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似乎在天际漫步一般。
深吸了一口气,银时大喊道:“楚留香!找东西把我们拉上去啊!”
悬崖上方的楚留香还当银时和秋灵素都粉身碎骨了,正陷入伤感着,忽然,悬崖下方居然传来了银时的声音,楚留香还以为产生幻听,但认真一听才意识到银时她们没有死,立即寻找可以拉她们上来的东西。
他在小屋里还真找到了一卷绳子!但是,担心着不够长,他还在后山附近找到了较为坚韧的藤蔓绑在一起一同丢了下去。
她们总算被拉上去了。
“没事吧,银子,任夫人?”
刚一着地,银时则软趴趴的躺在地上,一脸抽搐:“啊啊,好可怕……”
楚留香苦笑着看着银时:“都怕成这样,为何还会跳下去?我还以为你不怕死呢?”
“怕啊!谁不怕死啊!”银时说道,“没办法啊,身体自己就动了……”
银时坐了起身看向秋灵素道:“喂,我好不容易把你拉回来你可别又跳下去啊!银桑我已经腿软了,跳不了第二次了!”
“为何要救我?”秋灵素深深的看着银时,说道:“我已经没有生存下去的意义了!”
“不是没有!而是你不想去找吧!”银时盯着她的眼睛一字字道,“你要把全部麻烦事都推给别人然后自己躲到一边吗?既然你都说了你家丈夫花费了二十年的时间陪伴你,那你是不是应该用你余下的人生去报答他?”
秋灵素颤抖了:“可是,他已经……”
“啊,他死了,但是他所留下的一切还在。”银时站了起身,看着她道,“你就真的要把丐帮就这么毁在那个不孝儿子的手上?”
“楚香帅……”
“别把责任推给别人!!”银时忽然大声说道,“别忘了,你是丐帮夫人!同样也是那个私生子的挂名母亲!养不教,父之过!既然老爹不在了,那就要轮到老妈出场了!”
那一刻,秋灵素似乎露出了一副想哭的表情。
银时笑了笑,说道:“绳子,下次我来的时候会带来的。不过那不是上吊用的绳子,而是把你从地狱深处拉上来的绳子,不论多少我都会给你备好的!所以,比起高洁的死去,给我丑陋的活到最后一刻啊,死老太婆!”
秋灵素板起了脸:“你说谁是死老太婆啊?”
“死了老公的老太婆简称死老太婆!”
楚留香吐槽:“别胡说八道!”
☆、第一百一十训
下山路上,楚留香与银时并行着。
“我真没想到在那种情形下你还能把任夫人救上来。”楚留香像是叹息般说道,“银子,你果然很厉害。”
银时抠着鼻屎,一副懒洋洋的表情没有说话。
“甚至你对任夫人所说的话,实在让我感慨万千。说实话,连我都不曾如此想过……”停顿了一会,楚留香停下了脚步,他看向银时,一脸忧伤的说道,“我……我该怎么做呢?”
南宫灵是他的好朋友。然而他确是个毒辣的人。对此,楚留香实在不愿意承认。不愿意承认,但是却不得不承认。
“没什么好犹豫的!”银时看着楚留香,认真的说道,“真的是朋友的话,就要能分担任何痛苦。当朋友走上歧路的时候,一定要拉他回来,哪怕要损失掉这段友谊也在所不惜。”
愣了一下,楚留香笑了:“是的……你说的没错。”
“而且……”银时仰头望天,淡淡的说道,“真正无可救药的人并不是他,而是另一个人吧!”
那一刻,楚留香沉默了一会,说道:“只可惜,我还不清楚这个人是谁。”
银时瞟了楚留香一眼道:“别自欺欺人了。其实,你已经有答案了吧,关于这个人。”
猝不及防被窥视内心的楚留香惊讶的抬起头看着银时。
银时没有看他,只是望着前方的路。
“即使很艰难,很痛苦,但既然选择了要走的路就无论如何都要挺直腰杆的走下去!”
此时,楚留香觉得这是第一次见识到名为银子的银白色头发女孩的真面目。
“你打算怎么做?”楚留香问道。
“还用问吗?”银时露出了什么事都毫不在乎的眼神说道,“当然是帮某个早死的老爹和要死要活的老妈教育他们的不孝儿子咯!”
夜已很深,但丐帮的香堂中,仍是灯火通明。
楚留香到这里来,本未想到能寻着南宫灵,他只不过想寻着个丐帮子弟,问出南宫灵的下落而已。
但在那辉煌的灯光下,宽大的紫檀木椅上,石像般端坐着一个人,却赫然正是南宫灵。
南宫灵抬起头,微微一笑,道:“楚兄已来了么?小弟在此久候了。”
楚留香正自微微一惊,南宫灵已又笑道:“楚兄但请放心,此间只有小弟一个人,并无埋伏。”
楚留香大笑道:“这里自然绝无埋伏,因为你知道还是你我两人单独解决的好。”
话声中,他已掠入大厅,目光灼灼,瞪着南宫灵。
南宫灵也瞪着他,锐利的目光,像是狼,又像是鹰。
良久良久,南宫灵才叹了口气,道:“你已知道了,是么?”
楚留香点了点头。
南宫灵微笑道:“但小弟却还没有走,还是在这里相候,楚兄必定奇怪得很。”
楚留香拉过把椅子坐下,悠悠道:“你要走,便得放弃一切,过着被放逐般的生活。但若要你放弃你现在的声名与权势,你却比死更痛苦。”
南宫灵大笑道:“楚兄倒真是小弟的知己。”
他忽然顿住笑声,厉喝道:“你既对我了解如此之深,你该知道我死也不会放弃这一切的,我费了一生心血得来的东西,没有人能逼我放弃。”
楚留香轻叹道:“你能不放弃么?”
南宫灵霍然站了起来,厉声道:“我为何一定要放弃?我就算杀了任慈,但那也不过只是为父报仇,父仇不共戴天,江湖中有谁敢说我的不是?”
楚留香失声道:“你已知道了这秘密?”
南宫灵凄声笑道:“任慈以为能瞒得过我,你难道也以为能瞒得过我么?”
楚留香长长叹了口气,缓缓道:“就算你这么做,真是为了要报父仇,就算江湖中没有人管你,但丐帮子弟,若知道你杀了任慈,他们还能容你做帮主?”
他像是突然老了许多,垂下头,赧然道:“楚留香!你为何要如此逼我?我本不愿有丝毫伤害到你,你为何定要多管闲事?”
楚留香默然半晌,苦笑道:“这也许是因为我天生是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你纵然要为父复仇,手段却不该如此残酷,更不该害死那么多无辜的人。你的事情我可以不告诉任何人,但是,我希望你暂时辞去帮主之职,找个地方,闭门思过,你……你还年轻,将来再从头做起,以你的才干,必定还会有作为的。”
南宫灵面色变得铁青,仰首笑道:“楚留香,亏你还是我朋友!你要我将来再从头做起,将来是什么时候?十年?二十年……”
楚留香叹道:“我只是要你为自己所做的事赎罪,只是要你改过,并不要你死,你要知道,死,并不是一个人赎罪的最好方法。”
南宫灵冷笑。
楚留香沉声道:“另外,我要你告诉我,他究竟是谁?”
南宫灵皱眉道:“他?”
楚留香道:“他就是杀死天鹰子,杀死宋刚的人,他就是假扮天枫十四郎,要取我性命的人,他也就是自‘神水宫’盗出天一神水的人。”
南宫灵身子一震,骤然怔住。
楚留香道:“你自然知道,他如此做,必定并非只为了要杀任慈,他必定还有许多阴谋,我绝不能眼看着他的阴谋再发展下去,我一定要阻止他!”
南宫灵紧咬着牙关,一字字道:“你永远不能阻止住他的,没有人能阻止住他!”
楚留香大声道:“到了此刻,你为什么还要为他守秘密?你可知道,要任慈死,只不过是他整个阴谋中的一环,你也不过是被他利用做杀死任慈的工具而已,到了必要时,他一样也会杀死你的。”
南宫灵突又狂笑起来,道:“他利用我?他也会杀死我……你可知道.他是谁么?”
楚留香沉声道:“我正是不知道,所以才要问你。”
南宫灵狂笑道:“你想我会说么?”
楚留香长长叹了口气,说道:“南宫灵!我实在也不愿伤害你,你为何还要逼我?”
南宫灵颤声道:“是你在逼我,不是我在逼你,我虽不愿伤害你,但到了万不得已时,也只好出手了!”
他身子看来没有丝毫动弹,却已自椅子中平空飞起,楚留香身子也似是未动弹,也飞了起来。
但到了空中,楚留香竟还是坐着的,那硕大而沉重的紫檀木椅,竟好像已黏在他身上。
两人凌空相遇,只听掌击之声,一连串响了七次,两人竟在这快得如白驹过隙的刹那间,交了七掌。
掌声七响后,两人身形乍合又分。
楚留香带着椅子,飘飘落在地上,恰巧正落在原处,几乎不差分寸,沉重的木椅落地,竟未发出丝毫声音。
南宫灵凌空一个翻身,也落回椅上,却将那坚实的木椅,压得发出“吱”的一声,他面色也已惨变。
楚留香叹道:“南宫灵,你难道还要逼我出手不成?”
南宫灵面上乍青乍红,神色说不出的凄凉,他突又长身而起,大喝道:“楚留香,你也莫要得意,我南宫灵今日既然在这里等着你,又怎会没有别的手段?”
喝声中,他挥了挥手,一个身高八尺,赤膊秃顶,仿佛野兽般的大汉,已高举着张椅子,大步走了出来。
辉煌的灯火下,只见那椅子上,竟也木然端坐着一个人,苍白的脸上,一双美丽的眼睛,空洞地凝注着前方。
楚留香大惊失色,变色道:“蓉儿你……你怎会在这里?”
苏蓉蓉竟似已听不见他的话,仍然动也不动。
南宫灵冷笑道:“苏姑娘自然是我请来的,除了我之外,还有谁请得动她?”
楚留香道:“大明湖边的风雨亭上,那四个绿衣人也是你派去的?”
南宫灵道:“正是!”
楚留香突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大喝道:“不对!那四个绿衣人向她下手时,你正陪着我去寻任夫人,这件事显然另有别人主使,他是谁?他又怎会认得蓉儿?”
南宫灵面色又变,厉声道:“我既已下令,还用得着亲自在场么?”
他不等楚留香再说话,大喝又道:“放她下来!”
那野兽般的大汉,双手平伸,缓缓将椅子放下。
南宫灵道:“你为何不让这位朋友瞧瞧你的手劲?”
那大汉咧开大嘴一笑,伸出一双毛茸茸的巨掌,缓缓抓起旁边一张椅子,两只手轻轻一夹。
只听“喀嚓”一响,坚实的木椅,竞被他夹得粉碎——这哪里像是人?这实在是像一只来自洪荒的恶兽。
南宫灵大笑道:“很好!现在,你就将你这双手,放在这小姑娘的头上,只是要小心些,莫要将她的头压扁了。”
那大汉的手,果然缓缓落在苏蓉蓉头上。
南宫灵指着楚留香对那大汉道:“现在,你张大了眼睛,瞧着他,他全身上下,无论手脚,只要稍微动一动,你就将这位小姑娘的头捏碎!”
那大汉竟然吃吃笑了起来,像是觉得这件事有趣已极,楚留香却只觉手脚有些发冷,仰天叹道:“南宫灵!想不到你竟也做得出如此卑鄙无耻的事来,你……你实在有些令我失望了。”
南宫灵扭转了头,嗄声道:“我本也不愿如此做,但你为何定要苦苦逼我?”
楚留香道:“现在你……你究竟想怎样?”
南宫灵道:“我只是要你知道,苏蓉蓉已落在我手中,你若还想她好好活下去,就千万莫要再管我的闲事。”
楚留香沉默了许久,缓缓道:“我若不顾她的性命,定要管呢?”
南宫灵大笑道:“楚留香,我实已将你的骨子都瞧透了,我知道你非答应不可,你已无选择的余地。”
就在这时,那个野兽大汉忽然叫了一声。
南宫灵和楚留香抬眼望去,只见原本应该动弹不得的苏蓉蓉竟然露出一双死鱼一般的眼睛,一只手居然拿着把木刀刺着大汉的腿。
“呜哇啊的吵死人了!不过是刺到了小腿嘛!”“苏蓉蓉”掏着耳朵,一脸不爽的看着他们说道,“明明都决定要杀人了,就不要因为腿部被刺到就在那里鬼哭狼嚎啊!”
“苏蓉蓉”缓慢的站了起身,冷冷的说道:“像你们这样的家伙,就算被杀也不准有任何怨言!”
南宫灵惊讶的看着她道:“你……不是苏蓉蓉!你到底是是谁?”
楚留香也惊讶的问道:“这个声音……难道你是银子?”
“苏蓉蓉”笑了,她伸出手撕开了脸上的伪装后,银白色的头发赫然显露出来。
南宫灵认得眼前的白发女子:“你……你……”
银时笑了:“哟,小哥,还想娶我为妻么?”
南宫灵愤怒的说道:“原来你们是一伙的!”
但楚留香完全无视南宫灵的杀气,只是问道:“银子?为什么你会易容成蓉儿的样子?那……蓉儿呢?”
“啊,放心放心,她很安全!”银时抠着鼻屎说道,“想要赢过阴险狡诈的敌人,首先自己就必须比敌人更加阴险狡诈!这可是个真理啊!”
银时看向南宫灵说道:“我早算准了你一定会挟持那女孩,所以一早就让她们易容成别人的样子,然后等我们找完你老妈回来我就去找她让她把我化装成她的样子。不出所料,你们果然上钩了,把我当成了那女孩给捉了回来。”
南宫灵气到脸通红,喝到:“哼,多你一人又如何?抓住她!“
闻言,被刺穿腿的野兽大汉冲了过来欲抓住银时。银时看都不看,一击挥刀便劈向他的脸,狠狠的将他打飞了出去。大汉在一连滚撞直至角落处才终于停了下来,然而已经鼻青脸肿,彻底晕厥过去了。
那一刻,不管是南宫灵还是楚留香都大吃一惊。
眼前这个看似瘦弱的少女居然可以一击便将这个体形巨大的大汉轻松打飞。她的实力实在让人惊讶。只见银时露出了大大的笑脸说道:“抱歉,大哥,我把你家的小弟打趴了!接下来要轮到你么?”
一个楚留香已经很麻烦了,如今又多了一个实力深不可测的少女,南宫灵终于皱起了眉头。
许久,南宫灵才缓过气来,嘎声道:“楚留香,你若想解决这件事,就跟我走吧!”
☆、第一百一十一训
南宫灵直等着楚留香走了出来,才施开身法。
两人飞掠了段路途,只见前面水雾迷漫,又到了大明湖边。
垂阳下,一艘画舫里居然还亮着灯火,从敞开着的窗子瞧进去,舱里明烛高燃,竟已摆好了一桌酒菜。
南宫灵等楚留香走进船舱,长篙一点,将画舫荡入湖心,四面水雾,如烟如雨,画舫随波荡漾,无边静寂的天地中,充满一种神秘而浪漫的气息,令人不觉沉醉,又令人忍不住为之毛骨悚然。
楚留香在船舱中最舒服的一张椅子上坐下来,心里却一点也不觉得舒服,他总觉得这件事越来越不对了。
南宫灵为何要将他带到这里来?
那神秘的凶手,莫非在这画舫上?
但这画舫上除了楚留香和南宫灵之外,绝对没有第三个人,这点,楚留香从踏上画舫的一刹那,就已可断定。
清凉的晚风中,散发着酒香、菜香、垂杨的靖香,但楚留香呼吸到的,却是一种浓浓的杀气!
南宫灵也坐了下来,凝注着楚留香,道:“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要将你带来这里?”
楚留香沉思着,轻轻道:“莫非是‘他’要你带我来的?”
南宫灵道:“不错,他告诉我,等到我自己不能解决这件事时,就将你带到这里来,等他自己来解决。”
楚留香道:“你想他会来?”
南宫灵微笑道:“世上若只有一个能对付楚留香的人,那人就是他!”
楚留香长长叹了口气,道:“无论‘他’是谁,我实在想不出他有什么法子?”
南宫灵道:“他用的法子,没有人能想得出的。”
楚留香道:“你对他倒信任得很。”
南宫灵道:“世上若只有一个能令我信任的人,那人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