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铮轻声道:“这是教廷最大的秘密,没有任何文字记载,只由历任教宗口口相传,我本来是打算在你继任之后再告诉你的。我曾说过,作为教宗,并不需要对神明有多么虔诚的信仰,因为神,其实是被信徒们所神化的人,并不是真正意义上,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造物主。”
叶少卿惊讶张了张嘴,半晌,失笑:“难怪历任教宗都要把这个秘密藏起来,说出去的话,信仰的基础都要坍塌了。”
夜铮沉默地点点头,见他对自己的惊人之语毫无疑色,不由微微一笑,继续道:“神,其实是第一个获取圣光火种的人,他的力量强大无比,甚至超过人们所能想象的极限,正是在他的带领下,受尽异兽奴役的人们开始奋起反抗,人族中诞生的强者越来越多,异兽们惧怕圣光,于是在与人族的斗争中节节败退,正如书页记载那样,为了与神抗衡,异兽中出现了芒,它是异兽的领袖,王者中的王者,异兽与人族的对峙,演变成了芒与神的对决,最终的结果,当然是以神的胜利告终。”
如果忽略自己有可能跟芒这个大反派有关的猜想,能如此近距离的感受历史长河的激荡,叶少卿内心微微有些激动,不由好奇地问道:“那么,芒死了吗?”
夜铮皱了皱眉:“对那个层次的强者而言,让对手彻底灰飞烟灭远比战胜要难,而且当时神与芒一战,虽然获胜,结果实则两败俱伤,神亦无力彻底湮灭芒的灵魂,于是他只好以自身为容器,将芒的灵魂封存于意识海,用自己的灵魂之力予以镇压,希望依靠时间和圣光的力量将之慢慢炼化。”
“随着芒的败亡,人族终于获得了彻底的胜利,他们将大陆原本的统治者驱逐到了边缘的外域,占据了大陆的中心,确立统治地位,神的弟子建立起教廷,即为初代教宗。人族对神的崇拜,加上教廷的刻意引导和神化,渐渐的,人们遗忘了他真实的名字,只剩下一个伟大的尊称,即神明。”
“那么神后来去了哪里?”
夜铮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只能根据前代教宗所说而推测,教廷存在何止千年,这么漫长的岁月里发生了什么都不奇怪,在口口相传的过程中,真相也会逐渐缺失或扭曲。我只知道,在教廷建立之后,神就消失了,从此只存在于传说之中,教廷的圣典告诉世人,神明在祂的天国永生。”
叶少卿缓缓地道:“如此说来,神和芒其实还有可能继续存在在世上的某个角落?”
虽说这么想可能对神明不敬,但还真是……祸害遗千年啊。
夜铮眼光深邃,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或许吧。”
叶少卿沉默片刻,来到夜铮身边,幽幽地望着他,道:“换句话说,叶荣臻的危言耸听,其实不是没有可能的?”
夜铮不假思索地断定:“不,别说芒已经死了,即便它的灵魂还没有完全消散,也绝不可能是你。”
叶少卿一愣:“你怎么这么肯定?”
夜铮凝望着自己心爱的弟子,忽而伸出手轻轻抚上他的发顶,落日的余晖温柔地照亮了他动人的眉眼,照亮了眸中积蕴的、大海一样深沉的感情。
“我就是知道,没有理由。”
叶少卿忽觉心脏狠狠地跳动了一下,窗外的天空已经随着日落而黯淡下去,他的内心却在这一刻,前所未有的明亮。
作者有话要说: 狐:乖徒,摸头,为师疼你~?
第84章
随着册立典礼的日子一天天临近,光明神殿上下忙碌得人仰马翻,从礼服、祭坛、仪式到各路宾客和信众的安排,一项项程序恪守规章礼制布置得井然有序,终于赶在典礼前夕,完成了一切准备工序,静静地等待第二天黎明的朝阳升起的时刻。
这些天叶荣臻被软禁了光明神殿里,并没有试图逃走或者通知外界,每天都试图继续游说教宗陛下改变主意,然而一次也没有见到过夜铮,叶家有叶柯安抚,倒没敢上光明神殿来要人。
叶少卿表面上心态平和,似乎没有受到影响,实则天天往神术塔跑,希望在汇聚了无数年来教廷积累的浩瀚书海中,寻到关于芒和神明的蛛丝马迹,还有与自己有关的线索。
可惜直到典礼的前夕,仍然一无所获。
入夜,叶少卿独自走在神术馆空无一人的走廊上,怀灵口中的那些需要高额贡献分才能换取的高阶神术,全部摆放在这一层,供他随意阅览,这些他曾经无限向往的神术,如今已无法让他驻足。
有关教廷历史的书籍他已经全部翻看过了,但无论如何也找不到记载芒和神大战的那一本,眼看要过午夜,叶少卿揉了揉疲惫的双眼,决定不急于一时。
准备离开神术馆的时候,他临时起意,打算去看看被夜铮收藏在地下神术研究场的那团瘟毒。
暗室的门虚掩着,有微弱的光亮渗出来,叶少卿心中一凛,有人?这个时候,谁会在里面?
他无声无息地悄然靠近,谁知,却被里面的人率先发现了!
“出来!”
一阵狂风吹开了暗室的大门,叶少卿身前瞬间亮起一道道折叠的金色防御屏障,精神力感知大范围铺开,随时准备迎接战斗。
一头银亮的长发和一张无比熟悉的脸,却在下一秒映入他的眼帘。
“夜铮?你怎么在这里?”见到是他,叶少卿有些意外地撤去了神术,夜铮显然也没料到自家弟子大半夜不睡觉,竟然跑来这里瞎逛。
“我还想问你呢。”夜铮没好气地敲了敲他的额头,“明天就是册立仪式,你身为主角,前一天夜里还不好好休息,养精蓄锐,明天难道要一对黑眼圈去接受信徒们的瞻仰吗?”
叶少卿随口道:“我睡不着,出来走走。”
夜铮嘲弄地哂笑:“你走得还挺远的。”
叶少卿没有再纠结这个问题,他指着法阵上不断翻涌的墨团,皱眉道:“你在做什么?”
夜铮淡淡道:“我回归教廷后,无法进入圣祭坛,也无法得知神圣权杖的本体如今是否发生了什么异变,于是只能和看守圣祭坛的白泽沟通,可是它才刚刚苏醒,实力未曾完全恢复,我想尽快破解瘟毒,看看是否能探知到一些线索。”
叶少卿摇了摇头,心道,看上去云淡风轻的样子,实际上还是很在意吧?
他看着夜铮眼中的倦色和额头暗淡的焰痕,长眉微微皱起:“你还在继续把力量给白泽?这样下去你怎么办?”
夜铮露出一丝安抚的笑容:“别紧张,我的精神力可以重新修炼,白泽作为守护圣兽,如果长时间虚弱,容易被敌人趁虚而入。”
叶少卿板着脸道:“你怎么不告诉我?我也是祭司,可以帮白泽恢复的。尾巴还剩几条了?”
夜铮无奈:“其实你只是关心这个吧?”
“不许再背着我做这种事了。”叶少卿反对的态度异常坚决,他捏住对方的下巴,用不容置疑的口吻命令道,“张嘴。”
夜铮眨了眨眼,星子般明亮的眼眸渐渐泛起笑意,他闭上眼微微启唇,感受着另一双温热的嘴唇贴上来的柔软触感。
叶少卿稍稍分开,嘴角抽搐着,用力捏了捏对方的脸颊,道:“舌头别伸出来啊你!想什么呢?”
夜铮拍开他的手,摸了摸自己被捏变形的脸颊,懒洋洋地睨他一眼:“明明是你要亲我,配合你反而还怪我,真不像话。”
叶少卿绷着脸,冷笑:“谁要亲你?我只是怕你尾巴变少了,给你补充点‘营养’而已。”
夜铮嗤笑:“你果然只心疼尾巴!”
“废话少说,还亲不亲了!”
夜铮理直气壮地道:“亲。”
叶少卿忍着笑,温柔地搂住对方的腰,再次吻上去,两人的精神力在亲吻的刹那相互交织融合,意识海毫无防备地向对方敞开,甚至能轻易地探知对方内心深处的所思所想,分享感知、感情,仿佛连身体也是共同拥有,彼此水乳交融,无比契合。
恢弘的圣光源源不断地流入夜铮的意识海深处,他被这股灼热、纯正的气息所包围着,额前的焰痕微微闪烁着淡金色的光芒。
待一切徐徐散去,叶少卿抵着他的额头,轻声道:“还够不够了?”
夜铮捧着他的脸,抱怨道:“当然不够。”
没有什么是一个亲亲不能解决的,如果有……那就多来几个。
黎明前漫长的黑暗尚未离去,无数的信徒们已经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他们守候在光明神殿外围,在象征教宗的楼塔下翘首以盼,安静而虔诚地等待着日出的来临。
当黎明的第一缕曙光出现在极东的天空,激动的人群像海浪般攒动起来,口中吟诵的祝祷声此起彼伏,最后渐渐趋于整齐划一,汇成一片赞颂的海洋,喜悦的歌唱声一浪高过一浪,信徒们以最饱满的热情和衷心的祝福,迎接这个盛大庆典的开始。
夜铮为叶少卿亲手抚平衣领最后一丝褶皱,在众人殷切的期盼中,双双出现在楼塔高处的露台之上,庄重华贵的祭袍在狂风中高高扬起衣摆,猎猎作响。
昏暗的夜幕随着月亮的落下在逐渐消退,微微的暖光开始占据东方的天空,那光芒越来越盛,终于将天际染成一片炽热的金红。
日升月落,昼夜更替,是世界永恒不变的法则,自然如此,人亦如此。
晨曦的光芒穿过厚厚的云层,穿过遥远的天穹,照亮了两人沉静的面容,叶少卿没有戴冠冕,他与夜铮并肩而立,忽然想起对方曾经提起过高处的风景,彼时,他还不能理解夜铮的深意。
如今,他们携手伫立于云霄之巅,共同见证了一场最壮丽绚烂的日出,在朝阳的照耀下,相视而笑。
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夜铮将象征着至高信仰的权杖交给他唯一的弟子。
叶少卿将权杖高举过头,顶端的宝石在晨光中流转着璀璨夺目的光辉,无尽的欢呼声在这一刻同时爆发出来,盘旋在天空之中,久久不散。
这将会是叶少卿毕生难忘的一刻,不仅仅因这场盛大的日出,也不因他即将获得了至高无上的殊荣和权力,而是在灿烂的光辉下,他终于重新找到了在这个世界里生存的意义,他不再孑然一身、孤独无依,也不再只是一个冷眼旁观、行色匆匆的过客。
从今天以后,他有了归属。
叶少卿高举着权杖,另一只手悄悄从宽大的袖子里伸出来,不动声色地轻轻勾住了夜铮的小指。
夜铮注意到他的小动作,不由微笑起来,那瞬间绽放的笑容,几乎令绚烂的阳光都失去了色彩。
于无数信徒的目光中,于天高云阔的露台上,夜铮反手回握住叶少卿的手,无声中传递着坚定与祝福。
最后一丝夜色彻底被东方炫目的光华取代,象征着圣子尊位的正式确立,下方黑压压的人群潮水般匍匐跪拜,山呼如海啸震耳欲聋。
“夜铮。”鼎沸的人声遥遥传上来,如同缥缈悠长的背景音,叶少卿轻声呼唤了他的名字。
“嗯?”夜铮转过脸来看他。
“有一件事我必须要告诉你。”叶少卿目光投向虚空中遥遥无际的远方,声音平和而安定,没有丝毫犹豫和忐忑。
夜铮微笑着,双眼晶亮亮地眨了眨,仿佛在催促情人的告白。
“其实我并非这个世界的人,叶荣臻说得对,我的灵魂来自于另外一个地方,我不是原来的叶少卿。”叶少卿说完这句话,长吐一口气,内心深处的某处积压已久的块垒终于消去,那沉甸甸的压力和无可诉说的彷徨也随之烟消云散。
“这是我心中的秘密,我原本没有打算和任何人说起。”
夜铮面上浮现出惊讶之色,又柔声道:“那么为何现在决定告诉我?”
叶少卿凝望着对方的眼,眼尾弯出清晰的笑纹:“我就是想说,没有理由。”
你予我无条件的信任,我亦予你无保留的坦诚。
两人四目相对,叶少卿温柔的目光缱绻若水,一字一句郑重地道:“夜铮,我爱你,无论是顺境或是逆境、富裕或贫穷、健康或疾病、快乐或忧愁,从此刻直到永远,你呢?”
夜铮只觉得自己仿佛被汹涌而至的感情淹没了,突如其来,毫无防备,让素来沉稳从容的他,几乎维持不住表面的平静,他紧握着对方温暖的手掌,喟叹般低低地道:“我也是,我的爱徒。”
一瞬间,所有的喧嚣和嘈杂都离他们远去,彼此的双眼都被对方的身影所占据,在金色的阳光下熠熠生辉。
叶少卿轻笑道:“即使我可能是芒?”
夜铮的声音平静、坚定,带着不可撼动的意志:“就算所有人都不相信你,我亦会站在你的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 师徒式告白:
叶:告什么白,结婚吧!
狐:结什么婚,快洞房!
第85章
完成日升月落的交替,天空已经彻底敞亮了。
接受信徒们朝拜以后,两人在无数注目礼下顺着冗长红毯铺就的道路,踏入神殿之中,一路行来,鲜艳的花瓣自道路两侧不断地飘洒向空中,信徒们相信,将象征着生机和美好的鲜花献给神明,能够得到神的恩赐与祝福。
叶少卿跟在夜铮身后,跟夜铮的雍容沉静、目不斜视不同,他沿路会不断向周围欢呼的信徒们致以微笑,虽然世上并没有真正的造物主,但圣子的笑容却能给虔诚的人们以看得见的安慰,给予他们心灵莫大的满足。
神殿之内,除了中央教廷的大人物们,几乎囊括了帝都上流所有的名流望族、权贵门阀,甚至包括太子殿下风瑜,本尊亲自到场,代缠绵病榻的皇帝陛下前来恭贺。
在悠扬的赞礼乐声中,叶少卿和夜铮立在高高的玉台上,一一接见排在前列的贵宾,每当这个时候,接见名单都要挤破头,不止为了近距离面见教宗陛下和圣子殿下,更是为了得到陛下的亲自赐福,亲身体验圣光的洗礼,很多人一辈子也未必能遇上这样的天赐良机。
最重要的是,这样的庆典特别规定了可以带上十岁以下的孩童,倘若自家的孩子能在赐福和洗礼后后撞大运觉醒圣光,未来的前途自然不可限量,那绝对是能瞬间传遍帝都的盛事,付出再大的代价都是值得的。
几乎排在贵宾名单末尾的叶夫人很是心焦,原本按照叶将军的身份地位,她们一家无论如何也能排进前十,更别说自己可是圣子殿下的养母,为此她还特地带上了自己刚满十岁的小侄女。
可是临到现场才发现,自己居然排到倒数,看着前面黑压压的一片,说不定等不到自己这里,就已经结束了。
“叶柯,你父亲究竟要在光明神殿呆到什么时候?”叶夫人悄悄地拉住长子的胳膊,焦虑地道,“是不是你三弟……他怪罪你父亲?”
叶柯有些为难地压低声音道:“不要胡思乱想了,父亲过几天就会回来的。”
叶夫人咬着嘴唇,眼神晦暗地望高台上瞥一眼,道:“不如,你去找他谈谈,如果是你的话,说不定他会听你的。”
“……母亲。”叶柯苦笑着摇摇头,现在的少卿,看自己就跟看陌生人一样,怎么还会听他的呢?
叶琅冷哼道:“好歹我们叶家也养了他这么多年,若不是父亲带他回来,说不定早就死在外面了。现在竟然忘恩负义……”
“叶琅!”叶柯沉着脸斥责道,“闭嘴!”
叶琅愤愤不平地蠕动一下嘴唇,终究不敢跟大哥顶撞。
不远处的玉阶之下,二皇子风乾以大主教身份半跪在地向二人行礼,他平静的眼神仰望着本该属于他的那个位置,望着本该亲近自己、教导自己的教宗站在另一个男人身边,望着本该应向自己俯首的人高高在上地俯视自己。
周遭所有看他的目光都像是在看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每分每秒都是种煎熬,在垂眼的一瞬间,风乾眼中所有的情绪疯狂地涌动,再抬头,一切俱已沉寂下去。
太子风瑜就坐在离他不远的贵宾席上,淡然的眼光默默地注视着他,在与他错身而过的那一刻,微笑着低声问道:“风乾,当初你执拗地选择进入教27 廷,现在可曾后悔?”
风乾瞥一眼自己的大哥,冷笑一声道:“你应该庆幸我进入教廷,否则,这里哪里还有平庸的你坐的地方?”
“你从小就喜欢争勇斗胜。”风瑜并不生气,只是笑了笑:“然而可怕的不是平庸,而是明明平庸却不肯承认,否则,如今站在那位身边的,怎么会是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