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是的。”
“Abbott,你有办法让他恢复记忆吗?”
“当然。”
“很好。”陆炳羽满意点头,又吩咐道:“如果可以,同时激发他的细胞,我真是等不及了,传说中的超人,真想开开眼界!”
“O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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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东凛觉得他这辈子最后悔的莫过于昨晚没有跟着车言,这是他以前从没犯过的错误,可偏偏这唯一的一次疏忽,不过半小时的疏忽,酿成了大错。
手机上有车帆发来的紧急暗号,他追到小区外,在公路上见到的是一小滩的血迹,调了监控,看见车言被最不该碰见的人带走了,顿时,方东凛有些方寸错乱。
出事了……
虽然知道会出事,只不过,这次却不是按照他写的剧本来的。
当然,方东凛的表情并不如内心那样慌神。
晨日阳光慢慢洒开到阳台,在初冬,这大片的阳光没什么温度,他依然坐到那张圆木桌前,泡了半杯普洱,在静静品尝,唯一不同的是,他没打开任何一本书。
这是等候的姿态。
很快,正如意料之中的,来的人是陆炳羽的手下,这些人,方东凛再熟悉不过,有的还是14年前的叛变者,也许那是他自己定义的,肯定的是,这些人没一个认识他。
不奇怪,14年前,谁能知道他的存在呢,也没人知道,他只要看一眼就会过目不忘……
“方先生,能跟我们走一趟吗?”阮侗做了个请的姿势,其实还是很礼貌的。
屋内的保镖们在想,将如何对付这个年轻人的反抗行为,不料,他只喝了一口茶,便拿了外套,以客人的模样,笑着点头。
直到方东凛跟他们抵达鲁斯集团的私人基地,这一路不能再顺利。
这可能是阮侗少有的经历,遇到如此镇定的人,一路上他连一个问题都没有,只带了一本书,在车上偶尔翻了翻。
经过基地园区的松柏林时,这个年轻人淡淡叹了句‘初冬的松柏真是精神’。
阮侗跟着陆炳羽调查‘E’差不多一年多,有半年毫无头绪,后半年他总是神出鬼没,阮侗总有一种感觉,好像他们总在找这个人,而这个人似乎早就在盯着他们的行动,即使见惯黑暗和杀戮的阮侗,也难免有了好奇,和陆炳羽一样,他也想见见这个类似影子的人。
脑海里有种种模拟的‘E’的样貌,终究想不到,‘E’是这样一个年轻人,他不过二十出头……却是让年近40的陆炳羽唯一觉得头疼的人,要知道,连那个巨头家族继承人卡奈,也没能斗得过陆炳羽。
傍晚的时候,陆炳羽备了最高级的酒宴。
那是张七米长的法式长桌,雪白的桌面,中间的三叉烛台,实在精美,配上头顶的水晶灯,这优雅的烛光甚是华贵。
法式餐,红酒,雪茄……燕尾服的优雅服务员。
这只是陆炳羽在基地里众多餐厅中的一个,当然,它是陆炳羽最喜欢的一个。
“我叫您方先生,还是E呢?”陆炳羽问,一边切开一片鹅肝送入口中:“我很好奇,您研究,需要那么大笔资金,怎么会毫不留痕迹,当然,我欣赏您匿名操纵金融公司的做法,只不过,那应该只是冰山一角。”
方东凛还是往日的沉静表情,也许,他的目光变成更沉了,盯着刚上来的菜,他笑着,且笑得绅士:“冷冻的鹅肝化冻之后切1厘米厚的片,煎鹅肝煎时要把里面的油用毛巾或别的吸收走,这道香煎鹅肝极为标准,看来,陆先生是个要求严格的人。”
咽下食物,再品一口酒,陆炳羽自信点头:“那当然。”
方东凛并未喝酒,从头到尾都没喝,所以他只要了一杯苏打水,听着陆炳羽的回答,他有点遗憾地叹息:“只可惜,您不太讲究顺序。”
陆炳羽那丝笑意依然挂在嘴角,深深地问:“哦?比如说?”
“法餐第三道应该是汤…”
陆炳羽意味不明地耸了耸肩,他当然知道方东凛不仅仅是在说菜的顺序。
这样的用餐顺序,是他故意安排的,严格的说,是习惯问题,这个习惯就是~他有自己的顺序。
“所以方先生,想要重新整理上菜的顺序吗?”如此说着,陆炳羽并没有停下用餐的意思。
“没有。”方东凛低头切开鹅肝,浅尝着:“我是说,你应该早点说说你的目的,错乱的法餐,有点消耗时间。”
“别着急……”陆炳羽放下刀叉,停顿一刻,说:“细胞的激发确实很快,但要那个小伙子恢复记忆,得花点时间不是?”
方东凛轻拧了拧眉头,还是把递到嘴边的食物送进口里,语气听起来没什么不同:“陆先生何必这么着急?”
真是冷静!
陆炳羽眸底的余光睨着对面人的反应,这大概是他见过的失败者中,最沉得住气的人,这么年轻,真是人才啊,可惜这人的眼里没有真正的利益,所以他是个不可能会被驯服的苍兽。
所以这种人留不得。
“我不是着急,是心切,或者是激动。”陆炳羽等待服务员把餐盘撤下的时间,悠然地望向窗户。
这餐厅是间八十平米的阔厅,左边和餐桌平行的墙面,是宽8米高5米的落地窗,黑色条格的窗框,玻璃擦得透亮,外面的景致一览无余,视线上看去,基地周围是广袤的松柏林,永远的碧绿色,像俨然不到的士兵,远处积起薄薄一层白雾,初冬,林地总是这幅景。
“这松柏林是仿照南宫家族以前的基地建造的,14年,没想到,真能一模一样,世上没有不可能的事,只要肯做就行。”陆炳羽感慨地总结,像在回忆什么。
方东凛也侧面看向那片林海,那是他进来时就注意到的,同样回忆起什么,不过一切回忆都被当初的车言所替代,他不感慨什么。
回头淡淡问了句:“你对南宫山雨似乎有些执着?”
那持久的笑突然阴冷,陆炳羽解下餐巾,起身走到窗前:“那不是执着,是仇恨,呵,不过一切都结束了,我得到了他的一切,当我看着他死在我手里时的那副惨状,太畅快了!!”回头他幽暗地盯着方东凛:“你永远都体会不了那种胜利的滋味。”
方东凛没回应,继续品尝第四道才上来的汤,他不关心曾经南宫家族的恩怨,如果车言没有要求,他也不打算擅自帮他为父报仇。
陆家,曾经是南宫家的辅佐家族,类似家臣。
南宫山雨,14年前南宫家族的东家,执着地下军火的市场,开发的研究,各种层面上来说,他是个冷漠的暴君。
所以陆家对其有怨或是有恨,那都是积少成多的事,利益还是权力,始终牵涉这类人的人生跌幅,君王□□天下,臣子不忠之心,怎么演变都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的结局。
不过,南宫山雨却生了个纯良的儿子,南宫言,也就是车言……
“你并不是南宫家的人!”陆炳羽转身斟酌着正在喝汤的人问:“你是谁?为什么插手南宫家的事?”
方东凛放下汤匙,继而反问:“你还不知道车言的身份吗?”
“那个试验品?”说到车言,陆炳羽又笑了:“谁知道呢,当年那几批试验品全都是各地集合来的实验种子,身份?无非是孤儿或者是难民,还有的是买来的。”
“所以我说你太心急,陆先生。”方东凛突然一声冷笑:“我才是那个被买来的试验品!而他……你试着想想,当年那场屠杀,你见到的确定是所有南宫家的尸体?”
一股寒意在陆炳羽身体里闪过,突然间,某具小孩儿尸体的画面浮现在眼前,那具尸体的被烧焦了,除了身形,不能确切地肯定那是南宫山雨的儿子。
不知道是不是不敢想,或者是难以置信,陆炳羽大笑起来:“哈哈…你的意思是说他是南宫言?南宫山雨的儿子?天大的笑话,南宫山雨怎么会把自己的独生子送上实验台!?”
方东凛无言,静静看着眼前的烛火,徐徐摇曳的烛光,恍然回到那天的场景,南宫山雨当然不会送自己儿子上那种手术台,那是方东凛一手策划的。
☆、026
那一年,方东凛八岁,这个年纪正是童年华光的时候,不过方东凛从小就不同,他可以每件事做到万无一失,可以用火柴搭建要求严谨的多米诺连锁反应塔,可以看一眼记得所有事物,可以猜到大人们的各种心思。
但在被送到实验基地以前,他也是个孩子,也会天真,也会贪玩儿,也会信任所有人。
直到进了实验基地,偶然见到惨叫在实验台的同龄人,看见同房的孩子,被吞噬时的惨状,他才变了一切心智,才变得不再相信任何人,和所有不知明天命运为何的孩子相比,他在计划如何逃出那个地方。
于是南宫言的出现,成了他逃脱计划的关键,那个小他两岁的孩子,似乎很想跟他成为朋友。
基地的孩子,都是这个少爷的陪玩,雷同玩具的存在。
“你可以陪我玩吗?”
“可以。”在那时,方东凛的回答其实不算太热情,但他知道那个少爷会显出更多的热情。
陪在车言身边的就是车帆,那时的车帆叫赵帆,南宫家的仆人,忠心不二。
也许方东凛永远想不到,那个少爷竟然真的肯为自己踏上那个手术台,那晚,他逃得顺利,监管的守卫都被撤走了,他本来逃出了那片巨大的松柏林,看见近在咫尺的逃生之门,奇怪的感觉让方东凛回了头。
幸亏他回了头,否则,陆炳羽的大屠杀里,车言左右都难逃一死。
其实方东凛不认为,被种植了的车言能活下来,也许是一种莫名的愧疚,他想,他可以替这个少爷找个安静的死亡之地,至少他不愿这个男孩儿死在陆炳羽的手里。
那天,真是可以用兵荒马乱来形容,除了家族间的火拼,还有雇佣兵在插手,甚至是特情局的人。
正是乱,才使得两个孩子和一个身手敏捷的年轻仆人,一起逃离那场灾难。
这回忆,真像一场梦。
餐桌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上到最后一道菜,烛火燃得更亮了,在黄昏,这点光,确实没什么看头。
陆炳羽笑了很久,也许他也觉得命运是很奇妙的东西,他擦了嘴说:“神奇,真是神奇,但在现在又有什么意义呢,就算那小子是南宫山雨的儿子,又会改变什么?想想,真是令人兴奋,老子的恶果,种在自己儿子身上,这不是很妙的事吗?”
“哎,我实在忍不住要赞叹上苍!”说着,他鼓起掌来:“太美妙的奇遇!”
方东凛静得像座冰雕,漠然看着陆炳羽狂乱的兴奋,像圆舞曲的夸张演绎。
“有如神助,原来是这个感觉。”陆炳羽又笑得发抖:“我找了你那么久,花了近一半的财力,没想到啊,你派过来卧底的车帆,竟然帮我那么大一个忙,开车撞到的竟然是这么关键的一个人物,卡奈和我挤破了脑袋,最后也得被我击垮,我以为你能跟我斗些日子,哈哈,让我说什么好,我真是怀疑我身边是不是有什么好运的精灵!”
“可以给我一杯金盏菊吗?”方东凛冷冷要求道。
“当然!”陆炳羽欣然答应,示意下人去拿。
无论对方要求什么,陆炳羽都会满足,毕竟将死之人是最该善待的。
奉茶来的是阮侗,同时给陆炳羽拿来一个文件。
看完文件,陆炳羽更开心了,他对方东凛说:“方先生喝完茶和我去看看那个少爷吧?你一定也想看看超人是什么样的?”
方东凛喝一大口茶,不紧不慢地放回茶杯道:“我要想看,早看了,何必要陆先生邀请?”
这是会面以来,方东凛的第一句略带敌意的话,陆炳羽以胜利者的姿态,并不计较什么,他理解这种垂死挣扎的抗拒者。
“也对,要不然你何必用镇控药物来缓控。”他笑得意味深长:“你到底什么意思呢?方先生,别告诉我说,你的想法是要摘除。”
方东凛抬起头,冰冷的眸子看着对面的人,不语,那是种幽冷到骨子里的神色。
陆炳羽并不在意这种神色,他把那份文件坦然地打开:“报告上说,他能瞬杀一个经验丰富的特种兵。”
“!”方东凛的眼神更加沉重地蒙上了一层冰霜,好久,才说:“你得不到的,那种力量你操控不了。”
陆炳羽自信地摊了摊手,身后的阮侗给他点上一支雪茄,他缓慢吸了一小口,再把文件递给阮侗拿到方东凛面前。
“我知道你指什么。”他期待地看向方东凛:“不过,你知道的,我也知道了,我知道的,你也只是现在才知道。”
方东凛看着那份报告,脸色微变,他狠狠地瞪过来:“你有日本山本崖木的生物医疗队?”
那是个极为神秘的生物医疗机构,日本的地下医疗组织,专门从事危险的禁忌研究,尤其是在人脑方面的剖析,曾经二战时的生化细菌资料,全部被这个组织存留着。
真没想到,这个机构会在陆炳羽手下!
“是啊。”陆炳羽感叹地抬手:“山本崖木是我舅舅的亲故呢…”
陆炳羽有一半日本血统,这个方东凛知道,没料想,他真的会跟山本崖木扯上关系。
方东凛把文件丢在桌面的角落,任由烛光在上面闪烁,他又喝了一口茶,这味道始终不如自己泡的好,所以他皱着眉宇。
“你想怎么样?”
“方先生,这话,你问得不聪明。”陆炳羽欣赏着雪茄上白色烟灰:“现在的情况,是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你没有和我谈条件的资格。”
“阮侗,那边怎么样了?”他回头问。
阮侗恭谨道:“一切准备就绪。”
看见方东凛已经见底的茶杯,陆炳羽起身邀请:“走吧,方先生,咱们去看看,去那边,我再吩咐人给你泡一杯上好的茶。”
直行电梯直达地下三层,这下面是先进的研究所,白衣大褂的研究者全都是有名的专家,实验房,化验室,临床室,银白色机械设施,看起来有些苍白。
那是第五间实验室,在这一层高7米多的空间的二楼,有个月牙式的阳台,外满撑着白色玻璃房,类似隔离区。
有两道门,进去的第一眼,方东凛有些愣怔,和那次不一样,车言并不是毫无意识的状态,也没有满眼的血红,杀戮也不显在脸上。
看起来,那玻璃房里面的车言很安静,当然,在他看见方东凛时,是难以形容的表情,愤怒,想念,还是挣扎,说不上来,也许他在难过。
进门后,在墙角处,方东凛看见了车帆,被捆着,全身是伤,有点面目全非,但他还是那么牛脾气,他不服地在地上反抗,即使是微弱的踹息。
方东凛的心里一紧,他捏紧的拳头,脸上的表情更加冰冷。
“你对车言做了什么?”方东凛问,站在室内的白色方桌前,环顾周围。
前后有四五名雇佣兵,佩戴的是目前最先进的Ui08系列,射程400,时速920米\秒,近距离杀伤力很强的武器,这东西还没上市。
“请坐。”陆炳羽在他旁边坐下:“你恨奇怪吧?他和一般的狂化者有点不同呢,这该归功山本崖木团队。”
方东凛幽幽地盯着他,像是看到了什么别有的目的:“你该是遇到了什么瓶劲?”
“不愧是E!”陆炳羽赞赏地鼓掌:“确实是瓶劲呢,这个少爷一点都不配合,即使车帆快死了,他也只是哭几下。”
方东凛狭长的眸子睨出危险的光芒:“所以你想用我逼他就范?”
“是啊,如果你都不行,我也只能杀了他,或者冰冻起来,完全作为实验标本,虽然是可惜。”陆炳羽看着车言好像很遗憾:“那么干净的孩子,我真是很喜欢,说不定,我还会很爱他,你说呢?”
觉得有很多恶心的毒虫在眼前扭曲,方东凛更沉地眯着眼睛,发出幽暗的寒气。
“报告里也写了,操纵的承载者,就是交合!精子和细胞会签订契约!否则,这超人可不会听任何人的命令,我也许多此一举,让崖木团队给他恢复记忆,也许把他变成傻子,就不用麻烦二位了。”陆炳羽似乎还在后悔自己给车言恢复记忆的做法。
房间里雇佣兵的枪随着陆炳羽的眼神,一起对准了方东凛的脑袋,以及地上的奄奄一息的车帆。
“怎么样,车…哦,不对,该称呼你南宫少爷。”陆炳羽笑着看向玻璃屋里的车言:“如果连这个人的命你不在意,那我就没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