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让你摸?”伟贤弯下身子爱怜地摸了摸黑猫的脑袋,“这家伙一直都挺认生的呢。”
“嗯。”戎昱应了一声,见伟贤身上穿得单薄连外套都没套,不像是要出门的样儿,不禁问道,“你怎么下来了?”
“等了半天没见你上来,下来看看。”伟贤站直身,黑猫立即跑开,站在一步开外的地方回头朝他“喵”了一声,伟贤朝它挥了挥手,小声道,“明天见。”
戎昱也没在意,看着黑猫跑远的方向,随口问道:“你养的猫?怎么养外面?”
“不是,流浪猫。”伟贤和他并肩往回走,用钥匙开了门禁,“我在喂。”
两人一前一后上楼,戎昱怕了两层就开始觉得腿软,也不说话了,扶着楼梯扶手直吸气。
走在后面的伟贤看见,想伸手又把手收了回去,低声道:“我扶你?”
“你干脆抱我得啦。”戎昱嘴上开着玩笑,脚却仍在往楼上迈,但每走一步都觉得本来就所剩无几的体力被抽离的越发干净,只想立即回去倒在床上滩成一张人肉大饼。
伟贤不知道是真没听懂他是在开玩笑还是假装没听懂,在戎昱说完这话之后沉寂了半秒,随即几步追上去,一手抱戎昱的腰,一手捞他的两条长腿,直接把他打横抱了起来。
戎昱吓得魂不附体:“哎哎哎!我开玩笑的!!你放我下来啊!”
伟贤紧抿着嘴唇没说话,脚下却不停,直接抱着戎昱一阵风似的往楼上走。
戎昱见他步速很快,十分没有安全感,慌忙抱住他的脖子:“放我下来吧!伟哥,贤哥,伟贤大大……你这样被邻居看见以后还叫我有什么脸出门啊?”
两人的脸靠得很近,戎昱说话的时候光注意着路过的这几家邻居的防盗门了,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的嘴唇离伟贤的耳朵那么近,说好的气息有一半儿都是蹭着伟贤的耳廓走的。
到五楼,两人都有点儿喘,伟贤是感冒加累得,戎昱是心惊胆战吓的。
伟贤把戎昱放下来,拿钥匙开门的时候手有点儿抖,插了两次才把钥匙对准锁眼儿,又拧了几下才顺利把门打开。
戎昱见他那样,有些好笑,但又笑不出来。
他突然想,如果有一天伟贤不再把他看成唯一,转而要去和别的女人结婚的时候,会不会也会像今天抱着自己这样去抱另外一个人?
脑海里的画面自动变成了肖潘和伟贤一路有说有笑的画面,肖潘娇嗔地躲在伟贤怀里,伟贤上楼的时候也不必这么急,遇到邻居,大可以把娇妻显摆给他们看。
伟贤去浴室洗了手,回来见戎昱还站在门口,微微抿唇,最后却只道:“去洗手吧,吃饭了。”
戎昱这才回过神来,整个人酸溜溜的,满脸不高兴地脱了羽绒服挂在门口的衣架上,慢吞吞地挪到浴室去洗手。
不多时他打浴室出来,伟贤已经给他分别盛好了汤和饭,等他坐下先把白瓷勺递过来:“先喝两口汤暖暖胃。不知道你爱喝什么,熬了菌菇汤,尝尝看。”
其实戎昱本来就不太挑食,而且伟贤的手艺已经登峰造极,戎昱甚至觉得就算是伟贤炒盘草,也一定不会难吃。
他先用白瓷勺舀了半勺儿送进嘴里,咽下去之后又吧唧了两下嘴,顿时便觉得眼前一亮,扔了勺子端起碗来咕咚咕咚。
伟贤就怕他来这一手,到时候汤喝太多吃不下饭,所以并没有给他盛太多汤,见他一口气喝光,又去扒拉碗里的蘑菇吃,便笑:“锅里还有呢,都是你的。”
戎昱唔唔作答,伸筷子去夹清蒸石斑鱼。
伟贤陪着他吃,但因为感冒只能吃些味道寡淡的素菜,一条石斑鱼没多大功夫就被戎昱吃了个干净。
他吃了一整条鱼和其他一些菜,胃里渐满,饭都不想吃,扭脸儿在桌上寻么汤锅。
伟贤看着他笑,朝他伸手,戎昱直觉地把空碗奉上,等着伟贤赏汤喝。
一碗汤下肚他其实就已经饱了,但忍不住还想喝,于是又让伟贤帮他盛了半碗,拿着白瓷勺半勺半勺的往嘴里送。
吃饱了喝足了,戎昱的脑子里除了“吃”就又开始活泛着想其他事儿了。
在楼下遇到伟贤的时候他也没多问,但现在想想,伟贤怎么就那么巧刚好在那个时候下楼去了呢?还“等了半天没见你上来”,说得好像早就知道他回来了一样……
不对,伟贤不可能不认识肖潘的车吧?难道是在楼上看见肖潘的车停在楼下,然后才下楼去,其实是为了叫肖潘上来一起吃饭?
戎昱扫视着餐桌上剩下的几盘子菜,心里很不舒服,喝进嘴里的汤顿时也开始变得没滋没味儿的了。
这么多菜,就算他俩都胃口大开也肯定吃不下啊!这不明显着是知道肖潘要来,所以才多准备的么。结果肖潘没上来,跟他发了一通脾气然后一脚油门走了,伟贤还不知道心里怎么想的呢!
这么想着,戎昱不禁酸道:“今儿是肖姐送我回来的。”
伟贤听他说这个才抬起头来,一双丹凤眼里毫无闪躲之意:“我知道,我看见她的车了。”
果然!
戎昱只觉得抓心挠肺,用手里的白瓷勺虐待着碗里的蘑菇们:“你下楼其实是想留她吃饭吧?”
伟贤愣了愣,旋即微微皱了一下眉头:“没有。我看你下了车半天没上来才下去找你。”
戎昱听他这么说,心里稍微舒服一些,但还是哼了一声,表示自己不信。
伟贤抿了抿嘴唇,好一会儿才缓缓说:“我其实……不太喜欢别人到家里来……没想过要让她上来吃晚饭,她也知道我这毛病。”
这个回答让戎昱有些意外,他看向伟贤,圆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他:“今天早上她还来过。”
“嗯。”伟贤微微垂下眼睑,语气十分平淡道,“想让她看看,然后死心。”
戎昱愣住。
伟贤顿了顿才道:“没别的意思,就是让她知道你们不一样而已……你别多想,我没想把你怎么样……”
戎昱忍不住低声叫到:“你知道她还喜欢你?”
伟贤微微颔首。
戎昱又问:“那你呢?”
伟贤抬头看他,表情有些可怜。
戎昱被他看得心软,敛了生硬的语气:“你们当年因为什么分的手?”
这一次伟贤沉默了很久,久到戎昱都开始以为他很有可能会找借口回避这个问题的时候,他才开口,轻声道:“不是她。”
戎昱:“什么?”
伟贤轻叹一声:“那时候很多人找我,她追得最凶最猛……我拒绝了两次她势头不减,不好再拒绝,就答应试试看,但交往之后就觉得不是她,所以提了分手。”
什么是不是她的!
戎昱自动把伟贤的这番话理解为伟贤不够爱肖潘,或者根本就连“爱”这个字的边儿都没挨上,只是被逼无奈,或许也曾经有过那么一点点好感而已。
他想了想,刚要说话,就听伟贤道:“你们组合出第三张专辑之后在很多娱乐杂志上占了版面,我去书店买书见到照片,一眼看中你。”
“那时候我就知道是你。”
第56章 长明
戎昱有些砸舌,他不得不承认,“痴情”与“负心”不过就在一念之间,而且还要看自己到底是站在哪个位置上来看待这个男人。
伟贤的话并没有让他觉得多感动,他只是更加好奇伟贤的这个“是你”“不是她”的界定标准到底是什么。
难道只单单依凭直觉?那岂不是很不靠谱吗?下一秒如果“是你”变成了错觉,那他又算什么?
想着这些戎昱心里又泛起酸来。
他用白瓷勺戳着碗里的蘑菇,戳完了又用力地搅着所剩无几的汤,好一会儿才觉得耳边似乎太安静了,才恍然伟贤刚刚把话开了个头就闭了嘴,他想听的部分一句都没说到。
戎昱心里生出些微恼意,他觉得伟贤这事儿办得不地道,明显是在有意撩拨他,勾搭着他追问种种细节。
然而当他偷偷抬起眼皮子来去看伟贤时,却发现情况压根儿就不是自己想的那样。
伟贤正安安静静地喝汤,将碗里的东西吃净后才放下碗筷,再次看向戎昱。
见戎昱正把五官挤做包子样儿看着自己,不禁有些好笑,眼底却又带着浓浓关切:“怎么了?”
他的一言一行都不做作,并非假装对过往淡定从容,戎昱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确定对于伟贤来说,刚刚的谈话到那里就真的已经算是结束了,根本就没有再说下去的必要。
伟贤跟他说话,他脑子压根儿没在这里,一时间无言以对,只尴尬的“啊”了一声。
男人有些疑惑地微微偏头,动作很小,看在戎昱眼里却如一颗被扔进一汪静水的小小石子,让他的心中荡起层层涟漪。
戎昱发现,其实自己并不了解伟贤,之前的相处都用来猜忌怀疑,对伟贤言行举止处处留意,脑子里计算的却都是自己的利益得失,就从来没动过好好儿观察这个人内在的心思。
当他产生和伟贤“试试看”的时候是站在哪个角度上来说的?当然是对他有利的角度。
他想,只要伟贤足够爱他,并且一直一直像条忠犬一样到死都只爱他一个,他就跟他试试。
他不是不懂世事,自然明白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无论想要得到什么都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所以他觉得如果伟贤能够从始至终都爱他如一,把这副躯壳作为交换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戎昱还记得,大概是在上高中的时候,他曾在一本文摘上看到过一篇短文,题目叫做《不能承诺的》。
时隔多年,他已然记不清作者姓甚名谁,但那文章却仍旧烂熟于心:行动是可以承诺的东西,而感情却无法予以承诺,毕竟感情这种东西太复杂了。
一个人如果向谁承诺要永远地爱他,永远恨他,永远对他忠诚,这明明是在答应别人一项无法做到的事情。
但是,有时是出于对别人的企图,他表面上依然可以终生爱你,恨你和对你忠诚。因为在同一种行动当中,可以包括着为数可观的动机。
爱一个人不仅要心中有爱,而且还要把爱情用行动表达出来。亦即纵使不再爱了,由于别有企图,说不定依然会同样地有爱的表现。于是,在别人脑海中,这份爱仿佛是永远不变的。
换句话说,当有人指天发誓说他对你的爱此生不渝,那他便是在发誓说他爱你永远是在表面上,而不是在心里。
年幼时曾经历的一切早已模糊得大多都想不起来,但曾经的伤口虽然结痂愈合,却还是在无形中留下了一条蜿蜒扭曲的痕迹。
那伤痕于无形中作祟,让戎昱看不到“感情”,只知道“动机”与“企图”。
他不知道伟贤的“动机”是什么,“企图”又是什么,但却偏偏无法抗拒这人那双丹凤眼中的浓浓情意,他动心,他害怕,他赌得起却又输不起。
结痂的伤处隐隐骚动,痒,伸手去抓,抓破那层并不坚固的硬壳血肉横飞。
所以他想,如果只是做交换就可以了。
他要伟贤的爱,他给伟贤他能给的一切,除了这颗还未上过战场就已经伤痕累累不敢再肆意跳动的心脏。
伟贤见他发呆,不禁有些担心:“怎么了?累了么?”
戎昱恍神,微微侧了侧脸,又将目光移回到伟贤身上,良久才吸了吸鼻子道:“嗯,累得不想动。”
伟贤听了稍放心些,柔声道:“那就去睡吧。”
他的话像是有魔力一般,戎昱听了,便神思恍惚的站起身来朝卧室的方向走,进门甩到脚上的毛绒拖鞋,直挺挺倒进柔软大床里。
伟贤跟着他,把斜斜占了整张床,还不盖被子的戎昱抱起来又放下去,摆好。
戎昱闭着眼睛,只觉得眼皮子有千斤重,脑仁儿也在隐隐发胀,却没有立即入睡。
他能感觉到伟贤给他盖好被子后并没有立即起身离开,而是在床边坐下,低垂着头凝视着他。
他能感觉到伟贤身上的气息变了,细微的呼吸声变得局促,却是在过了很久之后才俯下身来吻他。
伟贤的嘴唇轻轻落在他的眉心,贴一下,旋即放开,而后轻手轻脚的逃走了。
虽然在床上没有任何经验,对同为男性,却要做到最后多少有些畏惧,但戎昱想,如果是伟贤,一定不会拒绝,甚至,他想,自己会主动迎合的。
如果伟贤想要的只有这些,他当然给得起,也乐意用这样的回报换取更心安理得的消费伟贤的真心。
可伟贤要的偏偏不是这些……
他要他的心,要他的爱,要他跟他一样全心全意……
那怎么可能呢?他又没有心,他又不会爱……
戎昱的意识终于模糊得再也无法思考任何事情,睡了过去。
半夜,熟睡中的戎昱翻了个身,触手可及的地方是另外一个人温热的身躯。
他似乎在那一瞬间清醒了一下,清楚地告诉了自己那是谁,然后自然而然地将一条手臂搭在那人身上,便又睡了过去。
伟贤被他搂着腰,动都不敢动,生怕自己动一下会惊扰这人酣梦。
过了许久,伟贤见戎昱睡得很熟,才小心翼翼地朝他身边挪了挪,又挪了挪,试探着伸出手臂搭在他的腰上。
起床后戎昱像是巡视自己领土的国王,先去厨房溜达了一圈儿,看看锅瞅瞅盘,然后在伟贤笑得温温柔柔的一双丹凤眼的注视下离开,去浴室冲了个澡。
昨晚的事他已经不太记得了,只记得清蒸石斑鱼味道鲜美可口,菌菇汤熬得老道耐人回味。
想到这里,他舔了舔嘴唇,摸了摸肚皮,感受着经过一宿的蠕动消化,早已再次清空咕咕作响的肠胃。
肖潘当然不会再来,但给他来了条信息,说七点左右程贝会过来接他,送他去易成凯那边上课。
戎昱看完短信随手回了个“知道了”,便将手机扔到一旁,像只等待主人投食的小狗一样乖乖在餐桌旁坐好。
伟贤盛了粥递过去:“今天是最后一次课了?”
全部注意力都放在吃上的戎昱“嗯”了一声。
伟贤笑着看他,满眼宠溺:“慢点儿吃,别噎着。午饭想吃什么?我买点儿菜过去给你们做吧。”
戎昱听了直瞪眼睛,把嘴里的吃的咽下去之后才说:“你不去输液吗?”
“用不了那么久。”伟贤又夹了个烧麦放进他面前的碟子里,“怎么也要向他表示一下谢意。”
“不用吧?”戎昱有点儿不乐意,“这几天他哪天早上吃的差啊?不都是你亲手做的,前天做的午饭大部分都被他吃了,不用特意再去了吧?”
伟贤脸上的笑容更深:“这几天他是沾你的光才有饭吃,这顿不一样,这顿是谢师宴。”
戎昱眨一眨眼,忽然想起来剧本的事儿,又老大的不高兴,嘟囔道:“你不是都写角色给他演了吗?”
伟贤一怔,旋即笑道:“那更应该请他吃饭。”
戎昱把两条眉毛拧成一团:“为什么啊?干嘛非得请他吃饭不可?”
“他答应跑龙套,给你配戏,也算是拉你一把吧。”伟贤说这话的时候一直在观察戎昱的表情,见他只是惊愕而没有厌恶,才接着说,“抱歉,我怕你不喜欢,所以没提前跟你说。”
戎昱怔怔。
伟贤脸上带着歉意继续道:“不是什么大制作,可能做不到把你一下就捧上去……”
戎昱看着伟贤,嘴唇动了动,却终究没有把心里的话说出口,只淡淡道:“没什么,我也没想过一步登天。”
他垂下头,默默地吃着早饭,心里却有些翻江倒海。
自从和伟贤有了交集之后,他发现自己已经很少再去努力回想站在舞台上的感觉了。
他太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所以当他发现伟贤比那些口口声声说着爱他,扭脸儿却又去粉别人的粉丝更让他贪恋之后,就几乎已经算是把过去为之努力了多年的理想都抛在了脑后。
伟贤说的话,做的事,都没有恶意,甚至都是切身为他千番考虑百般思索之后才付诸行动的,但此时却像是一柄无形的剑,直直地戳进了他的心口。
他提醒了他。
提醒他曾经得到过的那些稍纵即逝的光影,永远比不上现在默默陪伴着他的这盏长明灯。
而此时此刻在他心里,伟贤依旧只是一盏长明灯,他不知道这盏灯会不会在将来的某一天油尽灯枯,变成一堆冷硬的生铁,从此不愿再照亮他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