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大人不以为然,只小声道:“你安分一点我就放心了。”
他不知道艄公能不能听到他这边讲话,还没有直接说出万一竹筏翻了怎么办。却听得那端披着蓑衣的艄公开了口,朗笑道:“公子第一次来溪棠镇吧,我们镇靠近江边,在这桃山附近,风景是出了名的好。对了,公子有听说过桃山的传说吧?”
黎清殊颇有兴趣的点点头,扬声说道:“听过听过,据说那仙人就是住在这桃山当中,不知是不是真的?”
艄公也不确定,只笑道:“老头子也是这么听说的,不过在这撑船数十载,也没想过去惊扰上仙。不瞒公子说,去年那断了的琴音,一个月前,又响起了,估计是上仙云游回来了吧。”
赵大人心道这老头子该是在胡诌偏偏外地来的游客罢了。可黎清殊却很是兴奋的说道:“我们想去那里看看,您可以送我们过去吗?”
老艄公自然是笑着应下了,调转船头,往桃山而去。赵大人有些不高兴地拉过黎清殊,道:“什么破地方都不知道你也去,不怕危险吗?”
这是在江上,本来黎清殊提出要坐竹筏时赵大人便是不同意的,因为竹筏小,坐不了多人,而他的暗卫只能待在岸上。可黎清殊一点也不怕死,笑嘻嘻地跟赵大人撒娇:“我就去看看嘛,看了就回去了,反正都出来了。”
无奈之下,又拗不过他,赵大人也只能生自己闷气去了。
果不其然,这一路江面漂浮的粉白花瓣越多,便听到了忽远忽近的缥缈琴音,黎清殊越发期待了,到了桃山岸边,他们便下了竹筏,艄公也掉过头去载他们家的护卫。
桃山不愧为桃山,放眼望去,尽是桃花。
这座山不高,却遍布桃林,像是一道最天然的屏障,隔挡了里外的风光。粉白桃瓣扑簌簌的飘零落下在肩上,头上,而黎清殊丝毫不自知的向着琴音传来的地方寻去,赵大人无奈跟在身后,伸手替他将头发上的桃瓣拿下。
日头正盛,照的黎清殊的脸蛋也红扑扑的,却听琴音忽的止住了,他一回神,已然深处桃林之中,漫天的桃瓣,很容易让人迷失方向。赵大人也环顾左右,道:“看吧,哪有什么桃仙,现下迷路了吧?”
黎清殊摇头道:“不是迷路,我感觉我们进了一个迷阵。”
“迷阵?”
黎清殊点点头,沉思片刻,拉着赵大人的手似乎是由着目的性的,朝着一颗看着与其他并无不同的桃树走去,而后又左右不断绕路,他又好像有着特定的走位,在这乱人心神的桃林中,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穿梭在烂漫的桃林之间,眼前尽是暧昧的粉白,赵大人有些恍惚,直愣愣的跟着眼前的人走。一双好看的眸子呆呆的看着紧在他手腕处的白皙指尖,心头竟升起一种,就这样一直走下去,永远都不要停的期盼。
走了一阵子,眼前豁然开朗,桃林尽头,竟是处断崖的低谷,稀稀疏疏的竹林后,隐隐约约,看到坐落在瀑布附近的幽森竹楼。
“看吧,我就说了刚才那是迷阵林。”黎清殊扬起了下巴指向远处的竹楼,笑道:“这里肯定有人住。”
赵大人也不得不在心中暗叹他家夫人本事真是大,也看着那竹楼好奇道:“什么人会住在这里,还布下了阵法。”
“应当是世外高人,不想被旁人惊扰吧。”黎清殊应道,继而又牵着赵大人向竹楼走去,很有兴趣的模样,“走,我们过去看看。”
赵大人却将他拉住,不甚同意:“你都说了是世外高人,我们这么贸贸然的去打扰,不太好吧?”
赵大人说的很有道理,黎清殊闻言垂下头,仿佛霜打了的茄子一般丧了气,还有些不死心的问道:“那我还是想去看看传说中的仙人长什么样啊……”
好不容易出门一趟,赵大人也不想见黎清殊扫兴而归,想了想还是决定随了他的意,正要开口答应之时,却听到另一个带着几分熟悉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惊得两29 见到来人时两人俱是一惊,不是因为这人是这传说中的仙人,而是因为此人正是他们所认识的,赵大人的表妹夫慕邱宁。
此刻他更应该待在赵家照顾身怀六甲的妻子,却出现在了这座桃山之上,实在是让赵大人百思不得其解。
“怎么是你?”
慕邱宁倒是稳重的冲赵大人抱拳道:“表兄,你与表嫂怎么也来了此处?”
赵大人疑惑道:“我们来此游玩,倒是你,怎么来了这里,最近兰芝不是不舒服吗?”
赵大人一向是护短的人,尤其是对自家的人,虽然这么表妹一表八千里,可好歹也是他爹特意嘱咐他多多照顾的。说来固然好笑,他甚至怀疑慕邱宁将外室养在了那竹楼里。
不愧是夫妻,就连黎清殊,也是这么想的。他对后面的竹楼越发感兴趣,“那里头是不是住了什么人,我刚才听到琴声了。”
“那边没有人!”
慕邱宁急着应道,而后又缓了口气,解释道:“兰芝夜里总是睡不好,我听说这山里有一味安神的草药,所以特地来寻。”
他说着,也举起了手中的草药,看着还是很新鲜的。赵大人将信将疑,道:“你有这份心倒是挺好的,兰芝嫁给你也算她有福气。”
慕邱宁微微点头,又似乎带着催促的急切道:“表兄,表嫂,天色不早了,我们快些回去吧。”
赵大人早就想回去了,在外面多待一刻他都不安心,也极为赞同的将黎清殊拉了回去。倒是奇怪的很,他们来时,是黎清殊识得一些奇门遁甲之术,才突破了那桃林迷阵进到此处来。可是离开时,却是慕邱宁走在前面,并且好像对路很熟悉,很快便走到了岸边。
赵大人和黎清殊不得不觉得此人奇怪了,他们虽然这几天住在赵家,和慕邱宁抬头不见低头见,虽然此人性子爽朗干脆,但赵大人二人与他交情也不深。于是都多了一份警惕,直到坐了竹筏回到了岸边,赵大人才放心问他。
“你对那座山好像很熟悉的样子,以往常去吗?”
慕邱宁怔了下,微笑道:“不,不是,我是头一次去,早上上山时,也走了许久,才摸清了道路。”
黎清殊闻言不禁问道:“妹夫也懂得奇门遁甲之术?我见那山中可是布满了迷阵,普通人轻易进不去呢。”
他的表情看起来很好奇,也许只是带着些欣赏罢了。可是慕邱宁藏在长袖下的五指却紧张的收紧,面上淡淡笑道:“小时候跟着师傅,习得一二。”
黎清殊又道:“那你的师傅定是位高人了,可否告知他的姓名,兴许我也认得……”
见慕邱宁神色带着几分勉强,赵大人便将黎清殊拉了回来,岔开话题道:“太阳快落山了,我们快些回去吧,莫要闲聊了。”
见状慕邱宁也点点头,脚步加快了许多。
跟在他身后,黎清殊小声的跟赵大人咬耳朵:“要不是你们可以拦着,我就能看到传说中仙人了。”
他自然是看出了慕邱宁方才的刻意阻拦,赵大人就着走得近,指尖轻轻地拧了下黎清殊腰间的软肉,疼得黎清殊瞪圆了眼,而后赵大人耳提面命的训道:“你才好了几天,这么多事,我知道他不对劲,可刚才我们要是不走,逼急了他怎么办?你以为武探花好对付吗?”
黎清殊抽了口气,按住他的手软着嗓子求饶:“我知道了知道了!你放手嘛,人家那里都要肿了!”
赵大人白了他一眼,心道装的还真像,却还是趁着没人看见,在他腰间轻轻的揉了揉,侧首过去温声道:“真的疼?那快些回去上药。”
黎清殊却趁机在他脸颊留下一吻,而后迅速离开,快得都没人发现。他眸子灵动的看了看赵大人,声音低低的故意挑逗他:“不用上药,你今晚好好补偿我就是了。”
赵大人一阵无言,而后无奈的看着他:“忍不住了?”
黎清殊扁着嘴可怜兮兮的点了头,眸子流转着盈盈水光,明眸红唇,甚是艳丽。赵大人却轻轻一笑,大步向前走去,只留下一句,“那就继续忍着吧。”
今天也撩拨不成的黎清殊,他开始怀疑自己在赵大人眼里的魅力是不是完全没有了。
回来后用了晚膳在后院走了走,天便黑了下来,难得闲适,若不是还在外面,赵大人险些被黎清殊又一次勾搭成功了。因为老爷子刚过世,加上前两天刚出了命案,府里人一入夜便回了房,后院里静悄悄的。
黎清殊急躁躁的拉着赵大人去了假山的一处石洞里,割断了外界的视线后,黑暗中就着凉亭上那盏灯笼的微弱烛光,便捧着赵大人的脸急不可耐的亲上去。险些磕了牙,赵大人反客为主将他压在石山,在对方急切期待的湿润目光下温柔的吻了下去。
而后看着黎清殊一边喘着气,红扑扑的脸蛋,赵大人哭笑不得的伸手捏了捏,抵着他的额头笑道:“每次事后喊着不舒服的人也是你,为什么还这么喜欢做这种事?”
黎清殊伸手勾在他脑后,将两人拉的更近,软软的靠在他怀里,嘟着红润的唇还要索吻,却被赵大人避开了,他泛着水光的眸子有些受伤,低声说道:“你难道不舒服吗?不想要吗?”
自然是舒服的,可赵大人并不想被黎清殊榨干,而后对方一个被压的,比压他的人还要嚣张。赵大人正经道:“你要注意自己的身体,才刚好,别乱来。”
黎清殊一听就知道今晚没戏了,可是亲亲总该有的吧,于是他又抬头要亲亲,赵大人只好无奈的安抚他,差点要擦枪走火之时,又堪堪将他推开,黎清殊不高兴的窝在他肩头,嘟囔道:“下次我找个双修的功法,就不怕身体不好了,淮景,你说好不好?”
赵大人无言以对,没想到你是这样的黎清殊,他的眼神已经出卖了自己的想法,黎清殊一侧脸便看到了,立马为自己解释:“我只是觉得,你跟我在一起,我特别舒服,特别安心,尤其是你在我身体里的时候……唔……”
赵大人自然听不下去他这么一脸纯洁的说着这么污秽浪荡的话,他自然知道黎清殊是个随性的人,及时行乐才是他的本性。可这么一说,便勾起了赵大人心里的邪火,他忍不住将黎清殊按在那处狭小的石洞一角,狠狠的蹂躏他的唇。
互相拥抱着对方,在这隐蔽的一角平复着呼吸,赵大人心里想着今夜便随了他了,俗话说的对,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于是他挤进了黎清殊的双腿间,那那双修长美好的腿分开,低头正要做些不正经的事时,却再度被人打断。
“什么人在那里!”
突如其来的声音,听着便很近,吓得夫夫二人急忙忙的藏了起来,大气不敢出,躲在那仅仅能藏下一人的石洞里。声音越发清晰,仿若凉水浇灭了两人酝酿许久的热情,其中最郁闷的就是黎清殊,没圆房前被打断了几次,以为现在好了,没想到又来一遭。
黎清殊现在的心情极度不高兴,带连着赵大人,也感染到他的怨念。可赵大人却没理会他,反倒是全神贯注的听着外面的声音。黎清殊有些气闷地在赵大人颈侧伸出舌头舔了舔,像只得不到安抚而焉巴巴的小猫。
激得赵大人打了个激灵,忙按住他小声说道:“别闹了,你听他们的话!”
“他们?”黎清殊瞬间精神了,侧耳聆听着外面的对话。
那对话从假山上的凉亭传来,有一个声音很耳熟,正是慕邱宁的,黎清殊暗道怎么又是他,却清晰的听到另一个声音响起,说出的话让他也很是震惊。
“慕邱宁,你之前得罪王将军的事情我们可以不追究,前夜里你杀害了我们派来试探的属下,我也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是,将军命令我等必须抓到冷清秋这个逆贼,你若是将他的行踪告知我们,我便放着你妻子和他的家人。”
王将军?冷清秋?这些熟悉而陌生的名字连在一起,黎清殊便想明白了,心下打了个激灵,没想到,这慕邱宁藏得这么深。一根手指按在唇上,黎清殊看去,赵大人向他摇头示意,让他莫出声。
而后听了一阵,凉亭上便响起了打斗的声音,两人更是不敢出声了。那两人打着便从假山上下来了,就在他们藏匿的假山外的院子,距离很近,似乎越战越烈,情况胶着许久,看来慕邱宁也很难对付他。
眼见着慕邱宁被打落在地,身前的黑衣人便要将驾到他脖子上时,却突然两眼一闭,倒在地上昏过去了。慕邱宁捂着受伤的胸口惊讶的看着黑衣人倒地后,之前藏匿在他身后的人,不由得惊呼出声:“赵……表兄,还有这位,黎表嫂。”
他的神色变幻不断,似乎意料之外,似乎又是预料之中。
将黑衣人打晕后,黎清殊一边活动了下许久没动过武的手,特意提醒道:“不杀了他,等着他回去报信真的没关系吗?”
慕邱宁怔了下,而后看向赵大人,赵大人侧开脸算是默认他们的做法,他不是很赞同,却也知道此人必须死。慕邱宁撑着身子慢慢站了起来,点头感激道:“多谢两位,我先去将他处理了。”
他架起那昏迷的黑衣人时,赵大人才开了口,冷静道:“回来之后过来找我,我有话问你。”
慕邱宁皱了皱眉,不解的看向赵大人,“表兄,我知道你身份权贵,可是有些事不能将你拉下水。”
赵大人无声嗤笑道:“不能将我们拉下水,可你忘了,你还有个挺着八个月肚子的妻子?言亭他应该也没有对不起你这个妹夫的地方吧?”
闻言慕邱宁思考了更久了,而后点了头,慎重道:“我会去找你。”
第七十章
洛阳。山间坐落着一间清幽的龙泉庵。
原本安静的庵堂,今日却来了一位客人,那门前的青衣尼双手合十对着青衣贵客遥遥一拜,今日又是一年秋分了。
黎轻言也回了礼,往日里的冷厉萧肃,在这飘扬着独有的檀香云雾,与笃笃的敲打着,瞬间便让人心神安宁的木鱼声中,戾气尽数消失。
他站在门外,远远的看着简陋的庵堂内,唯一端正跪在里面潜心念经的人,约莫四十的年纪,素净恬静的面容,明眸微微阖着,口中念念有词,一手捻转着佛珠串,一手不轻不缓的敲打着木鱼。
仔细看去那带发修行的尼姑,竟与黎轻言有七分相像,此人便是黎清殊的父亲黎老将军的平妻,先帝的表妹德仪郡主。同时,她也是黎轻言与黎倾明的母亲。
作为云王唯一不敢动的黎家人,德仪郡主的母亲乃是开国皇帝嘉远帝的长姐,明衣长公主,嘉远帝虽然生性暴戾好战,而后晚年更是骄奢残暴,但他却唯一怕一个人,便是他长姐萧明衣。
当年四方战乱,作为一个半落魄的世家,萧家有心夺那九五之位时,开国高祖嘉远帝还不过十来岁。萧家之所以能挣下下江山,全靠长姐明衣长公主的果断决绝。
明衣长公主乃是巾帼英雄,也曾随着大军征战数年,但她的气度与胸襟非是一般男子能比得上的,胆识智慧过人,更是嘉远帝的长姐,开朝立国后,萧氏王朝由她与驸马后来的江丞相一手支撑与壮大,后亲自交由幼弟嘉远帝手里。
可以说是嘉远帝的江山一半是他姐姐送的,连他也是由明衣长公主带大的。不知道嘉远帝对这位姐姐是如何个想法,她和驸马虽然是功高震主,但是手中并无实权,后来江家也半步隐退庙堂,将许多势力交还了圣上。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嘉远帝前半生对长姐不冷不热,却在驾崩前将能调动满朝兵马的虎符与国玺藏了起来,自从先帝之后,两代皇帝都没有虎符国玺,即使云王可以调动兵马,也是名不正言不顺。
所以他一直在找虎符和国玺,且认为此二物极有可能藏在明衣长公主那里。
现在虽然嘉远帝不在了,明衣长公主和江丞相都不在了,可是他们唯一的女儿德仪郡主还活着,江家未必无后,不是还有黎轻言吗?现存的唯二血脉。
这大抵也是云王会留下黎轻言的原因。
确实黎轻言不但在全心争取江家的势力,还将黎家也归属于云王手下。
总而言之,黎轻言绝对是云王最放心信任的人,也是云王不得不避讳提防之人。
云王手中的权力,乃是嘉远帝当年传下来的,而小皇帝萧君宸,所拥有的不过只是莫家那十几万的兵马权,与刚刚才肃清的皇宫禁卫军罢了。出了京师,皇帝莫说是节制兵马的权力,便是用一个云王手下的高官,也得经过云王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