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信?”埃文有些疑惑的从詹姆斯手中接过了信件,今天早上送信的人并没有说有他的信件啊,再说了,他也没有什么可以写信的人。
“这封信写错了地址,寄到了别处,今天中午的时候才被送过来,是加急件。”詹姆斯低声道。
埃文此时却一下子皱起了眉,他看着信封上的名字,心中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这竟然是约翰的那个男仆吉米寄来的信件。
埃文之前曾经托人在伦敦找过吉米,但是一直都没有消息,如今有了消息,埃文心中也十分紧张。
埃文几乎是有些迫不及待的将信件拆开,吉米虽然念过书,但是字体却很潦草,埃文看着信封上的字迹,这封信被转寄了不下三次,这才找到了这里。
埃文打开信,刚一读到开头,眉毛就皱成了一个凌厉的弧度,然后他再接着往下读,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埃文迅速的站了起来,对着詹姆斯问道:“今天是几号?”
詹姆斯有些摸不着头脑:“是,是十月七号。”说完他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继续道:“今天就是劳伦斯夫人上法庭的日子了,那个可怕的女人终于要被判处绞刑了。”
埃文猛地从桌子后面跳了起来,冲到了隔壁的茶房,桑德斯夫人正坐在里面织毛衣,看见埃文这样急急忙忙的样子,不由得皱了皱眉:“布鲁斯牧师,您这是怎么了?”
埃文几乎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激动,他握着桑德斯夫人的双手,高声问道:“夫人,约翰到底是谁的孩子?”
桑德斯夫人诧异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她将手从埃文手中抽了出来,转过身去看着窗外:“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埃文心急如焚,急忙道:“那是我猜出来的,我现在需要您亲口告诉我。”
桑德斯夫人有些疑惑的看着埃文:“您到底怎么了?”
“来不及多说了。”埃文有些焦虑的握了握手中的信:“您就告诉我吧,这很重要。”
桑德斯夫人看了埃文半响,只把埃文看的心急如焚,这才开口道:“约翰是我的孩子。”
“是您的孩子。”约翰死死的盯着桑德斯夫人:“不是劳伦斯先生的孩子吗?”
桑德斯夫人一下子脸涨得通红,好像是被人冒犯了似的:“您怎么会这么想我!劳伦斯先生是有夫之妇,我怎么会和他有什么关系。”
埃文整个人都懵了,他看着桑德斯夫人,好像是在看什么奇怪的东西似的:“约翰不是您和劳伦斯先生的孩子?”他呢喃道。
“当然不是!”桑德斯夫人气的脸色发白。
“那他是怎么到劳伦斯家的?”埃文瞬间找回了自己的理智,当即问道。
桑德斯夫人的脸上这才泛起了淡淡的愧疚:“当年我生下了他,他的父亲却抛弃了我们,我并没有能力抚养他,所以就将他送给了被伤寒夺去了孩子性命的劳伦斯夫人。这么多年,我从来都没有接触过他,只想让他过得更好,却不想……”桑德斯夫人泣不成声。
埃文走上前扶着桑德斯夫人的肩膀,眼中却闪动着熠熠光辉,约翰的身世竟然是这样,他对这件事情的所有疑惑都在吉米的这封信中得到了解释,这件事绝对不是劳伦斯夫人所为,他现在十分的确定!
埃文轻轻的抚了抚桑德斯夫人的后背,低声道:“夫人,我现在必须要离开,劳伦斯夫人是被人诬陷的。”
“什么?”桑德斯夫人抬起头来:“这怎么可能?我当时指责她时,她亲口承认了啊!”
埃文低头看着桑德斯夫人,温声道:“在这件事情中,我无数次谈过爱情的力量,桑德斯夫人,您认为劳伦斯夫人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桑德斯夫人有些迷茫,这件事怎么会与爱情有关?
埃文从桌上端起了一杯水,递给了桑德斯夫人:“我说过,爱情从无处来,毫无缘由毫无道理,有时候,爱会让我做出最不可思议的事情,您绝对不要低估爱的力量,您对约翰的爱让您濒临死亡,同时也让您获得重生,桑德斯夫人,这个世上,我们最不应该忽视的就是爱。”
桑德斯夫人看着埃文,突然好像是想到了什么,她激动的捂住了脸,抽泣了起来。
埃文低垂着眉眼,看着桑德斯夫人,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这件事其实十分简单,但是因为这么多支线的掺杂,使这件事无比的复杂,同时也蒙住了人们的双眼。
“牧师先生……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办?”桑德斯夫人突然抬起头看着埃文。
埃文看着桑德斯夫人,眼中隐含着悲哀:“夫人,上帝安排我搞清楚了这件事情,那么我就必须将此事报告给钱德勒警长,今天是劳伦斯夫人受审的日子,我不希望一个清白的人被判刑。”
桑德斯夫人苍白着脸靠在椅子上,眼睛看向窗外:“既然如此,那您就快去吧,我不希望约翰死的不明不白。”
埃文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桑德斯夫人的肩膀,也怪不得桑德斯夫人会如此悲伤了,自己的孩子惨遭谋杀,自己却不能以母亲的名义做些什么,放在谁身上都不好受。
但是此时埃文也不能过多的停留,这件事实在是太紧急了,他安慰了桑德斯夫人几句,便急匆匆的跑了出去,跳上了一辆出租马车,迅速的朝着郡法院跑去。
埃文心急如焚,但是上帝却并不给面子,他刚刚出了德兰里尔,他乘坐的马车便出了问题,车轮完全变形了,根本无法行进,而这个地方又没有什么人,根本无法迅速乘坐到马车。
埃文皱着眉站在马车旁边,心想这是否就是命运,劳伦斯夫人的牺牲和那个若隐若现的真相,是否真的能大白于世,如今竟然取决于一辆马车,真是太过可笑了。
正在此时,突然原处传来马车的踏踏声,埃文神情一震,转身看了过去,果然有一辆马车迎面而来。
待得马车越来越近,埃文的神色也变得有些意味深长起来,竟然是威尔逊公爵的马车。
最后马车停到了埃文身边,车夫认识埃文,立刻道:“布鲁斯牧师?”
车夫话音刚落,马车车门便从里面被打开了,威尔逊公爵那张冷峻白皙的脸便瞬间出现在埃文眼前。
“公爵大人。”埃文微微颔首。
“牧师先生,您怎么在这儿?”威尔逊公爵有些诧异的看着埃文。
埃文低头苦笑:“原本是想要去郡法院的,结果马车坏了。”
看着旁边一脸愧疚的马车夫,威尔逊公爵皱了皱眉:“您是去看劳伦斯夫人的审判吗?时间来不及了,您快上来吧。”
埃文也并不推拒,直接上了公爵的马车,在上车前,还是没有忘了给马车夫车钱,马车夫几乎是有些千恩万谢的将埃文送上公爵的马车,他没有想到,这位牧师竟然会如此仁慈。
等埃文上了车子,威尔逊公爵看着他的眼神才染上了一丝柔色,低声道:“您是去替劳伦斯夫人祈祷吗?”
埃文叹了口气:“不瞒您说,我是想要阻止这场审判。”
威尔逊公爵瞬间就有些诧异:“这是为什么?”
埃文将自己得到的结论又说了一遍,威尔逊公爵也忍不住叹了口气:“竟然不是劳伦斯夫人所为?那您的心中还有其他人选吗?”
埃文嘴角勾出一抹笑来,低声道:“公爵大人,我之前忽略了很多东西,但是现在事情已经十分清晰了,关于您的提问,我的心中已经有了人选。”
威尔逊公爵看着埃文温和的笑容,不知为何心中忍不住停跳了一拍,他立即故作镇定的看向窗外,许久之后,才状似无意的开口道:“您既然心中有数那就好。”
埃文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生出几分喜意,看来公爵对他的感官已经越来越好了。
之后的路程,两人都是在沉默中度过,埃文坐在马车的一角,默念着圣经中的一段,虽然不是一个真正的牧师,但是业务能力还是要保持。
等终于到了郡法院的时候,审判已经快要开始了。
埃文直接冲下了马车,冲进了法院。
钱德勒警长正洋洋得意的站在法庭门口,身边还跟着几个警司,紧紧的跟随着他。
他一眼就看见了埃文,急忙冲着埃文招手:“布鲁斯牧师!这儿!”
埃文穿过走廊迅速的走了过去,钱德勒警长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还以为您不过来呢,怎么改变了想法?”
埃文有些急促的喘着气,迅速道:“警长,我们抓错人了!”
钱德勒警长被埃文说的有些诧异,继而又大声笑了出来:“我的好牧师,您就不要和我开玩笑了!”
“我不是和您开玩笑。”埃文神情十分严肃:“我找到了证据,请您务必阻止这次的审判!”
钱德勒警长目瞪口呆的看着埃文:“您……您说的是真的?”
埃文神情严肃的点了点头:“此事事关人命,还请您一定要重视。”
钱德勒警长手中的烟吧嗒一声掉在了地上,他猛然间惊醒了过来,朝着身后的警员招了招手:“去找康维尔法官,说警方找到了新的证据,今日的诉讼需要暂缓。”
警员一脸的震惊,似乎有些不相信警长竟然会听信一个牧师的胡言乱语,他想要插话,却被钱德勒警长无情的挥了挥手:“不必多言!快去!”
警员迅速的跑向了法官的办公室。
钱德勒警长一脸意味深长的看着埃文,沉声道:“牧师先生,我相信您的判断,但是也希望您自己能够明白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埃文看着钱德勒警长,嘴角勾出一抹笑意:“这个我当然知道,您就放心吧。”
这次的事情,也该有一个结局了,着许多天的疑云丛生,让他甚至有些怀疑,自己来到的这个地方,到底是不是那个泛着粉红泡泡的爱情小说。
康维尔法官十分生气,不仅是因为钱德勒警长如此随意的决定了延缓诉讼,更是因为他被钱德勒警长以非常野蛮的方式从舒适的沙发上拉到了这个空旷的大厅中,面前还坐着一位异常英俊的年轻牧师。
“牧师先生。”康维尔法官是虔诚的新教教徒,所以在面对一个牧师的时候,还是忍住了内心的不满:“钱德勒警官说您对这个案子有不同的见解,这是真的吗?”康维尔法官有些怀疑的看着埃文。
埃文十分温和的看着康维尔法官,轻轻的笑了笑:“我的确有一些见解,想请您在此做一个见证。”
康维尔法官,微微皱了皱眉:“牧师先生,不是我不信任你,上帝作证,我在这世上最尊敬的就是牧师,但是我却不得不说,这件案子在我看来十分清晰,您并不是专业的侦探,说出这样的话,是否太过鲁莽了。”
埃文十分明白这位保守法官的言外之意,其实他有时候也不想在这种事情上出风头,但是面对于一条人命,他还是无法做到视而不见的。
“法官大人,这毕竟是事关人命,在您作出裁判之前,还请您先听一听我的想法,然后在作出决定,面对这样的事情,我无法放下我心中的疑虑。”埃文十分谨慎的说道。
康维尔法官面对这样冠冕堂皇的说辞不得不表示同意,他坐上法官这个位置已经三十多年了,这还是第一次被一个牧师这样教育。
正在此时,突然有人从回廊走来,同时还伴着清脆的掌声,埃文和康维尔法官同时向后看去。
威尔逊公爵从阴影处走了出来,看着埃文的眼中还带着一丝欣赏:“牧师先生,您的悲悯上帝也会感动的。”
一看是威尔逊公爵,康维尔法官的神色立刻变了,几乎是有些毕恭毕敬的走到公爵身边,躬身道:“公爵大人。”
威尔逊公爵高傲的抬了抬嘴角:“康维尔法官,您的抉择十分正确。”
康维尔法官顿时喜形于色:“多谢您的夸赞,布鲁斯牧师先生是一位值得尊敬的人,我作为法官,自然也不会草菅人命。”
威尔逊公爵十分满意的点了点头。
埃文几乎是有些尴尬起来,虽然他一心都想要赢得公爵的欢心,但是这样露骨的赞叹即使他脸皮再厚,也有些觉得脸红。
“您的夸赞我受之有愧,我对于此事的认知不会比任何人多,但是也不会比任何人少,我只希望能够完整将我知道的事情描述出来,做出裁决的将会是我们这位可敬的法官。”埃文冲着康维尔法官微微颔了颔首。
康维尔法官十分满意埃文的恭维,脸上当即便带出几分笑意。
威尔逊公爵的嘴角闪过一丝几乎微不可觉的笑意,看着埃文的眼神也柔软了几分。
正在这个时候,钱德勒警长带着所有的相关当事人也来到了现场。
钱德勒警长十分诧异公爵竟然也在,但是对他来说,却也算是一件好事,因为毕竟有一位公爵作见证,是十分荣耀的事情。
劳伦斯夫人因为长久的牢狱之灾已经十分憔悴,她惨白着一张脸,直直的看着脚下,对周围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而劳伦斯先生虽然没有遭受牢狱的痛苦,但是脸色却比劳伦斯夫人还难看,他原本得体优雅的风度在此刻尽数丧失,衣服有些皱巴巴的,脸上的胡渣也十分浓密,自始至终都一直看着劳伦斯夫人,眼中隐含着深切的悲哀。
桑德斯夫人倒是好一些,她神情平静的被钱德勒先生搀扶着,只有在看向劳伦斯一家人时,眼中才会流露出一丝恨意。
而海斯特医生则是一脸手足无措的带着艾丽娅站在一边,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摆,幸亏艾丽娅比较冷静,一直死死的攥着海斯特医生的胳膊。
人既然都已经来齐了,钱德勒警长站到了大厅中央,开口道:“女士们、先生们,想必大家很清楚我这次召集大家来到这个地方的目的,这次关于德兰里尔约翰·劳伦斯先生的死亡,我做出了我的判断,同时也得到了劳伦斯夫人认罪的证词,但是现在,布鲁斯牧师对于我的结论提出了异议。”
钱德勒警官说到这儿的时候略微顿了顿,场中之人神色俱都一震,尤其是劳伦斯夫人,她几乎是有些惊慌的看向了埃文,眼中俱是一片不可置信。
“你……你不能……”劳伦斯夫人喃喃道。
埃文看着劳伦斯夫人嘴角微微勾出一个弧度:“劳伦斯夫人,您的牺牲让我深感敬佩,但是这样的牺牲是没有意义的,每个人都应该为自己做出的事情付出代价,您牺牲您自己,小约翰的灵魂是不会安息的。”
劳伦斯夫人腿脚一软几乎跪倒在地:“不……不……这都是我做的,我的约翰,我的约翰是我杀死的……”
埃文看着劳伦斯夫人,神色中含着一丝悲悯:“那您为何要杀死约翰呢?”
劳伦斯夫人有些惊慌的四处环顾,当她看见桑德斯夫人的时候,一种深切的绝望顿时从心底溢了上来:“我……我不知道,我是失手杀了他的,我不是故意的……求您了……”
埃文深深的叹了口气:“我尊重您的牺牲,但是也请您尊重在场每一个人的认知能力,约翰的伤口是左撇子所造成的打击伤,如果您是失手杀死了约翰,那您就需要单手举起那个沉重的台灯,击打比您至少高十英寸的约翰,您看,您是一位瘦弱的女士,我并不认为您能在无意间造成这样的结果。”
所有人的视线顿时都集中在瘦小的劳伦斯夫人身上,她穿着最小的码的衣服,仍旧显得十分空荡,这以前一直都是劳伦斯夫人引以为傲的事情,但是在此时却成为了致命的缺陷。
钱德勒警长却突然在此时开口了:“那约翰的堕落呢?”
他看得人是劳伦斯夫人,劳伦斯夫人却是一脸的茫然。
埃文冲着钱德勒警长颔了颔首:“警长先生,多谢您的提问,我们现在就可以很直观的看出,劳伦斯夫人并不知道约翰的堕落,她口中的堕落不过是约翰因为不听管教而执意与艾丽娅小姐订婚,她对约翰先生的阴暗面一无所知。”
劳伦斯夫人此时却像是抓住了一块浮木,高声道:“我知道的!我知道!”
埃文有些可悲的看着她,柔声道:“我亲爱的夫人,请您不要再欺骗我们了,约翰的堕落只有吉米一个人知道,而他也只告诉了一个人。”
埃文看向了站在劳伦斯夫人背后垂着头的劳伦斯先生,他从刚才开始,就像是一块僵硬的枯木一样直直的站在那儿,一言不发。
而在埃文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他终于抬起了头,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