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心部署了三年,待到宋垣成年两年方才下手,果真是厉害得很。
宋慷能隐忍到今日,已是不易,这三年来,宋垣每日都在想办法说服宋慷,可是到后来发现兄弟二人只能走到这一步。
“皇上!季大人已经收复陇州,择日回京!”
正在和李鹤等人商量如何对待毓王一事时,宋垣原来的贴身侍卫,如今的侍卫总管陈义从外走进来,拱手施礼跪在地上道:“皇上,季大人怕是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信是三日前寄出来的。”
登基已有六年的宋垣,在任何事情上都可以做到面不改色,可唯独遇上季无月的事情就会把心里想的写在脸上。
“无月回来了?”
“陈国的兵退出陇州了?陇州收复,这是天助我大宋啊!”座下有大臣高兴的喊了一声,众人纷纷说起来,想到季长风父子俩已经在外三年,整整三年不曾回到京城过,当年季长风长子季无平英雄牺牲时,京城内众人担心,这季无平是朝中将领里最擅长于带兵打仗的,连他也牺牲,那不仅陇州不能收回,连琼州怕是都保不住。
可是谁知道季无月请命前去后,不仅守住了琼州,还把陇州收复,这简直是天大的好消息。
“恭喜皇上!这是天佑我大宋啊!”
只有李鹤在听到这消息时,松了一口气,坐在位置上面看着宋垣。
此刻宋垣脸上的神情是他近乎三年未曾看到的放松,是一种说不清楚却能理解的神情——大抵那是等待了太久,终于迎来希望的激动。
这三年里,宋垣不曾离开京城,不曾去过陇州,不曾见过季无月。
连李鹤都奇怪,为何当年吵着闹着不惜一切都要去见季无月的宋垣竟然能忍住三年不见他,专心朝政,把黄威连同曹桧一并除去,还朝廷一个安宁。
“今日……众位先行退去,明日再议。”
众人看着宋垣,心中有数,早知道季无月和宋垣关系非同一般,当年闹得沸沸扬扬,朝野上下忧心不已,可如今宋垣羽翼丰满,而季无月也断不会做出有背朝廷的事情,让他们如何能劝?
行礼告退,从勤政殿离开。
李鹤正要离开时,却被宋垣叫住。
勤政殿内,只剩下两人,李鹤知道宋垣为什么要叫住自己,也知道他会说什么,不过在宋垣没开口之前,他什么也不能说。
“你有多久没见过林止修了?”
李鹤大怔,盯着宋垣。
“臣惶恐。”
“我早知我对无月的感情,你对林止修一事你以为能瞒得住我吗?可能在众人都能看得出来时,唯独他看不出来,亦或者他不想看出来,当年他离开,林大人为了保住我,牺牲了自己,如今算是朕亏欠他的,你若是想,待到朝内事情结束,你便去吧,找到他,朕把你调到当地去。”
李鹤闻言鼻尖泛酸,这些年来,他一直努力不去想起林止修,今日被宋垣这样提起,毫无准备,心里的伤口被挖开。
可是这有什么,他从来都不会怪林止修。
“臣,叩谢皇上。”
宋垣背着手,站在李鹤面前,身形修长,早已有了担当,肩膀宽厚,足以担得起一个国家的责任,“这是对他的亏欠,至于为何要帮你们,大抵是因为无月,他在琼州时让朕给他时间,我给足了他三年,三年已到,不管他如何拒绝,我都不可能放他离开。”
这下李鹤明白为什么宋垣三年来毫无半点去见季无月的心思,原来是两人早已经定下了约定。
“无月对皇上,不止有心那样简单,请皇上善待无月。”
“不用你说,朕也会如此待他。”
宋垣不敢说季无月比他的性命更重,可是他能确定,如果季无月死了,他也不会独活,这皇位,他并非一定要,可却不能给宋慷。
宋慷和他,只能活一个。
李鹤离开后,宋垣坐在椅子上,恍惚间想起有一次犯浑,竟然在桌上想要冒犯季无月,现在想来,季无月对他当真是宠溺,否则怎么可能还会喜欢上他,他可真幸运,能有季无月在身侧。
三年来努力不想起的人,现在听到他要回来的消息,想念一下如同潮水一样涌来,让宋垣无处可躲。
真是,太想他了。
建德四年,征北大军班师回朝,大胜陈国,将慕容南踏于马蹄之下,取其首级。陈国十年不敢再犯边境,撤走所有兵马。
回到京城那日,因为毓王造反一时萧条不少的京城,瞬间热闹起来,街上人潮涌动,纷纷挤在城门两侧,被士兵拦在枪杆背后。
宋垣坐在撵轿上看着城门,终于看到队伍从外进来。
季长风骑在马背上,身板挺直,可惜两鬓已有斑白的模样,看出了疲惫,身侧跟着的是季无月,一身黑色的软甲,竖起的发髻有些微乱。
宋垣看着季无月,眼睛都不眨一下,只看出这三年来,季无月黑了,瘦了。
季无月看到宋垣,眼神微动,很轻的笑了一下,让宋垣一直紧绷着的心送下来,恢复了平常的跳动。
两边的百姓高呼着对将士们的崇拜,两侧的花掉了一地。
“臣季长风,不辱使命,收复陇州恢复我大宋国土!”
宋垣从撵轿上下来,走到季长风身边,看着下马的将士们,眼眶微热,扶起季长风,“季将军,我朝有你,乃是祖宗庇佑。”
“臣应该做的。”
“征北大军收复陇州,如今凯旋,犒赏三军白银万两,黄金千两,丝绸布匹万匹,在京城外营地设宴三日为众将士接风!”宋垣朗声宣告,随后看着季长风道:“季大人,先回相府休息,宫宴时辰还早。”
闻言季长风点头,看向早已经候在一边的潘氏还有将军府里的人,“臣多谢皇上。”
季无月走上前,站在宋垣身边。
李鹤在一旁,看了一眼宋垣,按照宋垣的吩咐,带着其余的官员安顿好进城参加宫宴的其余将士,这些都是待会儿要提携的人。
“皇上怎么见了我不说话?”
曾经的季无月用意气风发来形容宋垣,少年意气,在疆场上驰骋,便是叫人心动。可现在宋垣却想用这话来形容季无月,这才是真的意气飞扬。
抬了抬手,宋垣看着季无月不躲避,瞬间笑道:“季爱卿一去三年,让朕好生想念,先生当初离开,叫朕担心得很。”
季无月笑着道:“皇上如今打理朝政这样厉害,早已是明君,臣这太傅不敢邀功。”
“三年里,可好?”
“一切都好,尤其是取下慕容南首级时,大快人心。”季无月笑弯了眼睛,看着宋垣,“皇上呢?三年内可都还好?”
宋垣点头,“一切都好,可惜少了点什么。”
季无月笑了,看向那边的季长风和潘氏,“皇上,臣先回府中一趟,待会儿便进宫,有些话,当年不说,如今到时该全部告诉皇上。”
宋垣点头,回了撵轿,看了一眼走向季长风的季无月,吩咐侍卫回宫。
如今已为人母,有了一双儿女的季无心瞥见季无月回来,又看了一眼离开的撵轿,冲着季无月挤眼睛,“我的好弟弟,现在回来,你可算是厉害了,能文能武,可是给我们将军府上下挣脸了。”
魏延在一旁无奈的笑,怀里抱着一个小孩,看上去不过一岁多点。
当年走得急,连自己的外甥都不曾见过,“这可是我的两个外甥,幸亏是得了爹的谦和,要是像了娘,可怎么办?”
季无心闻言抬手就要打,被季无月偏身躲开。
潘氏见状笑着道:“走吧,三年不曾回来,怕是你们都快忘记家里是什么样子了,回去后,好好梳洗休息一下。”
看到潘氏,季无月心中一怔,盯着潘氏,叫了一声:“大娘。”
潘氏笑着道:“回来便好,回来便好。”
能回来一个,是一个。
将门里的人都是这样,从一出征就盼着回来,一日复一日,等着那人能平安回来。季无月何尝不明白,当年季无平的死,让张氏肝肠寸断。
回到相府内,谷婉清和张氏等在门口,看到他们回来,迎上前。
谷婉清已经红了双眼,看着季无月瘦了黑了,顾不得什么上前拉着他道:“让娘好好看看,三年不见,我儿真是长大了。13 季无安站在那里,看着两人,喊了一声便能知晓了各自心里的想法。
张氏牵着已经有七岁的孩子站在那里,见着两人只是盈盈福身,并不多话。季无月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任由谷婉清在耳边说话。
三年里他想过回到相府会是什么样的情景,如今……却不知道要则怎么面对。
“大嫂,这是夷则吧。”
“恩,夷则,叫三叔。”
季夷则看着季无月,笑着喊道:“三叔,你和爷爷回来了,家里就热闹了。”
“哥,夷则哥哥,小小要和你玩。”
季无心牵着的小丫头上前拉住季夷则,“夷则哥哥,你陪小小玩好不好?小小很懂事的,不会哭不会闹,不过你要陪我玩。”
童言童语,让大人们心上笼罩的乌云渐渐散去。
张氏示意季夷则带着小小下去玩,季无心交代了几句,就放小小去玩了,众人说着话走进家里。
换洗衣物过后,季长风领着众人去了祠堂上香。
看着季无平的牌位,季无月有些喘不过气。
当初他以为自己能护住将军府一门无忧,如今却是不再可能,季无平已然不在人世,人只能朝前看,否则便会陷入绝境里。
从祠堂出来,季无月看着走在前面的季长风,正欲上前,便被季无心拉住。
“无心,怎么了?你该不会想要和我说悄悄话吧?”
“谁和你有悄悄话!”白一眼季无月,以前稳重的季无月上什么地方去了,在外三年怎么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季无月笑了,“好了,不闹你,是有什么事吗?”
“的确是有事,不过是爹让我告诉你,你要是相见皇上,这个时候溜出去,否则待会儿大娘说起话来你没机会插嘴,还有二哥也是,二哥快要成亲,但是现在看毓王的时候,怕是得等到之后了。”
闻言季无月有些惊讶,看向季长风的背影,然后笑了道:“多谢三姐相助,我先走了。”
“瞧你那样,刚才和皇上在大街上都不避讳,我看你现在是翅膀真硬了。”
“从前不敢的,现在想明白了,人生在世不过几十年,现在我已经过去了二十几年,怕再不顺着自己的心意走,哪一日就后悔了。”季无月说完转身挥挥手,“所以三姐你还怨我们当年把你嫁去丰州吗?”
季无心站在原地,但笑不语。
当年怨恨的想要把季无月给打一顿,现在却想得明白,季家的人如何舍得把她嫁给一个不好的人。
若是魏延不好,季无月第一个便不干,不管是谁的话,季无月都不会把季无心嫁过去的。
“季无月,你再拿这件事情来说,我可要生气了,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你还挂在嘴边。”当日太丢人了,在家里哭闹着不要出嫁。
可是季无心记得,季无月说,季家永远是她的后盾。
抱着孩子走来的魏延看着季无心站在那里,一身春衫轻薄飘逸,不再是当年英姿飒爽的打扮,却如同六月的桃花般灿烂夺目。
“无月走了?”
“那小子,心中惦记着,忍了三年回来还怎么能忍得?”季无心摸摸孩子的脸颊,“豆豆,你说是不是?你那小舅舅真是一点也不像话。”
魏延宠溺的看着季无心,伸手替她理了一下头发,“好了,我们去前厅吧。”
“恩。”
牵住魏延的手,季无心夫妇跟上季长风等人,一块往前厅走。
☆、又是初雪
进宫不是第一次,可阔别三年再入宫,季无月连自己都弄不清楚心中在想什么,但是在宋垣寝宫看到宋垣一身常服站在那里时,所有的一切都变为了乌有。
在琼州和宋垣分开时知道宋垣心里有不甘,也知道他答应自己三年的时间是为何,全都是因为说这话的人是自己。
宋垣听到季无月进门的动静,转身朝季无月走去,走到他面前停下,伸手抚上季无月的脸,“我的时候你答应我,说过要照顾好自己,可是我却收到过你险些战死的消息,所以,你食言了。”
“抱歉,我食言了,可是皇上你不曾食言,三年,做得很好,天下百姓都知道,我宋朝会出现一位仁君,一个好皇帝,一个能造福百姓,让百姓安居乐业的好皇帝。”季无月欣慰的说着,“宋垣,所以我回来了。”
这句话让宋垣瞳孔一震,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一把抱住季无月,“你什么意思!你是说,如果我食言的话,你就会一走了之对不对?你会弄出一个炸死来骗我对不对?你那么聪明和狡猾,你肯定会让我死心的,你真是好狠心,季无月,你的心,真硬。”
不管怎么样都捂不热。
不知道是因为险些失去季无月还是刚才的话让他心里有一股子气无处排解,拉扯着季无月来到床边,翻身把人压在身下,急切的凑上前去。
季无月不反抗,相反的,主动凑上前去抚摸着宋垣颈后的碎发还有结实的胳膊,低声道:“我知道你能做到,所以我回来了,死过一回,我在想,要是我再违背自己的心意,大概连阎王爷都不收我。”
突如其来的告白叫宋垣停下了动作,眼神真挚的盯着季无月,“你——”
“我那样狠心待你,你还能守着我的话,我怎么会舍得离开你?”季无月笑着道:“我知道你不会食言,因为你是宋垣。”
是那个自打第一次见面后,每每缠着自己的太子,是那个曾字字带血控诉自己的小皇帝,也是在夜色下,匆忙赶到琼州的年轻帝王。
细细想来,两人相识相伴已有十年,比和亲人待在一起的时间还长,每日相处,岂能不了解彼此。
宋垣勾起唇角一笑,低头咬了一下季无月的下巴,“你这人,总是这样有恃无恐,无月,你知道这三年来,你欠我多少日夜,我要一一讨回来。”
每个日夜,都要讨回来。
季无月苦笑,自己这把老骨头可禁不住折腾,比不上小皇帝年轻气盛,身强体健。
可是当熟悉的身体覆上来时,季无月心软了也沉醉在这男色里,自甘被宋垣这样对待,对于宋垣,他是舍不得拒绝的。
陈义守在外面,望着天边的月色,笑了笑。
守得云开见月明,幸好。
晨起时分,因为大赦天下,宋垣也免了一日早朝,能陪着身边的季无月睡个懒觉,连季无月都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迷迷糊糊的坐起来,坐在那里,拍了拍脑袋,不免想起几个字——纵〡欲过度,可真是不比从前年轻。
“宋垣,现在什么时辰了?”
“……恩?天亮了,谁知道是什么时辰。”
“天亮了?!”季无月猛地瞪大眼,难得露出这样的神情,望着宋垣道:“昨晚不是有宫宴吗?还要论功行赏,糟糕!你——”
第一次在重要的事情面前有这样的错误,季无月急忙去捞起床边的衣服想要穿上,还没够着就被宋垣拉了回去,倒在他身上。
“你真是麻烦,那件事情交给丞相来做就行,不行还有李鹤,再不行还有你爹,少了我,他们会玩得更高兴的——”
“宋垣,你是皇帝。”
一直闭着眼赖床的宋垣终于睁开眼睛,握紧他的手,“你别担心了,这件事情在你来之前我就安排好了,丞相已经招待好了进京的将士,旁人也都有了论功行赏,你心里一直牵挂着别人,我会吃味的。”
闻言季无月倒回床上,胳膊挡住自己的视线,苦笑一下,“又被你给耍了。”
“谁让你以前耍我那么多次?我这一次,不过分吧?”
宋垣哼哼一声,霸道的揽住季无月的腰身,“你说你,回京后还想着那些事情,还是在我床上,我能放过你?”
“皇上年轻力壮,臣不如,认输。”
“迟了。”
季无月只能依着宋垣,再次沉迷在欲望里。
宋垣真是食不知倦,昨夜的话倒是真想要一点一点的讨回来,季无月在失去最后一丝理智的时候想,大概他应该先担心一下自己的身体,而不是担心别人。
再次醒来,室内地面上的光线已经换了方向,季无月捡起衣服穿上,有些尴尬的躲开宋垣的眼神,“再闹你就该成昏君了,哪有一整日都不出现的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