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进入秘境一个月后的一天,张允在选择扎营地时不慎选在了一只千年魔兽的巢穴边缘上。
半夜时那魔兽力量最强,它修炼多年灵智已开,便从巢穴中悄悄窜出,于暗中观测。
多天来一直平安无事,这些一向优秀又没经历过太多风浪的后辈弟子潜意识里已经放松了警惕,却没有意识到他们一直再向秘境内部行走,之前外围的魔物妖兽不成气候,看他们人多势众,仙力精纯,自然不敢贸然上前挑衅。但如今跨入了内围,这里的“住户”们少说也有八九百年的修为2 ,所潜伏的危机不是之前可以比拟。
两名守夜弟子起初凑在一处在低声说笑,过不了多久一名守夜弟子进旁边树林内小解,另一名弟子还笑骂他:“穷讲究什么,这里又没有人看你,小心被怪物吃了去!”
那暗中观测的魔物便趁此时悄悄跟上前去,一鳌就结果了那正在小解的守夜弟子,连一丝声音都没有发出。
留下的守夜弟子见同伴久久不归,犹然不知危险降临,还喊道:“还不快些回来,是被貌美的女妖精勾了魂去么!”
没人回应,他也觉出不对劲,便向同伴离去的方向寻去,也被埋伏在那里的魔兽拦腰斩断。
那魔物又摸进弟子们所睡的帐子,又干净利落地解决了一个弟子。睡在旁边的那位弟子有师父赐予的宝器护身,逃过一劫,却也被此惊醒,看见同伴的惨状后大叫着逃出帐外。
云谷仙门众弟子这才纷纷惊醒,逃到张允的身边。
他们此时还剩六人,又都是修习正统仙门术法的杰出子弟,若是合力一战未必不能斩杀了这只千年魔兽。但一连失去三位同门早已让他们方寸大乱,兼之敌暗我明,他们甚至不知凶手是何方妖魔,张允自知失职,便匆匆驾起法器带剩余师兄弟逃走,连给三位师弟报仇的勇气都没有。
徐青修这些天却觉得越来越精力不济,睡觉也越来越沉,他又独自睡在最边缘的一个帐篷,听到声音醒来时便慢了一步,匆匆跑出竟只看见张允运法器带其他师兄弟逃跑,他却被落在了原地。
而那魔物也不再遮掩,毫无顾忌地袭向这唯一的漏网之鱼。
危急之刻徐青修迅速反应,拔剑在手,仙气流转,运起千山剑法格挡式,竟生生挡住那魔物一击。
同时寒气流转,一直隐在暗处的人终于出手,那残虐的魔物周身覆上一层白色的寒霜,四肢僵硬,竟被生生冻在当地——即使徐青修不使出那一剑,这魔物想必也会被冻在半途,那一击也落不在徐青修身上。
剑气自上而下破空而来,生生将魔物斩成两半——它全身俱被冻住,连一滴血都没流出来。
徐青修这才反应过来抬起头,幕令沉依旧是雪衣黑氅,垂着眼站在他面前。
徐青修一愣:“慕少宗主……你怎么在这里?”
幕令沉不答。
徐青修又问:“冰玄宗诸位师兄弟呢?少宗主不和同门在一起?”
幕令沉这才说话,也只是冷冷吐出几个字道:“他们不用我护着,不和他们一起。”
第12章 爹亲测有效
一个半月前,冰玄宗。
冰玄宗宗主幕天业唤来儿子,问道:“令儿,乾坤秘境开启,我宗分得十五个名额,你愿意去吗?”
幕令沉毫不犹豫道:“不去。我要照顾妻儿。”
幕天业和顾君婉都怀疑儿子是得了某种癔症,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开始总以有妻有儿的准爹爹自居,且非常入戏,但问题是他们两人都连儿媳和孙儿的半点影子都没见过。
然而幕令沉从小到大和人交流就不多,也不爱说话,想从他这里得到消息简直难于登天。
知道儿子的天性,幕宗主夫妻二人只好相顾无言,不再管他,暗地里却上心地向何瑞等与幕令沉接触较多的弟子打听幕令沉口中“妻儿”的事情。
然后幕氏夫妇就发现问题大了——不仅他们没见过儿媳妇的影子,就连何瑞等人都对此一无所觉。
比如——
何瑞:“啊?什么?少夫人?弟子不知啊。”
何瑞:“宗主您说什么?少宗主有没有对哪位仙子表现出好感?唉……弟子就不知道少宗主表现好感的样子,怎能看出少宗主是否对人有所好感……”
过了小半个月,幕令沉居然主动去见他父亲了。
他道:“爹,我决定进入乾坤秘境。”
幕老宗主摸不清儿子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但他现在也不是很关心秘境这些事,他关心的是另一件事。
幕天业忍不住小心翼翼问:“令儿……我儿媳妇到底是什么情况?”
幕令沉端整地坐在他爹下首,依旧是板着脸,冷若冰霜的样子:“这次秘境之后我就带他回来见你们。”
从小到大,幕令沉做事就没有失手过。
他惯常地板着脸的样子,给人感觉好像非常胸有成竹。
于是幕宗主便放心了,点点头,不再过问。
但最终还是没忍住,在幕令沉出发前往乾坤秘境的前一天晚上,将幕令沉叫入书房,细细向他传授了“幕氏追妻及维持婚姻稳定的几点纲要”。
从小修炼就不用父亲教的慕少宗主有生以来第一次全神贯注地听取幕老宗主指导,最后平静地向父亲点点头:“爹,我都记住了。”
幕老宗主呷了口茶,继续吹嘘:“掌握了这几点,无论你看上的是神仙妖皇还是魔王,全部都能成功。”
一拍桌子:“爹亲测有效!”
成功的果实幕令沉一脸冷漠,颔首:“这不用说了,我知道。”
要是没效,大概也没他了。
幕少宗主又忍不住感同身受地想,能坐在这里说出“爹亲测有效”,还真的是非常骄傲的一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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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幕令沉低着头看着徐青修说:“不是说好了让你回去休息好好照顾孩子吗?怎么又跑来这么危险的地方?”
徐青修欲哭无泪,无言以对,哪里有说好,明明是少宗主您使用强力强行断送我的比斗之路。
幕令沉看看徐青修的表情,又看看旁边那魔物死去的狰狞尸体,歪歪头,低声问:“害怕了?”
徐青修还未说话,幕令沉便突然抓住他的手腕道:“跟我来。”
徐青修呆愣愣地任他拽着,看幕令沉召唤出一个白玉葫芦,那葫芦漂浮在空中渐渐变大,幕令沉便带着他坐了上去。
徐青修万万没想到慕少宗主这样清贵的名门世家仙N代居然会选择葫芦这种爷爷辈才会喜欢的飞行法器、幕令沉一路驱使着葫芦向秘境深处飞去,他们贴着茂密的树林飞过一座险峻的山岭,无数尖爪利喙的巨大魔鸟从中扑出向他们撕咬着袭来,都被幕令沉剑气纷纷斩落,根本无法近身。
徐青修看着暗暗咋舌,若是换了旁人,想直接乘飞行法器越过这座山岭怕也是不易,说不定还会殒命在此。
直到到了一处山谷处那葫芦才减缓了速度,慢慢降落在山谷内部停下。
幕令沉当先从葫芦上走下来,收了葫芦后领着徐青修向一个被青色藤蔓完全覆盖的山洞走去,边走边道:“方圆千里我都已经探查过了,这里是最适合居住的地方,比较安全,不易被发现。”
徐青修懵懵懂懂回过味来:“少宗主……你是说我们住这里?”
幕令沉依旧冷着脸:“你还想去找你的那些师兄弟?”
徐青修摇摇头:“不想了。”
幕令沉“恩”了一声,道:“那还有其他问题吗?”
徐青修想了想,似乎是没有什么问题了,虽然他觉得好像有点不对的样子。
那山洞进去后居然很是宽阔,通风也好,丝毫没有气闷潮湿的感觉,想来幕令沉之前也考察过。
幕令沉说:“要是觉得没问题,我就动手整修了。”
徐青修应好,幕令沉让他后退一步,同时自己上前,剑气在四壁划过,如同切土豆般切出开阔平整的平面,山洞内有一狭窄通道,被剑气修葺成门洞的样式。
徐青修跟着幕令沉从那石头门洞走进去,发现里面也是一大一小两个连着的山洞,都被幕令沉休整清理成普通卧室样式。
徐青修暗暗讶异,心道慕少宗主如此讲究,居然还是三居室,又觉得自己都没动手就能住上如此好的洞府,在这秘境中非常难得,纯属不劳而获混吃等睡,心下十分惭愧,便主动道:“少宗主,我去住小的那间。”
幕令沉板着脸看着他:“那是给孩子准备的,你怎能和孩子抢房间。”
说得徐青修更加惭愧。
就听幕令沉道:“你自然应该和我一同睡。”
徐青修想想,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幕令沉又打量了一遍内室大小,对徐青修道:“我要出去做床和枕,你来看看大小是否合适。”
他从洞府出去,从另一个山头辟下一大块优质石料,拎到山谷平地上,几下削出一个床的形状,问徐青修:“够大吗?”
徐青修不好意思道:“……有点小。”
然而幕令沉不为所动,并不听取意见:“内室狭小,不能再大了。”
又用边角料削出两个古朴的石枕,一同放入如意袋中,带回内室再取出,靠墙摆好。
徐青修看着旁边那略小些的石室,忍不住壮起胆子道:“少宗主……你怎么能笃定是我怀了孩子……万一是你呢?”
幕令沉抬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过了半响才说出一句话:“注意身体,别胡思乱想。”
很多年之后有了稍许阅历的徐青修徐少侠才明白,当年慕少宗主看他的那眼,叫做关怀智障的眼神。
第13章 传闻幕宗主精通音律
徐青修与白常有说话的功夫,参会之人已经渐渐到齐了。
白常有用胳膊肘碰碰徐青修,悄声道:“青修,你看那边,那个是不是寒山门施淡淡仙子?”
徐青修一眼看出白常有所思所想,不得好笑道:“师兄,你又在想什么。”
当年他第一次下山是十四岁,本来是被他大师兄带着下山,谁想到彼时大师兄沉迷踢馆不可自拔,竟把自家师弟晾在一边。
徐青修多年来第一次下山,不甘心就这么无聊地跟在师兄身后,于是装了些许盘缠,光明正大地离开师兄出走了,自己去闯荡世界。这一路自然也遇到了不少有意思的人和事,也遇到一些危险,其中最危险的一次就是依靠也才是个小女孩的施淡淡施以援手才得以脱身。徐青修一直被师父教育要知恩图报,而他当时身无长物,只有拜入师门时师父所送的贴身玉佩,他便将玉佩取下送给了施淡淡以答谢救命之恩。
等他回山见到师兄们后,师兄见他玉佩没了问了起来,徐青修便将此事讲了一遍,说是把玉佩送给了寒山门掌门之女施淡淡仙子。师兄们却一口咬定那玉佩是师父留着让他们送给未来媳妇的,坚持说他一定是看上人家小姐了才会送出玉佩。
徐青修说不过他们,只好闭嘴,反而被当成了害羞默认。
白常有眼见师弟大好年华一表人才却还在单身,顿觉自己长兄如父责任重大,但又不好意思直接干预师弟感情私事,便委婉地苦口婆心地鼓励道:“青修啊,年轻人还是要勇敢一点,步子要迈得大一点,即使没有经验,也可以摸着石头过河,不管黑猫白猫,抓着耗子的就是好猫……”
徐青修哭笑不得:“师兄,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何况一直是你们在捕风捉影,人家施小姐都不一定记得我了。况且师兄你还没有成家,我不用急吧?”
白常有顿时急了:“青修,你怎么能有如此错误的观念!师兄我已经是拜过堂的人了,当然是要按照已成家人士来看待。”
徐青修深深为自家师兄的觉悟所震撼,再也不敢和师兄理论了。
虽然他委屈地觉得自己女儿也有了,也算是成家人士。
这时丝竹之声悠扬响起,场中嘈杂的交谈说话之声渐渐低了下去,一名绯衣仙子在两名小仙童的陪伴下缓缓走出,她气质优雅,别有风华,美得非常温润内敛,毫无侵略性。
之前的听雨轩师妹又凑过来小声道:“这就是七宝仙子?”
二师兄和四师弟都不说话,只有徐青修应道:“看样子是了。”
听雨轩师妹眼中闪着隐晦而激动的光,极小声道:“听说她是北炎魔君的情人,师兄你说是不是真的?”
徐青修暗叹一声,不明白为什么现在的年轻人都对这种秘闻感兴趣。
他咳了一声,不着痕迹地看向他二师兄,回道:“这个我也不知道。”
白常有淡定自若地微笑,仿佛什么都没听到。
坐在徐青修右边的四师弟自从那位师妹凑过来就开始委屈地把手背到背后,坐得十分挺直。
最终他忍无可忍道:“你……你能不能缩回去。”
师妹恍然不觉:“怎么了?”
四师弟:“男女授受不亲,你、你碰到我了。”
师妹大感讶异:“当今修真界还有你这么古板的人。”
立马伸出手在四师弟头上呼噜了一把:“我不仅碰你,我还摸你呢。”
徐青修立马别过脸。他都没眼看。
心中暗道现在年轻的师弟师妹怎么都这样,和他和幕令沉那时代真是大不相同。女儿都出生了,他都一直客客气气地叫对方少宗主,摸头发这种事,他也只敢趁着半夜幕令沉睡着的时候偷偷摸,哪里像现在的小师妹,大庭广众之下,想摸就摸。
七宝仙子缓缓开口,声音也是极为舒缓动人。
她先是惯例式地感谢诸位少侠仙子前来云云,接着利落地开始本次赏琴会的重点。
云小姐娉娉婷婷地携一把琴从主位处下来,先是对在场众人行了一礼,然后跪坐在地,将琴放于乌木架上,焚香净手,开始弹奏。
那琴虽然貌不惊人,但是光华内敛,自有气韵流转,一看就不是凡品。
原来云庄主前段时间炼制了一对法器,分别是一把桐木琴和一支紫竹箫,这对法器皆可称得上是千年一见的佳品,云庄主对它们也很是满意,此时却承诺能对得上云小姐琴曲者,表现最佳者,他便将那紫竹箫送给那人。
显然他对女儿的琴艺也很是自负。
白常有瞬间明白其中关窍,不禁暗自感叹道:“青修,为了和幕宗主结成亲事,云庄主他也是下了血本了啊。”
徐青修听闻此话,也渐渐明白过来。
修真界众人,几乎无一例外,都认为幕令沉幕宗主的音乐造诣前无古人,堪称当时第一。
原因是幕令沉年纪尚轻之时就斩杀了琴魔展翔心。
展翔心原本出自水阳展家,展家人修为一般,向来以藏书闻名,展翔心是家中独子,自出生时就展现出了非凡了的音乐天赋,痴迷于家中所藏的各种乐谱,终日埋首其中,而他双亲早逝,祖父展老先生也一直纵容着他的痴迷。
直至后来展老先生去世,出于信任展翔心请自己表弟来帮忙打理家中部分产业,谁想到他表弟却联合他的未婚妻策划谋杀他。
展翔心在展家忠仆的帮助下死里逃生,但已经是双腿残废,双眼失明,且身中慢性毒药,时日无多。他在这时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了前任琴魔所留下的魔琴焚天,焚天中记录有琴魔修行心法和琴谱焚天决,能够与魔琴心意交融的乐者即可在弹奏时发现其记录——就这样,展翔心回家手刃仇人,大仇得报,并成为了新一任魔琴主人。
修真界一直将魔琴视为不祥之兆,自从魔琴再次出世多年来许多正派侠士试图挑战展翔心,却最终以失败告终——因为除非音乐造诣高过琴魔本人,或是根本是音痴对音律一窍不通,否则基本不可能战胜琴魔。
而幕令沉也展现出对音乐是有一定鉴赏能力的,明显不是音痴,大家便纷纷认为幕少宗主是真人不露相,实则音律方面的造诣甚至能在展翔心之上!绝对的惊才绝艳,举世无双。
这件事甚至发生在他们去千幻之林之前,徐青修自然早已听说,并且一直以来也是这样认为的。
直到雪雪出生之后。
那时雪雪非常能折腾,每天晚上都不睡觉,要抱抱,不抱就哭,哄她睡觉实在是千难万难。
徐青修结合自己过往的生活经验及道听途说的小道消息,不由试着建议道:“少宗主,要不你试着给他唱摇篮曲?听说唱摇篮曲会有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