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裳放下了手中的绣活,揉了揉手腕,开口道:“东宫有什么动静?”
兰芝轻声回道:“太子暴怒之后便将自己锁在了房中,今天本来应该去的议政都没去,听说皇上还遣人去看了,太子告了病。”
华裳挑了挑眉,有几分意外,轻声道:“太子真的对叶美人如此用情么?按理说,知道了叶氏女成为了叶美人,太子哪怕是为了自保也要赶紧撇清关系,装作无事的样子啊,他这般,可算是落了口舌了,将来一旦事发,恐怕连个辩解的余地都没有了……”
兰芝低着头有几分八卦地道:“听说太子听闻消息之后,想要去建章宫呢!但是被皇后派去的翠缕拦住了。太子可是难得有这样冲动的时候呢。”
华裳翘起了嘴角,声音依旧温柔和顺:“多美的爱情啊,本宫就喜欢这样深情难忘的男人,最好一辈子都记得。”
记得越深,记得越多,就越危险。
太子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但是,如今他是控制不了自己的,所以更加疯狂一些吧。
东宫。
太子在后宫当然也有他自己的人手和心腹,区别于皇后的,而且势力强大,毕竟,他实在是太有优势了,他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所有人将来都会是他的奴才,现在效忠于他,只是提前适应而已。
一个四十多岁的面生的太监躬着身子站在太子面前,低声汇报:“德妃那边应该是得到了消息,叶姑娘入宫应该是德妃刻意所为,叶姑娘之前并不知道入宫见德妃会被推荐给皇上。德妃的野心不小,她在后宫的势力根深蒂固、错综复杂,皇后娘娘已经开始着手对付她了,但是如今叶姑娘这事……对太子殿下您实在是太不利了。”
若是以后皇帝知道了自己的儿子和自己的妃嫔有私情,那事情就大发了。
德妃也正是瞄准了这一点的,并且一定有后续的招数,到时候即使他们两个是清白的,但是也架不住德妃火上浇油,顺便颠倒黑白一下啊。
老太监微微抬起头又低声补了一句:“皇上今天已经翻了叶美人的牌子。”
太子紧紧握住了拳头,如今已经不仅仅是自己喜欢的女人要另嫁他人的事情了,而是父与子的事情了。
太子当然知道这件事很严重,无论是母后还是德妃,都已经开始行动了,可是他现在的心中太纠结了,连他自己也理不清自己的心绪,理智告诉他让母后动手弄死叶美人,让这一切都结束是最好的做法,可是心中那种躁动和不安到底又是为什么呢?
握紧拳头,松开拳头,又握紧拳头,又松开拳头,反反复复……
然后,太子猛地站了起来,面色沉重,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眉宇间是痛苦和纠结,咬着牙开口道:“摆驾,去建章宫。”
老太监抬头看了看太子,想开口说些什么,但是最后又闭上了,只躬身行礼:“是,殿下。”
太子站起来的那一瞬间,面色就变了,像是已经说服了自己,无论如何,他是一个男人,也是一个儿子。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没有更新哦,变成两日一更了,更新时间为晚上八点或者九点……O(∩_∩)O哈哈~
第182章 香消玉殒
建章宫。
皇帝看着挺直了腰板跪在地上的太子,面无表情地开口道:“陈俨,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么?”
太子虽然腰板直挺挺的,但这却是他最后的倔强,他的头虽然抬着,但是眼帘却轻垂着,不敢与他的父皇对视。
“儿臣说,父皇新纳的美人叶氏,儿臣在宫外就认识,而且心生爱慕。”太子抿着唇,艰难地开口道。
皇帝看着底下跪着的太子,不知道自己应该作何表情,为什么孩子越大,他就越来越无法了解他们了?
你惹出来的事还不够多么?你身边的麻烦还嫌不够少么?为什么还要在这个时候做这样极具风险又极为伤人的事情呢?
皇帝已经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生气了,他似乎对太子的容忍度又上升了,可是心理和身体上的疲惫还是让他眼角的细纹更加深刻了些。
皇帝平静地开口道:“所以,你来对朕说这番话,是为了什么?”
太子闻言楞了一下,是啊,他想了很多,也在内心里演练了很多,但是当真正面对他所崇敬的父皇的时候,他还是说不出话来。
太子慢慢地低下了头,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父皇,儿臣知错了。若是儿臣有什么话伤了您的心,请您一定要相信,那不是儿臣的本意。儿臣只是……只是不想瞒着父皇,在没有尽头的勾心斗角中,日日提防。”
皇帝没想到太子居然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心中泛起了点点波澜,开口道:“提防什么?”
太子轻声道:“父皇的后宫多年没有进新人了,德妃突然自荐亲戚,本就奇怪,若是这个亲戚还是皇太子喜欢的女人,是不是太巧合了些?父皇,是您教我,不要相信巧合,这世上的一切都有因果。”
“母后知道了这件事,她吓坏了,她自己都不冷静了,却来告诉我要冷静,儿臣知道母后的一片真心,也应该按照母后所说的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可是,最后儿臣却无法说服自己,因为这对父皇、对叶美人都是极大的伤害。我不能欺骗父皇,也不想在日后,被有心人拿出这件事大做文章,让父皇和儿臣的名声都受到损害。”
皇帝看着太子,有些欣慰地叹了口气道:“所以你就来和朕坦白这一切?你也长大了,成熟了,但是做事还是太冲动了,有些事,不能这样□□裸的说出来,因为不好听,如果婉转一些,对你对朕都要好得多。”
太子听出了自己父皇语气中的软化,心中一喜,他知道父皇这是不怪罪他了!
果然,他的这步棋走对了!父皇是那么的信任他、喜爱他,虽然这样的事难听,但是只要向父皇如实说明,父皇一定会谅解他的。
他们是父子啊。
而且德妃这么暗算甚至想要弄死他,他又怎么可能任由这柄刀悬在头顶?反击就是要一击致命!
德妃想用这件事来威胁太子的储位,甚至以后想要搞出什么霍乱后宫之事,皇后和太子岂会看不出来?
但是看了出来不代表有办法解决,事已至此,连皇后都认命了,只想着怎么悄无声息地弄死叶美人,最好连带德妃一起弄死!当然弄得德妃有些困难,但是皇后出手的话,让德妃无暇他顾还是很简单的。
可是太子却不愿意这样被一把刀威胁着,不论以后德妃是成功还是失败,只要这件事未来曝光了出来,即便他和叶美人清清白白,也免不了父皇和猜忌,和朝臣的议论了。
言语能够杀人。
更何况,太子内心也许有些比这些理由都更多的渴望,他真的是真心喜欢叶倾的,真心喜欢。喜欢到不愿意违逆她的想法,喜欢到不舍得将她关到东宫。
他这样珍视的女人,如今却被另一个女人所利用,成为他年近五旬的父皇的美人……在这暗无天日的后宫中,等待着皇帝一年几次的宠幸,还有他母后的杀手,以及德妃的陷害。
那心中压抑着的,是愤怒,恐惧,还有绝望啊。
所以他来到了建章宫,来到了父皇的面前,坦诚了这一切,他企望能够将那个心中的姑娘救出后宫,他希望德妃能够自食恶果,被父皇猜忌和怨恨!受到报应。
太子抬起了头,看着皇帝开口道:“父皇,儿臣三岁即为太子,从有记忆起,就一直和众兄弟关系淡淡,您总是说我不该太高傲,但是您怎么知道,不是有人从中作梗呢?”
“儿臣和众兄弟并不亲密,难道真的是儿臣一个人的错么?一个巴掌拍不响。您瞧瞧今日德妃所为,儿臣不信这都是巧合,她根本就是冲着儿臣来的。她在利用您,她的目的已经昭然若揭。儿臣怎么和这样的妃母和兄弟关系融洽?儿臣是高傲,但是真的高傲到看不起兄弟么?儿臣只是高傲得不愿意露出假笑,在父皇面前演戏而已。”
太子的话句句泣血,皇帝不是铁石心肠的父亲,相反,他作为一个父亲,很柔软,所以理所应当地被皇太子的话所打动,太子只是性子太倔了,他本性是不坏的。
“德妃的事,朕会去查的,俨儿,纵真的是德妃觊觎储位,想要动摇东宫,但是那也只是德妃的事,佑儿依旧是你的兄长,你可以怨恨德妃,但是却不能将这份怨恨也转嫁到你哥哥身上,朕看得清楚,佑儿不是那样的人。”皇帝虽然心疼太子了,但是对其他儿子那也是慈父,所以首先对太子说的,依旧是兄友弟恭。
太子内心当然是反感的,德妃做这些都是为了谁?难道不是二皇子么?凭什么说与二皇子无关?
但是,太子还是懂的分寸的,他知道这时候不能顶撞父皇,否则就坏了这一盘好棋了:“是,父皇,儿臣知道了。”
皇帝欣慰地点了点头,开口道:“你也不小了,以后行事不可这么鲁莽冲动,你对父皇坦诚这很好,但是无论为人还是行事,你这都是违礼。礼教能够杀人,父皇是你的父亲,所以不会真的生你的气,能够现在还好好得教导你,若是别人,那就会觉得你毫无担当与谋略,不堪大用,你以后需要学的东西还很多。”
太子受教地点头,然后沉吟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开口道:“父皇,叶美人……您想怎么处置?”他心中牵挂的还是这个喜欢的姑娘,他能鼓起勇气做这一切,都是这个女孩给他的力量。
皇帝愣了一下,然后看着太子,脸上露出了不明的神色,开口道:“处死,对外就说病逝了吧。”
太子面色僵住了,连基本的神态都维持不住了,仓惶道:“父皇!为什么要处死她?她什么错都没有,她是无辜的,父皇!”
皇帝见到太子如此失态,脸上欣慰的神色终于消失得一干二净,那种失望再次涌现了出来。皇帝闭上了眼睛,疲惫道:“俨儿,如果不处死她,又能怎么办?照常让她做朕的美人?她是你喜欢过的姑娘,朕还没丧心病狂到这地步,但是朕也不可能将她赐给你,朕下了旨意,皇后用了印,她生是朕的人,死是朕的鬼,你就不要妄想了。”
“这是皇室丑闻,你应该也明白事情的重要性,所以才来寻朕的不是么?她也许无辜,也许无错,但是既然已经卷入其中,就无法善终,俨儿,你应该明白。”
太子整个人都僵硬了,他明白父皇说得都对,但是如果理智可能战胜情感,那么世间也就不会有那么多纠结和痛苦了。
太子用尽了最后的力气,抬起头倔强地看着皇帝,开口道:“父皇,儿臣喜欢她。”
皇帝也看着太子,没有说话,眼神平静,神色不变。
太子感受到了那种压力,皇帝和父亲的双重压力,但是还是咬着牙道:“父皇,儿臣真的是喜欢她,她可以不入东宫,儿臣也可以对她放手,但是只希望父皇能够留她一命,放她出宫吧,她不适合这个皇宫。”
皇帝眸色中溢出了深深的失望,开口道:“她已经是朕的美人了,用什么理由出宫?假死然后伪造一个新的身份?还是朕出尔反尔,将她送回家,当做圣旨从未出现过?”
“俨儿,那只是一个女人!”
太子喜欢叶倾并没有真的到不惜反抗皇帝的地步,但是这种喜欢没有表述出口,所以显得格外珍贵,而他们之间又发生了这么多的事,在一起经历了各种可笑又可悲的历程,现如今,这样大的阻力放在前面,太子的喜欢被无限的扩大了。
而皇帝的最后一句话对如今情绪激动的太子更是火上浇油,太子几乎没用大脑,就反驳了皇帝:“什么叫做那只是一个女人!儿臣喜欢的人就什么都不是,可以随便找一个荒唐的理由被父皇您处死,而父皇喜欢的女人呢?可以位居高位,可以生育三子一女,可以把母后压得喘不过气来!父皇到底站在什么立场上教训儿臣呢!”
没错,太子说的就是华裳。
东宫和上阳宫的关系,属于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太子可以说从小就生存在上阳宫的阴影之中,母后不受宠,而贤妃却宠冠后宫,西巡这样的大事,贤妃去了,坐在与父皇平齐的位置,接受着跪拜。这么多年,母后的落寞和孤寂,他都看在眼里。
而华裳的三子一女也几乎是太子的眼中钉肉中刺,四弟的受宠,八弟的挑衅,他都觉得压抑与痛苦!
皇帝听了太子的话,则是呆住了,然后便是愤怒,手中拿起了一个手边的砚台便砸了下去!
砸的很准,太子的脑袋隔了几个月之后,又破了。鲜血顺着额头流了下来,使得太子的脸被鲜血所覆盖。
但是,这次皇帝却没有后悔,扔出砚台后,他平静地看着太子血流满面的样子,压下了怒气,淡淡地道:“下去吧。”
然后转身对陈喜道:“赐一条白绫给叶美人,德妃降位为妃,剥夺封号,禁足。”
最后,建章宫中只回荡着太子的痛苦的嘶吼。
第183章 避暑
上阳宫。
华裳在无聊的时候还是很有好奇心的,比如说现在,她就非常好奇新入宫的叶美人到底是如何的倾国倾城,毕竟那可是能够迷倒太子的美人啊。
不过华裳的好奇心终究是无法被满足了,因为她第二天就接到了叶美人暴毙而亡的消息,随之而来的还有德妃的降位和禁足。
整个后宫一时大哗,同时又噤若寒蝉。
围绕着玉华宫的传闻和猜测在后宫的各个角落上演,毕竟别人不是华裳,他们并不知道这里面还有太子的事儿呢,所以最多的猜测就是德妃举荐的叶美人触怒了皇帝,有人说叶美人是元红不在,已非处子之身,还有人说叶美人是刺客,妄图刺杀皇帝,等等,总之大家都默契地开始远离玉华宫了。
德妃如今又变成了郑妃,而且还被禁足,听说二皇子跪在建章宫前替母妃请罪,不过皇帝没有见他。
皇帝的心情的确是相当之糟糕的,糟糕到完全没有心思去安慰受到了极大打击而且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二儿子。
他是皇帝,他是父亲,明明是太子犯了错,他才是应该生气、冷待太子的人,可是现在反而是太子在生气、冷待他。——没错,太子单方面和他的父皇开始冷战了。
这无疑让皇帝变得更加愤怒和恨铁不成钢,这也是他人生第一次受到来自儿子的反抗。
这对父子之间的冲突虽然毫无硝烟,但却真实地在暗地里进行着,没有几个人知道。
若是没有什么缓冲或者劝解,估计这对性格都非常倔强的父子会越来越冷漠和具有隔阂,不过他们中间到底还是有缓冲带的,毫无疑问,那就是皇后。
不论皇帝是否喜欢她,她都是皇帝的妻子,无论太子是否尊重她的意见,她都是太子的母亲。
她是最具资格的人,在皇帝和太子中间。
皇后其实并不聪明,但是作为一个四十五岁的老女人了,阅历赋予了她智慧,她清楚地看到了这对天下间最尊贵的父子之间的冲突,而她也明白,其实她是无能为力的。
她虽然是皇帝的妻子,但是却只余几分尊重,她虽然是太子的母亲,但是太子从不唯命是从。
所以,她能够做的最多的事,就是先将这父子俩隔开,让时间和空间隔断这份冲突。
作为母亲,她是了解自己的儿子的,太子只是一时冲动和想不开,他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爱一个女人,而皇帝更多的是失望于太子的恶言恶语。
虽然父子之间冲突的□□是叶美人,但是皇后知道,叶美人也是一条引线罢了。
也许,这份冲突也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坏,皇帝虽然对太子失望,但是终究是无法完全放手的,所以现在也是个好机会。
在上京的太子是有着诸多制肘的,就像其他皇子所认为的那样,太子只是东宫的一只金丝雀,被他的父皇豢养着。而如今皇帝和太子之间冷凝的关系,恰恰也是机会。
让太子离开皇宫、离开上京,真正做出一番事业的机会。
王氏整个氏族都动了起来,北边的战事目前来看情况还是不错的,胜利那只是时间问题,一群未开化的蛮族罢了,除了又一把勇武彪悍的力气之外,还有什么可以与大梁抗衡?所以为什么不让太子去北边、去战场看看呢?
当然,太子无法向大皇子那样真正作为将军亲临战场,但是在战场的侧方或者后方供应粮草那也是大功,现在主战场在大梁和北蒙的交界处,基本上是北蒙的巴林和大梁的永莱郡,而太子要去的话,这两个地方肯定都是不会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