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尚圭缩头缩脑,不敢与长兄顶嘴:“大哥,我错了,饶我这一回吧。”
蒋尚培横了蒋尚圭一眼,矛头转向王子墨:“你说你,原本多好的一个人,如今越发不成体统了,居然跟着这群不省心的瞎闹,捧戏子,斗花魁,这些我懒得说你。如今是什么时局,你这么聪明会不知道!竟然敢设赌局,还闹得全县皆知!我让三弟跟着你是让他学好的,你怎么就被他给带坏了。”
“大哥,我知道错了。”王子墨羞愧道。
“你还知道错,我以为你脑子被白花花的银子给塞满了,一身铜臭气!今日要不是林氏机灵,帮你捐银消灾,你就等着瞧好吧,新太爷来了头一个拿你开刀!”蒋尚培恨铁不成钢。
“大哥,我真知道错了。原本我也不欲这么张扬,只是他们日日堵在门口,我实在是没法子。还请大哥提点,子墨必然依言而行。”
见王子墨认错服软,蒋尚培也就不再继续教训了。其实王子墨也没那么傻,她只是不太了解官场上的规矩,经过蒋尚培的点拨,王子墨与林芷岚你一言我一语配合默契,定下了一条让蒋尚培满?7 獾貌荒茉俾獾募撇摺?br /> 大事商定之后,便是欢庆,有王子墨珠玉在前,诸位贵人也不甘落后,在蒋尚培面前许了捐献数额,今年的冬日对于盐官县的贫户来说,当真是一个好年成,也算是暗中向新太爷示好了。
不可避免,王子墨应酬之中又喝醉了,大晚上的,林芷岚除了照顾王子墨,还得对王顺,张不才等人面授机宜。
第二日,张不才发动手下,去各处采买米面粮油,棉布,炭火,王顺让人在城中放出风声,说王家要行大善之举。待三五日物什齐全了,王子墨便敲锣打鼓送到了县衙门口。县衙主簿亲自坐阵,按着贫户黄页发放,一时间,仙来阁赌局的舆论淡下去了,王家慷慨行善之名口口相传。
蒋尚培亲书“积善之家”金字牌匾,由衙役们敲锣打鼓送到了别院,围观群众这些日子都看到王家实实在在发放过冬物资,如今又得了官府承认褒奖,这好名声便是铁打了一般。
林芷岚再放大招,去了城外的紫薇寺进香,花五百两银子点了一盏长明灯,为祝盐官县风调雨顺,乡亲安居乐业。
妻贤夫祸少,王子墨这几天心里热呼呼的,走到哪里,都有人叫她一声王大善人,她再也不是王家庄那个被人唾弃的私生子,再也不是脸上盖过金印的贪污犯。
只有柳氏,知道王子墨与林芷岚为着个破名声白白捐出去两千五百两银子,气得肝疼,以她的想法,两千五百两够几辈子花了,何苦要捐出去。
王子墨没法与柳氏说清楚,她娘的眼睛一向只盯着钱,而且为了钱从来不要名声,她就算在王家待过,也改变不了她的眼界,要不然也不会令王家庄和沈家村都瞧不起。
王子墨让林芷岚去劝,林芷岚白了她一眼,婆媳关系一向是一山不容二虎,让她去劝亏王子墨想得出来。不过林芷岚也是想了一些办法,给柳氏置办了不少首饰衣服,算是缓解了柳氏心中的痛。
牛排店如期开张,取名“槌牛酾酒”,开得很低调,不过还是有很多人卖王家面子,去牛排店享用独家佳肴,吃过之后就傻眼了,不管是用餐礼仪还是牛排美味,都让他们叹为观止。
说不得,卡还是要做的。
这次的卡只做一百张,纯金质地,不同于仙来阁的飘渺风格,卡的正面是牧童吹笛图,大巧若拙,背面烫金凸字,冠以人名,是充值过后订做的,只此一家,别无分号。而且右下角亦有号码,在中文数字的边上还有着与之相对应的阿拉伯数字,虽然宾客不懂,但经过王子墨的解释,他们便觉得自己有种被奉为上宾的感觉。
卖服务的宗旨已经被林芷岚深化到了王子墨内心,一色的年轻美貌旗装女子充当服务员,每间包间做工考究,特别注重*隔音。所用刀叉,皆为银制,精制雕纹极上档次,铺桌的餐布,是苏绣,方方面面,林芷岚都考虑到了。
林芷岚并不需要怎么思考,她前世进惯了高档场所,只要搬过来略加修改符合这里的风俗就能成事。只在培训服务员时,林芷岚花了不少功夫,经过两个多月的努力,那些袅娜的少女们还是挺像那么回事的,客人赞不绝口,既被伺候的相当舒坦,亦没有青楼的俗气。
转而就进了蜡月,王子墨与林芷岚开始商量起过年的事,今年算是全家最团圆的一年,丰收的一年,自是要好好操办。
两人挨坐在一起,林芷岚惬意地靠着王子墨,享受她的按摩。
“家里下人的新衣服已经让针线房在做了,咱们几人的衣服前些日子便已做好,厨房的米面菜肉不打紧,自有相熟的菜农送来,家里的装饰交给王顺应该不差,对了,王子墨,给锋儿先生的年礼咱们应该怎么备?下人的赏银订多少才好?”林芷岚掰着手指一样样的数过去,当家真心不容易。
“家里的事,你做主,你要是不明白,就去问问蒋尚圭那媳妇,你俩不是要好么,大哥尚未娶妻,蒋家的事都是她帮着老太太管的,定是知道的。”王子墨这回也是学乖了,不再大肆发赏钱,大户人家凡事都有规矩,她们家如今蒸蒸向上,也应该立些章程。
“我听红华(蒋尚圭媳妇)说,蒋家已为蒋大哥订了一门亲事,那女孩子才十六岁!”
王子墨听了林芷岚的惊讶不由发笑:“十六岁不正当是出阁的年纪么,蒋大哥温文尔雅,知书达理,又贵为县丞,不算委屈了她。”
林芷岚侧身仔仔细细瞅着王子墨:“还不委屈,你的蒋大哥都二十七了,人家女孩子才是个花骨朵儿,而且他还是二婚!”
好吧好吧,这就是观念的不同,反正王子墨觉得是那个女子高攀了,能嫁给蒋家嫡长子,在盐官县便是顶顶好的姻缘。
两人说笑间,账房的门被敲响,两人快速坐好,摆出一副很正经的样子,张放得了信进来,他被王子墨从馄饨店调来牛排店,算是高升了好几级。
“何事?”王子墨淡淡道。
“王家庄的陈管事送牛肉来了,说是有事要见小爷。”
“叫他进来吧。”
王子墨好久没见到陈旺树了,站起身亲迎,只见陈旺树穿着体面,气质改变很大,王子墨不住点头,欣慰道:“树哥,你这般打扮真好看。”
陈旺树也是好好看了看王子墨,见她一切都好,说道:“没你好看,打小你就长得好,我站你边上活像个粗人。”
“树哥有男儿气概,咱们村里喜欢你的人可多了。”
王子墨拍拍陈旺树的肩膀,亲热地拉着他坐下,两人这一番简单对话,双方都知道胭儿那事已经远去了。林芷岚让人端了茶进来,坐在一旁看着两人聊天。
“才半年不见,你真是发达了,开了仙来阁不算,又开了牛排店,我刚才差点没好意思进来。”陈旺树面对王子墨,还是憨憨的样子。
“自家店铺,想来就来,本来上回我想让岚儿给你捎张仙来阁的金卡过去,岚儿说,你是自家人,去仙来阁用饭难不成还要自己掏腰包,我想了想也是,就没给你。”
“乡下人,穿衣吃饭,能填饱肚子就行,哪用得着去仙来阁。靠着你,我家如今日子也好过了,家里的地我爹种着,我娘我弟妹都进了养殖场,每月吃用在场里,还有工钱拿。我爹这些日子趁着农闲,在给我起房子。”
“你是管事,这些体面是应当的,养殖场若不是你尽心尽力管着,我岂能如此清闲。”
王子墨只一味替陈旺树高兴,林芷岚是个细心的,见陈旺树居然有些脸红,好奇问道:“树哥,你这次来,只是与子墨叙旧的?”
“是啊,树哥你若有事,开口便是,我能办的一定替你办。”
陈旺树这下居然臊了,结结巴巴道:“我娘说,过年我就二十了,该娶一房媳妇,我爹起房子就是为了这个。”
“那可是大喜事啊,恭喜恭喜,可说好了人家?”
“那个。。。说了。。。女家也同意了。。。那个。。。我。。。”
“嗨!树哥,你有话好好说啊,哪家女子这么有福气,我可认识?”王子墨被陈旺树急地直嚷嚷。
陈旺树瞟了王子墨好几眼,轻声说道:“你认识的,是桃花。”
“啊?桃花?”
王子墨一口茶喷了出来,淋了陈旺树满头。她太震惊了,太不可思议了,桃花不是喜欢自己的吗,怎么和陈旺树搅和到一起去了?
“树哥,恭喜啊,桃花是个好女子,成亲后待她好些。”林芷岚不知为何,心里松了一口气。
“嗯,我自然会好好待她。”陈旺树将喜贴递过去,说道:“小二,以前的事我们都别想太多,这些日子我在养殖场,已经想得很清楚了,胭儿那样娇贵的女子不适合我,我就是那种吃饱穿暖的人。”
王子墨缓缓点头,还没从震惊中缓过来,心里莫明有些失落,但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对桃花并没有他想。
林芷岚见王子墨不中用,便问道:“桃花从哪里出嫁,你们可想好了?”
“桃花没有娘家,我爹娘说自养殖场出嫁,爹娘都很喜欢她,不会因此嫌弃她的。”陈旺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如此,太委屈她了,不若这样,你送桃花到我们家来,子墨早前认了她做姐姐,我们家便是她的娘家,从别院出嫁,那才是正理。”
陈旺树听了这提议,谢了又谢,他心疼桃花,自然希望桃花能体面出嫁。
“如此,那便先谢过了。”
“你明儿就把她送来,出嫁要备很多东西,她来了我与她商量着办,必是不会让她受委屈。”
林芷岚将陈旺树送走,王子墨还在那里闷着,林芷岚酸溜溜地说道:“怎么了,舍不得了?早知今日,何必当初,那时你纳她为妾,不就没今日之事了。”
“你瞎说什么呢!我又没喜欢过她!”王子墨反应很强烈,让人觉得有些欲盖弥彰。
林芷岚悠悠走过去,食指勾起王子墨的下巴,妩媚地笑道:“你与我说实话,我保证不生气。”
第一百二十七章
女人说这种话,基本都是放屁,但凡有经验的人,都知道怎么规避风险。
只是,王子墨还是太年轻了,浸淫在林芷岚女王霸气之下太久,让得她在感情方面总是特别单纯,丝毫不见征战商场赌场的鬼心眼。
不过,林芷岚眼中一闪而逝的“凶光”,王子墨幸运的没有错过,无形的危机感让她脑子一个机灵,待她再想细瞧,面对的依旧是温柔多情的林芷岚。
“我也不知道怎么说,也许是太惊讶了,我没想到树哥会与桃花在一起。”王子墨呆呆地说道。
林芷岚笑容不减,轻轻拍了拍王子墨白嫩嫩的脸,意味不明道:“是啊,我也没想到呢!”
林芷岚优雅离去,王子墨心中有些堵,但她不明白,明明自己不喜欢桃花,可是真当桃花要与他人一起生活,特别那个人是自己的好兄长陈旺树,王子墨有些不是滋味。
王子墨不明白,林芷岚却是明白的,到底,王子墨还是个十八岁的少女,搁在后世正是挥霍青春恣意妄为的年纪,自己的东西就算不喜欢,也不允许别人拿走,只有自己扔了,别人才能去捡。
林芷岚还记得当时有个闺蜜谈恋爱了,自己莫明其妙生了好久的气,还有表哥结婚,表妹居然哭得死去活来,新婚那晚硬是赖在婚房不走,所以王子墨只这样闷着,不去搞破坏,已是难得的了。
只是,林芷岚见不得王子墨为了别的女人这般失落,说到底,她在感情方面并不比王子墨高明多少。
是已,当晚林芷岚就把宝儿抱在正房睡了。
桃花来的那日天上下起了鹅毛般的大雪,陈旺树赶着驴车,车上是桃花与嫁妆,桃花见到陈旺树头上肩上积起了雪花,便温柔抚去,打起油伞为陈旺树挡雪。陈旺树笑得依旧很憨,看向桃花的眼中多了一分细腻,推着桃花的手让她坐好,赶车之时不断避开路上的坑洼。
白皑皑的一大片,银装素裹,大雪纷飞,驴车上的那一抹红,照亮了整个世界。
王子墨站在门口,看到的正是这一抹红,以及那抹红身边的陈旺树,曾几何时,陈旺树会这般细心对待一个女子,为了不让桃花的绣花鞋被雪沾湿,陈旺树厚着脸皮将桃花抱到屋檐下。
“树哥,桃花姐,原想着大雪天你们不来了,心里正失望呢。”林芷岚热情洋溢,拉着桃花亲亲热热寒暄。
陈旺哥是个笨嘴的,傻笑着挠头,与下人们一起卸行李,桃花是待嫁新娘,更不好意思开口,低头红脸,极具羞意,只是她心里如明镜似的,自己的眼睛终于从王子墨身上挪开,林芷岚这只老母鸡还不知怎么乐呢。
桃花抬眼瞟过王子墨,如往常那般不敢停驻太久,近半年未见,王子墨身量高了一些,看起来越发成熟了,在兴元府时王子墨的眉头总是紧紧皱着,如今乌云散开,便是雪后初晴,让人觉得特别温暖,生机勃勃。
王子墨的气质也有了一些变化,似有若无间带着几分年少得意,那一身锦衣,那梳得极仔细的发髻,以及精致抹额衬托下的贵气,无不显示出她生活顺意。
不过,桃花并没有细细瞧王子墨,一是老母鸡林芷岚在一旁“虎视眈眈”守着,二是她如今更愿意多看陈旺树,那个壮实憨厚的男人,并不温柔但愿意对自己体贴的男人,离自己并不遥远的男人。
是的,王子墨于桃花来说太过美好,太过遥远,她可以成为一个梦想,但梦想往往只是做梦想想,桃花的人生还很长,她不能总是活在梦里,而陈旺树,在与自己一样做过梦之后,更为现实,他们就是想踏踏实实过日子,有饭吃,有衣穿,有房住,生几个孩子,不需要大富大贵,平平淡淡才是真。
“外头冷,咱们进屋再说。”王子墨拉着陈旺树不让他动手,回头对着王顺说道:“让小子们将桃花姐的东西送到她以前住的屋里,让婆子们好好归置归置。”
“小二少爷放心,娘子早就交待过了,定不会怠慢桃花娘子的。”
桃花与陈旺树并不是很好的聊天对象,一个太憨,一个太卑,林芷岚向来长袖善舞,王子墨经过生意场上历练也不遑多让,两人唱起双簧来简直像双口相声,只叹台下掌声太少。
“树哥,我先恭喜你们了。”林芷岚真心道。
“桃花姐,我也恭喜你们。”王子墨别扭道。
“我是怎么也想不到你们俩会走到一起。”林芷岚自动进入逗哏模式。
“是啊,我也没想到呢。”王子墨没得选择,捧哏便是她了。
“不过今日一看,倒是越看越觉得般配。”
“是啊。”
“你们俩是什么时候看对眼的?”
“快说说。”
“树哥,你一个大男人羞什么,快说,你做了什么让我家桃花姐倾心于你?”
“我也好奇呢!”
“树哥今儿身上这件衣服好像出自桃花姐之手。”
“是么?好像真的是呢!桃花姐给我做过衣服,这针线走向看着眼熟。”
好嘛,一对哑嘴的配上一对巧嘴的,到底谁赢谁输真不好讲。
留了陈旺树吃了午饭,陈旺树便告辞了,他记挂着养殖场,今日如此大雪,也不知要冻死多少牛羊,压坏多少棚子。
桃花跟着林芷岚去了后院,柳氏已住进了胭儿的东厢,西厢本就是桃花的旧居,里面婆子丫鬟早布置好了,还烧起了炭,暖暖的很是养人。婚期订于正月十六,留给她们准备嫁妆的时间并不多,林芷岚让人拆看桃花的箱笼,归总了已备的嫁妆,便与桃花商量起添加嫁妆的事。
桃花左推右推都不行,林芷岚说这是王家嫁女儿,嫁妆不体面丢份,桃花不得已,只得应了下来,柳氏让丫头盯着,听说林芷岚准备大手大脚为桃花操办,气得砸了好几个茶杯。
林芷岚也是个能耐的人,让人送了好几套贵重茶杯去,由着柳氏扔,柳氏那么贪财的性子,哪里舍得,气鼓鼓收了起来砸枕头玩,林芷岚听了笑弯了腰。
这场雪下得很大,有些邪门,一连几日都不停,路上积雪满地,街面上少了不少人,东大街上还好些,过日子总要买些日常用品,西大街却是冷清下来,有钱人都不愿意在这种鬼天气里出来瞎闹,所以过了腊月初八,便开始有店铺提前关张,准备窝冬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