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乖啦,年过完了,铺子开张了,你是一家之主,要为大伙儿做榜样。”林芷岚搂着王子墨的头,不断轻抚着她的秀发,低声劝道。
“可是我困死了。”
王子墨眼睛一直没睁开,扁着嘴极委屈,蹭得林芷岚衣衫尽开,发丝凌乱。林芷岚感慨王子墨在王家庄时,勤快的令人发指,如今这是被自己养歪了?
“娘~”
王子墨那一头还没哄定,这一厢宝儿被两人吵醒了,也是一脸的不高兴,钻进林芷岚怀里瞎蹭,蹭着蹭着,居然含起小梅花开始无意识吸奶了。
林芷岚觉得带孩子不容易,一个还好,两个有些应付不过来,只能先将宝儿哄睡了,再蛮力叫醒王子墨,必须将这一大一小分开,不然太操心了。
王子墨眼神呆滞坐在床上,任由林芷岚一件件衣服往自己身上套,胳膊都不愿伸一下,林芷岚灵机一动,俯身给了王子墨一个*辣的吻,退开的时候王子墨终于清醒了,舔着唇眼神炙热看着林芷岚。
“醒了没!”林芷岚板起脸问道。
“醒了。”王子墨懦懦答道。
“自己穿裤子,那么大的人了,起床还撒娇!”
“哦。”
“彩月,端热水进来。”
林芷岚随意披了一件外套也跟着起来,替王子墨抚平衣服上的褶皱,待她洗完脸,又亲自替王子墨梳头发。
王子墨的头发很长,古人是不剪发的,她的头发打自出生起就没剪过,披在肩上衬着唇红齿白,令她看上去颇为清秀。头一次彩月见到这样的王子墨,看得一阵恍惚,待束了发,才回过神告诫自己自家官人只是男身女相。
收拾过后清醒过来的王子墨眼中透着精光,一身贵气的打扮颇有种翩翩公子的感觉,王子墨见林芷岚温柔细心地将帕子往自己袖带里塞,额前的发丝凌乱之中透着妖娆,也不管房里还有两个丫鬟在,伸手就搂上林芷岚的细腰,咬着她的耳朵低声道:“糕饼店的事我会上心的,你多睡一会儿。”
“说话就说话,动手动脚做什么!”
林芷岚见两个丫鬟不自然低头羞涩,自己也羞了起来,小手轻推着王子墨,只是她那娇嗔的面容过于美丽,王子墨看得心头火热不愿撒手。
磨蹭了良久,到底还是出门了,带上小良,郑大明,及三个护卫,配上短剑,王子墨终于又变成了众人眼中所熟悉的那个精明少年。
“这天可真冷,走,咱们先去喝碗热腾腾的豆浆。”
雪地上留下了一排脚印,转进东市,在街口的张二狗豆浆摊子坐下,张二狗殷勤地过来擦桌椅,满脸讨好道:“王大官人,您可早啊。”
“张二哥早啊,我想你的豆浆了。”
“瞧大官人说的,大官人家里开了全城最好的酒楼,哪里还缺这一口吃的。”张二狗受宠若惊道。
“张二哥,酒楼有酒楼的味道,豆浆有豆浆的滋味,这么冷的天,早上来一碗热热的豆浆,再来一笼汤包,整个人都是暖和的,肚子有货,心里踏实。”
“大官人喜欢是我们的福气,还是按老样子来么?”
“我与小良是老样子,那四个大肚货你看着上吧,没个十几二十笼他们也不知饱。”
“好勒,大官人要,定是管够。”
王子墨喝了一大口泛着泡沫的咸豆浆,终于感觉整个人活过来了,嚼着泛出浓浓汤汁的汤包,与张二狗瞎聊:“张二哥,这阵子城里可有新鲜事?”
“过大年,哪里有鲜新事,新太爷还没来,衙门的捕快日日巡查的紧,道上的那些家伙们可安份了。要说有趣的,大抵只有一件。”张二狗又端了几笼汤包过来,擦着手说道:“红村甄家的二爷,大年初五上了花楼,按说听小曲儿喝花酒也没什么,那甄二爷也不知着了什么道,与那百花楼巧姐儿办事的时候,出事了。”
王子墨听到甄二就来了兴趣:“都是场面上的人,巧姐儿又不是头一回,办事还能出事?”
张二狗凑过来压低声音说道:“大官人,那甄二爷上了巧姐的床,听说没出一刻钟,就缩阳了,您说这事奇不奇。”
缩阳?王子墨惊讶地张着嘴,愣愣地看着张二狗:“二哥,这消息哪里来的,那么年轻的公子,又没病没亏,哪里就到这份上?”
“谁说不是呢。东街上卖梨的浑家在百花楼厨上做事,这还能有假。亏得百花楼的妈妈经验足,拿簪子扎了甄二爷的下腹才将人救回来的。这事甄家守得极紧,外头人现在都不知呢!”
甄二出事,王子墨有种浑身舒畅的感觉,吃喝完了,让小良多赏了几个钱,又让张二狗备了豆浆汤包给家里送去,然后一步三晃得意地去巡铺子了。
过年之后,做吃食的铺子一般都冷清,王家的铺子也不例外。王子墨沿街走着,到了铺子就进去喝茶看账本,连着王启年的那几个铺子也看了。
王启年手下的掌柜早得了信,见是自家少爷亲来,皆是恭敬奉承,他们都知道,王家算是没落了,往后没别的路,只能跟着王子墨。
王子墨勉励宽慰,振作人心,萧规曹随,并不刻意插手铺子的事务,让得下面的人觉得很舒服。
到了下午,王子墨就让张不才遣人去城里找铺子。林芷岚想开西点店,专门卖蛋糕小饼干,这个想法也不是现在才有的,在家里办了几次赏花宴之后,各家娘子对蛋糕赞不绝口,有时还打发仆人来求,林芷岚早就想开了,只是一直没功夫。
王子墨为了讨林芷岚欢心,自然是亲力亲为,她还打算趁着开春雪化之前为林芷岚办一次赏雪宴,邀请相熟的娇客来家里品尝玩闹。
只是,过了几日,王子墨发现,自己在城里并不太讨喜,年前的那种蒸蒸日上的势头,隐有下降的趋势。铺子里的生意尚还好,但这次赏雪宴却是来客不多,不是说年里累着了,就是说家里有客人,很多人表现出来的态度,便是不想与王家有太多牵扯。
这事好理解,王家庄获罪,王子墨总是与王家庄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在这风口浪尖上,但凡有脑子的人都不愿意与王子墨表现得太过亲密。
王子墨对此有些忧愁,她没得过王家庄半点抬举,如今还要受他们连累,实在是憋屈的紧。
只不过,王子墨永远不是认命的人,有困难解决便是,特别是蒋尚培差人来说要来家里用饭,王子墨心里盘算的主意便是能用上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自打回盐官县以后,王子墨与蒋尚培没见过几面,并不是他们感情生分了,而是两人有意为之。
这内中之事便不是外人可知了,生死患难的兄弟恢复了以往的身份,一个是平民,一个是官身,一个忙着自家的生意,一个尽心为民谋福祉。王子墨没想过靠着蒋尚培,蒋尚培深知王子墨心气高也不会刻意拉扯,但他默许胞弟蒋尚圭与王子墨亲近交好,并且蒋家与王子墨一直保持着亲密的关系。
往往蒋家举办宴会,王子墨与林芷岚都会被邀请,她们并不是以客人的身份参加,而是蒋家的子侄辈。每次宴会,王子墨会让仙来阁关张两日,提前一日带着厨子炊具去帮忙,林芷岚则是更得老太太欢心,与蒋家妯娌关系融洽。蒋家第三代只有蒋尚培的二弟蒋尚垚生有一子,还带去了任上,所以但凡宝儿去蒋家,那便是众星拱月,从上到下没有不喜欢的。
蒋尚培穿着便服来到别院,先升堂拜母,这便是通家之好了。柳氏坐于堂中,有些局促受了蒋尚培的拜礼,对于柳氏来说,这辈子最大的荣耀便是此时,一个县丞大人向自己行礼,她连做梦都不敢想。
之后蒋尚培抱着宝儿便不撒手了,软软的小身子,扯着自己精心蓄的三缕胡须,黑溜溜的大眼睛一直盯着自己,即将而立之年的蒋尚培心软得一塌糊涂。
沈锋在王子墨引见之下见了蒋尚培,说到读书科举,蒋尚培必然是王子墨所识之人中学问最高深的。因是王子墨的胞弟,蒋尚培极有耐心,从平日的学问到师从何人,再到读书习字,事无俱细,皆认真询问。
沈锋聪明伶俐,且勤奋用功,得了不少赞许,蒋尚培听说林芷岚为沈锋聘的是秦夫子,对林芷岚赞不绝口。
“秦夫子乃是我县蒙学之中第一人,多少世家想请他皆不答应,林氏,你本事可不小。”
林芷岚腼腆地笑着,敛衽答道:“不过是因缘际会,妾身偶与秦先生娘子相识,正巧秦先生那时赋闲在家,妾身无长处,只脸皮厚些,缠得先生无法,只得来我家罢了。”
“呵呵,可见妻贤夫祸少,古人诚不欺我。弟妹之贤,我辈男子之期也,王家有此好妇,何愁不兴旺。”
看着欢快拽文的蒋尚培,王子墨撇了撇嘴说道:“好啦,大哥,别以为你当了县丞,我就拿你当大人伺候,既到了我家,咱们吃喝寻乐子,拽那个酸样做甚。”
“是也,是也,吾错矣。”蒋尚培闻言,不禁开怀大笑:“想当年,你我兄弟头一遭见面,你醉了,嚎啕大哭,满心满眼皆是担忧弟妹与宝儿,我可是照顾了你半宿。”
“大哥,我亦记得,第二日你也醉了,念叨着先嫂,我亦照顾了你半宿。”
两人相视而笑,皆为对方当日丑态,蒋尚培看着王子墨如今妻贤闺女乖,感慨道:“到底还是贤弟有福气,如今这小日子过得,我可是羡慕的紧。”
“大哥往后自有新嫂子体贴,到时说不得还是小弟羡慕你呢。”
“十六岁的黄毛丫头,我可不敢指望,只是我身为嫡长子,须得为家族着想,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若不应下,祖母还不知得哭成甚样。”
“大哥对先嫂之情,小弟是知晓的,先嫂故去已有五年,大哥的这份心意想是先嫂在地下也会感受到。只是,一个人到底是孤单些,平时也没个端茶倒水添衣暖被的人,先嫂地下有知,怎不心疼大哥。大哥心忧政务,内院之中若有个善解人意的新嫂子,大哥在外头办事不也能安心些。”王子墨尽力宽慰,她是听蒋尚圭说过的,蒋尚培对这门婚事并不特别热衷,全由着家里人做主。
“你这臭小子,如今反过来敢教训大哥了。”蒋尚培闻言苦笑:“你放心,我既娶了,便是会善待她。今儿我来,是想与你说一件事。”
“大哥请讲。”
“家里原是打算找四个傧相随我去迎亲,后来我补了县丞,家里想将婚事办得热闹些,又添了四人,我这次来,就是想让你做我的傧相,你意下如何?”蒋尚培一边逗着宝儿,一边说道。
王子墨闻言一愣,转头与林芷岚对视。给蒋尚培做傧相,可不是阿猫阿狗都能做的,像蒋家那样的大族世家,蒋尚培又是官身,人选要么是自家子弟,要么是世家好友,要么是官场同僚,无一不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王子墨自觉高攀不起。
“大哥,不是小弟推诿躲懒,小弟只是一介白身,而且王家庄还在风口浪尖上,若是因我而让新嫂子娘家觉得大哥怠慢了他们,小弟可是难辞其究。”王子墨斟酌着,谨慎地说道。
“无妨,我与父亲提过,父亲并不反对。王家与你有何干系,你是我生死兄弟怎就不能做我的傧相了。祖母还发话了,到了那几日,你们就在我家住下,说不得,还得劳动弟妹帮着一起打点。”
王子墨有些惊愕地看着温润如玉的蒋尚培,这个大哥还真是好大哥,平日为了避嫌是从不管王子墨的,但每每王子墨遭遇了危难,他总会及时出现,并且以不显山不露水的方式尽力帮衬着。
那时仙来阁开赌局,蒋尚培亲自来为王子墨坐阵,还想法子让王子墨得了大善人的好名声,如今王家庄风雨飘摇,平日关系不错的友人皆冷漠相待,只蒋尚培,雪中送炭,以这样的方式,抬举王子墨。
“大哥之恩,小弟无以为报。”
王子墨起身,恭恭敬敬一揖到底,林芷岚也是紧紧跟随,蒋尚培确实是一个令人尊敬的兄长,王子墨看人的眼光总是特别准。
“好啦,自家兄弟,不必如此,真是算起来,你救了我两次,我当如何谢你?”
“小弟读书不成,但亦知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听闻下月新太爷便要上任了,大哥若不嫌弃,不如将接风宴订于仙来阁,小弟定会将此事办得风风光光。”
“这主意不错,回头我与主薄说一声,你们俩一同参详便是。”
仙来阁是盐官县城中最好的酒楼,菜式,名气,服务,皆为魁首,只底蕴比不过百年老店,既然蒋尚培有意相帮,这会餐的地点自然是同意的。
“小弟会上心的,小弟知今冬天极冷,县衙为救灾花费了不少银两,宴会的一应费用,大哥就不必操心了。”王子墨趁着这档口,将自己早已想定的主意说了出来。
“这如何使得。”蒋尚培连连摇头,仙来阁一日究竟赚多少蒋尚培不清楚,但高规格的会餐所花费用他是有谱的。
“左不过少赚一日银钱,能当什么,大哥从前不还嫌我一身铜臭么。不说新来的太爷背景雄厚,只说太爷是大哥的顶头上司,小弟怎么也得为大哥尽一分心。府库空了,太爷脸上必不好看,不若还是小弟应了此事,自家生意,些许菜肉,值不了多少。到时大哥得脸,小弟自然沾光。”
王子墨在谋略上总是想得特别周全,她与蒋尚培那样的关系,说话也不需拐弯抹角,蒋尚培听后,自然觉得王子墨的主意正。这是花钱讨好消灾,以王子墨如今的处境,得了蒋家的提携亲厚已是不错了,若是还能在新太爷那里得脸,往后在盐官县也能走得顺畅些。
蒋尚培就是喜欢王子墨这样,虽然搞些阴谋诡计,但总能自奋自救,在兴元府如此,在盐官县亦如此,若是王子墨全想着要依靠蒋家,蒋家也不会如此看得起她了。
“每次与你相谈,我总觉得自己读书读傻了,你既有此心,为兄便成全你,为兄厚颜沾光便是。”
正事谈妥了,晚饭也上来了,王子墨家的菜式总是层出不穷,色香味无一不精,蒋尚培抿着林芷岚新酿的桂花酒,吃得极为惬意,不时与王子墨说些曾经的往事,但两人默契地避过了“红娘子”。
要说林芷岚怎么就招人喜欢,这一厢哥儿俩美酒佳肴,那一厢跟着蒋尚培来的衙役们也被照顾周全,由王福来与郑大明出面相陪,有酒有肉,比不上仙来阁的席面,不过比城中一般的酒楼还是好上不少,他们临走时还被塞了几两银子。
衙役们对王家本就亲近,如今又吃又拿,王家做事又上道,怎不叫这些人另眼相看,回了衙门将王家的菜式说的天花烂坠,让得没跟去的兄弟们眼红不已。
不经意间,衙役们对王家的铺子越发照顾了,城里的泼皮再也不敢去铺上打秋风,特别在王福来出色的公关之下,不少帮派与王家变得亲厚起来。
虽然这样的局面还没有达到王子墨的要求,但总体来说勉强达到了白道上关系硬,黑道上能说上话的标准。
官场俗话说,“上官初四不为详,初七十六最堪伤,十九更嫌二十八,遇人不信必遭殃。任上难免人马死,满任终须有一伤。”
继常仁志的新太爷谢良辅,便是在二月十六这一日到达盐官驿,停候一晚,十七一早进城,走马上任。
第一百三十四章
谢良辅是七郡王门下之人,七郡王是伯琮殿下的舅父,伯琮殿下作为官家的唯二养子,极有可能问鼎,前提是,打败伯玖殿下。
这个任务比较艰难,因为伯玖殿下更得官家欢心。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作为伯琮殿下的舅父,七郡王自然要为外甥出力,所以,谢良辅能补任盐官县令,是七郡王运作的结果。
盐官县是大宋首县,地位超然,官家南狩,跟随官家南下的朝臣贵族自然会与当地名门望族有所摩擦,利益之争,地位之争,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谢良辅需要在任期将盐官县经营成七郡王的地盘,为伯琮殿下提供外力支持,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江南之地,从来不是政治中心,江南世族对朝廷的忠诚度不高,更何况官家立足未稳,北方战事吃紧,说不得金兵哪天就打过江了,到时官家再次南逃,抛弃江南世族是板上钉钉的事,在这种形势之下,想将江南世族拖进夺嫡漩涡,简直是痴人说梦。
蒋尚培对于谢良辅,还是给足了极大的诚意。早两月就开始严打地痞流氓,冬日赈灾卖力,召集乡绅商议接迎。进了二月,县城中清街道,传县谕,整肃治安,严查城门河道,到了二月初十,衙门让城中百姓在自家门口高挂灯笼,街道两旁亦是红绸封街,到了二月十五,街面上禁止闲杂人等走动,衙役巡街昼夜不停。