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三年的春节,不同于以往的春节,不仅是闫宝龙带着两个妹妹从北京回来了,就是一家人坐在一起也不似从前一样坐在一起只是唠嗑嗑瓜子,由于今年家里有了彩电,一家人围绕在一起也能够看上一场精彩的春节联欢晚会了。闫宝书还记得,春晚是八三年始播的,可那时不少家庭都没有电视,老闫家尽管富裕在先,也是等到了今年才拥有了第一台彩电。
“哥。”闫玉香攥着一把毛嗑上了炕,如今已长成大姑娘的她美丽动人,穿着打扮也融入了当下的潮流,她如今在北京的医院里当护士,工资还算可观,这些年在外读书工作,好不容易回来了,看到闫宝书还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她这个当妹妹的心疼的难受。
闫宝书靠在炕头,笑眯眯地说:“咋了?”
“能咋,跟你亲近亲近呗。”闫玉香挨着闫宝书坐下,挎着闫宝书的胳膊说:“哥,我在外面这些年,可想你了。”
“是吗?”闫宝书伸手替她整理了一下刘海。
闫玉香笑道:“哥,我回来的时候给你买了件衣服,不值啥钱,你没事儿在家的时候可以穿。”
闫宝书欣慰道:“小丫头长成大姑娘了,知道心疼人了。”
话音落下,闫玉芳也跟着坐了过来,手里端着一盆冻梨,这还是闫宝福前些天去市场上抢来的。东北人爱吃冻梨冻柿子,逢年过节必不可少,再加上东北到了冬天那就是个天然的冰箱,冻梨冻柿子饺子冰棍往雪堆里一埋,想吃的时候挖出来照样新鲜。闫玉芬爱啃冻梨,洁白的牙齿在上面咬过,留下一排整齐的牙印,“哥,你吃不?”
闫玉香拦住她,“给哥拿个新的,谁吃你那狗剩。”
“得了吧,哥不嫌乎我埋汰。”闫玉芬笑呵呵的,从外貌上来看,她和玉香有几分相似,但气质还是有些区别的,玉香更为闯实,玉芳要温柔些许。
闫宝书看着两个丫头都长大了,心里涌现出不可言喻的欣慰。闫宝书这边和两个丫头聊的热切,那边闫宝书却缠着陆向北说起了最近发生的事情。闫宝龙因为在北京上学,那段时间没少跟着陆向北四处走,就感情而已,也胜过亲生兄弟了。
电视里,春晚的节目正火热的进行着,对比现代的春晚,那时候还是年味十足的。最让人记忆深刻的,就是八七年的一首春天里的一把火,直接把大兴安岭都给唱火了。当然,这只是个巧合,后来慢慢就变成了一个茶余饭后的笑话罢了。新年的钟声响起,闫宝龙拿着鞭炮出了门,为了配合时间,十二点一到,屋里锅台下饺子,院里鞭炮响翻天。
闫宝书爱吃饺子,最爱的是芹菜肉和韭菜鸡蛋,皮薄馅多,咬一口满嘴流油香味四溢,再加上蒜泥,闫宝书和陆向北两个人加起来竟然吃了七十多个,到了凌晨三天多,两个人还守在偏煞子那屋守岁。
陆向北晚上喝了点酒,脸色发红,拍了拍肚子后从兜里掏出个红包,“给你的。”
闫宝书笑道:“咋了,还把我当小孩子啊?”
“咱两这情况怕是以后都没办法有孩子了,为了防止一年比一年大,一年比一年老,咱们这个岁数得压住啊。”陆向北尽管是笑着的,但内心的酸楚也只有闫宝书能够理解。闫宝书伸手接过红包,随即从兜里掏出给点钱,直接塞到了陆向北手心里,“给你的。”
陆向北笑着收下,“哎,我想吃冰棍。”
闫宝书看着他,“那你去院里挖两根出来,我要那个雪人的。”
“行。”陆向北下炕出了屋,没多会儿瑟瑟缩缩的回来,他把一根雪人形状的冰棍递给了闫宝书,“这玩应儿好吃吗,还是小奶糕最带劲儿。”
闫宝书笑嘻嘻地说:“我这个五毛一根,你那个两毛一根,你说呢?”
“啥玩应儿?”陆向北仔细看着手里的小奶糕,骂道:“这都是冰了,哪里有奶啊。”
闫宝书大笑,在炕上打滚,“要么说你傻吗。”
冰棍也是过年必不可少的,两个人吃了冰棍之后,便拉灯钻被窝了。大年初一,完四宁做东要请吃饭,闫宝书和陆向北穿戴整齐的去赴约了,四个人同样的心思,脸摆在一块能凑出麻将的四饼了。
“哎哎哎,我说干啥呢这是,大过年的,都别摆着一张臭脸了。”完四宁受够了这样的气氛,“奶奶的,以前穷问题多,现在富了还是一堆麻烦,你说咱们四个可咋整啊。”
冯海棠叹了口气,“现在宝书的问题解决了,咱们三个可……”
陆向北无奈道:“别说这个了,咱们赶紧吃,吃完了出去玩,放松一下心情,我听说铁道东那边有人弄狗拉爬犁,还有冰刀呢,咱们几个去瞅瞅?”
“我看行,快吃。”
难得这回他们没有喝酒,吃了一顿大餐之后就结伴出去玩了。曾几何时,他们也这样飞驰在冰面之上,那时的他们都无忧无虑,固然穷却也开心,如今的他们长大了,成年人的世界里除了柴米油盐就是前途事业,岁数到了,还得来那么一条结婚生子传宗接代。
怎么和自己喜欢人的生活在一起,就这么难呢?
兴许是玩的兴奋了,几个人暂且抛开了烦恼,多年不滑冰的闫宝书动作上生疏了不少,陆向北和完四宁也差不多,几个老胳膊老腿的老男人凑在一起和一群年轻人抢地盘,说出去也不怕人家笑话。
“宝书,你扶着我点。”陆向北大笑,拉着闫宝书的手往前滑。
完四宁和冯海棠跟在后头起哄,“你们两个悠着点,别摔个大马趴。”
“你还是顾着你自己吧。”陆向北加快速度,拽着闫宝书往另一方向滑去,两对就此分开,在人群中互相看不到了身影。
半个小时候,闫宝书累的气喘吁吁,他来到雪堆上坐下,摆着手说:“不行了不行了,咱们是真的老了,滑这么一会儿就浑身难受。”
“哈哈哈哈。”陆向北笑着坐到闫宝书身旁,像是累了似得躺在了雪堆上,“宝书,今天晚上星星真多。”
闻言,闫宝书躺到他身旁,应声道:“是啊,真多,还很亮呢。”说完,闫宝书眨了眨眼睛,“如此良辰美景,要不要来高歌一首助助兴啊?”
“好啊,我还真有段时间没听你唱歌了。”
闫宝书清了清嗓子,唱道:“青春少年是样样红,可是太匆匆、流金岁月,人去楼空、人生渺渺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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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开春,工程再次启动,这回闫宝书和陆向北全身心投入其中,为的就是赶抓进度,希望能在预定时间内竣工,也就是在这百忙之中,一个闫宝书不愿意看到的人再次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闫宝书在生意做大之后,也逐渐地完善了管理阶层,他租下了厂里的一幢三层下楼用来办公,这天他和陆向北正在办公桌前看这几年的损耗报表,看的正入神之际,静儿敲门进来,“闫总陆总,有人来访。”
闫宝书一愣,“谁啊?”
静儿并非秘书,不过是回公司遇上了这人而已,“是顾军来了。”
闫宝书和陆向北均是一愣,“他怎么回来了?”
静儿并不知道曾经的事情,好奇道:“要让他进来吗?”
闫宝书犹豫片刻,“嗯,让他进来吧,顺便让小王冲两杯咖啡进来。”闫宝书快速地收拾了桌上的报表,和陆向北分坐两头等待顾军的到来。
顾军是孤身一人来的,他比从前干练了不少,但在干练的外表下,却隐藏一63 种老奸巨猾的气息。顾军笑面虎般的进门,“我的大兄弟们啊,我可想死你们了。”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有没有同样爱吃芹菜肉饺子的?请举手按爪,还有冻梨冻柿子,瓜子毛嗑,我记得我小时候经常去摘向日葵的脑袋,回来把籽儿取出来吃,那就是毛嗑,还没炒过的。
还有冰棍,那时候都是批发的,在厂子里,一箱子才不到十块钱?
最近我超级迷冰上的尤里,所以今天写到滑冰,简直不要太兴奋。
第178章
顾军在闫宝书和陆向北的心里已经被贴上了“不速之客”的标签,对于他的到来,两个人虽感惊讶,但更多的还是厌恶。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顾军既然是客客气气上门,闫宝书也没有下逐客令的道理,他起身相迎,和顾军寒暄道:“怎么突然回来了?回来之前应该说一声啊,我和向北好去接你。”
“唉呀妈呀,都是自家兄弟客气啥。”顾军像从前那样搂着闫宝书往屋里走,到了椅子前坐下,不拿自己当外人的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几口,末了还吐出点茶叶梗,“这啥茶叶啊?咋这么苦呢。”
陆向北笑道:“啊,我叔从村里拿来的,不是啥好茶。”
“难怪了。”顾军撇了撇嘴,放下杯子后说:“赶明儿我给你们带点茶叶回来,那味道才叫正宗呢。”顾军像是自言自语,因为没有人接他的话,待他说完自己也感觉到了尴尬,笑了笑说:“我这离开家里太多年了,回来瞅瞅,没想到变化还真挺大的。还有就是宝书你啊,真是今非昔比了,这生意做的够大的啊。”
闫宝书笑了笑,“运气好点,也就做起来了。”
“那不能够,你小子从小就聪明,这可不是单纯的运气就能够成就的。”顾军叹了口气,神情羡慕道;“走南闯北这么多年,我就没佩服过谁,宝书你算一个。”
闫宝书微笑道:“那还真是我的荣幸啊。”
陆向北实在听不下去了,虽然没板着脸教训顾军,却也没多少笑容,“顾军,你啥时候回来的?不打算回村里看看你家人?”
“家人?”顾军耸了耸肩,冷笑道:“除了我哥,该死的都死了。”
陆向北瞪大了眼睛,惊讶道:“你奶她?”
“啊,早几年的时候身子骨不行了,熬不住就走了,其实这样也好,她也享不了福了,就别再这个世界上遭罪了。”顾军虽然变了,但内心的良知或许还有,闫宝书并不认为他此时露出来的哀伤的表情是装出来的,但也仅限于几秒钟,之后的顾军又露出了一副老奸巨猾的嘴脸。
顾军这一上午都在闫宝书的办公室里待着,也不说有事儿,就只是闲话家常,直到中午饭点的到来,静儿从外面推开门,问道:“宝书哥,你们的午饭咋说,是跟这里吃还是?”
闫宝书看了眼顾军,“出去吃。”
“那行,我不管你们了啊。”说完,静儿关门走了。
顾军始终注视着门口,笑眯眯地说:“这静儿长大了,咋变的这么漂亮呢。”
有一种动物只要它一撅屁股就能闻到一股子骚味,以前闫宝书没发现顾军有这个特点,但就在刚才他夸静儿变漂亮了以后,闫宝书才有所警觉,脸色不太好看的警告他,“你小子咋还那个德行,小心石翠知道了饶不了你,跟你离婚。”
顾军也不辩驳,嬉皮笑脸的起身,“你们去吃饭吧,我得回去了,我哥和高百川估摸着还等着我呢。”
高百川也回来了?闫宝书皱了皱眉,随即笑道:“那行,那我和向北就不留你了,改天有时间你过来,咱兄弟几个坐下来好好吃顿饭。”
“好说,我跟这儿腻一上午了,也是该回去了。”顾军边说变往外走,“你们也别送了,收拾收拾自己去吃饭吧。”
闫宝书点到为止,送走了顾军后把办公室的门一关,怒气冲冲的往椅子上一坐,“你说顾军咋好好的就变成这样了呢。”
陆向北心里也不得劲儿,“这人啊,说变就变,比那一年四季春夏秋天还分明。”陆向北疑惑的看了一眼闫宝书,啧了一声说:“宝书,我咋觉着顾军这次回来是有事儿呢,刚才跟这儿我就想问来着,可我看你一直没吭声我也就没问。”
闫宝书长叹一声,“他啊……就是包藏祸心,既然他现在不说,那之后肯定得找机会来说,我就是有点看不懂他想干嘛呢。”
“这小子,现在都赶上□□了。”
闫宝书苦笑道:“不回来还好,这一回来啊……”闫宝书摇了摇头,“哦对了,明儿得让冯海棠联系一下唐老三,希望能从那边得到点有利的线索吧。”
中午,闫宝书和陆向北出去到了宝宁饭店吃饭,到了下午完四宁和冯海棠来了,四个人坐下来开始围绕着顾军聊了一下午,到了第二天,冯海棠联系到了唐老三,经过一番询问,唐老三那边只说顾军是想家了,想回去看看,并没有其他的意思。
听到这一消息,闫宝书陷入了沉思,他的直觉告诉他,顾军这次回来肯定是有目的的。
于是,闫宝书和陆向北等人就在猜测中度过了一个短暂的时间,之后发现顾军真的没有什么举动之后,几个人也就没再往心里去,直到有一天,水上城堡那边出了事,工地上的建筑材料竟然出现了问题。
闫宝书为了解决这件事,把所有的管理层都叫了过来,召开了一次大型会议,坐下来之后一一盘问,竟然是在完四宁兄弟那边出现了问题。这人也不知是从哪里找到了便宜的供货商,建筑材料都比市面上便宜不少,也正是因为他想省钱,这才出现了这一重大问题。
完四宁恼羞成怒,拍着桌子骂道:“你小子的良心是被狗吃了?宝书拿下这个项目容易吗?我们都这么信任你,你咋就能暗地里动手脚?”完四宁气急败坏的抓起杯子就要往那人身上砸去,中途被冯海棠拦了下来,“行了啊,你别给宝书找麻烦了,问题既然出现了,咱们赶紧想办法弥补。”
“咋弥补啊?这么一批建筑材料不能用,这要是用了,城堡塌了还不得砸死人,到时候那就得吃官司,宝书一准得进去吃牢饭。”完四宁气的来回踱步。
闫宝书在完四宁的话中得到了提示,他一拍桌子,“对,四宁说的对,宁可自己亏了也不能做豆腐渣工程,这要是出了人命,吃牢饭是小,毁了别人一家才是大,丧良心的事儿不能够干。”
陆向北深思道:“那你说现在该怎么办?”
闫宝书想了想说:“这样吧,从服装厂和饭店入手,看看还有多少资金能用的,接下来的日子可能要紧巴一点过了,直到水上城堡竣工开张。”
“宝书……”完四宁咧嘴说道:“宝书,你这不是办法,那批建筑材料可是一笔大数目,酒店和服装厂的流动资金不一定能够啊。这刚开春,两边也都是用钱的时候,我前几天刚算了一笔账,这酒店这边能拿出的钱真不够。”
闫玉芬和静儿也在场,如今的服装厂由她们共同管理,既然完四宁提了出来,她们也顺着话开了口,“宝书,四宁说的对,服装厂这边刚刚把大笔的款子投入到了生产新款服装当中,手里剩余的流动资金若是拿出来,我怕……”
闫宝书面色沉重,“既然这样……那我在想想别的办法吧。”
会议到了这里就散了,完四宁还要上前和闫宝书说什么,却被冯海棠拉走了。等到会议室里只剩下闫宝书和陆向北两个人时,陆向北走过去握住了闫宝书的手,“别急,凡事都有办法解决的。”
闫宝书无可奈何的拍了下脑门,“出来混的迟早都是要还的,既然选择了经商这条路遇上点危机我也早有心理准备,只是没想到真的要面对的时候,这心里啊……”闫宝书苦笑着拉着陆向北手放到胸口,“难受啊。”
陆向北抱住闫宝书,“别难受,咱们一起想办法。”
“哎……我想好了,明天去银行吧,看看能不能在贷款出来,希望能顺利吧。”
“行,我陪你去。”
翌日,陆向北从单位请了假,陪着闫宝书去了银行,结果可想而知,银行也不是闫宝书家开的,先前贷过的款子尚未还清,这次又要贷,银行那边纵然有心支持,却也爱莫能助。到了中午,闫宝书横拉硬扯总算把负责人拽出来吃了顿饭,饭桌上没有谈一丁点有关贷款的事情,等到人吃饱喝足走了之后,闫宝书立刻耷拉了脑袋,“咋办呢?”
陆向北也是毫无头绪,“再想想,看看还能从别的地方挤出钱不,哦对了……我家以前的老房子还留着呢,要不就卖了。”
“不行,你爸不会答应的。”
“这有啥,没事儿的。”
闫宝书依旧摇了摇头,“就算是卖了房子,恐怕也……”
“哟,吃着呢?”闫宝书话都没说完,顾军就从身后冒了出来,伸脖子往桌子上看了一眼,“这是吃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