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影澈的平和里多掺杂了丝疑虑,莫辰楠问询:“怎么了?”
万影澈摇头,问了另一件事:“倒是让我想起不对劲的事了。”
莫辰楠:“哦?”
万影澈:“莫非我今日不将那香囊放到房梁上,你和青乌都不会现身?”
莫辰楠心情愉悦,自然也笑出了声,对上华蓥水雾雾、明晃晃的眼,恨不能好好品尝一番早就装在心里的人。
这一笑,可让万影澈端详了前因后果,抿了抿唇,瞪了眼莫辰楠,内心暗嗔:自己这不是摆明在怪罪莫辰楠?承认了对方怀有目的的好意?
莫辰楠给万影澈香囊,也是给了他一道保障,起码他的背后还有自己,恢复了神智,万影澈的变化记在心里,莫辰楠还曾担心万影澈不会用,结果不出一日,又见面了,而万影澈放香囊,只是为了让青乌帮他打发那群华府的女人!~
真是暴殄天物,他堂堂一个梓殷国的皇商,竟然让华蓥用到了规避女人的用途上!~
万影澈是被自己不过脑子的话堵得面红耳赤,一半是恼的一半是羞的。
莫辰楠对万影澈的举止十分受用,一把将人抱在怀里,出了内屋。
万影澈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瞪人的功力更是惟妙惟肖。
莫辰楠查过华蓥十二年来的所有事,千篇一律地呆在华府,万影澈并不知道,自己的某些行为已经让莫辰楠起了神秘的兴趣。事情但凡,有利有弊。
青乌将干净的香囊送到万影澈手中,万影澈望了望青乌身后不敢抬头的奶娘,对莫辰楠说:“可以陪我去个地方吗?”
奶娘畏惧莫辰楠,这事,定和幼时的华蓥脱不开干系,万影澈想借莫辰楠解开这个结,只有万事清明,万影澈才能保证,奶娘以后跟着莫辰楠能好好活下去,他终有一日会回独烈国,宫里不适合奶娘,这算是为死去的华蓥做的事。
万影澈笑得邪气,莫辰楠心知自己又让对方布了局,无奈摇头。
万影澈没有忘记去接城郊的灰鹰,那可是他如今和独烈国唯一的联系。
“阿辉?!”万影澈向着半空央呼喊,“你将我捎上去,麻烦了。”
莫辰楠:“你若是想找那只灰鹰,直说便是。”
万影澈也不奇怪,莫辰楠那么爱华蓥,身边没有派几个人暗中盯着,华蓥也不会只是受几个伤,好好活到今天,阴阳怪气地说:“你总算承认派人暗中监视我的事了。”瘪嘴,被莫辰楠诚挚的目光盯得背脊出汗,别开脸,说:“那快带我去看看。”
莫辰楠莞尔:“是为了你好,现在你恢复神智了,撤走暗中的人自是可行。”
万影澈:“随你便。”
莫辰楠四人落在一个静悄悄的竹林子里,屋舍俨然,也不起眼,很容易被忽略在草垛下。
让万影澈抱紧自己,空出一只手,取出竹扇,莫辰楠灌满内力在竹子上敲了清脆的音节,在空中颤了几颤,屋中很快走出一个姑娘,笑嘻嘻地盯着莫辰楠怀里的华蓥。
姑娘绕着华蓥看了一圈,自言自语:“傻子不傻,天降红雨呐。”
万影澈瞬间卡壳——这罗裙姑娘,怎么比好些男儿的嗓子还粗!
姑娘细长的媚眼朝万影澈抛去,不一会,飞出一只眼神锐利的灰鹰,扑哧着翅膀,在头顶盘旋。
万影澈丢开被姑娘吓出的恍惚,望天喜悦:“阿辉!”伸出手臂让灰鹰停落。
“忘了说,在下可不是姑娘,是梅桡宫的药师尘九。”姑娘津津乐道:“啊,原来华蓥就是灰鹰的主子,还以为是莫辰楠从宫中讨来的独烈国的贡品。”将莫辰楠请进室内。
万影澈明白接下来的话题敏感,示意莫辰楠将自己放在院子里就行。
莫辰楠无奈:“你的眼里写满了‘我想听’,如何放得下?”
随时随地表露情感,万影澈脸皮还没有厚道城墙的程度,经不起羞脸儿!
一个不噎着藏着,一个懒得去查,万影澈和莫辰楠的相处方式实在奇怪。
万影澈臂腕上的灰鹰不是凡品,专门饲养于独烈国宫中,否则他也不会执着灰鹰一只作为与独烈国影卫的传信。
这背后的秘密,莫辰楠和尘九心照不宣。
尘九为两人酝了竹叶茶,继续说:“华蓥是否还不清楚我师弟的身份?”
万影澈:“师弟?”
尘九还没解释,莫辰楠的举动就给出有了答案,他说:“尘九,在外,不可透露我梅桡宫之人的身份。”
莫辰楠依旧选择将事实告之万影澈。
万影澈端起杯子清啄,掩盖眼神的晦涩,莫辰楠要是坦白了,他还如何有心编织一个谎言呢?他终究不是华蓥,也不愿意做华蓥。这下可好,原本想借莫辰楠为奶娘布个安心的局,自己反而成了莫辰楠套话的一步。
这样的信任,该说是纤纤掌控的吗?
莫辰楠是皇商,为朝廷卖命,但他又是江湖中的梅桡宫宫主,与朝廷作对。
万影澈是华蓥,和明王爷有联媒之言,但他又是独烈国的十三皇子,使命不同,人生不同。
莫辰楠对华蓥的爱带着强烈的目的性,而万影澈并不心悦莫辰楠。
万影澈陷入了自己的沉思,莫辰楠没有打扰他,却是尘九上半身被双手撑起,凑近万影澈仔细瞅着,恍然大悟般:“哦!~”
万影澈惊:“啊?!”
莫辰楠嗔视尘九,轻拍万影澈的背。
尘九勾着凤眼:“原来,华蓥是师弟的爱人!~难怪、难怪……”
入了尘九那双魔媚的眼,万影澈忙否认:“谁是他爱人!我才不是!”
尘九循循善诱:“那谁是华蓥?”
万影澈:“是我啊。”
尘九:“那不就对了,华蓥是我师弟的爱人~!”
莫辰楠心情又是大好:“莫不是师兄也好这口?!”
气氛活跃起来了。尘九重新坐在蒲团上,酝茶,“非也非也,我还是爱软柔无骨的美娇娘。”
美娇娘也不会喜欢上你。万影澈抬着眼睑,啧嘴,懒得和尘九争辩。
尘九犀利地锁定万影澈躲闪的视线,说:“除了药物,我别的不会,对读心情有独钟……”据理力争,“美娇娘不喜欢我,难道还喜欢你这娃娃?”
“我怎么听说,医者不自医,宛如读心者唯独读不懂自己的心!~”被尘九逗乐,万影澈刹时绽出一抹浅浅的笑,顺手绾上滑开耳后的几缕发丝,彼时,风光恰好,美不胜收。
尘九久久不能回神。
莫辰楠用竹扇敲了敲小竹桌,咳嗽几声:“尘九今日的茶,沏得许久。”
尘九反应过来,跳脚了一般,退开几步,跟着咳了几声,额头上全是汗,嘴里嘟囔着:“果然美色误事。非礼勿视、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尘九捧着茶逃出去。
莫辰楠:“尘九有个弱点,就是怕男人犯媚。”
万影澈:“可他自个儿不就如此?”
莫辰楠摇头。
有些人,不喜别人如何,自己如何却不在意。尘九讨厌如何,有朝一日便会如何。而这个“如何”,也是尘九的劫难。
后知后觉的劫难。
☆、妖怪
小插曲过去,奶娘便被尘九请了进来。
三人静坐在三边。
尘九帮莫辰楠和万影澈挪掉了彼此的膈应,万影澈抚摸着灰鹰的羽毛,说话:“奶娘。”
奶娘原本低着头,听华蓥出声,激动地颤抖,却碍于莫辰楠在场,不敢轻举妄动,低着头,鼻腔冒音:“嗯。”
万影澈舒出一口气,用记忆里华蓥曾经的称呼说:“奶娘,阿蓥恢复了。”
华蓥不傻了,可奶娘的心结也生了,当年华蓥痴傻,奶娘明知真相,却什么也不能说、不敢说。
莫辰楠启口:“华蓥恢复了自是好事,你身为他的奶娘,应该高兴。华蓥还说,今后带你离开华府,我名下的宅子遍地,想住哪儿都成。毕竟华蓥是要跟我走的。”
话里变相宣布了华蓥的所有权,又安置了奶娘的住所,以后就是他莫辰楠手底的人,但莫辰楠也变相地告之奶娘,华蓥会和她分开,以后也不会有机会得知不该知道的事。
万影澈一直不清楚其间猫腻,又怎么参得透莫辰楠这个狡猾商人的算计。
奶娘想说出真相,她不想华蓥跟着莫辰楠。
莫辰楠敲了敲桌面,示意奶娘回话。
万影澈瞪了莫辰楠一眼,仿佛在嗔怒:谁要跟你走!
万影澈握着奶娘的手,说:“奶娘,要不是莫辰楠救下我,还不能成为今天这个局面。”
万影澈的谢意让奶娘更是生寒。
“我一直想问,奶娘很怕你。”万影澈扭头看着莫辰楠,嘴上提及,又接着说自己的猜测:“莫辰楠,你是皇商,又是梅桡宫宫主,或许我查不到你,但你莫对我撒谎。你的身份不是奶娘怕的。”
莫辰楠坦白,毫不掩饰地传情:“我与明王爷自小交好,他是二皇子的人,与太子势不两立,但华府收归太子旗下。这也是为何我不能出面的缘由。若非事先被订了亲,我也就娶了你,若是愿意,今后就随我离开。”
半句不离吐露真情。
莫辰楠没有说谎,却将事实说的欲盖弥彰!
莫辰楠也是宫里的人,明王爷与华蓥联姻,收益最大的便是华府的大东家:太子。明王爷也是太子靡下人,却和莫辰楠背地里倒戈,与六王爷一并投靠了二皇子。太子还不能死,否则太后与皇帝会斩断窥伺皇位爪牙的其他人,华蓥是牺牲品,本来是想杀了他,却被奶娘救回了条命。华蓥痴傻,这场联姻没了任何实质性的利益。华蓥,充其量只是天网棋局中的一枚子,连卒的作用都谈不上。
他们想杀了华蓥,若非再次苏醒的华蓥成了个傻子,他们也不会将人苟活下来。
傻子华蓥见过莫辰楠,但每回都被奶娘摧了记忆,唯独不记得莫辰楠。
这么多年,暗中保护着华蓥的人,无非是想一探究竟,华蓥是真傻还是假痴!
什么美其名曰的保护!
万影澈把手从莫辰楠手中抽出来,都被抓出了汗,莫辰楠替他擦拭,万影澈别扭地说:“奶娘,我们以后不会呆在华府。”
奶娘说不出口,声音卡在喉咙处。
莫辰楠就是吃人不吐骨头,这么多年,都没有不杀掉华蓥的心思!幸而华蓥是个傻子,可是如今,华蓥恢复了,难道还不放过她养了十二年的苦命的孩子吗?!
万影澈递给奶娘竹叶茶,说:“奶娘,尘九沏的茶很有酝味,尝着舒心,您试试~”
有些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覆水难收。
奶娘不喝这茶,莫辰楠说:“今日也是华蓥的一片好心。”
万影澈又把茶杯往前凑了凑,希望奶娘接下这杯茶,也算是作为应答跟他离开华府的约定。
奶娘出了很多汗,万影澈感受着室内的温度,晌午日头。
莫辰楠将给万影澈擦手的手帕搁置桌台,抱着他离开竹屋,青乌便出现在奶娘身后。
奶娘盯着那张帛帕,手里的茶杯在地上打滚,摸着自己的喉咙,怎么也出不了声!
莫辰楠这招太狠!借着和万影澈交握双手之际,将毒涂至其手,也是到后来,万影澈拉着奶娘的手,被莫辰楠仔仔细细擦了一遍,万影澈不懂,奶娘却明白,那毒入骨即化,最后一杯茶,也是万影澈亲自递给了奶娘,那杯茶里的药,会催化方才的毒!
莫辰楠定是抱着华蓥去找尘九化解华蓥手上的残余药粉。
即便万影澈清楚真相,那也是他亲手害死了自己的奶娘!
青乌:“主子吩咐了,让属下带你留在梅桡宫。今后会有人代替你的位置。”
奶娘怎么也吼不出心中的不甘,成了哑巴。
女子无才便是德,留在华蓥身边,什么也做不了。
莫辰楠对华蓥的爱恋,究竟算个什么,那些夹杂其中的计谋,又是个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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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饱喝足,还让尘九治好了脚底的伤,万影澈也该打道回府。脚底的伤不重,但还是影响他欢快地蹦跶,疼着,到时候如何看华府那堆女人演戏?
莫辰楠将青乌的妹妹青黎留给万影澈身边,明目张胆的监视,万影澈干脆不提。
华府管事看到华蓥从正门进来,脸色巨变,忙跑进正堂。
万影澈让青黎躲了起来。
这群女人很能哭,万影澈看见的就是这副景色,华月脂的脸毁了,右侧脸却是完好的,哭得梨花带雨,绑着绷带,看到华蓥,大骂:“爹、娘,就是这傻子干的!就是这个傻子!”
不用想,万影澈都知晓不在的一日,华菱几人说了些什么。
傻子不傻,还疯了,任谁都不能接受。
好好的几个女儿被个傻子给伤了,幸好毁容的不是华菱,否则华父还怎么在明王爷身上做打算。
为了对付万影澈,华菱几人还请了道士!
华父没开口,华菱先骂了起来:“妖孽,作了孽,逃得倒是利落!今日爹爹回来了,看你还怎么祸害人!”
华月脂越哭越惨:“妖怪来了!别说了!快收了她!”
万影澈背着手,打量正堂聚齐的人,别说这些令人头疼的女人,就连华蓥那个便宜亲哥都到了。挑着眼,事不关己地说:“真是多谢四妹,为了迎接我回来,家里人都给请齐了。”拢了拢衣服,将脖子上的香囊亮出来。
华父被自己女儿抢了台词,皱眉,盯着万影澈,说:“逆子,你可知我是谁?!”
万影澈嗤笑:“爹爹,我好不容易恢复,你怎又不清醒了。”
华月胭:“爹娘,别再问了,快收了她!别让她进华府!”
华父:“华蓥,你可知罪?!”
华月脂:“你别过来!你别过来!”脸上的血,都浸出绷带了,肿的老高。
万影澈走进大堂,说:“爹爹这话我不明白了,若不是几个妹妹将我扔在树林,我也不会被人救回来,今日可是陪恩人带出去整日,哪里有什么时机。六妹脸上的伤,不是更应该问问留在府中的几个妹妹?”
华月胭破口大骂:“贱人,救你的不就是个低贱的商贾,还能如何,爹爹今日不在府中,害得妹妹毁容,你不是畏罪潜逃是什么!”
华月脂抓着三娘的袖子:“娘,你要为月脂讨回公道啊!那个妖怪!让我以后如何见人!娘!”
三娘指着道士,说:“快去收了那妖怪!”
道士看到华蓥静静站在那儿,拿着桃木剑和狗血见状要过来,万影澈双眼锁在道士的脸上,冷冷地看着,嘴角的笑意冷得慑人,“滚!”
只一字,万影澈借用内力吼出来,那道士吓得桃木剑掉在地上,见状要跌到地上,万影澈将手心的药粒弹中道士的膝盖和手臂,那碗狗血,朝着华月脂而去。
华月脂:“啊!”
华月胭:“啊!贱人!”
狗血,让华月脂躲开,自然泼到了傍身的华月胭头上。
华月胭:“起来!你在看什么?!”
华月脂指着华月胭一块红一块白的脸,“姐,你的脸!”
华月胭脸上什么也没有,华月脂看到的却和他们都不同!
“姐,你的脸上!啊!”华月脂一耳光刮到华月胭脸上,响亮极了,把华月胭的头簪都打掉了。
华月胭被打懵了,“华月脂!你敢打我?!”
华月胭抓着华月脂的手,后者更激动了,一个劲挣扎,“姐,别碰我!你的脸!你的脸!啊啊啊!”华月脂哭得眼泪鼻涕到处流,可她顾不上这些,“姐,你别过来!放开我!放开我!!”发疯地甩开华月胭的手,又是几个耳光扇得她发髻凌乱,脸上五个指印。“好多虫!姐!你别过来!!”
狗血里没东西,让华月脂出现幻觉的是万影澈用的药。
“够了!华蓥,你到底想怎样?!六妹都疯了!你这个怪物!夺走了三姐,还逼疯了六妹!”被华菱一通诬陷,深恶痛疾地盯着无动于衷的万影澈,一副好女儿状。
华父:“华蓥,快给我跪下!”
万影澈:“怎么,觉得我不能利用,只听你这四女儿的话?!”
被万影澈抵嘴,华父气得胡子都动了起来:“来人,把她给我按在地上!”
真要动起手来,华府的人,都不够万影澈杀的,他呵斥:“我看你们谁敢动!”生生将华蓥那副柔嗓子喊出了戾气。他是真烦心,头一次对付这么多苍蝇,独烈国后宫的女人都没这么聒噪。“爹爹,我叫你一声爹爹,还承认华府,别以为我是个傻子,就好欺负,再说,我为什么要害妹妹他们,都是华府的人,别让人嚼了舌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