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吓大的嘛?!”陈至荣嗤之以鼻,平淡地开口:“我还真有些兴趣看看你怎么和我翻脸?别说我没给你机会,现在可以翻个脸给我瞧瞧啊。”
“你做了什么?”
罗修忽然有种大难临头的感觉。先前泛上心头的陈至荣那莫名其妙的表情而引起的焦燥,困惑;一下子鲜明地透着诡异。
“我向来打有准备的仗。”陈至荣笑说:“我知道你做不了让我满意的决定。所以,我替你做了个决定。”
罗修“霍地”愤然起身,带起的风掀翻了面前的茶碗,引来一声叮叮当当的响动——仿佛,凭添了空气中的慌乱分子。
“亦淅在哪儿?你把他怎么样了?”
“我想把他怎么样,就可以把他怎么样。”陈至荣不动声色,很显然罗修情绪的激动让他有了很大的满足感。消瘦的面庞,不测的神色,增加了几分狡诈。
“他在哪儿......”罗修,再一次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做你该做的,我请你看场好戏......”
陈至荣放下茶碗,好整以暇的姿态望向怒气冲冲的罗修:像个老谋深算的狐狸,肚子里打着九曲十八弯的歪主意。
罗修的直觉,向他叫嚷着山雨欲来的危险。五内之中,恰似有千百棵藤蔓的枝桠,旁逸斜出地勒住心脏:紧紧的,胀痛;慢慢的,窒息......
有丝丝凉意,从脊背直接往上缓慢漫延着——不多时,便窜入了四肢百骸。陡然,一阵轻颤......
如果,方亦淅落到了陈至荣的手里;那后果,将是不堪设想的。
☆、惊魂(中)
方亦淅此时,又是怎样一番经历呢?
可谓是:一言难尽。
可以说,亦淅自从和罗修扯上关系后,两个人一直处于相爱相杀,斩不断理还乱的矛盾状态。
难为知己难为敌,彼此吸引,彼此算计。时间长了,好似小孩子玩捉迷藏的游戏:你有兴趣藏,我就有兴趣陪着你找。相互之间找到了维持兴趣的支点。
只不过,最令人无法预算的是,与日俱增的彼此吸引和依恋。
方亦淅与他斗智,玩心眼儿,是成了习惯的。却从没有像今天这样听话,因为罗修再三的叮嘱而老老实实地守着家门,等着他回来。
大抵是罗修过于紧张的表现,喋喋不休的叮咛让他产生了无以名之的忐忑吧?!第一次放下了好奇心,任由心中疑窦丛生,还是忍住了要跟踪他去亲眼证实到底和谁见面的想法。
信任,总要有一方先踏出一步。如此,便由我开始努力好了。
方亦淅暗暗给自己鼓劲儿。
为了打发掉两个小时的时间,他破天荒地没有上网,也没有看电视;而是静静地窝在书房里,拿起一本《百年孤独》翻看着。
多年前已然读过的小说,如今再读仍是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
生命的本质,是孤独的。
亦淅读到触动心灵之处,屡屡掩卷叹息。
“叮咚.....”清脆的门铃声传来。
亦淅心里狐疑:罗修是随身携带钥匙,很少有摁门铃;那么,多半的可能除了物业处的人员,就是快递了。
信步走到门厅,打开了房门:外面站着一位正装打扮,斯文带笑的年轻人。
“你找谁?”
亦淅上下打量了这个年轻男子一个来回,确定不是自己见过的物业人员;从穿衣打扮来看,也不会是快递员。
年轻人的笑,挂在脸上,扯都扯不下来。
“您是方先生吧?我是罗医生的学生。我有份论文在罗医生这里,我打了电话给他,他叫我来这里取,说您在家。”
罗修担任大学的课座教授,又亲手带着几个颇为得意的学生,亦淅是知道的;他心下便没有多想。再则,这小伙子又长得很端正,说话文绉绉的;更让人没有了防范之心 ,侧身让年轻人进了屋。
小伙子友好谦和,一个劲儿地向亦淅表示打扰的歉意;这般客气,教身为半个主人的他,反有些不好意思。
亦淅边在前面引路,走进书房,边问着:“罗医生有没有说,他把你的论文放在哪里?”
“哦。罗医生说,就在书桌上那一撂资料的上面。很容易找。”
亦淅随口应着,自己对着书案上的资料,认真地翻查。
冷不防,后脑被人用拳头猛地砸了下去!
不是特别的痛,也没有及时丧失神智;只是觉得眼前金苍蝇乱飞,耳朵里嗡嗡乱响......身体好像不是自己的,风中稻草人般地摇摇晃晃,倾刻就要摔倒了似的。
亦淅使劲咬住嘴唇,强迫自己不要倒下。
年轻人这时,才凶相毕露——三下五除二,动作利落地掰过亦淅的身子,如阳澄湖的大闸蟹一样,被瞬间捆了个结结实实。
亦淅昏昏沉沉,不明所以,一时间还没有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勉强撑开眼皮,看着几分钟前还面目可亲的那个年轻人,微微发着愣.....
“你......是谁?要干什么?”好不容易地发出声音。
年轻人不耐地冲他翻了个白眼,并未答话。转而,掏出了手机按了一组数字。对着话筒,简短地说了一句:“搞定了,你进来吧。”
一种令人脚底发凉的恐惧,无声无息地爬上眼眶,眉头......亦淅这时,才感到迟来的害怕,又不敢冒然大喊大叫。生怕一个不小心,惹怒了眼前这些人,情急之下立刻结果了自己的性命。
只好大睁着眼睛,胆战心惊盯着那人:心里呢,盘算起该如何做,才能逃出生天。
那年轻人也不含糊,从衣袋里掏出一条黑巾蒙住了亦淅的双眼,手上的力道加重了不少。
亦淅悲哀地意识到,现在的自己,真的要听天由命了。他们费了那么大的力气实施绑架,绝不会轻易让自己溜掉的。
双眼被遮住,陷入惊惶的黑暗......心里没着没落的空虚,畏怯;似不着痕迹的水汽,一点一丝渗入全身的毛孔。身体,不可自制的颤抖......谁知道,接下来会有怎样可怕的遭遇呢。
方亦淅想不通,会是什么人如此大胆,公然闯到家里来进行绑架?他也不懂,自己哪里得罪了人,惹来这般的横事?自己多年来,活得够谨小慎微,如履薄冰;不喜张扬,不爱炫耀;脚踏实地的做人做事。终究,是搞不清楚状况,这帮人为了财,抑或是冲着其他的恩怨。
耳听得房门打开,杂乱的脚步声纷至沓来.....想必,又有两三个人进来了。
“动作快点,把他弄出去!”年轻人简单地发号施令。
后进来的男人中,有人答应着,围上来——身上被披了件长风衣,裹了个严实。随后,连推带架,踩着零碎的步子,踉踉跄跄跟着人家,身不由己地听任行事。
双目的功能消失了。听觉和嗅觉,像是起到了代偿作用,分外灵敏。他们身上的汗腻和青草味道,一缕缕钻入鼻腔。
后脑,受到重击后,就似得了后遗症一样,散着钝痛;搅得脑袋里沉的像放了个秤砣。
人被粗鲁地推上了车,左右两侧埋伏下了“保镖”。
车内无人再讲话,可以清晰地听到车里的人“砰砰”急促的心跳声。坐在左边的壮汉,身上很重的烟油味,定是个“老烟枪”无疑;少说一天抽两包的那种。
方亦淅的嘴,没有被塞住;大概是他们认为他没有呼救的胆量吧。
他掂量了一下自己的处境:稍有个风吹草动,恐怕还未等到自己发出一句声音,人先一命呜呼了。这个时候,首要是冷静下来,应对下面可能会出现的糟糕局面;不管怎么说,想办法拖延时间,争取活命的机命,皆是上上之策。其次,才说到求救,和向谁求救的问题。
打定了主意,亦淅近乎是拿出一腔视死如归的心态,武装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准备和这些悍匪打一场“心理战”。
“你们,想带我去哪儿?”
“哪那么多废话!住嘴!”年轻人口气强硬,并不凶恶。
“我得罪了你们吗?如果我有得罪的地方,请你们明说,我会尽一切力量做出补偿。但请别伤害我。”
方亦淅一点儿也不气馁,枉图好说好商量的打动人心。
“哼!”年轻人有点讥笑他的怯懦,没好气儿地训道:“你还真是爱讲话!再啰嗦我可拿袜子堵你的嘴啦。”
亦淅赶忙识趣地闭了嘴,不敢吭声。
毕竟,已经向他们示好了,证明自己是全力配合的态度,完全构不成威胁。眼下,最重要的是不能惹怒他们;不然的话,要逃脱怕是难上加难。
路上颠簸了近两个小时,亦淅什么也看不见。但还是感到其中有一段路很糟,沟坎纵横。坐在车里,被颠上颠下,五脏六腑好像都移了位似的难受。胃里泛上一股股的酸水,几次张口欲吐,生生硬咽了下去。
不仅是他自己嫌脏,也怕万一呕吐,满车的难闻的气味,未尝不会激怒这几个人对自己奉上一顿老拳。到那时,吃亏的还是自己;不如此刻,稍作忍耐,以保平安。
这一路行来,亦淅用心地分析了一下,很大的机率自己正身处山区;或是人烟罕至的偏僻农村。“肉票”这种身份较为特殊,安置的地方一定是极为隐秘的。假如时运不济的话,这条命也就交待在这里了。
虽然,死得有点糊涂,也有点不甘。
这时,他脑海里闪出个熟悉的面孔:竟是林萱。那个埋身黄土,孤魂野鬼,无人可祭的薄命女子。
他诧异,在这生死一念的时候,自己会想起她。
以前,无论是爱,亦或不爱;恨时,亦或不恨时;他从来不会想到她。表面上的恋人,实际陌生得恍如隔世。说到底,她并非全然的?9 缓茫皇撬涣怂蚜司排6⒅σ裁挥邪旆ò?br /> 其实,大半的错许是在我;不在她吧。
转而,悠悠一喟:今次,若果真命丧于此的话,也算是对那个爱过自己,且对自己恨之入骨的女人,一份坦坦然然的交待吧......
以心生心,则心心不静,念念归动,从一地狱历一地狱。
☆、第六十六章 惊魂(下)
在担惊受怕,又不得已的浑浑噩噩之中,亦淅煎熬在漫长的时间里,等待着自己未知的命运。
好在,这条路似乎还是有个终点的。
这也未必是件好事。在途中,至少可以证明自己是安全的,还在喘气,没有性命之虞。一旦到了目的地,谁能保证面对的吉凶祸福啊?不过,这事本来也由不得他,该来的总会是要来的。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
亦淅明白现在再怎么战战兢兢,也无法解决困境;索性冷静下来,摆出一副全然配合的态度。也正是因为他这样的态度,使他在一路上少吃了很多苦头。
失去了视觉,双脚也似没有根基般步履蹒跚地让人不耐地拽着,牵进了一间屋子。
他没有说话,保持着安静;其实,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或许沉默是最好的自我保护,说错一句话说不定便是杀身之祸。先前的慌张,到此刻已消磨殆尽。不是不怕,只是怕也没有用;那从心底涌上的不安,四处扩散悄悄腐蚀着神经。
双手,被提起重新捆好,往上吊着。早已勒得生疼的腕口,痛感愈发明显。渐渐的,血液不流畅带来的麻涨,窜进心脉。
这是要被动用私刑了吗?
亦淅想着,身体不听使唤地开始紧绷........皮肉之苦,恐怕再所难免。
“嗖”!蒙眼的黑巾被人一手很粗鲁的扯掉了。
耀眼的光芒,刺进眼球——扎人的疼。
亦淅下意识地眯起了眼,避开了夺目的光亮;感觉眼眶里有水,流了出来。
十秒钟过后,他尝试拨弄眼睑,适应屋中的光线——才慢慢环顾四周。
屋子里很狭小,破旧;像是乡下农家用来存放杂物的“仓房”。东西挪出去了,看上去空荡些;墙角堆放着几个鼓胀的编织袋,里面是什么不得而知。
土墙上的白灰,斑驳剥落,东一块西一块地凌乱分布着;在后现代主义艺术家的眼中,也许别具美感。看在方亦淅眼里,只觉得像是小时候见过的治疗风湿的膏药。
屋顶垂下一条电线,挂着白炽灯泡,一点也不环保。可是光束刺眼,明晃晃的,是这屋子里唯一显示现代文明的物件,仅有的家用电器。
自己的双手,就是被绳子吊在屋顶的横梁上。
这般情景,让亦淅想起了,少年时代看过的那些抗战电影。里面那些被抓的英雄都是这种姿势,被小日本绑住受到严刑拷打的。
很可惜,他有相同的待遇,没有相同视死如归的气迫。
面前站着的三个人:那个登堂入室的年轻人,嘴边泛着笑,暧昧不明的端详着他,琢磨不出个所以来。另外两个人脸上,戴着儿童的卡通面具,杵在那里,自然是看不到表情的。
方亦淅暗觉好笑:他才恢复视觉功能,那些人把脸反而蒙上了,怎么看都有些滑稽。那个年轻人不戴,大抵也是因为两个人打过照面了,没必要再费二遍事儿。
年轻人还是冲他微笑,笑容里一种很玄的东西在流淌着,让亦淅觉得心神恍惚。
“你们.....想要什么?”
亦淅动了动干涸的唇瓣,开门见山的问。这么长时间连惊带吓又没有喝一滴水,觉得喉咙里冒着青烟;声音,也哑了几分。
年轻人动人的一笑,扬起的声调:“受人之托请你来,肯定有请你来的道理.......”
“我自问没有做过对不住你们的事。你们抓我来,为了要钱?还是要命?”
亦淅有气无力的求证着,方才那一路颠沛把他折腾得很疲惫。
年轻人似乎觉得亦淅的说法可笑得很,露出一副半是讥讽,半是阴冷的笑意,抵在亦淅的耳边,用既轻柔又很清晰的声线说道:“我们,要钱。花钱的人,要不要你的命,那要看你的造化了.......”
听了他的话,亦淅的脸色变得煞白。
“请......你们别伤害我。如果为了钱,我可以给你们,把我全部的积蓄给你们也无所谓。你们做这种事,也不过是为了钱,搞出人命又会有什么好处。”
亦淅微微颤抖着,说出了自己所能想到的最能打动人心的建议。求财为目的人,一般来说不会愿意伤害人命,那也是逼自己走向绝路的傻事;除非,真是亡命之徒。
而站在对面的这个人,不像。
年轻人看着亦淅的脸,眼球叽哩咕噜地转着,看着就知道在打着小算盘。
稍后,他满面堆笑,不阴不阳地说:“我可是很有‘职业操守’呢.....”
“职业操守”?亦淅气得差一点翻白眼。
做这种绑架勒索,杀人越货的勾当,还大谈职业操守?真是见了鬼了!如果这帮人那么遵守“职业道德”,自己的境况可真不妙了。想到这里,心又凉了半截儿。
“不过,我会考虑你刚才说过的话........”
听似一句无足轻重的话,恰如黑暗当中的一点萤火,点亮了亦淅全部的求生希望。
或许,还有转机?
这些唯利是图的家伙,见钱眼开;也许真的会了钱,放自己一条生路。毕竟,他们和他远日无冤,近日无仇。
“为了接下来这段时间我们相处融洽,我给你一个机会,加深你对我的了解,知道我的性格........”
年轻人意味深长地说着,那语气听上去很柔和,仿如在向新朋友做着自我介绍一样的礼貌、真切。
但是,他眸子里闪烁的奸滑,幽暗的睫毛下掩映的冷酷,令亦淅寒毛直竖!
他,不是个善类。嘴上说的,和手上要做的,绝对是两回事。
很快,方亦淅的想法就得到了实打实的验证。
年轻人转过身去,从其中一个戴着面具的人手里,拿过一根棍子:四棱四角,打磨过的。
他在手中掂了一掂,若无其事地瞄着亦淅紧张又错乱的目光。
“放心......我不是一个暴力的人........”
听上去,这是在安慰人。与言语相反的是,话音未落,表情瞬间狰狞——抡起的棍子,夹着风毫不留情地砸向亦淅的一条手臂.......
“啊!”
亦淅惨叫——强烈到崩开的痛感,迅速蔓延到神经末梢,毛孔里的冷汗立刻被挤了出来。
他很清醒的意识到:手臂,脱臼了。很疼,很疼......
“你......”
亦淅痛苦地吐出一个字,强忍着巨痛,气呼呼地瞪着眼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