觉得可以去打工挣钱,但是……唉。”
他自嘲的一笑,低下头。
夏沐神色怜悯的看着他:“毒瘾又发作了?”
徐东成一撇嘴,表示默认,“但我没去骚扰过我爸妈,其实我想一死了之,还找了很多自杀的方法,可事到临头,就没胆了,干脆就一烂到底,我找卖‘那个’给我的人商量,给他做下线。
卖‘那个’挣钱挺快的,可还没安稳几个月,警察忽然来说我杀人了,这大概就是我的报应。”
夏沐沉默须臾,问他:“当天晚上的作案时间,你难道没遇见过任何人吗?”
徐东成:“那天下午我跟文哥发生了点口角,打了一架,就是跟我一起被捕的那男人,我被他揍得不轻,但没去医院,天没黑就回到地下室里休息了。
你们说,作案时间在晚上十点左右,我那时候一个人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鬼地方,蒙头睡觉,谁能给我作证?”
夏沐无话可说。
男孩绝望的表情看得人很不舒服,她安慰了几句,警方收工了,她就跟着一起走。
临出门前,那男孩叫住她:“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吗?”
夏沐回过头,眼前毕竟是个劣迹斑斑的嫌疑犯,这个问题让她犹豫了一瞬。
徐东成朝她笑了,这大概是他被捕后,第一次露出笑脸,“你长得好像我暗恋了三年的那个女孩,但她从来没听我说过这么多话,我想知道听我说话的女孩叫什么,可以吗?你编一个名字也好。”
“我叫夏沐,夏天的夏,如沐春风的沐。”
“真好听。”
回去的路上,夏沐心情堵得慌,和她一起出勤的田文珊同她坐在后座,见她神色落寞,便缓缓抬手握住她的手,安静温柔的侧头看她。
夏沐回过神,对田文珊挤出个微笑。
田文珊意有所指的劝她:“干咱们这行,千万不能对嫌犯敞开心扉,你要是想逢场作戏跟他套话,那就把自己的心藏扎实了,再上战场,否则宁可不要接触他们。”
夏沐摇摇头:“我不是同情他,只是觉得他没有说谎,可就现在的证据来看,他恐怕……”
田文珊捏了捏她的手:“嫌疑人还没有全部排查完毕,这案子还有转机,先别焦心。”
——
夏沐积极参与调查,一连三天忙得脚不沾地。
涉案的私枪杳无踪迹,嫌犯几乎没什么社会关系,在校时的几个兄弟提起他都假装不熟。
父母得知他牵涉命案后,吓得几乎晕厥。
死者的社会关系相对复杂许多。
夏沐一直记得,那头腹黑幼崽曾说过,可能是熟人作案,所以,她调查死者亲友这一块时,功夫下得特别足。
死者是一名缉毒局警员,家人朋友对他最多的评价,就是“老好人、顾家、妻管严”。
他毕业后就进入dea工作,二十四岁那年,他和大学期间交往的女友结婚,死时三十二岁,家里还有个六岁的女儿。
家人和同事对他的死都十分伤感,他妻子接受审问时,头发乱蓬蓬的,神色木然,脸上的泪痕像是几天没洗过,心碎也不像是装的。
家庭矛盾导致的谋杀屡见不鲜,夏沐没有放松警惕,特地跟死者六岁的小女儿套话,问她爸爸妈妈平时有没有吵过架。
小女孩一脸骄傲的摇脑袋,说爸爸比多多还听妈妈话,多多是她家里养的宠物狗。
几乎参与审问了死者的每一个重要亲友,夏沐却愈发迷茫——
死者完全是个传统意义上的老好人,几乎没跟任何人发生过争执,事业上也还是基层警员,谈不上遭人妒忌的可能。
正当调查一筹莫展时,法医又上交了一份重要报告——
死者的指甲里提取出了少许衣料纤维,应该是打斗过程中,从凶手身上刮下的衣料。
然而,检验结果表明,指甲中的衣料纤维,与从徐东成家中搜出的一件咖啡色t恤衣料相吻合。
看到这个接过,夏沐的心情彻底沉下去了。
这么一来,原本就有重大嫌疑的徐东成,几乎可以定罪了。
她不免有些失落。
转念又觉得,也许他本身就是作案人,自己的直觉未必是对的,“不像撒谎”并不能代表什么,如今证据确凿,她或许只是被那男孩的演技给骗了。
一个吸毒斗殴、偷家中东西的不良青年,真的值得她给予信任吗?
——
徐东成很快被刑事拘留,由于请不起私人律师,他只能申请法律援助。
夏沐参与了最后一次审讯,徐东成没说多少话,虽然依旧不承认罪行,但也没有洗脱罪名的期望,他神色坦然地问警员:“我会被枪决吗?能不能选择安乐死?”
警员们不说话。
他被押送出门的时候,转过头,看着夏沐笑了笑:“你要是穿红色连衣裙,一定特别漂亮。”
夏沐把这话记下了,回家翻找半天,最终跟妈妈借了一条红色v领的连衣短裙。
她如今身高已经和妈妈相仿,苏雨沫的体型素来保持得相当完美,从前经济宽裕时也买过不少昂贵的衣服,现在都可以跟夏沐换着穿。
魁梧的夏朵朵由于熊猫的种族“天赋”,失去了跟母亲和姐姐共享衣服的身材条件。
——
开庭前几天,夏沐决定去探视徐东成。
她一早换上红色连衣裙,站在镜子前照了照——
妈妈的连衣裙款式实在……太性感了,v领开得特别深,这让长期穿着体恤衫的她十分难以接受。
虽然镜子中的自己,头一次展现出完美的身材曲线,旁人看着也许很惊艳,可夏沐只感觉镜子里根本是另一个人,她不认识的人。
可她别无他选,这也许是那男孩临刑前最后一个能被满足的愿望,如果他是清白的,这件衣服或许能给他带来一点慰藉。
家中除了这条红色连衣裙,只有夏朵朵还有一套红色两件套运动短裙,那尺寸……她穿在身上,就像是披上了雨衣。
无奈,她只能穿着性感的深v连衣裙,外面套一件宽松的防晒针织衫,提着包上班去了。
离探监时间还有半小时,夏沐在办公室的格子间里发呆,脑中忽然闪出一个念头——她应该“不耻下问”,从腹黑幼崽那里寻求最后的案情希望!
于是,时隔两星期,被蠢猫咪遗忘在世界的尽头、即将发霉长青苔的某只“垂耳兔”,终于再次听到了夏沐的召唤。
夏沐走到段紫潼格子间时,就看见那头卷毛幼崽垂头丧气地趴在办公桌上,难过得连纸片都不搓了。
“卷卷?”
蛋卷殿下听到熟悉的嗓音,立即机警地抬起头,紫瞳中闪过一抹惊喜,但在看见蠢猫咪的刹那,又化成了一团浓烈的怨气。
“哼。”
夏沐:“……”
她没有时间思考这头幼崽的态度为什么越来越恶劣,直奔主题,求问幼崽关于“熟人作案”的具体分析。
然而,不论她如何诚恳哄劝,那头幼崽始终别着脑袋,不搭理她。
二十分钟后,快到了探监时间,夏沐只好暂时作罢,失望的打了个招呼:“卷卷,我得去探望徐东成了,一会儿回来再找你讨论。”
说着,夏沐顺手解开衣扣,脱下了防晒衣,露出深v领的豆沙红贴身连衣短裙。
蛋卷殿下的余光察觉了什么,目光微一流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