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复我没有好好待他。
……
被逼着灌下一大碗姜汤之后,白桓皱着眉头瞪了眼谢洋,然后像是想到什么又弯着眼角笑出声来。
谢洋看他笑,有些疑惑,“怎么了?”
白桓笑容还没收敛,眉眼也带着一丝雀跃,“以前苏舍不爱喝补汤,我总是逼他喝……要不拿糖利诱,要不拿流流威逼,最后他一见到汤碗就会念叨革命军人有力量……喝就喝……”白桓又笑了一声,眼底的笑意却变淡了。
谢洋不知做个回应,只好看着白桓。
沉默良久,白桓突然叹了口气,“把苏舍还给我吧。”
微暖的灯光映照在脸上,谢洋神色有些恍然。
把苏舍还给你?
还给你…该怎么还…
“我说的是他…”白桓淡淡笑开,“他留给我的那一把灰。”
看着白桓似有?5 粑薜男θ荩谎笥兄职谆敢惨У母芯酢?br /> 起身走进房间,从桌上拿过古木的骨灰盒,谢洋的手有些发抖。
——阿洋,我要死了,死掉的话…就麻烦你帮我好好照顾白桓了。
——哪有什么舍得不舍得,不舍得也要舍得。
“他走之前,有留下什么话吗?”白桓接过盒子的时候脸上还挂着那抹淡淡的笑,若有若无,只是抱着那盒子的手却越收越紧,紧到有些发抖。
“他让你娶妻生子,好好活着。”谢洋给白桓倒了一杯热茶,递了过去,语气有些僵硬,“他说他就是来报复你的,因为你让他难过这么多年。”
“他让你不许死,因为他要报复你一辈子……让你难过一辈子…”
白桓有些发愣。
“他说,如果你想摆脱这些也很容易……”谢洋倒掉自己杯里的凉茶,重新倒了杯热茶,雾气荡开,谢洋的声音有些哑,“忘掉他。”
白桓低低地笑了一声。
伸手敲了一下怀里的木头盒子,白桓蹙起眉头来,说出来的话却有了这些日子里没有的沉溺,“果然是笨蛋的作风。”
“难道你不知道我是个专情的人吗?都喜欢上了,怎么忘掉…”
“我可能忘了自己都忘不了你…”
谢洋见白桓痴了一般的模样有些难受,伸手拍拍白桓的肩,“听他的吧,忘掉。忘掉你就不会这么难受了。”
“他当初就不该来招惹我,既然招惹了,又有什么资格让我忘掉…”白桓声音有些淡漠,看着骨灰盒的目光也有些冷。
谢洋听了不好受,也不再开口。
空气沉寂一会儿,白桓的手机突然响了,谢洋听了几秒发现是苏舍的声音。
苏舍笑着说话的声音。
“喂…他说了地址?…嗯,你告诉他,我从来没说过他告诉我地址我就放过他的话……让他好好受着。”白桓接起电话,挪了下身子将骨灰盒更紧的抱在怀里,“呵,实在不行了丢鸭店去吧。”
白桓说完便挂了,见谢洋在发呆,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温茶。
“怎么?”白桓脸上又戳着原先那抹笑,声音好似带着笑意,又好似什么也没有。
“你的铃声是苏舍录的?”谢洋抬眼看他。
白桓“嗯?”了一声,目光有些悠远,像是在回忆场景,“去南方旅游的时候,在大街上他不让我牵他手,被我威逼着说了这些话。我当时偷偷录下来了……他不知道。”
屋外大雪纷飞,屋内的暖光透着窗投在雪地里。依稀有雪花印在窗玻璃上,像冰雕一般剔透。
白桓看着自己手里的杯子有些肿怔。
“我后天会去见沈氏珠宝的千金,如果看得上眼我就结婚。”嗓音压的很低,声音也听不出喜悲。
“这世界没有谁是离了谁就不能活的,只是活着的方式不同。你不用担心我会自杀,我不敢,苏舍会不待见的。”
……
白桓按照手下在电话里说的地址拿回了一大箱子录像带,然后抱着苏舍的骨灰盒还有照片进了房间。
流流还是病怏怏的,白桓放好食物做好保暖措施让它好好休息。
锁了房门,白桓开始拆录像带,拆一盒看一盒。
房间是特别设计的电影房,墙壁上有白色投影板,投影机里的光线投在白板上。
白桓就坐在地上看着大屏幕,四周散落的全是录像带。
音响里有苏舍压抑的声音,有别人调笑的声音。
白桓面无表情的看着,面无表情的听着。
只是眼睛有些发红。
屏幕上的苏舍从十二三岁的模样到十五六岁,那些人变态的手法变本加厉。
十二三岁的时候苏舍会哭会求饶,十五六岁的苏舍…
你有见过那种空掉的眼神吗?
像是…什么都没有了。
什么都没有了。
“苏舍…苏舍…宝贝儿你说你这不是自作孽么?”音响里传来吴臧的声音,白桓看着屏幕里坐在地上的苏舍眼神呆滞的看着镜头。
“好好的家里不待着非要去学校,看吧,没有人会真正对你好的。”吴臧笑着说道,“被好朋友上了疼不疼啊?”
苏舍的眼神渐渐变了,他伸手指了指自己心口的地方小声说道,“这…这里疼…”
吴臧有些惊讶的“啧”了一声。
苏舍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步伐有些不稳,镜头转到他身后,白桓看着他小心翼翼的从口袋里摸出一颗糖回过身来对着镜头笑,“有人…说拿…拿真心去换…可以有人对我…好。”
整个房间一时没了声音。
苏舍把糖递了过来,目光有些希冀又有些黯淡,声音低低小小的,“我把糖给你……你对我…对我好一些…行不行…”
白桓下意识的伸手去接,手停在半空中,浑身有些发冷。
“我没有…真心可以给…我只有这个了…”苏舍松开手,糖掉在地上,发出轻微砸在地板上的响声。苏舍低着头,目光悲凄,声音颤抖着出口,“为什么没有人爱我……为什么都要丢掉我…”
画面戛然而止,白桓才反应过来这是苏舍疯掉那段日子的录像。
白桓怔忡的看着屏幕里的苏舍,穿着白衬衣的上身单薄的像是不合格的衣架子,黑色七分裤还有些灰沾在上面。
表情呆呆的,呆呆的看着地面。
“我爱你…”白桓突然说道,他的手还停在半空中没有放下,目光却似落在了苏舍心里,漫着点点光芒,“苏舍,我把真心都给你,全部给你。”
没过几秒,白桓的手垂下来,“走了也好,也好…”顿了顿又满是无奈道,“走了就不疼了。”
“就不难过了。”低低地叹息。
白桓侧身在地上躺下来,目光还循着苏舍,视线有些模糊,手抚上眼睛的时候却没有湿漉漉的感觉。
房间除了屏幕里的白色微光便是黑暗,白桓蜷在黑暗里,手揪着胸前的衣服慢慢的蜷起来。
“第七天。”低笑的声音,像是哭腔,“头七你该来看看我吧。”
“我虽然怕怪力乱神……但是,一次都不来我梦里实在太小气了…太小气了…”白桓心口疼得厉害,说出来的话有些颤音,自己却像是没意识到。
然后很努力的露出一抹微笑。
“我很努力的在活着了,你看得到对吧……看得到我在笑…”
“我待会睡着你记得来看我,我给你留了灯。”
“苏舍,我有没有和你说过…”白桓松开手,平放在地上,看着天花板的目光有些涣散,“我不喜欢一个人…”
“一个人…真的很孤单…”
“很孤单啊…”
(五十三)
白桓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窗子里有光透进来。
背心发冷,白桓撑着地爬起来,神色有些黯然。
打开房门,流流扑在了脚边。
白桓俯身抱起它,亲昵的揉揉流流的头,“天亮了…”
昨晚留着的灯还是亮着的。
按下开关白桓又去了厨房,让流流在一旁的毛毯上待着,自己开始洗米熬粥。
熬完粥白桓拿勺子喝了一小口,皱了下眉又把锅子直接丢到垃圾桶里。
垃圾桶里冒着白气,白桓看着发了一会儿呆。
“没有…”
没有苏舍的味道。
“什么也没有…”
……
白桓体寒这毛病苏舍早些年知道的时候急得天天往中医院跑。
找老中医寻了驱寒的法子,苏舍每年冬天都会把家里弄得跟药炉子似的。
白桓怕苦,总是冷着脸不喝汤药,苏舍又耐着性子给他熬粥,说是吃了药再吃这粥会有妈妈的味道。
白桓当年冷言回了句你也会知道妈妈的味道?
苏舍只好呐呐的低下头去。
现在面前放着酒店里买的白粥,白桓只觉心头苦涩。
自己当初……为什么会那样对他。
昨天雪地里冻到手脚,夜里又睡了地板,脑子有些晕晕沉沉的,粥没动一口便觉得想吐。
御寒的物件一样没买,盘腿坐在办公室的小桌前,白桓觉得有些冷。
周围熟悉的人都用怜悯的眼神看着他,像是他快死了一般。
白桓想着,觉得好笑,便弯了弯嘴角。
早上出门的时候流流精神看起来好了些,晚上回家的时候要记得给它带小肉干。
家里的糖也快没了,嗯…去楼下超市把专柜全部搬回去…
苏舍春天穿的衣服也该买了。
嗯…还有前些日子他吵着要买的蛋糕…
“总裁…”阮秘书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沈氏珠宝的沈小姐说是要见您。”
白桓淡淡的瞥了眼门口,阮晴后面已经有女人的身子探了出来,敛了笑容声音冷淡的应了声。
那女人便推开阮晴走了进来。
白桓神色如常的看着沈茜,眸子里透着一丝漠然。
“白…白少爷。”沈茜微低着头与坐在地上的白桓对视,不自然的声音就弱了下去。
“有事么?”看着明天要去见的婚姻对象,白桓说不上厌恶但也仅仅如此。
沈茜绞了绞双手,像是不好说出口。
见她半天说不出话来,白桓垂下眼去不再看她,“不好说便不要说,明天见面说了也一样。”
“不…”沈茜摇摇头,“我…我有男朋友的…”
白桓闻言嘴角瞥了下,目光带了些了然的意味,“嗯。”
“然后…我和他分手了。”沈茜有些手足无措的抓紧自己的手。
白桓这次倒没了反应,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
“我…知道你们白家势力很大。”沈茜抬眼看着白桓侧颜的轮廓,“就算我们结婚…你也不会喜欢我。”
白桓不语,神色有些冷。
“我爸爸让我和你结婚,所以我只能和他分手…”
“沈小姐的意思是如果我们能结婚…你还想和那个男人谈情说爱,是吗?”白桓直接打断沈茜的话,见沈茜脸色有些僵硬,白桓淡笑,脸上透着一丝倦意,“随你吧。”
我确实是没办法再喜欢别人了。
沈茜脸色变了变,“白少爷…”
白桓实在头疼得紧,伸手扶了下桌子,“麻烦说事情重点。”
瞥见白桓脸色实在不好,沈茜也不扭捏了,声音稍微提高了些,“因为你我和男朋友分手,他可能记恨你…然后他也没什么本事,我怕他做傻事。”
白桓有些倦,眼睛微眯着,“白家势力黑白均占,你怕他报复我不成反被我报复?”
沈茜点点头,“他做不了什么大事,伤害不了你的。若是真的出了事,还请白少大人不记小人过…”
“嗯。”白桓微微点头,心里觉得好笑。
婚还没结对象还没定就被人记恨了?
不过…
苏舍啊。
你应该知道了吧?
我要结婚了。
……
好不容易沈茜走了,结果粥也冷了。
白桓对着碗喝了一口粥,还没吞下去就一口吐了出来。
还好没吐地上。白桓吐完一边拿纸巾擦一边心想。
丢掉粥,白桓起身下楼去买苏舍上次说要吃的蛋糕。
“秋叶原啊…”蛋糕店店长嘟囔着皱了下眉,“这种蛋糕有生巧克力,要放在冰箱里保存的,因为耗费大,我们两个月前就已经不卖了。”
白桓看着满屋子甜品蛋糕,胃里有些翻腾。
挽了下衣袖,白桓轻声问道,“可以现在做吗?价格随便你开。”
“可是生巧克力只有南环路的几枝屋才有得买,而且买的话必须在一小时內拿回来。”店长有些为难的看了眼白桓道,“生巧克力很容易溶化的…而且这巧克力工坊屋每天只做一百个,错过了就没有了。你这都快中午了,那边生意很好的,估计已经卖完了。”
白桓瞥了眼墙上的钟,十点半…还有时间,“我会尽量赶回来。”说要转身便往外走。
刚上车,白桓就听见蛋糕店店长在后面喊,“诶对了!听说那家的老板打算搬走了,今天有可能是最后一天……你得赶快啊!”
抿了抿嘴,白桓脸色有些苍白。
小时候去过乡下玩,那里的老人说,“人死了之后,头七回来看看,第八天的时候会想着再等等,第九天会去生前去过的地方看看,第十天就走了。”
走了,就再也不回来了。
时间赶的上让苏舍看看蛋糕么…
白桓握住方向盘的手发白轻颤,车速持续上升。
——那么大人了,怎么还怕鬼?
——怕鬼就是做了亏心事我跟你说…
——哪天你不怕鬼了肯定是我的功劳。
“呸。”白桓看着不断倒退的道路,脑子里面也不断有声音掠过。从早上开始整个人就不舒服,头晕晕沉沉的,脑子却还是清醒的,还想着和脑子里的苏舍反驳,“我宁愿你没有这功劳。”
“我宁愿自己死掉……”白桓叹了一口气,从心到身感觉到倦怠,“上辈子我们俩应该也是在一起的…”
“因为爱得太深恨得太深,所以一辈子都不够用,要留到这辈子来。”
苏舍爱白桓爱到骨子里都找不到一丝希望来。
这话说的可真好。
不过…
不也恨到骨子里都找不到一丝留念了吗?
所以自己才会被丢掉。
所以啊。
……
“这年头有钱买不到的东西多着呢。”做巧克力的师傅头也不抬的说道,“而且我这最后一单刚刚卖出去,不做了。”
“…因为有所求所以求不得么…”白桓低头看着他们整理材料,下意识脱口而出。
“嗯…不过我这也没原料了,如果实在需要的话你可以去找别的客人买。”师傅抬头看了眼白桓,皱了下眉。
这客人脸色怎么差成这样,白的跟死人似的。
白桓闻言眸中倏地有些神采,“嗯…谢谢师傅。”
“你是不是生病了…脸色很差。”师傅伸手拉了一把白桓的袖子,“这样子还到处乱跑会出事…”
白桓顿了几秒,冲师傅笑了笑,“没事…我只是早上没睡好…谢谢关心。”
“很重要吗?”师傅突然问道。
白桓愣了一下,明白师傅是问巧克力的事,再想起苏舍上次吃蛋糕满脸幸福的样子…
微微点头,声音温柔道,“我爱人很喜欢。”
……
虽然知道能拿到巧克力的机会不大,但真的听到连续几个回答都是抱歉,已经吃掉了…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
刚刚看了监控录像然后跑着去找那些客人,费时费力,还是什么都没有。
走到小花坛前面停了步子,白桓有些喘,眼前阵阵发黑,撑着膝盖微微俯身。
“呵……有钱也买不到的东西多着呢…咳…”伸手擦掉脸上的汗,白桓有些不稳的晃了下身子。
“你的命我买不了…”半缓着坐到花坛边沿上,稍长刘海遮住眼睛,“连这个也买不到…”
“白敬林今天给我打电话了。”手微微扶着花坛边缘,白桓声音有些远,“呵,说让你早些入土为安。”
“我偏要留你在这世上。哪怕只有一捧灰……”
“我也要护你周全啊。”
地上还有微光泛滥的积水,花坛里的干灌木上还有积雪。
白桓从公司出来的时候有些急,外套丢在椅子上也没穿,出门只穿了件白色羊毛衫。
“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随,虫儿飞,虫儿飞…”白桓看着地上的积水,表情淡淡的,有些病中沙哑的嗓音轻声响起,“你在思念谁…”
——思念谁…思念你啊。
——你是谁?
——你是苏舍啊。
——是我爱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