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一早,蒋尚培带领盐官县乡绅,百姓,在城门热烈欢迎谢县令就任,两厢碰面极为客气。
蒋尚培表示,阖县百姓皆日夜期盼谢县令到来,谢县令乃是朝廷上官,得官家看重,能力出众,才华横溢,盐官县有谢县令,乃是久旱逢甘露,相信盐官县在谢县令的带领下,必会更上一层楼。
谢县令谦逊受礼,连称不敢当。谢县令说,蒋县丞自幼敏行敦厚,家学渊源,本官往后当与蒋县丞通力合作,为盐官百姓造福。盐官乃文教繁盛之地,鱼米之乡,龙兴之所,盐官县百姓知书达礼,勤奋劳作,能继任盐官,乃本官之幸。
官面上的话说的花团锦簇,和谐友好,乡绅敬仰,百姓期盼,蒋县令自是通体舒畅,在略略视察过最繁华的西大街之后,便应了蒋尚培之邀,与一众乡绅去了仙来阁。
这日是蒋尚培的大日子,谢良辅的大日子,盐官县的大日子,也是王子墨的大日子。当主薄与王子墨接上头之后,王子墨与林芷岚就全心扑在了会宴上。
仙来阁中的装饰焕然一新,?0 痰男∝耸膛巳送骋恍伦埃哟鞒蹋撇四舛ǎ椒矫婷妫圆桓矣兴亢敛畛亍?br /> 认真做事的王子墨是很可怕的,再加上一个见识广博的林芷岚,这宴会怎不教人惊叹侧目。
仙来阁本就是西大街的南街,东南方向登高而望,可见到浩浩汤汤的钱塘江,在日中与午夜之时,常能从远方传来涨潮之声,如滚滚雷声,如万马奔腾,气势恢弘之极。
王子墨今日身穿淡紫色长衫,发髻梳得一丝不苟,往常为附庸风雅,尽显风流,腰带是从来不系的,今日倒是整整齐齐系着,勒得腰身极为纤细,为显郑重,小脸上还扑了一层淡淡的粉,看上去更显女儿之态。
看着日头,已上中天,王子墨手一挥,自张掌柜之下,所有人按预先排演的对列站齐,皆垂首弯腰,从大门的两侧处往外延伸。在仙来阁一楼大厅,备了仙老板的戏班子,二楼又有数十花姑娘静待相迎,那些娇气高傲的红牌花姑娘,今日也不知怎的,尽数来为王子墨捧场,有头有脸的居然一个都没落下。
仙来阁内妆点一新,仙来阁外亦是彩旗招展,从三楼上垂下三十串万响炮,另有锣鼓队候列,再次便是一众百姓,老少皆有,特别是手拿鲜花的童子队,格外惹人注意。
蒋尚培派了一个衙役过来,说是一刻钟之后谢县令会到仙来阁,王子墨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再次检查一遍,然后等到蒋尚培领着谢县令与一众乡绅过来了,手一挥,就见锣鼓队热热闹闹开始吹打起来,彩狮舞动,威风凛凛。
伴随着锣鼓声,还有那三十串万响炮,同时迸发,辟邪驱魔,万事大吉,那些被王子墨安排的百姓,人人脸上笑气洋洋,向着谢良辅热情而有礼地欢呼,那些手拿鲜花的童子们,则是奶声奶气喊着:“欢迎欢迎,热烈欢迎。”他们一边喊着,一边整齐划一挥舞着手中鲜花,蹦跳之间,充满了朝气。
“蒋县丞,这。。。这是。。。”谢良辅被王子墨这阵仗弄得心颤了好几下,恍忽之间还以为自己是锦衣回乡呢。
“县令大人,我盐官县百姓一向好客热情,今日大人前来,他们怎不高兴。”蒋尚培笑呵呵道。
“哎呀呀!这实在是让本官受之有愧,受之有愧啊。”谢良辅自然是喜欢这样的排场,但凡有些许虚荣心的人,都不能免俗:“为官一任,造福一方,今日盐官百姓之热情,本官权且受下,本官只愿在离任之时,亦有如此之多的百姓送本官,这便是本官不负盐官上下的明证了。”
“大人志存高远,下官钦佩,下官愿为大人马前卒。”
“贤弟,为兄等着就是你这句话啊。”
大庭广众之下,两男人执手,未见泪眼。不过那些官面上的话,听得一旁垂手侍立的王子墨恶心的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
这些场面她是见识过的,在兴元府时为攀附权贵创造出城条件,她也在各州府衙门见过不少当官的,只是那些文官根本没把她这个牢城营犯人放在眼里,钱照收,事不办。
蒋尚培的高洁一向为王子墨所推崇,谁想今日居然看了个现场版的官僚蒋尚培,让王子墨震惊到了极点。原来,谁的腰都是可以弯的,自己可以,蒋尚培可以,岳飞可以,官家也可以!
“县令大人,此子名王子墨,乃仙来阁东家,仙来阁是我盐官县最好的酒楼,子墨听闻大人来了,自请为大人接风。”
这便是蒋尚培特意抬举王子墨了,不然凭王子墨一个小民,怎有机会在太爷面前露脸。
“子墨见过太爷,愿太爷鹏程万里,官运亨通。”
谢良辅见王子墨唇红齿白,面如冠玉,又身量纤细,举止恭敬,便承了蒋尚培的请,说道:“王子墨,不错。”
只看了一眼,赏了一句话,谢良辅就丢开了,与蒋尚培把臂同进阁内。一水的青衣小厮,粉衣侍女,皆盈盈行礼,阁内,二楼的红姑娘弹起了轻悠的江南小调。
乡绅云集,世族聚首,仙来阁同开八十桌宴席,自有那训练有素的小厮上招牌菜,流水的唱菜合着江南小调,听起来极为不俗。那皓腕侍女,服侍贵人们斟酒布菜,那花姑娘们,如彩蝶般飞舞至贵人们身边,撇开开场的官话,江南文人之风流尽显无遗,有那善诗姑娘,尽心奉承,妙语连珠,风雅之中带着一抹春、色,大厅中的凤老板,则是唱着婉约曲调,圆润的唱腔带着独有的韵味,令得人酒不醉人人自醉。
三楼最清雅的包间中,两桌盐官县最有权势的人尽坐于此,他们早已暗通款曲,自是放下身段迎合谢良辅,南面的窗开着,远眺能将奔腾的钱塘江收于眼中,正值当午,钱塘涨潮,身为北人的谢良辅身临于万马奔腾雷声咆哮之中,虽是远眺,亦感钱塘之澎湃。
最是江南好风景,盐官县卖力应酬,谢良辅虽是官身,但怎享受过如此美景,美色,美食,美酒,他置身于其中,竟有种乐不思蜀的感觉。
感觉太好了,周围的人怎么看都是亲人,就是他不屑的王子墨如今看起来都极为顺眼。王子墨眼眸明亮,红唇微翘,乌发黑亮,身形纤柔,在朝官员皆以好男风为风雅,这样标致的人物,谢良辅看得居然心动不已,连身边的花姑娘都冷待了,叫了王子墨近身服侍。
亏得蒋尚圭带王子墨出入青楼花船,对此种暗示并不陌生,面上不显,尽心服侍,心中却泛着恶心,只道自己这回露脸过头了,居然惹上了这种麻烦。
蒋尚培为人方正,但总是世族出身,对此种勾当亦不陌生,忙用眼神示意在座众人敬酒赋诗,乐女歌姬卖力表演,才将谢良辅的注意力引开。王子墨自是不蠢,作揖说外头还需她周全,便是退下了。
此宴直至月上中天,才宾主尽散,谢良辅醉意甚浓,索性并未露出丑态,辞去了蒋尚培为他安排的花姑娘,由家人抬回了早已收拾妥当的县衙后宅,临走前又与众人说,待过些日子,要回请众人。
送走谢良辅之后,众人都看向蒋尚培,蒋尚培道:“众位世伯世兄辛苦了,先且回去歇息,这些日子,咱们看看太爷如何行事,再作计较。”
寿村蒋家本是百年在族,在朝为官者甚多,蒋尚培又是县丞,在此前众人商议之中,皆推蒋家为执牛耳,蒋尚培既然如此说,众人也就回家了,这一日卖笑,他们也不容易。
第一百三十五章
王子墨回家极晚,林芷岚没有睡,一直在家中等待王子墨归来。林芷岚早听下面的人传话说今日宴会顺利,见王子墨回来了便喜滋滋地迎了上去。
“当家的,辛苦啊~”林芷岚调笑道。
谁想王子墨拉长了脸,坐在椅子上发呆,林芷岚觉得很不寻常,问道:“不是宴会顺利么,你这是怎么了?”
王子墨闻言,立刻扁了嘴,可怜汪汪地看着林芷岚,将谢良辅叫自己服侍又摸了自己小手的事说了出来。
“在兴元府是兔爷儿,回了盐官县还是兔爷儿,我又不是属兔的!”
林芷岚闻言先是一愣,随后笑得花枝乱颤,王子墨看得极生气,心想这么恶心的事让自己碰上了,林芷岚不安慰不同仇敌忾,居然还笑话自己。
“今日你自己睡,我睡书房!”
王子墨气鼓鼓起身要走,士可忍,孰不可忍,这还是永结同心的人么,简直就是白眼狼!
林芷岚赶紧拉住王子墨,直说自己错了,眼睛却是在王子墨的脸上瞧了又瞧,瞧着瞧着又笑了。
“林芷岚!”王子墨羞恼道。
“好好好,我不笑,我不笑。”林芷岚见温顺的王子墨真的生气了,赶忙打住,转头说道:“彩月,快去备热水。”
王子墨坐在澡桶里,疲惫感阵阵袭来,想起谢良辅摸自己手的样子,她恨不得拿刀砍了谢良辅的手。林芷岚这时也不笑了,素手用棉布为王子墨轻轻擦洗,热气上泛,晕红了王子墨的小脸,长发披散,尽显女儿之态。
不管再怎么装扮,终究是女儿身,十八岁的王子墨在此时少女味十足,配上一副委屈的小模样,让林芷岚怜惜的紧。
林芷岚的动作很轻柔,很细致,像是对待宝儿一般。
在外人的面前,王子墨是睿智的,勇敢的,坚强的,无畏的,她近几年的事像一部戏,为人津津乐道,令人敬佩不已。但在林芷岚眼里,王子墨有时就是个孩子,十八岁本就是一个孩子,还是个花季少女,她应该去享受,应该去挥洒青春,但是王子墨没有,她甚至连一个快乐的童年都没有。
幼时凄凉,少年遇难,命运之坎坷让人心酸,但就是这样,王子墨依然倔强地生活下去,还用自己的力量保护林芷岚与宝儿。
今日的王子墨显然是脆弱的,因为她面对的人是林芷岚,所以她不必遮掩自己的心绪,洗漱完的王子墨,抱着林芷岚娇软的身子,才觉得心里好过一些。
这事虽然麻烦,但也非不能解决。不要说盐官大族们挖了无数的坑等着谢良辅,蒋尚培自会护住她,就凭谢良辅头一日到盐官县如此不收敛,王子墨就有办法整治他。
床榻中浓浓温馨,被下肢体交缠,林芷岚轻轻地吻着王子墨,无声给予她安慰。那细细的吻,盖在眼上,鼻上,吻上,那软嫩的小手,缓缓抚过小脸,那娇软的身子,挨挨蹭蹭,胸前两团柔软,挤得形状都变了。
“子墨,别难过了,明日我同你一起想办法。”
蹭来蹭去,林芷岚把自己蹭出了火,从喉管里发出来的声音,不似白日的清脆,沙哑之中,妩媚动人,尾声婉转多情,伴着日渐加深的吻,两人很快就扭到一起去了。
“子墨,别急,慢些。”
林芷岚觉得下次安慰人再也不能用这一招了,虽然很管用,但用在血气方刚的年轻人身上,简直是自找死路。
王子墨一个翻身,就将林芷岚压在身下,反客为主,重重吻上林芷岚,原本细雨般的温情,一下子转为疾风骤雨,唇齿之间的*,让人羞涩不已。
林芷岚被王子墨撩拨地欲罢不能,藕臂紧紧攀附王子墨,弓起身子与她相依,小舌再也顾不得害羞,纠缠着王子墨,你来我往,津液交换。
王子墨得了林芷岚的暗示,也不再隐忍,双手摸进衣襟之中,向着高地进发。林芷岚长长叹息,这就是被调、教过的王子墨,她如今再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了,这撩拨人的手段,实在是让人又爱又恨。
自己的敏感处她都知道,那手段还如此纯熟,今日又多了几个新式手法,想是去花楼学到的。欢爱最怕日久生厌,没有情趣,这样时不时的新花式既让人惊喜,又让人贪恋新鲜,身子更是爽快,应该给蒋尚圭记一功吧,只是林芷岚绝对不会记蒋尚圭的这个好处,很明显,下次蒋尚圭见到林芷岚会有大、麻烦。
“呀!疼!”
林芷岚捂住自己的一个山丘,娇嗔着看向满是得意之色的王子墨,欢爱之中竟然分神,林芷岚今日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在天微亮之时,林芷岚才悟出这个道理,只是,已经太晚了。身子软得似水,嗓子彻底哑了,身旁还有一个心满意足睡得极天真的王子墨,林芷岚感受着残留在自己身子里的悸动,不知道是将王子墨踢下床好还是扔出房好,看着王子墨如孩子般恬静的睡颜,林芷岚温柔地笑着,挨着她也睡着了。
舍不得呢!喜欢她的紧。
似乎王子墨的担忧成了杞人忧天,谢良辅并没有对她采取任何行动,像是根本忘了她一般,而盐官县在看似平静之中,隐隐有着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氛。
这种气氛普通民众是察觉不出来的,谢良辅的到来除了第一日热闹一下,并没有对普通百姓产生任何影响,照常做工,照常过日子,盐官县还是那个富庶繁华的盐官县。
但对于县中的上层人士,这种感觉却是挥之不去。衙门里,便是有着翻天覆地的变化,老大来了,老二如何自处,跟惯了老二的喽啰们如何选择,那谢良辅可不是一个人来的,他出身七郡王门下,又担着重任,七郡王怎会不给他安排得力助手。
谢良辅占着道统优势,盐官县这边虽然是地头蛇,但也不敢真刀真枪亮出来厮杀,只能阳奉阴违,只要能一直拖下去,就能将谢良辅拖垮。谢良辅显然不是庸碌之辈,不然也不会被七郡王委以重任,他的策略与常仁志相反,要以快打慢,以强压弱,他有底气,有自信,所以从第二日开始便不断拜访当地世族。
这不是谢良辅与蒋尚培的单打独斗,而是一场看不到硝烟的群架,失败的一方会连人带家全赔进去。
既然神仙忙着打架,王子墨这种小鬼就有好日子过了,谢良辅在宴会上因美色而抬举了王子墨,让得王子墨再次成为县里的宠儿,王家获罪的影响降到最低,这也是不幸中的大幸。
晃晃悠悠,积雪化了,春雨下了,柳条抽绿了,燕子筑巢了,春播到了。
王子墨有一千亩地,春播便成了头等大事。
春雨贵如油,在一个绵绵春雨之日,两辆碧油小车从别院驶出,随行十余人,撑着油纸伞,脚踏蒲草鞋。
前头的小车之中,是王子墨与秦夫子,后头的里车,是林芷岚,宝儿,柳氏与沈锋,他们此行是去王家庄,看他们家一千亩地的播种情况。
“先生,我虽为农家子,但从小给人当奴仆,地里的事,极为生疏,此行还请先生指点一二。”王子墨靠着车壁与秦夫子对坐饮茶。
秦夫子任由身子随车摇晃,手中的茶盅却是拿得极稳,一滴都未晃出。轻抿一口,口齿生香,夹杂着春雨的味道,让得秦夫子微眯着眼,惬意之极。
“国者,农为本也。一国之财富,一是人口,二是田地,官家重农,便是此理,不然,为何士农工商,农为第二?农事不兴,国破也,或百姓造反,或边事不宁,或灾祸不赈,小官人心系农事,未舍本逐末,老夫心之甚慰。”
王子墨不住点头,心里却是暗暗叫苦。这些老夫子,张口闭口大道理,不就是嫌弃自己经商赚钱么?赚钱怎么了,一不偷二不抢的。只是问他一些农经,怎就扯出了这么一大堆。
到了渡口,众人弃车就船,秦夫子在乌篷船上,看细雨,听春风,品茗,听小调儿,让沈锋在身边伺候,执着地拉着王子墨继续说话。
王子墨是惯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既然秦夫子有兴致,她便静心闻道。
那船头的乐女,弹的是三弦,唱的是南腔小调,配合着春雨绵绵,船儿悠悠,再细听,远处是宝儿轻脆的笑声,童子无邪,笑声更为纯净,像这春雨,洗刷着天地间的每一个角落,连心灵都被净化了。
“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
清朗的声音,从乌篷船中响起,秦夫子淡然地看着享受春之美的王子墨,微微点头道:“小官人常说自己是俗人,今日却是不俗。你可知,老夫为何答应教沈锋?”
这事也是王子墨一直疑虑之处,秦夫子名气颇大,盐官各世家争相邀请都被他拒绝了,虽说林芷岚与秦夫人关系不错,但这不足以让秦夫子低就。
“还请先生指教。”王子墨拱手道。
“老夫早在你蒙冤下狱之时,就知道你了。当时,太爷在堂上循刑逼供,你被打晕过去两次,鲜血淋漓,但绝不松口,老夫那时正在堂外观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