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宝书说:“年久失修,这也怪我们没及时发现,幸亏今儿我妈没事,要不然啊……”
闫宝福表示赞同,“人没事儿就好,不过按照我的意思,偏厦子那屋也不能就这样扔了,赶明儿我和宝书去矸石山那边儿捡些石头回来,看看能不能对付着盖起来,不住人也能放个东西啥的啊。”
闫永兴点了点头,“我看行。”说完,他披着衣服站了起来,“这时候也不早了,俺们也得回家换衣服了,你们好好照顾你妈,有啥事儿记得叫我。”
“谢谢叔。”
这大概是闫宝书永生以来最难忘的一次立秋经历了,他把这个时间写到了信上,而后邮给了远在辽宁的陆向北。信件联络固然老套,却有一种难以言表的感觉蕴藏其中,或许这种方式代表了一个时代,代表了一种纯洁,也代表了一种心情。闫宝书乐在其中,每隔一个星期就会期盼着陆向北回信的到来。
由于偏厦子的倒塌,老闫家一家人的生活节奏又加快了不少,不用上班的时候,一家人都会想尽办法的多干一些活,就是希望能够早些把偏厦子重新盖起来。更甚至的是,完四宁竟然在知道这件事后踊跃报名搅合了进来,每天都干到天黑了才离开。
这样两点一线的日子持续了差不多有二十多天,偏厦子终于盖好了,与此同时,夏天也悄然的远去了,天气渐渐转冷,闫宝书再次换上了他那打满了补丁的秋衣。
“闫宝书……”
闫宝书刚从文工团出来,就听到了完四宁离老远的喊他,“你咋来了?”
完四宁骑车停靠了过来,挥了挥手对旁边的闫宝龙说:“宝龙,我跟你哥有事儿说,你自己个儿能回家不?”
闫宝龙应声道:“四宁哥,你有事儿就跟我哥谈,我不耽误你们了,我先走了。”闫宝龙在跟着闫宝书吃喝玩乐摸爬滚蛋的这段日子里,性格上慢慢的有了改变,他不再像以前那么怕闫宝书了,反而能够平静的面对,高兴了会笑,做错事了怕被骂,如此看来,闫宝龙的个人情绪以及一些观念差不多有养成了。不过,闫宝书可从没认为这是自己的功劳,他在闫宝龙默默改变的过程中只是起到了一个正面引导的作用,口头教育往往都会被人左耳进右耳出,只有潜移默化以身作则,才能够深入人心。既然在老闫家没有能够起到榜样的父母,那闫宝书这个当哥的,就必须要以身作则。
看着闫宝龙奔跑的身影,闫宝书出言调侃完四宁,“你和我弟最近混的挺熟啊。”
“那可不,宝龙这小子还真是你弟,有时候说话做事那都一个调调的,动不动就能说出一番大道理,正可谓是有其哥就有其弟啊。”
闫宝书笑着给了他一拳,“少拍马屁了,你找我有事儿?”
“当然,还是一件大事儿。”完四宁拍了拍车前座后,闫宝书驾轻熟路的跳了上去,在他们骑车离开了厂矿大院以后,完四宁小声对他说:“你该不会忘记和顾军的约定了吧?”
闫宝书怔了怔,随后就严肃了起来,“这次要做多少?”
完四宁想了想,“我这边凑了个七十来块,顾军说他那边还有将近五十,你呢?”
闫宝书想了想,“手头上也就有个一二十块吧,不过快发工资了,还有,我在我干妈那边还有几件针织品,也不知道卖出去了没,明天我去瞅瞅。”
“你估计能有多少?”
闫宝书估算了一下,“五十来块总归有了吧?”
“这样一来就是……差不多快两百块呢。”
闫宝书听到这个数字倒也没多意外,“完四宁,你和顾军合作是想做大,这我能够理解,可你也别怪我泼冷水,做大了固然能够增加收入,但问题就在于,手笔大了,收购的粮食就要多,库存就成了一个很大的问题。”
“这事儿我一早就想好了,我家屋后头有个小窝棚,那里放个百八十斤的粮食绝对没问题。”
闫宝书叹了口气,“嗯,有地方就好,可是……这样一来目标就大了,万一引起别人的注意可咋整。”
完四宁笑嘻嘻的说:“咋地,你关心我啊?”
☆、第一百三十三章
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吗,叫“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瞻前顾后未必能干出大事,闫宝书犹豫再三过后总算是正式的承认了完四宁这个合作伙伴。不过他答应是答应了,却是有前提的答应了,也就是说,一定要再保证安全下秘密的进行。
完四宁比闫宝书还要爽快,发誓一定会注意安全的。于是,在三天后的晚上,完四宁和顾军找到了闫宝书,三个主要头目确定了计划方针,除此之外,几个人的心腹也从二三人变成了四五个人,给他们的劳动费用要看出手粮食多少的总额来计算,总之是不会亏待了自己人的。另外,他们还细化了自我的工作,譬如顾军,他和他那边的兄弟负责回东方红村里收粮食;完四宁和他的几个兄弟负责开拓市场,从附近的村落试着着手扩大收粮食的地盘。待两边都有了着落之后,他们会把粮食整合在一起,到时候在决定是从西河沟出手还是去领市的黑市上出手。
闫宝书孤身一人,既无信得过的人也无可用到的帮手,于是他就成了这个活计当中看似清闲实际上却很浪费大脑细胞的一项重要任务,也就是管账。小手笔的账额都好说,可随着生意越做越大,数目越来越大,这往后要考虑的也就多了,没有人愿意偷偷摸摸干一辈子这个,换句话说,等到赚足了钱,他就务必要考虑带着这帮兄弟们转行干别的了。
事不迟疑说干就干,因为立秋过后的东北很快就变冷了,那时候正是收粮食的最好时机。三路人马兵分三路,顾军带着人回了东方红村,完四宁带着人去附近的村落去打探消息了,闫宝书则是原地留守,顺便找到了李队长的媳妇儿,前些日给他的那些针织品一共有四件,这四件针织品在李队长媳妇儿的卖力推销下竟然全部都卖了出去,并且得到了一个很客观的数字。
“宝书啊,赶紧屋里坐,干娘正好炸了点菜丸子,没放啥油,你看你爱吃不。”
闫宝书在干娘的热情招呼下进了屋,从干粮筐里抓了几个菜丸子吃,“嗯,挺好吃的啊。”
“你喜欢吃就行。”她笑着坐到了炕桌的另一头,笑着说:“生产队最近可忙了,你干爹总是可晚才回来呢,哦对了……”她从兜里把钱掏了出来推到了闫宝书面前,“将近三十块呢,你好好数数。”
闫宝书边吃边笑,“不用数,我信的过干娘。”闫宝书把手里的最后一个菜丸子塞进嘴里,双手顺便在桌上的抹布上擦了一把,随后打开了包着钱的那块布,很大方的从里面拿出了十块钱来,“干娘,这是我孝敬您的。”
“哟,你这孩子,这是干啥啊。”
闫宝书啧了一声,“我就是怕您不要才说是孝敬您的呢,其实我那些破玩应能卖出都是您帮的忙,孝敬您是应该的。”
李队长媳妇儿笑道:“那还叫破玩应?你是不知道,俺们单位有个姑娘家条件不错,家里还有沙发呢,软乎乎的,她一眼就看中了你钩的那条帘子,回去往沙发上那么一盖,好看着呢。”
闫宝书微笑道:“能有人喜欢就好。哎干娘,我有个事儿想跟你商量一下,你看成不?”
“你说你说,都是自家人怕啥的。”
闫宝书顿了顿,说道:“干娘,我想往后多钩一些出来,到时候还不能像这回似得……”
“嗨,我还以为啥事儿呢,干娘答应你,还帮着你问人。”
闫宝书高兴极了,“谢谢干娘。”
闫宝书发现干娘这个人人际关系很好,在说胡唠嗑方面也有着不寻常的一面,由其她是个女人,在这方面就能够做的梗如鱼得水。于是闫宝书仔细考虑了一下这方面的事宜,也就是说,李队长的媳妇儿完全有着可以做销售的资格,等到时机到来,闫宝书完全可以加大力度多雇佣一些人,办成一个场子,就算做不了多少年,但只要抢到先机一定可以挣到更多的钱,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时间仿佛只有在平凡无奇中才会过的特别的快,好似转眼的功夫,这里面便迎来了一九七一年的第一场大雪。闫宝书站在文工团的窗户前看着外面的雪景,寒意下意识的从背脊袭来,他很自然的裹紧了身上的衣服。
“哥……”闫宝龙从走廊的拐角处探出了脑袋。
闫宝书回过头看着他,笑道:“咋了?”
闫宝龙这一年来长了不少的个头,现如今也差不多到了闫宝书的肩膀处了。在闫宝龙朝着他走过来时,闫宝书发现闫宝龙的裤子腿短了不少,看起来特别像是八分裤,“宝龙,你长高了啊,看来回去得找我的裤子给你穿了。”
闫宝龙傻笑着挠了挠头,随后来到闫宝书身旁站着,“哥,咱先别说裤子的事儿,我告诉你一件大喜事儿,你想听不?”
“啥喜事儿啊?”闫宝书最近一段时间越来越稀罕闫宝龙这小子了,这和当初他厌烦的那个混世小魔王有着天大的差别。
闫宝龙歪着脑袋,笑嘻嘻的说:“哥,团长收我为徒了。”
“真的?”闫宝书替他高兴,“团长咋说的?”
闫宝龙有模有样的学着佟建华的语气说:“宝龙啊,你知道当初我为啥推荐你哥来文工团不?那是因为你哥有灵气,适合做文艺工作者。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有其父必有其子,到了你们这儿啊就是有其哥就有其弟,你来文工团也有阵子了,虽然没拿到过什么钱,但你的努力我可都是看在眼里的,组织上是爱惜人才的,所以如果你愿意,就叫我一声师傅,往后就跟着我学表演,你看咋样?”
闫宝书听完了闫宝龙的话,忍俊不禁道:“这是好事儿,团长既然这么看重你,那你往后可得加倍努力才行,绝对不能辜负组织以及团长对你的信任,知道了吗?”
闫宝龙郑重其事的点着头,“嗯,哥我都记住了,你说过的每一句话我都铭记于心。”
闫宝书在他脑袋上揉了一下,“你小子也知道拍马屁了,以前可不是这德行啊。”
面对闫宝书的调侃,闫宝龙害臊道:“哥,那不是我还小吗,不懂事儿,您多担待着点。”
闫宝书笑道:“行了啊,你是我弟,咱可没有隔夜的仇,只要你往后好好做人,不再干混事儿就行。”
“嗯,我一定不再像以前那样了。”闫宝龙笑嘻嘻的揉了揉鼻子,随即问道:“哥,最近我咋都没看到四宁哥来找你玩呢,他最近忙啥呢?”
“咋了?你想他了?”
闫宝龙丝毫不遮掩的话说:“嗯呢,我最近都没见到四宁哥可想他了,就是不知道他咋不来呢。”
“你是想他给你带好吃的吧。”
闫宝龙大笑,“哪有。”
“别以为我不知道,完四宁哪次来都偷摸给你糖吃。”
闫宝龙撅了撅嘴,“啥事儿都瞒不过你。”
闫宝书笑着摇了摇头,“他啊,最近忙的要死,等他回来了,我一定让他来看你好吧。”
“嗯,我知道了。”
“去吧,去里面看着去,等雪小点了我叫你回家。”
闫宝龙点点头就朝后台的方向跑了过去,闫宝书看着他的身影不禁感叹到,人还真是善变,不过却是变坏容易变好难。闫宝龙能把一身臭毛病改过来,或许还真是因为年纪小的原因吧?
结果是好的就行,至于过程中经历了什么,那都不重要了。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闫宝书不禁想到许久都没回来的顾军和完四宁,这都快一个月了,两个人竟然一点消息都没有,也不知道是不是遇上了什么事情。闫宝书心急如焚却又无计可施,唯有等待消息的同时把自己的日子过的明白。最近闫宝书得到陆向北的回信少了不少,也不知道此事的陆向北在做些什么。
闫宝书每每在思念起陆向北的时候都会点上一根烟,待这个烟燃烧到根部时他竟然都没有发觉,直到手指上一疼他才下意识的扔了手上的烟头。闫宝书叹了口气,见时间差不多了,便去了后台叫上了闫宝龙回家。
这场雪多多少少来的有点早,闫宝书和闫宝龙回到家里的时候,王姑娘和金桂琴正坐在灶台前搓苞米呢。闫宝书的爱好是非常之广的,搓苞米就算是其中一件。闫宝书爱吃苞米,无论是水煮苞米还是放在菜里炖了,又或者是烤着吃,他都非常喜欢。
“妈,咱家晚上吃啥啊?”闫宝书摘了挎包后坐到了灶台前,从簸箕里拿了一穗苞米出来,手指灵活的在上面拨弄着,苞米粒噼里啪啦的开始往下掉。
“芥菜樱子炖大豆腐。”
闫宝书抿了抿嘴,“还没好啊,我都饿了。”
王姑娘笑道:“马上就好了。”
闫宝书看着王姑娘笑道:“嫂子,这马上就冬天了,过几天有时间了,我给你钩条围巾咋样啊?”
王姑娘笑的合不拢嘴,“妈,你瞅瞅俺弟这手有多巧,将来要是哪个姑娘嫁给了他,一定幸福着呢。”
金桂琴笑着点头,“可不咋地,宝书这孩子啥啥都好,就是有时候这脾气啊,倔的很。”
王姑娘边说边笑,“宝书啊,嫂子问你,你跟文工团工作,没有个看上眼的姑娘啊?”
闫宝书一愣,倒也不害羞的说:“没有。”
“啧啧,妈,你瞅瞅咱家宝书,肯定是眼光太高了。”
金桂琴似乎得到了提示,连忙说道:“宝书啊,咱家这条件可不是你能挑啥样姑娘的,要是合适的,也试着……试着……”金桂琴想不起那个词儿了,于是向王姑娘求救,“那个词儿咋说的来着。”
“追求。”
“对对对,叫追求。”
闫宝书忍俊不禁道:“真没有啊,如果有了我一定会告诉你们的啊。”闫宝书把手上的一穗苞米都搓完了,苞米杆子往簸箕里一扔了,拍了拍手站了起来,“我得?7 萘耍嘧佣际恕!?br /> 王姑娘笑道:“哟哟哟,这是害羞是咋了。”
“才没有呢。”闫宝书起身往屋里走,还不等进屋,门外就传来了完四宁的声音,嗓门那叫一个嘹亮,“闫宝书,闫宝书,闫宝书,闫宝书,我回来了,你赶紧给我出来。”
金桂琴和王姑娘都听愣了,“这谁家孩子啊,这是要吓死谁啊。”
闫宝书憋着笑,“完四宁,你们都见过的。”说着,闫宝书推门走了出去,“喊啥喊,叫魂呢。”闫宝书走到大门口刚把大门打开,完四宁一个飞扑就冲了过来,将闫宝书死死的抱在了怀里,“我操,兄弟,我可想死你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完四宁在闫宝书一开门的瞬间就冲了上来,给了他一个重而有力的熊抱。闫宝书有些扛不住他这个重量,抓着完四宁的胳膊往后倒退了两步,“歪嘴子,你大晚上的跑过来就是吓唬我的?”
完四宁抱着闫宝书笑道:“这可不是吓唬,是思念的拥抱。”完四宁松开了手,面对面仔细看着闫宝书说:“一别数日,有没有想我。”
闫宝书哭笑不得,挥开了完四宁的爪子,“算是想了吧,话说你这段时间带着人出去了一点消息都没有,到底去哪了?不知道我跟这边儿惦记着?”
完四宁叹了口气,转过身到了自行车前靠着,当他从兜里掏出烟时,闫宝书也走了过来,坐在他的车后座上说:“给我也来一根。”
“又蹭烟。”
闫宝书笑嘻嘻的说:“有便宜不占纯属王八蛋,尤其是跟你。”
完四宁自然不会介意闫宝书占他便宜的,反倒是巴不得闫宝书能够占他更多的便宜,包括身体上的接触。完四宁把烟递了过去,自顾自的抽着烟说:“这一个月以来差点没把我累惨了,你像顾军那小子有个固定的地界儿,老乡之间也都能够好说话,还不至于被出卖。而我呢,这段时间在外头跑,兄弟几个风餐露宿的也就算了,敲开一家门问有粮食没,不是被冷落对待,就是被人骂走,咋地,我们看起来像土匪啊?”完四宁满腹苦水,继续和闫宝书倾诉道:“后来我们改变策略了,先熟悉地形,了解一下村民的基本情况,这人嘛总有些贪念的,每个村里有会有那么几个游手好闲的,给两个子儿就啥都说了。”
闫宝书欣赏完四宁的聪明头脑,笑了笑说:“收粮食的过程肯定不容易,你在当初入伙之前就应该考虑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