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饭满满一桌子,山珍海味应有尽有,其实封昱纶吃不完这么多,早饭顶多一碗粥配些点心小菜,可他从来不会叫哑奴少做一些,由着他们浪费。
香,一柱,又换了一柱。
什么时辰了呢?快到午时了吧?
药效……快发作了吧……
武林大会是江湖上的一大盛事,在场武林豪杰多不胜数,规则很简单,自发上台,胜者为王。
沈画坐在台下,看着台上的情况,手边一直放着一杯凉茶。
今天就是十五了,一入夜他就要病发了,可是这两天太过忙碌,保不齐他的病会不会提前发作,单是现在他就已经觉得气血翻涌得难受。
“哥,你没事吧?脸色好差。”沈书站在沈画身后,担忧地问。
沈太君虽然还健在,可是现在当家做主的是沈画,沈画又太过繁忙,天一山庄也由沈书撑起半边天,这种情况自然也是要出席的。
沈画对他笑了下,摇头,台上,冲动道长已经把连珏打败,不过连珏本来就无心武林盟主之位,出招也是点到为止,主要为青城出个人头罢了。
“道长果然,晚辈甘拜下风。”连珏拱了拱手,施施然下台。
沈书不屑地把脑袋一撇,“切,就知道他得输,跳梁小丑!”
沈画毕竟是晚辈,由他压轴自然不合适,现在各门派的代表该输的都输了,江湖素来以少林武当为泰山北斗,如今冲动道长都出手了,于情于理,沈画也该在慈恩方丈之前动手。
沈画接过沈书递上的冷箫剑,刚刚站起,突然觉得胸口一滞,不过只是一瞬,转瞬即无。
他皱了皱眉,以轻功翻上擂台。
“沈少主好俊的轻功。”冲动道长捏着他的羊须胡笑呵呵道。
“多谢道长称赞,请。”沈画拱了拱手。
地宫内,哑奴看着一直在院中徘徊的封昱纶,虽然口不能言,但是心下还是有些诧异。
封昱纶平时懒得要命,除了在屋里就是在药房,今天居然起了个大早。
而且他总是嫌脚上有铁链,穿衣服不方便,不怎么穿裤子的,今天居然穿着十分整齐。
最主要的是,他一直在院里溜达,时不时地还看向石门的方向?在等少主吗?可是今天是武林大会,少主肯定无法来地宫啊,凭少主和封昱纶的关系,他不可能不知道。
哑奴这样想着,忙着去通知其他哑奴,想将封昱纶盯紧,以免出什么岔子。
可是哑奴刚迈出一步,突然一阵眩晕袭来,整个人倒了下去。
不止他,其他扫地的、擦桌子的等等所有哑奴全部晕倒。
封昱纶睨着他们,冷冷一笑,“我的曼陀罗香迷不倒沈画,还迷不倒你们么。”说完,他冷眼睨向石门,扬声道:“来了吧,都摆平了,进来吧。”
门外竟真的响起声音,而且是女声,“不愧是红罂楼楼主,果然厉害,不过这门要怎么打开?”刀劈剑砍都试过了,都没用。
“门口有个烛台,转动它。”封昱纶想也不想道。
他在这呆了一年,每天做的最多的,就是沉思和回忆,回忆他被关在这里之前的一切,回忆他被沈画带进地宫时,沈画做的一举一动。
果然,片刻之后,那石门应声而开,十一个道姑打扮的女弟子提着剑冲了进来。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峨眉十一圣女,确实挺剩。”瞧瞧,最年轻也得二十五六岁了吧,在这个年代,女子十三四岁就可以嫁人了好么!
为首的那个看起来三十出头,本来皮肤就有点松弛,她还总是板着脸,看起来脸皮更松弛了。
“在下玄静,参见楼主。”玄静双耳自动忽视他的话,握剑拱手。
看着她手中的剑,封昱纶挑了挑眉,“杖天剑?灭灯那个老贼尼还真舍得,镇派之宝都拿来了。”
听到他这么称呼自己的师父,玄静皱起眉,可是考虑到大局不敢发作,只是提着杖天剑向后退了两步,然后猛地一剑向他脚上的镣铐砍去。
这毕竟是精铁,何其坚硬,即使用了杖天剑,玄静还是砍了许久,足有两刻钟的时间才砍断一边。
中间换了两次人,足足砍了近一炷香,终于砍断了封昱纶脚上的束缚。
精铁镣铐被砍断,封昱纶先是顿了顿,静站了会儿,好半天才终于迈出了半步。
脚上,很轻松,那沉重的负担终于没了。
他脸皮漠然想掩饰自己心中的起伏,故作随意地瞥了眼玄静手中的杖天剑,“果然不愧是与冷箫剑齐名的宝剑,名不虚传。”
☆、第三次罂花散
他弯起嘴角想掩饰自己心中的起伏,故作随意地瞥了眼玄静手中的杖天剑,“果然不愧是与冷箫剑齐名的宝剑,名不虚传。”
其中一个峨眉弟子有些不满道:“为了救你,掌门连杖天剑都请出来了,没了杖天剑,万一掌门打不过沈画怎么办!”
封昱纶冷笑,“给她她也打不过。”
“你!”
比起那个弟子的轻浮,玄静倒是沉着许多,“楼主,掌门吩咐,一旦救出你就立刻带你出城,天一山庄势力太大,多留一刻多一分危险。”
封昱纶点点头,迈步离开。
封昱纶还记得,三个月前,灭灯师太突然找到这里的事情。
那天沈画刚走没多久,封昱纶觉得无聊,就在池塘里丢石头,突然听到石门外有动静,这一年来他虽然没了武功,可是听力好了不少,没办法,因为地宫的十个哑奴听不见也不会说话,只会重复做事,地宫太静了,太静太静了,所以有半点动静,都瞒不过他的耳朵。
地宫石门的隔音效果很好,所以他只能听到点点动静,可这动静绝不是来自于沈画,因为沈画没必要这么小心谨慎,还在石门上敲敲打打。
“来者何人?”封昱纶扬声道,反正哑奴听不见,只当他在自言自语。
外面拍打石门的动静停了下,突然更多悉索的声音传来。
“你别打开机关,”封昱纶道:“一旦你打开机关,会惊动这里的哑奴,会被沈画发现。”
“你是封昱纶?”门外果然停止了动静,传来一个庄严严肃的女声,听起来似乎不怎么年轻。
这个声音,封昱纶认识。
“灭灯师太?”
“我派人跟踪了沈画很久,他来过这里很多次,我就想到,或许跟你有关。”灭灯师太淡然地站在门后,故作慈悲道:“需要我救你出去么。”
“你救不了我,”封昱纶瞥着脚上的铁链,“这里有十个哑奴,虽不能言语,但是武功高强,而且,我被锁着。”
“锁着?”灭灯师太一时不明白这两个字的具体含义。
“嗯,精铁,没有钥匙,砍不断。”或许沈画的冷箫剑还能试上一试。
石门外突然安静了,如果不是没有听到她离开的动静,封昱纶几乎以为她已经走了。
许久,封昱纶觉得无聊,打算起身回屋,突然她的声音再度传来。
“如果我可以救你呢?你想不想逃离这里?”
封昱纶一顿,低头看向脚上的铁链。
“条件?”他可不认为,这个老贼尼会有这么好心。
“沈画武功的弱点。”灭灯师太道:“自从他灭了红罂楼后,便再也没有掩藏过他的身手,原来他的武功这么厉害,平心而论,我不是他的对手,可我必须要赢得三个月之后武林大会。”
猛地听她提到红罂楼,封昱纶眉头一撇。
“只要你告诉我他武功的弱点,我就能救你出去。”
封昱纶想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开口,“我不知道,我如果知道,就不会被关在这里。”
他是真的不知道,沈画每次来都只跟他聊坊间趣事,哄他说话逗他开心,很少在他面前动武,而且沈画的武功很怪异,招式似沈家剑法不错,可不全是沈家剑法,保不齐是沈家什么独门秘籍,还有他的内功,似正似邪,亦正亦邪,沈家怎么会有这么邪门的内功?
既然如此,灭灯师太不再多言,转身就走。
“但我有办法帮你打败他。”
封昱纶的话,让灭灯师太停住脚步,“什么办法?”
“下毒。”封昱纶道。
灭灯师太皱眉,“可我听说,他百毒不侵。”
“一般的毒当然没用,除非……”
“除非?”
封昱纶弯了弯嘴角,一字一顿:“罂、花、散。”
终于出了地宫,封昱纶才发现,地宫上的那个小木屋,那对假装隐居在这里的夫妻,已经被她们给杀了,不止他们,周围暗处还躺了起码二十具尸体。
屋外早已备好马匹,封昱纶被废了武功,行动不如原来轻便,他有些吃力地才上了马。
当初他和灭灯商量好,由于沈画的力量太过强大,表面上地宫外只有那对夫妻在,实际上暗地里肯定有不少守卫,那些守卫武功深不可测,因此想救他出去基本没有可能,唯一的机会,就是武林大会那天。
武林大会所有江湖人士集聚苏城,天一山庄身为江湖领袖,对于秩序等当然要严格把关,沈画的全部注意力都会放在武林大会上,自然对地宫也就放松警惕,那是他唯一的机会。
而且,为防止沈画察觉有变,突然从武林大会赶回地宫,所以,必须撂倒沈画。
打不过他,药不倒他,唯一的办法只有一个。
封昱纶举起手看着自己干净整洁的指甲,罂花散。
沈画虽然给封昱纶准备了药房,可是没有罂花散的配药,而他被沈画抓进来的那天,身上空无一物,沈画搜过了他的身,也没有罂花散。
但是沈画忽略了他的指甲,他的指甲上带着罂花散的蔻丹,那火红的花样,后来封昱纶把蔻丹洗了,可是洗下来的蔻丹水还留着。
经他加工,他用这水炼了颗丹药,外表用蜡包着,看起来,就跟他每个月给沈画吃得舒缓气血的丹药一样。
七天前,他在与沈画欢好的时候喂他吃了下去,七天后,蜡会化掉,里面的罂花散就会散发药效,那是唯一……可以毒倒沈画的药。
为怕沈画怀疑,他多给了他几颗普通的药,要他每天吃一颗。
今天,是十五,第七天。
武林大会。
“多谢方丈承让。”沈画煞白着脸色,对着慈恩方丈深深一行礼。
“少主武功盖世,老衲甘拜下风,”慈恩方丈输得风范,拄着金杖捻须道:“看少主脸色不善,想必是连打两场累了,不如休息一下。”
沈画身体有些晃,吃力地弯起嘴角对他摇了摇头。
慈恩方丈走下擂台,沈画不知怎的,竟险些摔倒。
“哥!”沈书站在台下大叫。
连珏本来是同他爹坐在青城派的方向的,见状忙着跑到沈书身边,只怕他一冲动冲上台去。
沈画晃了晃头,他使劲咬着下唇想让自己清醒,然后转头看向峨眉派的方向。
灭灯师太看着他微晃的身子,讥诮并得意地勾了下嘴角。
沈画一愣,明明他眼前一片模糊,视线都看不清,为什么,他竟能将灭灯师太的笑看得如此清晰?
为什么,她会那样笑?
不经意地,沈画看到灭灯师太身后的那十一个女弟子,他记得,峨眉有十一圣女,是这十一个人吗?好像有个叫玄静的?怎么没有看到?而且听这十一人的呼吸,内功平平,如何称得上十一圣女?
沈画突然觉得脑袋里传来嗡嗡的声音,太吵了,太吵了,就好像成千上万的蚊蚁萦绕的振翅声,嗡嗡嗡!嗡嗡嗡!
那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大,逐渐升级为巨大的轰呜声,沈画捂着胸口,几乎逼得他喘不上气了,感觉像有什么东西要破体而出,撑裂他的身体。
他苍茫地抬头,身边的声音都变了,仿佛被什么罩上了,眼中的面前不停地晃动扭曲,他的皮肤开始发冷,身体不由自主的抽动,就像一只不知哪来的小猫,在用尖锐的爪尖抠抓他的皮肤。
痒、痛,顺着毛孔逐渐钻进了骨头,沈画想用手抓,可是在场这么多武林同盟,他不能,他只能忍,忍!
这种感觉他不陌生,他曾经历过两次,却没有一次像这次这么严重。
罂花散,罂花散……
第三次……
第三次了……(这段我写得好心疼)
地宫外,玄静看着骑在马上失神的封昱纶,忍不住再次出声:“楼主,我们该出发了,晚些天一山庄封城,我们就出不了城了。”
封昱纶点点头,刚要夹紧马腹离开,突然听到身后有什么声音,他回头看,竟发现木屋着起了熊熊大火。
那地宫……
那十个哑奴只是迷晕,还未死……
看着封昱纶的脸色,玄静忍不住讥诮:“楼主不会对那几个哑奴动了恻隐之心吧。”
封昱纶一顿,斜睨她一眼,头也不回地,离开。
擂台下,灭灯师太一边饮着茶,一边睨着沈画的神情举止。
看来药效发作了。
灭灯师太轻笑着放下茶杯,接过弟子送来的利剑,虽然不比杖天剑,可也是把数一数二的好剑,然后,胸有成竹地上台。
哥!”沈书叫着。
沈画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忙着想要下台离开,只是脚下不稳,他只能靠拄着剑勉强站稳,可却还是迫不及待地想要下台离开。
☆、世间已无解药
沈画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忙着想要下台离开,只是脚下不稳,他只能靠拄着剑勉强站稳,可却还是迫不及待地想要下台离开。
“沈画!”灭灯师太站在台上,冷冷地叫着他的名字,“今天你下了台,就证明你认输了,最后的胜者是我!”
沈画却理也不理会地迈下台阶。
“哥!”
“沈画!”连珏突然开了口。
连珏紧紧抓着沈书的手,不让他冲上台,然后紧紧盯着沈画瞧。
“沈画,今天你要是下了擂台,过往一切,功亏一篑!想想天一山庄,想想沈太君,想想沈盟主!”连珏厉声喝道。
沈画五官扭曲着,手紧紧拄着冷箫剑,手背的青筋突起,他的声音很轻,很远。
“第三次了……第三次……”
“看来你是不打算走了,”灭灯师太拔出剑指着沈画,“那就动手吧。”
沈画漠然地转身,双目血红,几乎要把灭灯师太看穿。
灭灯师太是长辈,由她先出招倒也妥当,只是不宜开始便就用杀招,可她提剑第一招便向沈画的命门刺来,沈画有一瞬间反应不过来,直到剑尖逼到眼前,他忙着提剑挥开连连后退,却险些摔倒。
沈画的意识越来越不清醒,除了身体里的痛苦,他狂躁、暴力,他握不稳剑,却想杀人!
灭灯师太的剑再度刺了过来,一招又一招,沈画几乎没有还手的余地,他也没有力气还手,几十招过去,沈画只能吃力地闪避,手臂和后腰甚至都受了伤。
鲜血和剧痛,让沈画有短暂性的清醒。
不,不能,他不能让封昱纶就这样消失,天一山庄也好,沈太君也好,不管是谁,什么都不重要,他不能让封昱纶离开,他不能放手,他放不开他的手。
灭灯师太又是一招刺来,这招极快,沈画避无可避,只能拿冷箫剑挡住。
他不能在这里浪费时间,他要去找封昱纶!
他拼尽全身内力将灭灯师太弹开,急着想要下台,灭灯师太却没给他这个机会,一掌袭向沈画的后背。
一缕厉光从沈画的眼中闪过,他的双目赤红,齿间都溢出了血,他猛地回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挥剑——
“师父!”
“掌门!”
“师太!”
擂台之上,回荡着灭灯师太剧痛的哀嚎声,她倒在擂台上,脸色苍白,身下满是鲜血,身边,一条断掉的手臂。
峨嵋众弟子忙着冲上台扶起灭灯师太,想要送去治疗,可是灭灯师太苍白着脸色,却死活不肯离开。
灭灯师太满眼恨意,咬牙切齿地瞪着沈画:“沈画!”
沈书一把挥开连珏,冲上台扶住沈画,看他如此难受,却手足无措,只能一个劲儿地给他擦拭着额头上的冷汗。
连珏提着剑上台,“比武过招,受伤在所难免,沈少主不是故意的,不过是灭灯师太从背后偷袭在先,才会造成这样的悲剧,既然现在胜负已定,灭灯师太身为长辈,应该明白什么叫愿赌服输吧。”
沈画站不稳,只能拼命抓着沈书的手臂,甚至手都掐进了沈书的手臂里。
灭灯师太唇抖个不停,不知是因为剧痛还是因为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