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月色格外好,没有半点乌云蔽月,随着月亮越升越高,天一山庄里的下人渐渐都去歇息了,只剩下站岗的守卫和巡逻的小厮。
还差半个时辰子时,一直合衣躺在床上的沈画突然睁开眼睛。
他翻身下床站在房门前,先是屏息听了听,确定没有人经过,悄声打开门翻过墙头出了府。
墙外早已备好了快马,沈画骑着快马飞驰而去,一路来到闹市外的落霞涧。
此处名为落霞涧,自是一处险峻秀丽的山涧,山石巍峨,高山入云,山涧的溪水从山上流了下来,在半山腰时汇成一个小瀑布,从断石上浇下来,最后形成河流流向远方。
沈画一路快马来到瀑布下面,明亮的月光将水面照得波光粼粼的。
沈画却没心思欣赏这景色,在月光下可以看得出,沈画的脸色竟然奇红无比,不止是脸,连额头耳朵脖子手都是,红得像血一样,甚至有些吓人。
☆、沈画十五病发
沈画却没心思欣赏这景色,在月光下可以看得出,沈画的脸色竟然奇红无比,不止是脸,连额头耳朵脖子手都是,红得像血一样,甚至有些吓人。
豆大的汗珠不断地从他的额头溢下,沈画吃力地咽了口口水,甚至衣服都来不及脱,直接从马上使轻功飞下,跳到了瀑布下面。
现在已经是十一月份,虽然是在南方,十一月的河水也绝对是冰凉的,不断地浇在沈画身上,沈画站在瀑布下面一动不动,由着水浇遍全身,总算觉得舒服了些。
沈画只觉得全身涨得像是要爆掉,经脉逆行气血翻腾,感觉每一条血管似乎都要破体而出,全身痛得厉害,除了涨痛和热之外什么感觉都没有。
“沈画,你在干什么?”
恍惚间,他似乎听到有人在叫他。
是谁?谁会这么叫他?
沈太君和爹都是唤他“画儿”,沈书唤他“大哥”,那么这样唤他的是谁?
沈画无意识地启唇,念出一个人的名字——
“南宫铭……”
沈画仿佛又回到了八年前的那个冬天,八年前,他才只有十六岁。
天一山庄位处江南,沈画从出生下来就没有见过雪,所以他永远忘不了那一年,那一场雪。
还有倒在雪地里的那个人。
他一袭白衣与那漫天冰雪一个颜色,明明已经昏了过去,可手还是下意识地攥着那枚珍珠,死不撒手。
那么倔强。
如果从来没有相遇就好了,那么他就不会爱上,也不会有背叛,爹也不会……
南宫铭……
“沈画,你看看我?你怎么了?你睁开眼看看我?”耳边是焦急紧张的声音。
沈画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一瞬间,几乎将他看成了八年前的那个人。
“南……”
沈画的话刚出口,突然一下子惊醒了过来,他瞪大眼睛吃惊地看着来人。
封昱纶同他一样站在瀑布下面,全身都被水打湿了,冻得他直哆嗦,他刚才太过紧张,才会连名带姓叫他。
“醒了就好,吓死我了,走,我们先上岸。”封昱纶扶着他要走。
沈画却一动不动,紧紧地看着他,“你怎么会在这?”一开口,声音哑得惊人。
“我一路跟你过来的,”封昱纶道:“我本来是想来找你,还你玉箫剑的,谁想到看到你大半夜偷偷摸摸翻墙出门,所以我就跟来了,你在这里做什么?会着凉的,快上岸。”
回来的时间比他预料得还要早些。
“不,”沈画按住他再次伸来的手,摇了摇头,“我不能上岸,会死。”
封昱纶看了眼沈画依旧血红般的脸色,还有不断战栗的身子,眉头瞬间皱了起来,却没有再强求他上岸。
封昱纶拉起沈画的手,两指探上他的脉搏。
沈画有些新鲜地挑眉,哑着嗓子道:“你还会号脉?”
“不会。”他虽然会制毒,可是毒术和医术是两回事,他只会勉强探探脉搏。
沈画:“……”
“但我探得出,你身子发烫,脉搏跳得也好快。”封昱纶古怪地看着他。
全身发烫,脉搏加速,气血翻腾,还需要降温……
“画画,你不是背着我吃媚药了吧?”
沈画:“……”
“封封啊。”沈画还是头次叫出这个称呼。
封昱纶激动地看着他,如果他真吃了媚药有什么需求,自己随时可以上的!
“你先上岸吧,水太凉了。”沈画尽量让自己温柔和蔼一点。
“画画有事,封封怎么能离开你呢,画画你不要害羞,有什么要求索求需求大胆地说出来吧!”封昱纶握住他的手深情道。
沈画苦下脸,“我就是怕我一口气上不来。”
封昱纶有点没明白。
“我就是怕我一口气上不来,所以你先上岸吧,我想死得安心点,不想死不瞑目。”沈画把话补充完整。
封昱纶冻得苍白的脸瞬间黑了。
沈画默默地背过身,老天爷也太坑人了,他生病已经够难受了,老天爷还派下一个祸害来辣眼睛。
沈画刚刚转身,就感觉后背贴上了一双冰凉的手,手间传来温和的真气。
他下意识地想避开。
“别动!”封昱纶厉声道:“除非你想我们两个都受伤!”
“我没事,”沈画道:“只要挨过今晚就好,你快上去吧。”
封昱纶压根不搭理他,将内里源源不断地输进沈画的体内。
封昱纶的武功属阴,内力霸道而阴寒,入体果然舒服很多。
冰凉的水不断地浇在两个人身上,冰冷刺骨。
“你不会背叛我的是不是?”沈画突然轻声说了句。
他的声音很轻很轻,在这滂沱的水声中根本听不清。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你再说一次。”封昱纶没听清,只能扯着嗓子问。
沈画没有说话,只是微笑。
就算你背叛我,那也不重要,反正我认定了,就不会给你逃离的机会,如果你真是鸟,那我就折断你的翅膀,做成疯狂烤鸡翅,再请你吃!
沈画一直在水里泡了三个多时辰,封昱纶便陪他泡了三个多时辰,期间一直用内力为沈画疗伤,最后俩人从水里出来的时候,封昱纶的脸色竟比沈画还要差些。
沈画的脸色总算恢复正常了,不再是那吓人的通红,只是还是憔悴些。
封昱纶站在岸边冻得直哆嗦,沈画看着他笑? ?br /> “笑什么笑!人家是为了救你,你还笑人家。”封昱纶牙齿都在打颤,说的话也是哆哆嗦嗦,像在控诉撒娇。
沈画挑眉,“哎呀,我以为你是自愿的呢。”
封昱纶震惊地看着他,“画画,你变坏了。”
沈画笑意更深,“我不一直都是这样嘛?”
封昱纶仔细琢磨了琢磨,还真是。
“你在这歇会儿,我去找柴生火。”沈画道。
“等等。”封昱纶拽住他的手,然后拿起地上的包袱交到沈画手上,“拿着防身。”
这包袱裹得细长,粗布缠得里三层外三层,不过还是遮不住那逼人的剑气。
沈画故作疑惑地将粗布拆下来,里面果然是玉箫剑不假。
沈画假意茫然地看着他。
封昱纶一笑,“说了是跟你借的,有借有还再借不难嘛。”
沈画没有多说,拿着剑去四周找柴,在转身的瞬间,沈画的嘴角是上扬的。
沈画是骑马来的,封昱纶是一路用轻功追着来的,回去的时候沈画不愿意和封昱纶骑一匹马,封昱纶不愿意用轻功追,最后的结果就是俩人牵着马步行下山。
“画画,你刚刚怎么了?中毒了?”封昱纶问。
沈画没说话。
“不会真中媚药了吧?哎呀呀,早知道我用什么内力啊,我应该献身的嘛~”说着封昱纶就要凑上来。
“好啊,那你献吧。”沈画突然道。
“啊?”封昱纶停下脚步傻眼地看着他。
“友情提示,所谓献身,字面上的意思就是献出身体,一般来指下面那个。”沈画好笑地睨着他。
封昱纶傻眼了好久,终于挤出一句话,“画画,你就是变坏了。”
沈画浅笑连连。
“你等下去哪?”封昱纶问。
“回家睡觉。”病发一晚上,他现在很乏。
“画画啊,我猜一定没去过青楼吧?不如我带你去百花楼喝喝花酒?”封昱纶美不滋地提议。
“不去。”
事实证明,沈画每次跟他说“不”,在封昱纶的耳朵里听起来就是“好”,封昱纶总有办法让沈画不好也得好。
百花楼是整个江南最大最豪华的娼馆,里面的姑娘一个个比天仙还美,封昱纶一进门就拽着沈画直上二楼厢房,这轻车熟路的,常客啊。
果不其然,二楼最里面的厢房果然是空的,过会儿老鸨就来了,还带来了一大票的姑娘,封昱纶也不客气,洒下一叠银票,所有姑娘都留下了。
沈画无语地看着封昱纶左拥右抱,这个亲一口那个摸一把,然后自己旁边空荡荡的。
“喂,你把我弄来,自己左拥右抱,让我干看着,合适吗?”沈画抽着嘴角问。
封昱纶喝着怀中女子喂的酒水,笑呵呵地朝沈画扬扬下巴,“你那不是有吗?”
“有什么?”沈画看着自己空荡荡的周围,有个毛线啊。
“酒啊,”封昱纶理所当然道:“我不说了嘛,带你来是喝花酒的。”
喝花酒……
还真尼玛是喝!花!酒!
沈画索性不理他,对旁边的一个女子勾了勾手指,那女子见是这般一个俊美男子,刚要凑过来,却被封昱纶悄悄拉住,完全动不了。
☆、厚脸住进沈家
沈画索性不理他,对旁边的一个女子勾了勾手指,那女子见是这般一个俊美男子,刚要凑过来,被封昱纶悄悄拉住,完全动不了。
沈画当然发现了他的小动作,从怀里掏出银票道:“无所谓啊,大不了我自己掏钱。”
说着,沈画起身就要出门去找老鸨。
封昱纶忙着起身拽住沈画。
封昱纶突然发现这个沈画还真是古怪,平时看他冷冰冰斯文文的模样,还想着带他来逗逗闷子作弄一番,想看他窘迫的,这下倒好,窘迫得成他自己了。
怎么看沈画也不像个沉迷女色的人啊。
还有比起第一次见面沈画的冷漠,最近的沈画好像越来越爱笑了。
可是越看他笑,封昱纶就觉得心里越毛。
“你,过来。”沈画对着封昱纶身边的一个姑娘勾勾手指。
那姑娘眼巴巴地过来了。
沈画想了想,分开腿,道:“坐我腿上。”
开什么玩笑!封昱纶一下子站起来,把那姑娘挥到一边子去,然后自己坐到了沈画的腿上,顺手还勾住了他的脖子。
沈画差点咳出口老血来。
“画画,你想抱就抱人家嘛,干嘛抱那些丑女人,她们有我好看吗?”封昱纶不依地在他胸前画圈圈。
“至少……她们比你轻。”沈画吃力地说道。
“讨厌啦,”封昱纶轻捶了下他的胸膛,“人家明明这么纤瘦娇小,不盈一握。”
“其实,封封啊,你要是真的不会用,不说成语也是可以的。”沈画衷心建议。
屋里的一票姑娘玻璃心碎了一地,为什么世界上的美男子都自行解决终身大事了,那让她们怎么办!
沈画昨个在水里泡了一夜,又被封昱纶拉着去百花楼折腾一天,小怪兽也扛不住了,天一黑就上床就寝了。
沈画刚刚发病,精神头不集中,这回睡得很沉,还做了个梦,梦见了一条红色的大蛇追着他跑了好远好远,最后沈画实在跑不动了,那条红蛇就缠了上来,把沈画勒得都喘不过气来。
那条红蛇突然张大嘴,沈画还以为他要咬自己,吓得闭起了眼睛,可是等了好半天那蛇也没咬,沈画睁开眼,发现这蛇竟然长了张封昱纶的脸,随着张嘴的动作,红色的信子嘶嘶的。
沈画一下子就恶心醒了。
“画画啊。”
沈画惊悚地看向身边,噩梦成真了?
“画画你这么惦记人家,做梦也不忘拽上人家,人家很感动,但是……”封昱纶拉了个长音,月光中他的脸色阴沉下来,“我长得很像蛇吗?还是‘恶心的红蛇’?”
沈画无奈地看着他手脚并用地缠住自己,总算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做那样的梦了。
“额,梦嘛,随便做做。”沈画扯了扯嘴角。
“随便做做?”这句话莫名的取悦了封昱纶,他凑近到沈画耳边,温温地吐着气,“画画,那你在梦里对我随便做做了什么?”
沈画想,他要是没醒,他就斩蛇头,断蛇尾,扒蛇皮,做蛇羹!
不过现在有个更重要的问题需要解决。
“你怎么在我床上?”还只穿了一件亵衣。
“唔,”封昱纶眼睛滴溜溜地转,“那个,人家不是和子婴吵架了嘛,现在无家可归,只能麻烦画画收留我了。”
“美人居?”
“额,子婴临走之前,把美人居给砸了,在修。”封昱纶才不会承认,是他下午把美人居给砸了呢。
“客栈?”
“人家没钱。”封昱纶决定明天就去把他身上的所有现银都存到票号里去。
“我有。”沈画打算起身。
封昱纶忙一下拖住他的腰,“可可可人家没钱还啊!”他急急说道。
“不用还了,我不差钱。”沈画还是要起身。
“可人家良心会不安啊。”封昱纶可怜巴巴地瞅着他。
沈画挑眉看他,良心?他还有这么稀罕的玩意儿呢?
“要不,画画让人家以身相许?”封昱纶撅着嘴就凑过来了。
沈画把枕头塞给他。
封昱纶抱着枕头诺诺地抠手指。
“不行,府里人会看到。”沈画道,他不怕人看到,只是懒得解释。
“我可以给他们下药啊,下一种让他们神志不清的药,这样他们就不会发现我了。”封昱纶兴冲冲道。
这是威胁!红果果的威胁!
“还是给画画你下?”
沈画:“……”
“你就不能不对着我脖子喘气吗?”沈画瞪着他。
“那你想人家对着哪喘?”
“我想你不喘气!”
封昱纶:“……”
“要住下可以,去隔壁。”沈画妥协了,他怕他要是再拒绝,这家伙明天还不定又闹出什么幺蛾子,他可是天一山庄少主,丢不起那人啊。
“人家来你家叨扰,已经很不好意思了,怎么还能多占你一间房呢,凑合跟你挤挤就好了。”封昱纶又缠了过来。
沈画突然出手擒住他的咽喉,皮笑肉不笑,“你可以选择,自己过去,或者,我送你过去。”他那个“送”字,咬音好重。
“额,不用麻烦画画了,我还是自己过去吧。”封昱纶干笑着,慢慢往床边蹭。
“哦?”沈画侧躺着支起脑袋看着他,“可我突然又想送你了。”
“请一定让我自己去!”封昱纶忿忿道:“画画昨天没休息好,人家实在不忍心再劳烦画画,请千万让我自己去隔壁!”
沈画挑了挑眉,“好吧,看在你这么求我的份上,那晚安。”
封昱纶:“……”
不管怎么说,封昱纶总算是住进天一山庄了,目的也算达成。
由于心情太过激动,封昱纶今天起了个大早,去市集上的那家小摊买了豆浆油条和鸡蛋,准备和沈画共进早餐。
算起来,这可是他头一次太阳在东边的时候就起床了!平时他起床的时候,太阳一般已经去西边了。
☆、他对豆浆过敏
算起来,这可是他头一次太阳在东边的时候就起床了!平时他起床的时候,太阳一般已经去西边了。
然而当沈画房门打开的瞬间,封昱纶的心哗啦啦就碎了,稀啦碎啊。
“你是谁啊?”沈书跟着沈画出房门,一眼就看到等在门口的封昱纶。
“他是我的朋友,”沈画道:“他来苏城办事,没有落脚的地方,我便留他住几天。”
沈画说着,眼睛却在悄悄打量封昱纶,他今日依旧穿得红袍子,款式却正常许多,不是那种不伦不类的样子,也没在脸上画什么桃花梅花,还有他的指甲,干干净净,也没了那些红花蔻丹。
嗯,能带他去见人了。
“哦。”沈书点头。
“那你是谁啊!”封昱纶咬牙道,怎么跟他家画画从一间屋子里出来!
“我是沈书啊。”沈书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